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秦禾把丁蘭尺塞進包裏,拉上拉鏈,又從側包摸出一把手術刀,端著裝了一小戳朱砂的碗走到公雞旁。她蹲下身,掰偏雞頭,挑了脖頸一塊地方,拔掉那簇護頸毛。任憑公雞掙紮,她手穩,一刀下去,殘忍地抹了雞脖子。然後整個兒把公雞倒立起來,將鮮紅的血液放進碗中,最後還取了一滴雞冠血,混著朱砂攪拌均勻。


    將一切準備就緒,秦禾拆一支毛筆,踩著桌子板凳攀上去。


    她把碗平擱在大梁上,用抹布掃幹淨周邊灰塵,右手勾著木梁一個翻躍,身姿輕盈敏捷地蹲上了梁。


    這動作太利索了,看得底下的原橋一愣,才驚覺她竟然身懷功夫。


    秦禾提筆,筆頭泡進碗中,來來迴迴蘸滿朱砂血。她低頭垂目,無比沉著冷定,在釘棺材釘的位置下筆,心無旁騖地開始畫符。


    符要一氣嗬成,朱砂血墨不能斷。


    棺材釘已經拔了出去,絕跡是不能再釘在梁上,隻用血符蓋在那處,然後秦禾點燃蠟燭,將燒融化的蠟油一滴一滴澆在符文上,令其覆上一層薄膜。


    大約半個多時辰,她從房梁上下來,提筆蘸雞血朱砂,隻用最細的筆尖,在棺材釘上畫下與房梁上一致的符文。


    然後到原成桂的棺材前,吩咐原橋找來工具,撬掉其中一根棺材釘,□□棄之一旁,替換了這根畫了血符的棺材釘。


    釘牢之後,再重複在上麵畫一層符文,滴蠟油覆蓋,就算做完了。


    看起來並不複雜,主要是畫這幾道符。


    原橋問:“這就可以了嗎?”


    “我的活兒幹完了,但這木匠的厭勝術還沒破,”秦禾說,“從你爹的忌日開始算起,到至今埋在山上有多少個年頭,這道符就必須鎮滿多少個時日,一天都不能少。切記,他的棺材和遺骨也要在家中安置那麽多年,之後才算徹底的破解,才可以選地方重新下葬。”


    原橋確認問:“也就是說,我爹過世五年,就必須在家中安頓五年?”


    秦禾點頭:“對,隻能多而不能少,否者即便你搬到天涯海角,也始終擺脫不掉這個詛咒一樣的厄運。我還會讓人給你寄過來四枚壓勝錢,收到之後,你記得壓在房梁的四角。”


    “謝謝。”


    秦禾擺手,寬慰一句:“節哀順變。”


    原橋沒應聲,形銷骨立的站在原地。


    “我們該走了。”再晚天就該黑盡了,趁現在雨不大,他們要盡快上山。


    與原橋簡單道了個別,二人撐著傘往外走,唐起在剛才的鬥笠中塞了兩千多現金,身上隻留了兩百塊以防萬一。


    南鬥的手機依舊撥打不通,不對,秦禾撥了兩個之後才反應過來,現在分明是自己的手機沒了信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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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他們應該早有所覺的,唐起平時電話信息沒斷過,但自從進村以後,兜裏的手機一直悄無聲息,總不該一天一夜,連條新聞推送都沒有。


    村子裏沒有信號,秦禾也沒怎麽注意,偶爾閑來無事或者百無聊賴她才喜歡玩手機,要不是給南鬥打不通電話,她可能還不會發現給夏小滿的微信也沒能發送成功。


    秦禾並沒過多糾結,就憑村民們看見原橋死去多年的媳婦兒迴來哭,基本心裏有點數了。


    如今這世道清清白白,與死去的人陰陽永隔,哪有平白無故就鬧靈異事件的。除非一些非常特殊的特殊情況,比如爛尾樓那次,也是因為羅秀華與葉忠青居心叵測布下的陣法,唐起才會時運不轉步入“陰陽路”,那其實也是一種隻會局限在陣內的怨煞,一旦陣被打破,糾纏唐起的那道影子也會隨即消散。隻不過秦禾當初有些頑劣,樂得看見唐起擔驚受怕的樣子,就想著嚇唬嚇唬他,借助外因把人嚇破膽,自己再稍微施點壓,這樣真正把人整害怕了,就省得他出去胡說八道。


    秦禾曾經自認為如意算盤打得精,沒對唐起動過半分半秒的惻隱之心,哪怕對方長得再好看,她也沒有因此手下留情。而且小時候的唐起就長得特別乖,皮膚又白又嫩,哪怕在鬼葬山摸爬滾打,摔成泥人兒,都掩飾不住小朋友是個美男胚子。但即便如此,也沒能逃過秦禾的毒手,她甚至看不慣似的,用力去掐人臉蛋兒,把那顆臉蛋兒掐紅了,小唐起卻也忍著沒喊疼。


    她雖然覺得帥哥美女賞心悅目,卻也不會因為誰長得美或長得帥,就從一開始區別對待。


    這世上多的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人,明明頂著一張天仙臉,內裏卻有一副賊心爛肺,照樣惹人厭。


    秦禾俗歸俗,卻並不會饑不擇食到看見帥的來撩撥自己就把持不住,首先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覺得人品沒問題了,脾氣對口了,又樣樣都稱心如意,加之唐起真的很會討她歡心,那就何樂而不為。


    其他的,秦禾真沒圖過,也沒想那麽多,就是眼見一塊烹得色香味俱全的肉送到嘴邊,她咂摸咂摸,就一口叼住吞下肚。


    這麽說也不全然,畢竟中間也饞了她幾天。


    細想起來,唐起是一點一點把她的胃口勾起來的,是看出她想吃,他才把自己送到她嘴邊。


    真是——貼心貼肺啊。


    饞了送吃食,涼了送溫暖,現在天黑山路滑,唐起伸手過來拉住她,還一邊叮囑她注意腳下。


    秦禾小時候馬步紮過好些年,下盤穩,又時常上躥下跳,繞過不少山路,肯定比唐起穩當。


    山不算高,隻是過了半山腰,越往上爬越陡峭,有些墊腳的石塊因為下雨逐變鬆動了,更要分外小心,畢竟腳底沾了稀泥,容易踩滑。


    不多時,就隱約看見一座好似經曆過無數風霜雨雪的道觀,木式建築,相當古樸,換句話說,就是此處的條件肉眼可見的艱苦。


    還有這道觀的名字也是極度敷衍,他們臨到近前,看清懸掛屋簷下的匾額上刻著“一座道觀”四個凹凸不平且歪歪扭扭的大字。


    看得秦禾眼角直抽,這一手雕刻的工藝,絕對出自某位“賠錢貨工匠”之手,究竟誰能刻成這樣還有臉皮掛出來充當門麵的?


    絕對是當今觀主。


    不會刻就不要刻,請不起工匠你就直接用手寫,結果秦禾視線一瞥,當看見大門口那個功德箱上好似狗刨的字跡時,她徹底悟了,這人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手殘黨,能把招牌刻成這樣也是傾盡了全力。


    大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道觀很小,攏共四五間青瓦房圍成一個四合的庭院,空間窄,柱子門梁都脫了漆,露出發棕發黑的原木色。


    最角落那間灶房有被雷劈火燒的痕跡,不算很嚴重,青瓦滑落十幾片,碎在地上。按理說,道觀遭雷劈火燒至今也有兩三天了,怎麽地上的碎瓦片卻沒人收拾呢?


    而且出事當晚,南鬥不就火急火燎趕迴來了麽?


    自此電話再也沒有聯係上。


    秦禾心頭起疑,問一聲:“有人嗎?”


    自然是沒人迴應。


    整個道觀內空蕩蕩的,秦禾又問了一聲,搜了傘立在門邊,又在台階下蹭掉腳下的汙泥,與唐起並肩朝正殿走,因為黑暗中,隻有這一間屋子亮著昏黃的燈光。


    門一推就開,什麽還來不及看清,一陣風自門口卷進去,吹滅了供桌上的長明燈。


    好在唐起打著手機電筒,步入正殿,秦禾環視一圈,在門後找到一根類似電燈開關的拉繩,她試圖拉拽兩下,並沒有亮燈,應該是斷電了。


    供桌下放著一盒火柴,秦禾抽一根劃燃,重新把長明燈點燃,旁邊有一隻透明的玻璃燈罩,她隨手罩在油燈上,禦風。


    正殿沒設神龕也沒有實質的神像,隻在牆壁正中央掛著一幅後土皇地祗的畫像。


    唐起開口:“道觀怎麽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南鬥也不在?”


    秦禾隻能靠猜測:“難不成是有事出去了?或者說山下還有別的住處,其實平常壓根兒不在這裏住。”


    畢竟山上的條件真不怎麽樣,道觀也甚是冷清,她看香爐裏的灰燼,落了不到一小半,估計一年到頭也沒什麽香火。


    供桌上簡單擺著一瓶逐漸凋零的野花,一小捆香蠟,幾個不太新鮮的蘋果和一盤綠豆糕,下頭地上則放著兩個竹編的蒲團。


    唐起說:“如果那個南鬥和道觀其他人都不住這兒的話,我倆今天晚上就等不到了?”


    “誰知道呢,先去其他屋子看一看。”


    這幾間屋子雖然簡陋,但都打掃得格外幹淨,秦禾指腹蹭了下桌麵,一塵不染。她在靜室內逗留,這裏明顯是有人常住生活的痕跡,窗邊的櫃台上擱著三副洗漱用具,牙膏擠了一大半,旁邊還有幾個沒吃的橘子,和幾個攤開風幹的橘子皮。


    唐起拉開了牆角邊的立櫃,裏頭整齊疊著幾套藍色道袍和日常衣物,說明這屋子晚上是有人住的。


    他往旁移步,腳後跟踢到一個黑色的背包,唐起覺得眼熟,拎起來:“這是那個南鬥的包吧?”


    上次在咖啡廳見麵時,隱約記得他背了這麽一個款式的包,唐起沒仔細瞧,所以不敢太確定。


    秦禾走過來,直接拉開拉鏈,從裏頭翻出一件鐵鏽紅的寬版t恤,正是咖啡廳那次他們約見南鬥時看他穿過的衣服。


    秦禾點頭:“是他的,說明南鬥的確迴來過,隻是現在人不知道去了哪兒?”


    幾間屋子看完,整個道觀隻供著一幅後土皇地祗的畫像。


    兩人最後轉悠到破敗淩亂的廚房,還是燒柴拉風箱的那種老式灶台,上麵落了幾片碎瓦,周邊散亂著滿屋子燒黑的木柴。


    秦禾揭開鍋蓋,大鍋裏居然還剩一大碗白菜豆腐湯,可惜已經變質,一股濃烈的餿味直竄入鼻,秦禾立馬將鍋蓋罩迴去,她蹙眉道:“飯菜都餿了,是不是代表自從雷劈之後,觀裏就沒有人了?”


    但也不一定,她也僅憑現場的痕跡揣測。


    “會不會……”唐起思忖道,“出了什麽事?”


    “他之前說祖輩亡靈不安,所以要請我過來,這裏又可能是貞觀老祖的埋祟之地,出什麽狀況都不例外。”


    初來乍到,秦禾一時間也摸不準,所以暫且隻能坐在屋裏等。


    大殿內有兩把椅子可供休息,秦禾搬到門口,又去搜刮了幾盞煤油燈,把幾間屋子全部點亮,讓深山老林的道觀顯得沒那麽孤寂或陰沉。


    晚上還沒吃東西,供桌上的綠豆糕也不知道是否過了保質期,怕吃了壞肚子。唐起則從包裏拿出兩盒事先準備的食物,又把剛才靜室裏的幾個橘子也順帶過來剝了倆,邊吃邊看雨。


    這裏空靜得仿佛隻聽見雨聲,雨下得不算大,淋淋漓漓的,總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唐起看著看著,突然發現不對勁,他吃掉最後兩瓣橘子,抽紙巾擦了擦手,把手機掏出來按開電筒,仔細盯著屋簷下的雨簾瞧,隻是由於周圍環境太黑,便難以察覺。


    秦禾翹著二郎腿歪在椅子上嚼餅幹,沒形沒款的,盯著唐起的行為舉止問:“看什麽呢?”


    “秦禾,我怎麽看這雨水好像有點發黑?”


    聞言秦禾皺眉,立刻放下翹著的那條腿,彎腰傾身探過來:“怎麽可能。”


    但唐起這麽一說,秦禾便留心觀察起來,水是透明的,其實很難發覺,周圍黑它看著自然也帶黑,很大可能是環境因素造成的。


    但是唐起這人比較靠譜,觀察力也相當細致,他這麽說,秦禾下意識就選擇了先信,俯身看了一會兒,沒看出個名堂,索性站起身:“這麽看也看不出來,我去廚房找個盆過來。”


    “好。”


    此時唐起的手機提示不足百分之二十的電量,他這次出門準備還算充分,專門兒揣了充電寶,從包裏掏出來插上。


    秦禾拎了兩個鐵盆和一口大白瓷碗出來,並多加了個小心,撐開傘擋雨,分別置放在屋簷外的石板上。


    雨水滴滴答答敲在碗盆中,帶出一陣悅耳的音律。


    兩個人坐下靜候了片刻,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待鐵盆和碗裏漸漸蓄滿雨水,再用高強度的手電光一照,白瓷大碗中的雨水果然顯而易見的發灰暗沉,就像洗過好幾遍的墨筆,越是清洗到最後,水中墨色便被稀釋得更加淺淡。


    可這並不是從房頂屋簷衝洗下來的水,秦禾是直接把容器擱在露天下接的,沒有摻任何雜質。


    唐起盯了半響才開口:“怎麽會這樣?”


    這種現象秦禾也難以解釋,她神情突轉凝重,隻下意識覺得這麽不是什麽好事,拽著唐起往後退:“不清楚怎麽迴事,先進屋,別讓雨水濺到身上。”


    然後,剛才他們一路上山,除了傘底下的頭和脖子,肩膀以下都被淋的半幹半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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