唐起還沒怎麽迴過神:“護墓神獸?”


    且見翻騰的蛇尾猛掃而來,在山前掀倒一片,來不及避開的儺麵人有好幾個被掃飛出去。


    幸虧秦禾跟唐起閃避及時,方才他倆旁邊的大石頭正巧被一尾巴砸成數塊,碎石飛濺。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蟒身上已經被絞纏住數條煞氣織成的鎖鏈。


    巨蟒個頭太大,雖然氣力驚人,皮堅肉厚,但對上速度奇快且身法靈敏的向盈,就顯出來莽撞而笨拙的弊端。


    戰場中的一人一蟒幾番翻騰,向盈借力猛然躥上半空。


    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追咬向盈的同時,嘶吼著仰天長嘯,剛要咬住向盈一片衣擺,驟然一頓,居然把自己打了個結,重重的砸迴地上。


    大地為之震動,卷起一陣煙塵。


    唐起看得心驚,但還是下意識說:“我可能見過這條護墓神獸。”


    “你見過?”秦禾詫異,“你在哪裏見過?”


    唐起說:“夢裏。”


    “……你在夢裏還見過什麽?”


    “見過這座山,山上有座不知觀,觀裏住了好幾個人,我在夢裏都見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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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山穀中的巨蟒發出一聲嘶吼,撞塌了壘砌的山石,在地麵砸出好幾個深坑。


    大小不一的碎石灰土在激戰中簌簌墜落,絞纏住巨蟒的無數條鐵鎖哐當繃直收緊,分別牽製在已經排兵列陣的儺麵人手中。


    如此龐然大物的毀滅性絕對不容小覷,蟒身翻轉拱卷間,就將這群儺麵人甩飛,鎖鏈轟然掙斷,碎成散亂的殄文黑氣。


    堅硬如鐵的鱗片碾軋過大地碎石,張著嗜血的毒牙,猛地咬向向盈。


    電光火石間,向盈手握陰陽尺,狠狠紮刺進巨蟒口中……


    蟒蛇驟然一凜,龐大的身軀倏忽僵住,毒牙也在即將刺破“張老爺”頭顱的瞬間堪堪刹住。接著畫風突變,在眾人完全始料未及的注視下,巨蟒斂盡那股勢如破竹的攻擊性,收起毒牙,溫順的伏下它龐大的蛇頭,埋首於地,臣服在向盈腳下。


    連向盈都還未能反應過來之時,巨蟒陡然化作蛇靈,纏附住她手裏那雙陰陽尺。


    一股巨大無形的力量遞入掌心,仿佛壓著千鈞之力,向盈幾乎握不住,右臂不受控製的顫抖,她驀地一鬆手,陰陽尺緩緩騰空,逐漸在虛空中合二為一。


    “什麽情況?”秦禾眼睜睜盯著陰陽尺合並成一柄木劍之形,確切來說,這是一把摧折過的斷劍,而那條巨蟒,化成劍紋附於劍身,成為這把木劍的劍靈。


    隨即劍氣一出,直衝雲霄,橫貫山巔。


    這一刻,唐起好似聽見了山崩地裂之聲。


    自木劍插入的縫隙處,一條裂紋至山巔伊始,曲曲折折蔓延而下,在懸崖絕壁上,在密林深處中,開出一條可供人通行的幽徑。


    山道之旁有一塊並不顯眼的石碑,立在一顆古鬆旁,樸實無華地刻著“禹山”兩個字。


    “禹山。”向盈怔怔瞧了須臾,忽而感慨,“怪不得世人都找不到禹山,原來它早就被貞觀藏在了無人可及的地方,封埋了千年。”


    傳說中那位足以毀天滅地的煞神就曾住在禹山之上。


    傳說,那個煞神為了大端王朝的二皇子,不惜犯下滔天殺孽,最後是貞觀聯合太行道一眾,才將其徹底斬殺。可她即便死,也是一團化解不掉的怨煞,無論埋在哪裏,都是要壞一方水土、害生靈塗炭的,所以貞觀將其埋在了輿圖大陣之中,以千年槐木造棺,畫符籙封印倒葬。


    傳言真真假假,向盈原本並沒信過幾分,直到那年天降大雪,千裏素裹,向盈在浮池山的魂幡中看見跪伏在雪地裏的貞觀。他被戾氣傷了根基,意識混沌不清地跪在雪地裏慟哭,那麽傷心欲絕,悔痛萬分:“我親手,是我親手,殺了我最親最敬的人,師父,對不起,我把她,我把她葬在……”


    貞觀的悲泣在風雪中破碎不堪,向盈才終於真真切切的明白,貞觀為什麽總是那麽鬱鬱寡歡。他殺了至親至敬之人,是壓在貞觀心頭一個連死也難贖的罪責,然後日夜煎熬,所以他這麽多年都在為無數逝去的人奔波勞碌,哪怕這些人與他毫不相幹。


    原來貞觀傳下來的陰陽尺,不僅是通往禹山的路,也是能夠打開禹山的一把“鑰匙”。也許貞觀曾經試圖相信過身邊兩名弟子,所以才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托到他們手中,結果貞觀還沒來得及有所囑咐,向盈就迫不及待亮出了毒牙,變成一條反咬師門的毒蛇。


    無數人沿著開啟的山道往上走,一路都是挺立的蒼鬆翠柏,月色照在鬆林間,如同掌在夜空中的一盞孤燈,點亮他們腳下崎嶇坎坷的小徑。


    林中異常悄寂,連聲蟲鳴鳥叫都沒有,隻聽得見他們淩亂無序的腳步聲,匆忙而雜亂。


    向盈走走停停,時不時觀察一下四周地形,然後衝身後人抬一抬手,無聲的下達某種指令,接著就有一隊儺麵人原地留守,或穿入鬆林。


    秦禾不知道她究竟打的什麽壞主意,反正向盈那副從裏爛到外的蛇蠍心腸總歸不可能幹出什麽人事兒來。


    他們沿著小徑爬了很久,至少四五個時辰,卻還未抵達半山腰,唐起已經有些微微的喘,迴頭望時,廣袤無際的天地盡收眼底,周圍皆是山山連綿的江海百川,好像置身貞觀輿圖的中心。


    越往上,山腰漸起薄霧,麵前出現了岔道。按照向盈的指引,眾人選擇其中一條,但是走了一段,又出現三條岔道。向盈稍微遲疑了一下,走了中間,結果前路的岔道越來越多,迷霧也越來越重。


    唐起不禁蹙起眉頭,莫名有種迷失的錯覺,果然就繞迴到方才的三岔口。三岔口有顆低矮的矮樹,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本就有些光禿的葉子又被秦禾多手多腳的薅走一把。此刻那把葉子還握在秦禾手中蹂、躪,就又跟這棵樹狹路相逢。


    秦禾眨了眨眼睛,覷著這棵又矮又禿的樹,它若不是土生土長且在地裏紮了根,秦禾都要懷疑它是不是長了腿專門跑來找她算賬。


    到這種時候,若是再察覺不出有問題就簡直蠢到家了。


    秦禾出聲:“這是撞上迷陣了?”


    向盈並不言語,微微抬手,掌心朝下,送出三支探路的殄文,貼著地麵往三條岔路延伸開去。


    秦禾注意對方的神色,對自身的處境絲毫不著急,也不知向盈摸索到了什麽,眼見她擰起眉,雙唇抿緊,秦禾又問:“這該怎麽走?”


    向盈直視前方,神色凝重:“三條路都是一樣的。”


    秦禾:“意思是走哪條都行?我們隨便走?”


    向盈繼續探進去,下個路口就是四個岔路,再下個路口是五個岔路,如此無盡延伸,向盈的眉頭也越蹙越緊,最後發現那些分支出去的路雜亂到壓根兒數不過來,像龐大的迷宮,探得她眼花繚亂,再往前,向盈心頭一凜,隱隱感覺自己好像在貞觀輿圖的大山大河中繞行……


    秦禾還在她耳旁問:“找沒找到路?”


    唐起也很疑惑:“這座山不是已經開道了嗎?”


    秦禾說:“開是開了,不過設點路障也是正常情況。畢竟祖師爺的墳,貞觀老祖布了這麽大個陣來藏,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防了一千年,不是什麽幺蛾子都能輕易放進去的。”說著秦禾意有所指的轉向向盈,口氣多少有些挑釁了,她非常找抽的問,“找到沒?你到底行不行?”


    向盈一記眼刀殺過去,身上戾氣陡增,但不知觸動了什麽,下一秒,周遭的樹木無風自動,葉片颯颯作響。


    腳下的土地也發生異樣,泥壤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鑽,即將要破土而出。


    秦禾隻覺腳底板被硬物頂了一下,她警惕退後,滿臉戒備的看向四周:“地底下有東西。”而且能在土壤裏穿梭自如,秦禾心想,總不至於是蚯蚓吧?


    她剛這樣想著,那東西破開土壤,勾住了唐起的腳背,在沒將其勒緊之前,唐起反應迅速地彈開。


    同時向盈也被無數根鑽出地麵的東西纏住:“是樹根。”


    秦禾一愣,剛才被她薅的那顆禿樹也伸長了根莖來捆她的小腿,秦禾來不及細思,一把拽上唐起,拔腿就跑,邊跑邊在心裏吐槽:不就薅你幾片葉子嗎,居然尋上仇了。


    她真沒想到這裏的樹木居然成了精,樹根肆意瘋長,絞住了無數儺麵人。


    秦禾也是瞄準時機,趁亂拽住唐起腳底抹油,隨便撿了條幽僻的小徑,往林子深處鑽。


    他們爬了半天山路,這會兒又是一陣狂奔,唐起氣喘籲籲問:“怎麽迴事?”


    秦禾頻頻迴頭,拉著唐起不知道鑽了多少條岔道,在越來越濃的迷霧中,早已經看不見那些人了,她才喘息著停下來,一邊觀察四周的動靜一邊說:“是個陣法,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盡量別亂碰。”


    唐起反應過來:“所以你剛才是故意的?”


    聞言,秦禾樂了半聲:“我不是,我也是薅完了事發之後才知道。”


    “我還以為……你早就看出來了。”


    秦禾勾起嘴角:“小唐總,你是不是覺得我無所不能?”現目前四周沒發生任何異常情況,秦禾才敢放鬆地往一塊岩石上坐,又拍拍身側,示意唐起,“坐下歇會兒吧,累夠嗆。”


    從北京趕到漵浦,又從鬼葬山輾輾轉此地,足足折騰了一天一宿,加上剛才唿哧唿哧跑一通,唐起的小腿肌早酸了,直接一屁股坐到秦禾身邊:“你還挺自在。”


    秦禾說:“主要不怎麽怕生,我到哪兒都能適應。”


    這點確實如此,但是唐起認為,她主要還是因為膽兒肥,他想他小時候之所以對秦禾念念不忘,多少是因為她這種膽大妄為的天性,直到後來重逢,他又迷戀秦禾那股子肆意灑脫的勁兒……


    “欸,”秦禾被唐起一眨不眨盯得不明所以,抬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發什麽愣?”


    唐起才意識自己走了神,即刻移開視線,低聲道:“秦禾。”


    “嗯?”


    “你體內的貞觀輿圖抽走了,是不是以後就不會再遭罪了。”


    秦禾點頭:“應該是吧。”她仰頭,看著夜空中銀亮的月色,喟歎一聲,“終於解脫了。”


    可她並沒感到多少如釋重負的欣喜,因為她在浮池山那尊神像的眼睛裏,已經窺見了自己的死期。


    “秦禾。”唐起看著她,用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頭的情深意重是秦禾從今往後都迴應不了的,她很遺憾,非常遺憾,所以她迴以莞爾,帶幾分玩世不恭的戲謔,去告訴對方:“不要迷戀姐。”


    於是唐起醒悟過來,他跟秦禾,已經分開了。


    意識到這點,唐起的心還是不受控製的收縮了一下,他看著秦禾毫無留戀的樣子,心底牽起一陣酸脹的抽痛,即便他也沒打算挽迴,但還是覺得無比難過。


    唐起並不願意泄露自己這份情緒,逞強道:“你別自戀了。”然後欲蓋彌彰似的,迅速轉移話題,“向盈會不會找過來?”


    “所以要在她找來之前,咱倆先歇歇腳。”


    秦禾這一歇甚至打了個盹兒,直到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猝然睜眼,條件反射般迴頭,身側的唐起被樹根絞住了脖頸,勒得他發不出半點兒聲息。唐起整張臉已經漲成豬肝色,瞠大的雙目衝血一樣紅,眼珠子幾乎瞪出來,他喘不上氣,雙腿無意識在地上踢蹭,雙手也毫無章法地去扣脖頸上的樹根。


    秦禾抽出插在靴筒裏的匕首,猛地削斷絞住唐起的那根樹根。與此同時,纏住秦禾小腿的樹根驟然將她腿拽出兩米開外,額頭狠狠撞在一塊岩石上,秦禾頭暈眼花間握緊匕首,騰地翻身而起,削斷腿上的樹根,才不至於被拽下懸崖。


    唐起跪倒在地,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息。


    秦禾晃了晃撞得發昏的腦袋,使自己保持清醒,幾步跨到唐起身邊:“沒事吧?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在秦禾的攙扶下,唐起勉強站起身,脖子一圈兒發紫發青的勒痕,看得秦禾觸目驚心:“快走。”


    草木颯颯作響,地底生出異動,兩個人慌不擇路往前跑,秦禾說:“應該是向盈他們在附近觸動了陣法。”


    “咳咳……”唐起張口,又是一陣窒息般的咳嗽,隱約間,他聽見類似於曾在夢境中聽過的低泣。


    “誰?”秦禾也聽見了,但是那聲音嗡嗡地,像悶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四周漫開薄薄的迷霧,顯出絲絲縷縷的升騰的青煙,唐起的視線穿透這層彌散的煙霧時,一把抓住秦禾,指著側前方的峭壁說,“……看……”


    崖壁的山石突兀,像一張哭泣的鬼臉。


    秦禾的目光掃過去,山石奇形怪狀,竟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臉,她頭皮一麻,迎麵卷來一陣寒風,周圍的青煙隨風旋轉,遮星蔽月的烏雲罩住整個夜空……


    秦禾修習香道,這一刻才驚覺過來,祖師爺墳山上的迷陣是什麽:“香局。”


    而這個困住他們的香局,是一個沒有活路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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