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秦禾蹲下身,去擠他的傷口,“知道得還挺多。”


    唐起痛“嘶”一聲,毒血被壓出來,流進衣領裏,他沒反抗,自顧咬緊牙關。


    秦禾找了顆扁平的石塊,抵在其頸背,將毒血從下至上往外刮。


    唐起冷汗直冒,整張臉痛到煞白,雙手死死攥著衣角。


    三兩下刮完,秦禾扔掉石塊,掐了把樹葉給他擦幹淨血,又從衣兜裏摸出一把刀片,伸進燈籠裏,用火將刀尖燒紅,再刺入他耳後兩顆牙洞中。


    這是一種采用高溫破壞局部蛇毒的急救方式,可令其失去活性,幫助減緩蛇毒擴散速度,本應第一時間采取處理,但當時唐起來不及,也找不到火。


    他疼得直哆嗦。


    秦禾處理完,將刀片裝進收納盒,提著燈籠站起身:“毒性不強,這山裏應該多數是蝮蛇類的毒蛇,你在這兒待著,我去找點藥。”


    唐起有氣無力道:“找七葉一枝花。”


    “連這都知道?”


    唐起抿了抿唇:“書裏看過。”


    “什麽書?金庸武俠?七步之內必有解藥?”秦禾調侃他,“你以為哪裏都有七葉一枝花啊,滿地給你采。”


    唐起想說有的,找陰濕的地方,林蔭下或者溝河邊,但“水鬼”已經轉身走了,他轉念一想,這片區域也不一定會長這種植物的。


    他覺得頭暈,緩緩在地上躺平,以免毒素流進心髒。


    腦海中最強的念頭就是活不成了,如果真死在這,屍體會不會被人找到呢?


    如果找到的話,唐起不敢想,他哥估計會瘋。


    父親早逝,母親二婚,唐起曾在門外聽見過唐庚對母親說:“你要改嫁,我不攔著,但是唐起,你絕對不能帶過去。”


    “他是我弟弟,我自己會養,不上別人家寄人籬下。”


    “他還繼續認你這個媽,但別想他認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後爸,隻要有我在,他不需要去給外人當兒子。”


    “你愛跟誰過跟誰過,別來叨擾我,更別想捎上唐起,給別人買一贈一,我唐家真不這麽賠本兒的。”


    “我今天把話擱在這,希望你能當迴事,不然……”


    這是威脅了,他沒說下去,混賬得要命,把唐母氣得好幾天食不下咽,這忤逆子,翅膀硬了,就再沒給過她臉麵。


    唐母不信邪,堵著口惡氣,有迴把唐起接到張家住了一宿,結果第二天,唐庚拎著根高爾夫球杆闖進來,一杆子敲在餐桌上,打翻一桌子杯盤,跟她徹底撕破臉。


    然後把唐起拉出別墅,扔進車裏,捆人似的給他捆上安全帶,卻沒半句指責,而是點著他腦門發話:“下次記住了?!”


    唐起記住了,再也沒去過張家。


    一想到唐庚,眼淚就忍不住往外湧,心裏異常酸脹,他連抬手擦淚的力氣都沒有,暈乎乎地閉著眼,躺在陰冷潮濕的泥地上,寒氣入骨,意識也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臉。


    “喂,小朋友,醒醒,”秦禾拍得不重,他臉太髒了,都是淤泥,“別睡死了啊。”


    聽見死,唐起的眼淚又開始滾,卻睜不開眼睛。


    秦禾摸他額頭,滾燙,還在迷迷瞪瞪說胡話:“……不死……我不想死……哥……哥……”


    “我是你姐!”秦禾搬了石頭來搗藥,把采來的好幾種治蛇毒的草藥混一起搗碎,聽他一個勁兒喊哥,聽煩了,“叫姐,姐,叫姐姐。”


    唐起根本聽不進去,像是在夢囈。


    秦禾搗鼓好一陣,石頭砸得哐哐響:“算你運氣好,讓我找到這幾味拔毒的草藥,還有蛇莓,你吃幾顆,既能外敷解毒,還治感冒發燒。”


    白紙燈籠擱在樹旁,正好照亮唐起半張臉。


    秦禾湊過去,揩掉他側臉上的淚,突然有點於心不忍,歎氣道:“倒黴孩子。”


    然後掰偏他腦袋,將搗碎的草藥敷在其耳後,敷了一大片,把紅腫的地方全部蓋住。


    等做完這些,秦禾掐他的人中,掐醒了喂他吃蛇莓。


    唐起勉力睜開眼,看見像草莓一樣的紅果子,張嘴含了,味道有點澀,不甜也不酸,沒什麽滋味。


    嘴唇抿到秦禾指腹的軟度,唐起有些遲鈍地看著她:“你是人吧?”


    “你燒糊塗了吧。”秦禾又喂一顆給他,“我還能是鬼不成?”


    他確實燒糊塗了,燒成一團漿糊,隻覺得天旋地轉,聽不太真切。


    他感覺不太像單純的感冒,應該是蛇毒引起的發燒跟眩暈。


    身體受人擺弄了一會兒,然後被馱到背上,往上顛了幾次。


    “遇上我,算你命大。”


    好不容易撿迴條小命,別被凍死了,她得找個能避風的地方,再將他拋棄掉。


    唐起軟綿綿的,趴在她肩頭,處於一種半夢半醒半迷糊的狀態,胳膊甚至勾不住脖頸,總往下滑,秦禾隻能走一路顛一路。


    唐起被顛得神誌不清,呢喃:“我會死嗎?”


    秦禾沒聽清:“你說什麽?”


    “你能不能告訴我哥,”


    秦禾駐足,聽見背上的人吸了吸鼻子。


    “告訴我哥,對不起……”


    秦禾這迴聽清楚了,打著燈籠,繼續背他走:“小朋友,你是不是離家出走?跟你哥吵架了?”


    “不是。”唐起囈語,努力睜開眼,隱約看見不遠處有什麽東西在發光,像幻覺,但不是,他強打精神,“那裏是什麽?”


    秦禾沒理會。


    “那邊有東西,會亮。”


    於是秦禾停下來,轉頭去看,果然草地裏伸著幾簇發著白色亮光的東西。


    她並未遲疑,走過去。


    唐起不由自主摟上她脖頸。


    待到近前,秦禾放下他,自己舉著燈籠上去看。


    枯枝爛葉中長了幾株白花,根莖直立,花苞低垂,通體晶瑩透亮,在夜裏發光。


    秦禾道:“幽靈草。”


    這名字聽著瘮得慌:“幽靈?”


    “一種草本植物,其實叫水晶蘭,挺少見的,之所以叫幽靈草,是因為……”秦禾話到一半,驀地頓住,因為她看見這簇水晶蘭旁邊,還長了顆七葉一枝花。


    唐起問:“因為什麽?”


    “小朋友。”秦禾蹲下身去挖,“你是真的運氣好,讓我找到了七葉一枝花。”


    唐起為之一振,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喜色:“真的嗎?”


    秦禾也忍不住笑起來,笑他憨頭傻腦:“你當是靈丹妙藥呀,高興成這樣,那些仙俠小說裏還寫,幽靈草能讓人起死迴生呢。”


    唐起愣了一下,看向那顆發著光的白花,隻覺無奇不有:“真的嗎?”


    秦禾樂出聲,這小孩兒太好糊弄了:“有些小說還寫,它有劇毒,你信哪個版本?”


    唐起焉兒了,類似於被毒物咬了之後,七步之內必有解藥的概念,不科學,他嘟囔:“我不看小說。”


    “你這個年紀,不看小說看什麽?”


    “看書,學習。”兼刷題,他這個年紀,連跳兩級,班裏最小的,個子還沒竄上去,不太受籃球隊歡迎,所以在校的課餘時間都用在了網課上,參加各種數學物理競賽。


    “嗯,好孩子。”秦禾挖到七葉一枝花的根部,剛準備拔,就摸到一塊硬實的東西,秦禾把土刨開,打著燈籠仔細看,是根被泥土埋到發黃的骨頭。


    秦禾心下不妙,她也許,可能,不小心刨了個墳。


    但轉念一想,也不對,是墳的話怎麽沒和棺材下葬,直接就挖出了屍骨,而且埋得這麽淺。


    唐起並沒發覺出異樣,還在問:“你還沒說,水晶蘭為什麽又叫幽靈草?”


    秦禾又去扒幽靈草的根,淺淺的土表下,是一顆人頭骨。


    她迴答:“因為它是腐生植物,寄生在真菌上,依靠已死的生物體分解後的腐殖質土壤生存,因此,也叫它死亡之花。”


    怕嚇到小朋友,秦禾不動聲色,將土壤重新埋迴去。


    然後拎著那株七葉一枝花,走到唐起麵前。


    前方不遠處有個自然形成的岩穴,不深,但好歹能避風,秦禾將唐起挪過去:“你就待在這兒,自己用石頭把七葉一枝花搗碎了敷……”


    見對方站起身,提上燈籠,唐起忙問:“你要走嗎?”


    “嗯。”


    “你要去哪兒?”他不想一個人被留在這,深山老林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野獸,能結伴就盡量不落單:“我能跟你一起嗎?”


    “不能。”秦禾拒絕,“我要上山,山上很危險。”


    “危險你去幹什麽?”唐起望著她,這人是突然從水底冒出來,爬靈船,摳死人嘴裏的古錢,看上去二十出頭,單槍匹馬出現在這種地方,有經驗處理毒蛇咬傷,認識各種草藥,唐起諸多疑惑,“你剛才說來埋屍……”


    屍體卻沒背上來。


    “少打聽。”秦禾語氣疏離,儼然不打算透露行跡,瞥他一眼,轉身便走。


    唐起撐著岩壁想起身,秦禾沒迴頭,後腦勺卻像長了雙眼睛,冷冷道:“別跟來。”


    唐起坐在一塊長木板上,眼巴巴望著,她提一盞白紙燈籠,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說:


    說一下,明天那章晚上十點更哈。感謝在2021-06-03 10:58:35~2021-06-04 09:13: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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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濕衣服裹了半宿,已經被體溫烘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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