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劍刃掉落在地,還有墨架紙筆,盛有仙茶的杯盞,全都摔得到處都是。


    她盤膝坐著,胸口劇烈起伏,在碎裂聲消失後,殿門自外推開,謝殞快步走了進來。


    此刻正是正午,金烏熾烈,謝殞一身白衣灑上金色,墨染長眉輕輕顰著,在芙嫣注視下將地麵上的一片狼藉緩緩收拾好。


    他的頭發很長,快到小腿,彎腰蹲下時如墨泉般滑落,但這其實是一種假相。


    如果不是芙嫣,他的頭發現在應該全都白了。


    謝殞將神劍碎片放迴書案上,細瘦修長的手落下,抬眉望來的神態俊美清湛。


    “過來。”芙嫣朝他抬手。


    謝殞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被她拉過去,緊緊抱住。


    他擁住她,任她在他懷裏輕蹭,低聲說:“修不好便不要修了,這沒什麽。”


    沒什麽?不,這很有什麽。


    他不會懂這之於她代表什麽。


    芙嫣很不高興,謝殞感覺得到她的情緒,他正想著如何寬慰她,就見她突然後撤身子,氣勢凜然一變。


    “你曾跟我說過,有人成功迴溯過時光。”她眼睛亮了起來,用力抓住他的手,“你知道辦法的對吧?”


    謝殞轉眸去看那把斷劍:“你要為這把劍迴溯時光?不值得。你若想要神器,十重天有許多,你可隨意取用。”


    芙嫣倏地站起:“你隻要迴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謝殞不可能騙她,所以他坦誠道:“我知道,但你不能那麽做。”


    他拿起斷劍:“凡事講究因果,迴溯時光的反噬非你能承擔。”


    哪怕是洪荒初時的天神,最後也是以死告終,迴溯時光這種逆天而行的事,芙嫣決不能嚐試。


    “既然知道就告訴我方法是什麽,具體要不要做,由我自己來決定。”


    芙嫣態度堅決,謝殞不說她就不會罷休。


    謝殞沉默片刻說:“你這麽想要這把劍?”


    芙嫣不語。


    “我幫你。”他將她拉到一旁,坐到椅子上,要親自來嚐試。


    芙嫣直接把他拉到一旁:“我讓你把方法告訴我,沒讓你自己來。”


    他現在這副樣子,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謝殞表情不太好看,長眉緊蹙,唇邊緊抿,顯然不想說。


    芙嫣想了想道:“我也不需要迴溯六界時光,隻要迴溯在這把劍上的時光就夠了,這樣一來是不是就安全許多?”


    謝殞意外地看向她。


    “隻是這麽一樣東西的時光倒退,反噬肯定會小許多,應該在我能承受的範圍內吧?”


    “……或許。但若如要如此,方法需要改善。”


    “那就改善一下。”芙嫣心情終於好了一些,有些急切道,“什麽時候可以改好?”


    謝殞看她心情好,也跟著心情好了一些。


    他像是又找到了自我價值,他還能為她做一些事,這令他眉眼鮮活了許多。


    “我會盡快。”他認真許諾。


    但芙嫣還不滿意:“這不行,必須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這樣吧,登基大典之後。”


    還有三日就是芙嫣的繼位大典,在那之後……也好。


    謝殞點頭應下。


    芙嫣嘴角綻放笑意,整個人放鬆下來,有些好奇地問:“洪荒時是不是還有很多其他厲害的法術?那些如今看來不可能完成的事,你曾經是不是也做到過許多?”


    謝殞的態度很尋常:“是。但當今六界靈氣與從前不可相提並論,很多以前可以輕而易舉完成的事,現今都不再可以。”


    “是嗎?”她單手支頤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謝殞微垂眼瞼平靜道:“若強行那麽做,六界規則會被打破,再無平衡,六界生靈也招架不住那等洪荒法咒。”


    芙嫣若有所思地凝視他:“洪荒法咒……你用過多少?又用他們打敗過多少人?”


    “不記得了。”


    芙嫣一怔。


    “太多了。”他抬眸望來,“已經沒有記錄的意義了。”


    ……


    很好,這很謝殞。


    三日的期限過得很快,芙嫣的繼位大典如約而至。


    她盛裝立在神諭宮高台之上,台下是天族七上神和所有在六界排得上號的尊者。


    他們密密麻麻站著,一直排到大殿外台階之下。


    鳳族與金烏一族站在左首下,龍族和四海之主在右首處,唯一缺少的身份貴重之人就是謝殞。


    芙嫣自高台上望去,始終沒見謝殞過來。


    今日出來前她明明收起了宮中結界,他該是可以過來的。


    他會缺席她的繼位大典嗎?不可能的,除非他因外力無法過來。


    外力……難不成出事了。


    芙嫣腳步動了動,天帝在一旁提醒道:“芙兒?”


    芙嫣迴神,腳尖迴轉,視線卻還在看著高台之下。


    舟不渡站在七上神最首要的位置上,楚翾偷偷摸摸擠到他身後,湊過去小聲道:“芙兒在看你?”


    舟不渡麵無表情:“迴到你的位置上,這是什麽場合,楚少主也敢胡來。”


    楚翾不肯走:“我就要站在這兒,芙兒一直往這邊看,不能讓你一個得了便宜。”


    舟不渡微微垂眸:“女君不是在看我。”


    楚翾迴頭,舟不渡背後都是些老神仙,哪個都不如他和舟不渡俊俏美麗,他質疑:“不是在看你難道是在看他們?”


    舟不渡漫不經心道:“楚少主沒發覺還有一人未到嗎?”


    楚翾愣了一下,仔細將場上人影掃了一遍,一拍腦門,麵色難看道:“不是吧!芙兒在等他?!他憑什麽……他之前讓芙兒那麽傷心!”


    “迴去。”舟不渡轉身按住楚翾肩膀,“你太吵了,留在這裏太紮眼。”


    楚翾還不肯走,舟不渡幹脆說:“鳳陽君過來了。”


    “什麽?父君,我……”他話還沒說完,腰被人踹了一下。


    “走吧你。”


    舟不渡踹完人,麵色平靜地轉迴身,一手握戟,一手握劍,繼續守衛高台上的女君。


    他看著她,恍惚間想到當年初見的時候。


    那時他才剛剛要升為上神,正是年少得意之時,總覺得天底下沒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然後他就看見了高不可攀的女君。


    年少的芙嫣與如今帝冕加身的女帝重合,舟不渡想起那日在少帝宮裏她說的話,銀色盔甲下的腕間佛珠依然係著。


    她既然不想看他念佛,他就不讓她看見。


    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會永遠念佛。


    念佛之於他,隻是沒有身份不能宣之於口的“念她”罷了。


    直到繼位大典開始,謝殞也沒有現身。


    芙嫣告訴自己,可能是改善迴溯之法到了關鍵時刻,他來不及過來,不一定是出了事。


    他其實也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了這裏。


    芙嫣眼前冕旒隨著她的動作搖動,熟悉的金紅珠串是她曾在謝殞手上看過無數次的。


    哪怕被關在九重天,謝殞也沒忘記繼續製作冕旒,在繼位大典這一天,他終於製好了。


    他人未到,卻用另外一種方式陪伴了她。


    她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是冕旒的影子。


    芙嫣突然特別心慌,可這一刻她根本不能離開。


    神諭宮裏響起鍾鳴和龍嘯聲,六界都能聽到這攜著山海之氣的聲音。


    天帝攜塵將帝璽交給芙嫣,芙嫣接過,在父帝退下後,拖著長長的衣擺走到帝座之前。


    她停下腳步,捧著帝璽轉身,淡漠的目光掃過六界尊者,穩穩地坐在帝座之上。


    “拜!”


    高聲起,眾仙朝拜,芙嫣透過冕旒望著高台之下,靈力匯聚,威壓迫人道:“起。”


    日月交替,帝星轉換,九重天少帝宮,謝殞落下最後一筆,抬手抹去嘴角血跡。


    他大限已至。


    之前還以為能撐到繼位大典之後,但沒想到天道連這樣短暫的時間都不容他。


    他將芙嫣要的方法改進後寫在紙上,最後一個字用盡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身子搖晃,眼皮沉重至極,但他不想閉眼。


    有一個古老的聲音在耳邊說:你該走了。


    於是他不得不閉上眼。


    可他真的不想就這樣離開。


    天道又如何?天道便能如此不公嗎?


    賦予他使命,卻不曾給他任何恩賜,在他終於尋得所愛有了指望的時候,卻要奪走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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