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道:“聽我師尊說,凝冰君是閉關時覺得,在夜晚很長的照夜宮裏,曇花若有光會更美,所以才動了心思培育花種。後來他又覺得單一的光不如五顏六色來得繽紛悅目,便在閑暇時又培育出了色彩不同的花種。”


    芙嫣腳步一頓,麵色白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如常。


    接引少年疑惑地望著她:“道友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照夜宮內靈植多,陣法也很多,宮內弟子有時都會不慎中招,道友到了客院後還是不要亂走,若要賞花,就在客院附近別離開。”


    芙嫣點了一下頭。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就是聽到凝冰君覺得夜晚的花有光會更美,心裏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甚至還培育了五顏六色的花種,百花綻放時會在夜裏閃著繽紛的光。


    怎麽說呢。


    就忽然發現,這位天才似乎和她愛好一致。


    芙嫣仰起頭,看到的是懸著彩色冰棱的窟頂。


    有那麽一瞬間,腦子裏劃過的是布滿彩色星宿的天空。


    那是完全陌生的場景,她從未見過。


    “道友?我們到了。”


    一雙手在眼前晃動,芙嫣迴神,見到前方出現一座客院,在鬱鬱沉沉的草木靈植和曇花之後,簡簡單單卻靈氣濃烈,比玉辰殿的主峰之一輕雲峰有過之而無不及。


    僅僅是一座招待客人的客院都有如此充裕的靈氣,照夜宮不愧是第一仙府。


    掃去之前因凝冰君產生的諸多思緒,芙嫣謝過少年,獨自進了客院。


    這應該是給所有玉辰殿弟子住的客院,裏麵很大,共分三座,每座三層,中央有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泊,湖底是碧綠色的靈植,在夜色裏散發著明動的光澤。


    芙嫣選了左側一層最裏麵的房間,進去之後就沒再出來。


    符離帶著其他人到的時候,她已經入定半個時辰了。


    “師兄,可要叫她出來?”


    “不必了。”


    “她也太無禮了,不等我們便罷了,還不出來打個招唿,若不是門外掛著名牌,都不知道她在哪兒。”


    “就是,這裏可是照夜宮,修者的第一仙府,瞧那些接引弟子便知這裏規矩眾多,她若是冒犯了照夜宮,丟的可是咱們玉辰殿的臉。”


    芙嫣穩穩入定,對這些話不置一詞。


    倒是符離勸了那些人一句:“這些話在這裏就別說了,免得讓外人覺得玉辰殿內同門情誼不好。”


    “誰跟她有個同門情誼,一個百年築基的廢物罷了……”


    “夠了,住口。”


    百年築基的廢物……


    芙嫣緩緩睜開眼,她想到符離,他今年已然三百歲,是元嬰中期的修為,在如今的後輩修者裏算是佼佼者。


    雖比不上佛子不渡,也比不上劍元宮的蔽月君玉銜涯,照夜宮如今的首座凝碧君金羽碎,卻也是在三殿之下的十二門中難以匹敵的修為了。


    可那又怎麽樣呢。


    符離也好,不渡也罷,亦或是玉銜涯和金羽碎,在百歲化神,半步飛升的凝冰君麵前,哪個不是廢物?


    芙嫣漫不經心地再次閉上眼。


    -


    各仙府弟子在照夜宮集合三日,全部到齊。


    芙嫣自進了房間就沒出過門,她有心拿到蝶繞枝和凝冰君的傳承,自身修為已經不算高,就更要借著客院濃鬱的靈力將身體狀態調整到最好。


    開啟秘境這日,符離命人來叫她,那人手剛抬起來,芙嫣就自己打開了門。


    來人是個女修,名喚浮雪,芙嫣記得她,是說“百年築基的廢物”那句話的人。


    她其實比芙嫣入門晚,但沒能拜在道君門下,師尊雖也是長老,卻遠不及道君可給的資源多。


    如今她修煉七十多年,已經是築基大圓滿的境界了。


    比起百年堪堪築基的芙嫣,好像確實高了不少。


    冷淡地掃了對方一眼,芙嫣也不和她說話,徑直走向隊伍中。


    這般無視姿態,讓浮雪心裏更是不平,立刻便要攔下她,奈何符離開了口:“歸隊,誤要耽擱了時辰。”


    浮雪咬唇忍下,她注意到師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警告意味在,估計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過是因為芙嫣拜了淩翾道君為師罷了,淩翾道君與殿主修為一致,兩人關係也很好,在她和芙嫣之間,符離哪怕看在淩翾道君麵子上,也要更維護對方一些。


    這一路來任由他們對芙嫣諸多言論,已經是因出門在外比較放開了。


    浮雪不服氣,卻也隻得作罷迴到隊伍中。


    芙嫣也不管他們的眉眼官司,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順著自己的計劃,連符離對她的欲言又止都沒理會。


    “……走吧。”符離按按額角,帶著二十幾位弟子前往集合點。


    凝冰君的洞府位於照夜宮北麵最深處,要經過一條很長的河。據照夜宮弟子說,這條河連接著冥界的冥河水,在河上不能使用靈力,隻能乘坐特製的船隻度過。


    各仙宗的人陸續上了船隻,這上船的順序也很講究,照夜宮門內弟子最優先,站在船隻最前端的人一襲雪色曇花錦袍,手握雪白長劍,背影飄逸出塵,應當就是照夜宮如今的首座弟子——凝碧君金羽碎。


    凝碧君算是繼承了凝冰君在照夜宮的地位,可惜修為遠不如凝冰君那麽高,哪怕已經是在場其他修者裏的高不可攀,卻也湮滅在前輩的光環中。


    凝字頭的仙君裏,他作為凝冰君之後,永遠難以出頭。


    但也沒關係,畢竟凝冰君已經是個死人了,還死了五百年。


    在照夜宮的船隻後就是劍元宮的船隻,蔽月君倒是沒站在船頭,他是坐著的。


    他坐在輪椅上。


    他竟然不能行走。


    芙嫣完全沒聽說過這件事,外界隻說蔽月君天生劍骨,道體精純,可沒人說他不良於行。


    一個連行走都不行的修士,是怎麽做到成為如今劍修裏的第一的?


    大約是芙嫣探究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玉銜涯忽然望向了這邊。


    他看起來幾乎有些羸弱,怎麽都和戰力超強的劍修掛不上鉤。


    那份羸弱斯文又讓芙嫣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她曾經也認識過這樣一個人,玉銜涯身上那細微的破碎感,稍微有些接近那個人。


    很奇怪。


    這是第幾次了?


    自從來了照夜宮,她好像總會產生一些令她不適的詭異熟悉感。


    她擰眉轉開視線,這就看見了伽藍殿的法師們。


    他們來的人應該是最少的,一條船上隻站了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佛子不渡。


    幽暗裏,他周身似乎發著光,眉心一點紅,神色溫文平靜地望著前方,並未朝玉辰殿這邊投來任何視線。


    他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一百年前他送入玉辰殿的一個小女孩。


    ……說來也對,佛子不渡普度眾生,慈悲無邊,挽救過的性命幾萬都不止,不過是扶陽鎮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女孩罷了,他為何要記得呢。


    她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特別,沒有任何意義,全不似他在她心中那般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芙嫣低下頭,斂起目光,平複心中翻湧的情緒。


    船隻漸漸往前行進,一路安靜,隻有極少的人在低語。


    越是往裏麵走,周圍的光線就越昏暗,芙嫣掐指算了算時辰,現在該是白天才對,但靠近凝冰君洞府的地方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若非大家都是修士,目力強,恐怕早都開始點燈了。


    她剛想到點燈,一個拐彎過後,河水消失,船隻靠岸,一切豁然開朗。


    視野變大,天光亮起,卻不是正常的天亮,是……


    芙嫣舉目望去,那是無邊無際的曇花。


    五顏六色的曇花齊齊綻放,閃爍著絢麗奪目的光芒。


    真的很美。


    饒是懷有心事的她也看呆了。


    可是……曇花不該是寅時三刻綻放的嗎?


    或許是別人也有疑問,前方傳來照夜宮弟子的解釋聲:“凝冰君洞府裏的曇花是日夜綻放的,因為這裏沒有光。宮內其他地方尚可見到短短的晝日,但這裏是永夜無晝的。”


    永夜無晝,又來了,那種玄妙的熟悉感。


    芙嫣煩不勝煩,跟著眾人下了船,一路前行到秘境口,也就是凝冰君的洞府門外。


    她仰頭,看見了萬花叢中的一塊陳舊匾額,上書三字:無塵居。


    凝冰君本名謝無塵,這位已經隕落五百年的天才,在今日的眾修士眼中充滿了傳奇神秘色彩。


    芙嫣的目光移開,漸漸定在佛子不渡身上,他與凝碧君、蔽月君一起上前,符離也很快被叫了過去,冥極殿的鬼修首座弟子也走過去,再之後便是四大宗門此次派來的首座弟子了。


    他們在那裏聚集,金羽碎用了傳音術說了些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規則,無非就是秘境內危險重重不可大意,進入後要盡快尋到同道之類的,芙嫣沒心思去聽。


    她隻是盯著不渡的背影,將他的一切刻在腦子裏。


    進入秘境之後就有機會與他接觸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跟他說,快要忍不住了。


    還好,秘境開啟的過程很順利。


    這不是照夜宮第一次開啟秘境,但是在所有弟子都折在裏麵後第一次重啟秘境。


    金羽碎第一個帶人進去,有他做表率,其他人也沒遲疑,各個麵露興奮地閃身進入。


    芙嫣怎麽說都是玉辰殿弟子,再遲也不會遲多少,很快就輪到了她。


    在她要進去之前,腰間身份玉牌滾燙起來,是淩翾道君在找她。


    在這個關頭才想來找她,不覺得太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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