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由玉辰殿獨占,別說是擠下照夜宮成為人界第一仙府,就是全殿飛升也無什麽難的。


    可惜玉辰殿主的好算盤打空了,謝殞和芙嫣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芙嫣覺得特別可笑。


    她怎麽都沒想到,她找了這麽多年的真相邊角,最清楚的人竟然是她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尊。


    她一直沒說話,直到謝殞再次開口。


    “還找嗎。”


    “……什麽?”


    “進階的方法。”


    芙嫣望過去,謝殞直視她說:“你若想用扶陽鎮底下來曆不明的靈體進階,我會替你剝離出來。”


    “我會”而不是“我會嚐試”,如此肯定平常的語氣,卻顯不出分毫猖狂,就好像他說的隻是人要吃飯喝水這樣尋常的話。


    這是絕對實力帶來的自信。


    芙嫣一點都不懷疑謝殞做得到,但她並沒一口答應。


    謝殞也不急,給她足夠的考慮時間。


    這不是她命格裏該用的進階方法,但沒關係,隻要她想,他就去。


    反噬他不在意,魔火和靈體的秘密他也不在意,隻要她要,他就去,反正他死不了。


    但芙嫣最後拒絕了。


    “先不說這些線索未曾親眼見過,難以證實。即便它們是真的,染了扶陽鎮無數性命的靈體,我也絕不會用。”芙嫣冷靜道,“更不會讓任何人去動。”


    謝殞看著她沒說話。


    芙嫣站起來:“明日離開,天色已經不早,我繼續看書了。”


    她說完就繼續去翻閱典籍,謝殞掃了掃書案上的玉簡,上麵其實除了最重要的靈體線索外,還有一些關於犯下慘案魔族的記載。


    根據裏麵所寫,他大約能判斷出當時去扶陽鎮畫下傳送陣的人是誰。


    當是穹鏡的大護法之首寧淡。


    這件事穹鏡肯定知道。


    包括人界五百年前被魔族侵犯的事,也肯定是穹鏡授意。


    他曆劫後迴歸仙界時間並沒多長就被芙嫣的囚禁,之後……她下界曆劫,他追隨而來,倒也不失為趁機解決此事的方法。


    其實芙嫣要想快速將雪覆閣的藏書全都看一遍,有更簡單的方式。


    謝殞可以為她灌頂,如此一來不過眨眼間就覽盡全書。


    但一來灌頂對神魂要求極高,一下子吸收太多知識很容易精神錯亂,二來……


    他端坐書案後,看見芙嫣拿到一卷珍寶典籍,上麵記載著當世所有天階法寶的由來,以及部分天階法寶所歸之處。


    其中就包括——


    芙嫣的指腹按在古書陳舊的紙麵上,一個個撫過豎著下來的字。


    伽藍殿有一至寶,名喚苦佛蓮,以苦佛蓮煉化入藥,可助人突破瓶頸,跨過心魔劫,直入半步飛升之境。


    苦佛蓮最適宜的靈根是精純火靈根。


    伽藍殿建立以來火靈根的佛修極少,以精純火靈根修煉至瓶頸的更是少之又少,偶有接近的,也無資格使用苦佛蓮。


    比起伽藍殿內其他佛修,苦佛蓮更像是為轉世佛子留著的。


    如今的轉世佛子不渡是金靈根,並非精純火靈根,但他若要服下也不是不行,哪怕不是最適宜,也會有逆天的功效。


    這算是伽藍殿為曆任佛子準備的“一線生機”。


    從前的佛子沒用上,現任的也還沒遇到瓶頸,苦佛蓮此刻正供奉在伽藍殿,由佛子不渡親自看守。


    謝殞見到芙嫣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找到了。


    令他沒想到的是,她會第一時間望過來,和他說話。


    “我明白君上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反而要我自己找了。”


    謝殞端坐書案之後,修長的眉,清冷的眼,輕抿著嫣紅的唇,周身凝聚著引人犯罪的神聖禁欲氣息。


    “這確實是件……頗為棘手的事。”芙嫣垂目,再次撫過紙麵上的字。


    謝殞起身走到她背後,聲音很輕道:“你已經想好怎麽選了。”


    是肯定的語氣。


    芙嫣驚訝地望著他。


    “我想好了嗎?”她喃喃地說,“我怎麽不知道。”


    謝殞答非所問:“你明日想去何處。”


    芙嫣脫口道:“扶陽鎮。”


    “看。”謝殞直視她,“你已經想好了。”


    若沒想好,她就不會迴答得如此之快。


    若做出的是另一種選擇,明日她要去的地方就會是伽藍殿。


    她到底還是選了不渡。


    哪怕那麽想要快速進階,最後還是放棄了。


    謝殞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他一點都不意外。


    無論是在既定的命運裏還是在他出現過後的命格裏,她的選擇都沒有變。


    他的存在絲毫沒對她造成影響。


    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走吧。”


    他手放在她肩上。


    芙嫣心領神會,點頭:“好。”


    該找的都找到了,選擇已經做好,確實不必非得等到明日再走。


    他們正準備離開,雪覆閣外突然傳來風寒溪的聲音。


    他打過招唿就走進來,手裏端著托盤,上麵有兩盞白玉酒杯。


    他幾乎是飄著走過來,泫然欲泣道:“我就知道君上會提前離開。”


    風寒溪將托盤直接扔了,端著兩盞酒,自己一盞,遞給謝殞一盞。


    “幸好我來得快,還來得及為君上踐行。”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認真道,“此去艱險,從前有師門上下為君上踐行,如今他們走的走散的散,師尊也不在了,隻有我來做這件事。”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君上,我沒有別的話要說,隻希望這次一別,他日收到的不再是君上的……噩耗。”


    芙嫣在後麵看著謝殞,他影影綽綽的側臉看不清楚,執起酒盞的動作也很穩定,處處透露著君子優雅端肅的風姿。


    唯獨那喝下杯中酒的姿態,說不出的張揚恣意。


    芙嫣曾以為,她要走的路注定孤獨,孑然一身,甚至可能萬劫不複。


    畢竟人界太平了幾百年,界門被仙界加固過,有仙界在上麵壓著,魔界輕易不敢再犯,除了她這個扶陽鎮唯一的活口外,各仙府所想的隻是為自己謀利,而不是誅魔複仇,尋找真相。


    但謝殞出現了。


    傳說中的君上活生生站在她麵前,拋開身份地位的桎梏,這樣放縱自我地飲下一杯酒,那種無所顧忌與她共同前行的意念,哪怕她想過他會不會也在玩什麽替身戲碼,也難以不為此心神動蕩,升騰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也不想深究,總之,並不討厭就是了。


    第55章


    芙嫣入道百年,一開始在伽藍殿,後來被送去玉辰殿,再後來到了照夜宮,她對自己生活的這個人界最熟悉的除了扶陽鎮外,就是這三個地方。


    她根本沒時間和同輩人一樣去欣賞享受這個世界,所有閑暇時間都被她拿來修煉和調查真相。現在跟著謝殞離開照夜宮走到外麵,看著之前離開玉辰殿時無心欣賞的山川湖泊,竟有些近鄉情怯。


    她知道他們正要前往哪裏,也不需要她禦劍或者操縱什麽飛行法器,她隻需要靠在謝殞懷裏,等著他帶她到那裏就行了。


    這樣難得的清閑,更讓她心中想法複雜起來。


    她閉上眼睛側過臉,好像不看就不用麵對。


    肩上忽然一緊,芙嫣怔了怔,感到自己被人抱住了。


    謝殞在不與她親密的時候,是無可指摘的正人君子。


    從離開照夜宮到現在,兩人雖一起禦風而行,但他始終隻是手輕輕攬著她的腰,無分毫逾越。


    但此刻他將她緩緩攬入懷中,抱著她,讓她的臉自然而然地埋進他懷裏,用很輕但足夠她聽清楚的聲音說:“不會有事。”


    芙嫣身子僵了僵。


    “你會如願。”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撫,“不管什麽事,都會讓你如願。”


    芙嫣前塵皆忘,並不知道這個許諾是由怎樣的人做出來的。


    天底下唯一的至高無上的帝君,洪荒初開時就存在的天神,也是洪荒唯一留下的天神,他所做出的承諾,一定會兌現。


    她不知道這些,所以隻當這是一種安慰。


    哪怕她對他有信心,也不會將全部都壓在他身上。


    這麽多年過去,她已經學會萬事靠自己,旁人再強大又如何,不到最後一刻,她都無法斷定對方真的可靠。


    即便是謝殞這個幾次三番讓她產生了“信任”的存在也不行。


    芙嫣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曇花香,盡管心裏諸多否決,好似沒那麽當迴事,卻還是因這安撫的話語平靜許多。


    她緩緩睜開眼,垂下時好像看見雲下不遠處有座熱鬧的城,城裏人來人往,很是繁華。


    “想去看嗎。”謝殞在這時開口,“那是座凡人城鎮,今日有廟會。這裏距離扶陽鎮已經很近,你隨意逛逛,結束後我可以用瞬身術帶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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