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真確的統計有兩項。


    一,人總有一天必定會死。


    二,統計必定有例外存在。


    ◇ ◇ ◇


    吉格母托?瓦倫海德「抽象的現實與物質的虛構」皇曆四八九年


    ◇ ◇ ◇


    天井上懸垂著閃爍彩虹光芒的水晶燈。


    麗姿飯店的大廳裏有個穿西裝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看報,緊鄰的酒吧裏有個年輕女性從早上就開始喝著酒。


    而成對照的我和吉吉那,表情痛苦的把背靠在柱子上。


    吉吉那望著飯店的椅子。我則是為了打發空檔,在腦袋裏思考著尚未完成的兩個咒式的組成式和發動方法。自從學生時代聽過理論,去年做了實驗之後就放著沒動過。可是,和赫洛迪魯相遇之後又再度想開始嚐試。


    第一個,就算可以發動但控製卻成問題。第二個,必須要從讓它發動開始。


    就算看見陸續往艾裏達那祭出發的年輕男女,我也提不起勁來。


    專用電梯達到一樓,發出搖鈴似的聲音。門打開,首先看見的是穿西裝的男子們形成的護衛牆。圍繞著穆爾汀樞機主教與赫洛迪魯的護衛們動了。一行人來到我們的麵前。


    穆爾汀揮手,中午前的問候混著嗬欠。


    「如果要普通地下到大廳來,用專用的電梯就沒意義了吧?」


    「淨是偷偷摸摸地從後門出入,很沒意思。」


    「雖然失禮,猊下您真的是政治家嗎?」


    「雖然是僧職,差不多,大概在那範圍裏。」


    穆爾汀掌握了教會的權力之後,由於親哥哥亞斯艾裏歐因可疑的事故身亡,因此暫時還俗。也許是繼承家督帶來的精神及肉體影響,被說活不到三十歲成了謊言,以選皇王的身份開始發揮經營國家的能幹手腕。


    他鎮壓了皇曆四八八年的哈爾馬多之亂,在四九一年神聖伊傑斯教國的西古路多紛爭獲得閃電般的勝利,之後以卓越的談和交涉聞名。


    最近則是對三年前發生的亞爾康多拉神殿的狂信派僧侶的暴動采取大屠殺。


    發現亡故兄長的私生子之後,他便讓出家督,成為代理選皇王。恢複僧籍之後,他推行促進教會改革與尖端咒式研究的政策,另外也代理龍皇插手外交與內政。比起樞機主教,更像精明的戰略家兼政治家。


    雖然我眼前的這個樣子,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樞機主教的口中,再度冒出嗬欠。


    「可是這麽早真是辛苦了,」穆爾汀抬頭看了大廳的時鍾說。「不,是我們遲了嗎?」


    「穆爾汀猊下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三十分鍾。你不知道屠龍族有句諺語是『失去頭腦便無法揮劍』嗎?」


    在我身旁,吉吉那的嘴張成圓形。


    「吉吉那現在想說的,是雖然已經預測到會有這種情況,但沒想到真的發生了。」


    夥伴一副不愉快的表情,但我卻非常愉快。我深切的體會到世上的幸與不幸都是相對的。


    「被你這家夥模仿真是不愉快。雖然你想模仿我,但演技卻和路邊的狗屎一樣,我隻好推辭。」


    「吉吉那這個大量氧氣消耗器和大量二氧化碳生成器,今天也是全力運轉。」


    「你那眼鏡和乏味的長相,不讓女人發現用的迷彩今天也完全發揮作用。」


    「屠龍混賬你真敢講,」他踩到我的痛處。「雖然假裝是無賴,實際上你明明是會寫繪圖日記的人。而且你應該是知道一人稱是『我』吧?」


    「你這家夥,不準擅自看!你是怎麽打開事務所架子的鎖的!?」


    「那種程度的鎖,用跟之前抓到的懸賞通緝犯學來的技術可以簡單打開!」


    「你才是,我知道你說選擇裝滿了淫蕩影像的記憶素子要『比選老婆還認真選』!」


    「什麽!你又是怎麽聽見我在私人空間裏的自言自語!?」


    「隻不過是我在櫃子裏修理的時候,你就自己進來自己自言自語了。」


    「你這家具白癡,吃人椅子吃你了的屁股去死!」


    吉吉那想反駁而開口,又閉上嘴。


    「有那種椅子很稀奇說不定我會想要。就算屁股稍微被咬,對象是椅子我也想體驗看看。」


    他開始進入自己的世界。是的,現在開始害怕吉吉那的人。你跟我都是正常的。


    我跟吉吉那的對話,雖然是謾罵但都是沒有邏輯的對話所以很難理解。


    「一早就很愉快呢,」穆爾汀微笑著。「比起觀光,我寧願看你們兩個好像還比較有趣。對,嘉優斯?利瓦伊那?索雷爾還有吉吉那?嘉迪?多爾克?梅雷歐斯?亞修雷?布夫你們兩個。」


    我有點驚訝。


    「我們隻不過是護衛,您竟然連屠龍族那長得愚蠢的名字都記住了。」


    「有關係的人的名字,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他的話中帶有自嘲。赫洛迪魯和護衛們不知為何都露出驕傲的眼神。


    啊,這是可為信念殉身者們的眼神。可是,是什麽信念?


    上司也是如此,部下也是如此,聚集了一群讓人搞不清楚的人。


    無關緊要的事就忘了吧。


    「那麽,我們和樞機主教猊下今天要到哪觀光玩耍呢?」我那令人不悅的說話方式也變得草率了起來。「要到街上觀賞歌女艾裏達那的戲劇嗎?還是要到賭場,甚至妓院去放縱一下呢?或是要到公爵館參觀後期啟示派大師波雷迪畫的『使徒們的連禱』?」


    雖然赫洛迪魯在瞪我,但我已經在另一個次元了所以怎樣都無所謂。


    「都不要好了。」


    穆爾汀揮手,表示拒絕。


    「比起看戲我比較喜歡寫劇本,後期啟示派的畫主題性太強,和我的感性不合。」穆爾汀用想到惡作劇似的表情繼續。「對了,說到繪畫我比較喜歡事象派的鬼才魯古蘭或是渾沌派的幻視者耶姆?亞達,又或者是詩情派的艾吉爾?耶吉雷拉,我手邊也收藏了好幾件。」


    「可是,因為我的興趣是繪畫所以我知道,這三個人是因為對抗有權力者而精神崩潰然後在獄中死亡,自殺的那三個人嗎?」


    「哎呀,是這樣嗎?」


    他似乎若無其事地把釘子插向我。當然,我絕對不想知道他這麽說是不是真心的。


    「對對,今天首先要跟遠道而來的客人舉行茶會。」


    聽見穆爾汀的話,赫洛迪魯和護衛們緊張了起來。我不懂他的意思,擺出痛苦的表情。


    「就算不是開心得笑容滿麵也沒關係喔。」


    「我佩服猊下正確的表情觀察力。」


    「會有好喝的紅茶和甜甜的砂糖點心。還會舉行愉快的幕間劇。不覺得這是不太會讓人無聊的茶會嗎?」


    穆爾汀樞機主教對我眨了一邊眼睛。


    就算是惹人憐愛的少女來作,都是讓人覺得過時的動作。中年男子做起來,隻會讓人感到一陣惡寒。


    ◇ ◇ ◇


    看著旁邊艾裏達那的祝禱祭典,我們乘坐的車輛前進著。往街道與人們的喧囂狂亂遞減的方向,往郊外移動。我們到達靠近艾裏達那市邊界,閑靜的郊外。


    在別墅區中,出現看來很古老的石壁。車子沿著石壁前進,停在陳舊的鐵門前。我和吉吉那打開鏽蝕的鐵門,進入石壁內。


    石壁內廣闊而雜草叢生的草地上,稀稀落落地種著樹木,綠色的枝枒伸向天空。石壁內有座陵寢。柱子支撐著石製的天花板,是奇異而看似堅固的陵寢。而且似乎無法用爆裂咒式破壞。隱約可見陵寢中聖人雕像的側臉。


    我收迴視線,往前方的小路走著,終點有所廢棄的紅磚拉弗雷斯教堂。


    我一麵看著高聳入雲霄的彩繪玻璃窗,一麵走到教堂前。打開巨大的門,進入教堂內部。我們沒有走向一般信徒用的禮拜堂,而爬上了旁邊的旋轉梯。


    「在上麵。」


    穆爾汀樞機主教用不符合年齡的敏捷步伐,登上樓梯。


    禮拜堂上方,四層樓高左右的樓層,設有貴賓信徒用的禮拜堂。


    我抬頭看著描繪出和緩圓弧拱形,寶蓋型的天花板。玻璃上畫著褪色的天使及聖人。


    日光由采光用的鑲嵌窗,穿過天使與聖人射入室內。白色的光束中,塵埃有如極微小的天使舞動著。


    信徒座位的長椅,如大海上的波浪般連接著。長椅的皮革破裂綻開,積滿灰塵。隨意依照熱力學第二法則,不規則的排列著。


    禮拜堂的正麵,高掛著光翼十字印。後方有羽翼與光輪的十字印,金箔已剝落,露出合金製的內層。


    神聖的十字架上,架著陶製的贖罪神子


    。白色的額頭上有龜裂的痕跡,表情憂慮。也許他因自己拯救世人的結果,實在太不爭氣而低頭哀歎著。


    被處以磔刑無法言語的神子與活著的人視線交會。


    穆爾汀不辱樞機主教會議長之名,以完美的順序完成禮拜。


    我急忙迴憶從兒時就沒進行過得禮拜貴族禮儀,但停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隻是因戰爭而獲得敘勳,馬上就沒落的索雷爾子爵家,並沒有傳承多少貴族的禮儀。甚至連三男的我的準爵位,也用假結婚賣掉了。感覺無關緊要,我便停止禮拜。


    「你不相信神嗎?」


    穆爾汀維持禮拜的姿勢,將聲音投向身後的我。我不知為何無法坦率地迴答。


    「雖然沒有結論,但是以在這世界上所見我無法想象神在物理上存在。」


    「在身為信仰的守護者,樞機主教的我麵前,不要說出瀆神的話語。」


    有威嚴的聲音,毫不客氣地觸碰著我胸口深處的某個地方。


    「如果神存在的話,我想請問人們因戰爭或瘟疫或意外死亡的理由。」


    我知道自己的語氣變得尖銳,但無法停止。


    「我的朋友,身為你的秘書官之一的赫洛迪魯,他的未婚妻絲法卡,因龍皇國與七都市同盟之間無聊的紛爭而死。」


    軍人一個都沒死,死者隻有絲法卡一人。我一想到赫洛迪魯抱著絲法卡遺體的歎息,就停不下來。


    「戰爭或疾病,事故或謀殺,尋找赫洛迪魯的未婚妻和我妹妹亞蕾榭爾非死不可的理由,難道不對嗎?」


    穆爾汀的背後,承接著我的視線。


    「很好。所謂言論自由,是從連揶揄真摯的信仰的自由都可以認可開始的。」


    樞機主教接受我的話。


    「而且我的想法也和你說的一樣。神不存在,或祂是沒有慈悲心的存在。」


    穆爾汀幹脆地迴答。


    「人,是藉由語言斷絕之後才開始為人。隻有語言,是唯一可以讓被斷絕的兩者間溝通意見的工具,神也是一樣。」


    穆爾汀像故事中出謎題的龍一樣,出了謎語給我。


    「無論怎麽樣的觀點,都會覺得所有的幸福與災禍,都是由人心和其行為孕育而出的對吧。」


    轉過身來的穆爾汀主教,不知為何眼神十分溫柔。


    「可是,擬人化的神祇並沒有為了方便做出欺瞞的規定,而是試著使用其他的善與真理來交換。如果不欺瞞,人到底該如何生存下去?」


    「那是……」


    我無法組織出明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所謂正確這個概念,是否正確的誠實性都令人懷疑。剩下的隻有場的合理性還有計算。不,連這個的正確性也令人懷疑。」


    即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不得不問:


    「如果是這樣,赫洛迪魯和我的悲傷。要在哪裏才能得到救贖呢?」


    「不會得到救贖。」


    穆爾汀的眼神,望向教會的天花板。不,也許是向著更高的穹蒼。


    「對我來說,失去亞斯艾裏歐時,我也曾經詛咒過神、狂亂的世界與法則的沒有慈悲。」


    我想起一個謠傳。


    穆爾汀他被稱為皇國中樞的兄王亞斯艾裏歐,其意外死亡實際上是被暗殺的。是雙胞胎親弟弟,穆爾汀自己下的手。


    歐傑斯王家的雙胞胎兄弟,即使分別成為僧職與王儲但仍互相有聯絡,兩人生日那天一定會一起共進晚餐。


    可是,提倡激進皇國改革論,依愛妾意思處理國政的亞斯艾裏歐及其咒式力,令龍皇與其親族憂慮。總有一天,國家會一分為二進行權力鬥爭,最後有發生內戰的可能性。


    為了防止國家的破滅,他謀殺唯一的血親,敬愛的兄長亞斯艾裏歐並偽裝成事故死亡。


    據說自從兄長死亡之後,穆爾汀除了為謀略而笑之外,就沒有笑過了。


    那是多麽無以救贖的無明地獄呢。


    「很抱歉讓你迴憶起傷心的事。」


    「不,我才該道歉。」


    穆爾汀原諒我似輕輕揮手。


    「已逝者不會複活。不會發生奇跡。如果再發生一次奇跡,世界就會崩壞。我們對世界來說本來就沒有意義也沒有理由。所以隻能捏造所謂的意義掩飾著生存下去吧。」


    聽見他的話,我的雙唇保持沉默。


    「追尋理由,適可而止比較好。」


    樞機主教的唇瓣之間,編織出感覺很哀傷的話語。


    「你,不,是所有的咒式士都試圖理解世界。可是,這正是所謂的傲慢。我們無法直接碰觸世界。隻能接受它的到訪。而世界隻能以我們的鏡像的形式存在。」


    穆爾汀的話由一個謎題跳躍到另一個謎題。


    「這,」我說不出話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即使伸出手我也抓不到。那是由我的指縫間溜走,有如搖曳熱氣般的話語。


    穆爾汀隻留下充滿謎團的笑容。


    「這是我的,專屬於我的迴答。你要用自己的頭腦迴答,然後想出問題。與沒有答案的問題對峙,是人類麵對世界唯一辦得到的鬥爭。」


    樞機主教的雙眼,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那應該是,人類有限的行為之中,最真摯而崇高的愚行。」


    穆爾汀樞機主教的聲音,迴響在安靜的教堂內部。同時傳來嗬欠聲。


    背靠著禮拜堂柱子的吉吉那,正在打嗬欠。


    「向神明祈禱玩文字遊戲的時間結束了嗎?趕快開始茶會,早點結束。」


    聽見吉吉那的話,我用揮手代替迴答。


    即使到了雲朵燃燒起來,天空最後最後的結局,應該還是不會有煩惱的男人。


    「根據我目前為止觀察到的,」我在近處聽見穆爾汀的聲音。樞機主教站在我身旁。


    「姑且不論表麵上,你和他感情真好。」


    「您的度數好像不夠了,要不要介紹好的眼鏡店給您?」


    我自然地浮現苦笑。


    「我跟吉吉那合作,除了他是低能的戰鬥狂兼家具白癡兼毫無金錢概念之外,是很好的搭檔。我討厭吉吉那的感覺沒有止境,有希望成為無限的夢想能量。」


    穆爾汀露出謎樣的笑容,向著我。


    「自己也沒有察覺就沒辦法了。你們是互補的。如果不能認同彼此原始存在的樣子,那大概就是你們的極限。」


    我緩緩搖頭否認。


    「我想起一件事。你們兩個,說起來和我身邊的拉其兄弟很像。」


    「是拉其侯爵嗎?」


    拉其侯爵家。


    在咒式士之間,傳聞甚囂塵上的名字。


    「我記得那是有『利瓦伊』的稱號,配屬在邊境掌管軍事的侯爵家,也是專門鬥爭與暗殺的拉其侯爵家。據說遇上了絕對會死?」


    「你真清楚。」


    樞機主教笑了。


    「他們在皇曆二三零年代的繼承戰爭中,接受龍皇的命令暗殺巴爾多爾克派的反叛貴族。曾有史實記載,反叛派聚集在會議場所之後,他們用五十八個人的首級和內髒排出『連自盡都不允許』的字樣,使之因恐懼而瓦解。」


    「那件事,並沒有誇飾是真的吧?」


    樞機主教點頭。


    「皇曆三五八年的索弗戰役中,索弗族俘虜了拉其家的八名親屬。可是,拉其本家將本來應該用來交換的敵方俘虜,切成肉片送迴去。拉其家的人質們說『在戰爭中,拉其家不會有妥協與怯懦』,全體自殺了。拉其本家繼續戰鬥,殲滅了敵人,這也是事實。」


    近年暗中活躍於亞爾康多拉神殿的虐殺,徹底殲滅的拉其家這諡號並不是新加上去的。


    「這樣的殺手們和我們哪裏像了呢?吉吉那也就算了,我可是和平主義者呢?」


    「也許你們有一天會碰麵。到時你再確認就好了。」


    穆爾汀樞機主教輕輕地笑了。我開始想繼續沒有進展的話題。


    禮拜堂出入口的門開了。秘書官赫洛迪魯行了一禮之後進入室內。


    「客人們已經到了。」


    「帶過來。」


    穆爾汀表示許可,赫洛迪魯退下。赫洛迪魯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門邊,九人成列走出。有相同銳利雙眸的七名高大男子與貌似秘書穿西裝戴眼鏡的細瘦男子。隊列的最後是一名老人。


    眼光銳利的男子們,是腰間掛著魔杖劍的進攻型咒式士。由毫無腳步聲的走路方式看來,全體都是十層級以上的高位階咒式士。老人外貌看來像是富裕的商人,白發下的臉孔滿是皺紋。


    「猊下,今天就麻煩您了。」


    「不必多禮。隨意享受吧。」


    老人點頭,穆爾汀也點頭迴應。


    我和吉


    吉那為了空出中央的走道,移動到信徒的座位。


    擦肩而過時,我發現老人的眼中有著角度銳利的光芒。在一刹那的瞬間,與我交錯的青灰色雙眼,彷佛想要告訴我些什麽。


    我到達出入口,迴頭。我看見老人與穆爾汀彼此寒暄,走向後方的司教室。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再司教室中,有著青銅裝飾獅子的門關上。


    ◇ ◇ ◇


    無聲的禮拜堂。


    由窗戶往下看,圍牆內穿西裝佩魔杖劍的護衛們正在巡邏。


    最外麵,建築物外,外圍的警戒是由穆爾汀這邊和老人那邊的護衛各四人負責。教堂內部則是雙方各三人。能力最強的吉吉那和我,在禮拜堂內部戒備。十分鍾左右會互相聯絡,每小時會交換警戒的場所,保持緊張感。


    我們各自照護衛計劃守在崗位上。下方可以看見留胡子的巨漢和細瘦的護衛兩人。留胡子的巨漢向上看,察覺到我的身影。他打開攜帶咒信機,放在耳邊。


    我的咒信機響起。我接起來,聽見「禮拜堂,可以聽見看見嗎?」,我向下看著巨漢舉起左手的身影。


    「嗯,可以看見很大一坨屎把手舉起來。」


    「真敢講。我跟北邊庭院,之前西邊和東邊、南邊的小組聯絡過都沒有異狀。」


    「司教堂前禮拜堂小組,除了我夥伴吉吉那的腦袋之外都沒有異狀。」


    咒信機響起對方的苦笑。


    「哈哈哈,真奇怪的兩個人。竟然,會被選作這麽重要的護衛。」


    那是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正式發音。男子繼續:


    「再怎麽說,我們現在是受雇傭的咒式士。」


    「是啊。彼此都辛苦了。」


    「就因為這樣,同一件工作有到達者層級和十二層級的厲害進攻型咒式士在,很讓人安心,」男子忽然發現。「對了,差不多該換班,從南邊的小組開始去吃飯。」


    「嗯,我們最後就好。」


    我掛斷。底下的咒式士麵對身旁細瘦的同事,說著些什麽。胡須男的嘴巴動著,同事苦笑。應該是在向他報告跟我的對話吧。我搞不清楚有什麽那麽奇怪。同盟正式發音的雇傭進攻型咒式士,那麽他本來大概是警官。


    禮拜堂找迴了靜謐。


    我離開窗邊,雖然連一絲信仰心都沒有還是在信徒的座位上坐下。吉吉那繼續把背靠在柱子上。


    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交換對話。


    我轉迴視線,看著有青銅裝飾的司教室門。唯一的出入口,教堂四樓的禮拜堂已經守好了,護衛十分完全。


    吉吉那的雙眼,緊盯著信徒的座位,也就是長椅。我也厭倦冗長的沉默了。


    「你又在看椅子了嗎?」


    「嗯,」吉吉那看都不看我說。「可惜沒辦法帶走,這個教會的椅子們都是好椅子。」


    「雖然我完全不想聽,但是吉吉那定義的好椅子和壞椅子差別在哪裏?」


    「那還用問?流露出來的椅子內在,那麽高雅,美麗,」吉吉那用看著不可思議東西的眼神望著我。接著又再用火熱的視線注視著椅子。「這裏的椅子可能是因為血統很好,信仰心堅定,表情也很有氣質。如果再年輕一點,我會就帶迴家當我的椅子西魯魯加的女婿。」


    我陷入思考。試著想象椅子新娘和椅子新郎,壯麗的結婚典禮景象。


    安靜如畫的室內完全沒有改變。我浪費了想象的時間。


    我把視線移向窗外。穆爾汀和老人的護衛們在周圍警戒著。


    「你發現了嗎,嘉優斯?」


    吉吉那少見地對我開口。我會高興的話就是另一次元的事了。


    「什麽?」


    吉吉那的瞳孔像蛇一樣變窄。


    「如果把你放進水裏,你比重輕的頭和屁股應該會浮起來吧。」


    「吉吉那你才是,如果不小心耳朵跟耳朵之間的氦氣,就會飛到天上。為了不到天上旅行,把那沉重的屠龍刀插進腦袋裏吧。深深地插進去。」


    聽見夥伴的話,我也適度地迴敬。我們兩個人的對話如果翻譯成大陸的共通語言就是「您好,今天天氣真好呢。」還有「您多禮了。近來如何呢。」


    「跟你講話對話都會偏掉,」吉吉那拉迴話題。「穆爾汀樞機主教的客人,是那個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亞茲?比特下議員。」


    「我知道。」


    我曾經在新聞節目中看過。我也想起老人的護衛用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發音講話的樣子。


    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由高舉議會製民主主義的七位英雄率領,發起由車貝倫龍皇國獨立的戰爭,奪去三分之一領土而獨立的鄰國。


    自從一百多年前獨立以來,一直不斷地與王國爭奪領土或資源,數十年前也瓜分了艾裏達那。是曆史的仇敵,也是第一友好的國家。


    「亞茲?比特議員,是七都市最高議會議長凱?庫優爾的心腹之一,也是民自黨的幹事長,」我繼續。「這麽重要的議員和穆爾汀樞機主教的會談,要相信隻是單純的茶會,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什麽都沒說?」


    「不要靠近危險。看見了要假裝沒看到。這是我老爸的遺言。」


    「說到嘉優斯的父親,我記得是被騙子騙走全部的財產,讓貴族之家沒落的人。而且再仔細想應該還活著吧。」


    「在我心裏父親已經死了,沒有留下這種遺言就太傻了。」


    「嘉優斯,你認為遺傳這種事是正確的嗎?」


    「吉吉那,真遺憾你爸媽避孕失敗了。如果可以適用優生保護法就好了。」


    我跟吉吉那的視線,又轉向司教室的門。


    「在那裏麵,也許正談著由龍皇國叛變的話題。」


    「吉吉那你的笑話真無聊.。如果要發動叛變的話,一開始就不會用我們這種外部的人了吧。」


    「如果是外部的人,可以當作能犧牲的棋子來使用。」


    「要逃亡到七都市同盟嗎?」


    「到實施平等對待我和眼鏡主義的國家如何?」


    又再度沉默。


    護衛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除了吉吉那之外沒有別人太過無聊讓我困擾。


    「那我問你。月刊雜誌『快樂的唿吸』這個月的特別報導是什麽?」


    這是我們常有的對話遊戲,自然地從我口中冒出。吉吉那的眼神說明著他的疑惑。


    「又是這個嗎?我在地球上找不到迴答你的義務。」


    「你啊,為了不要惹族長認可的未婚妻生氣,必須要培養社交性不是嗎?」


    聽見我的指摘吉吉那咬住嘴唇。


    「那麽來練習。請迴答,月刊雜誌『快樂的唿吸』這個月的特別報導是什麽?」


    吉吉那的臉上帶著,賭命呻吟地念著要獻給暴君的詩的詩人的表情。不久他張開沉重的雙唇。


    「死鬥,光的唿吸派對闇的唿吸派。」


    「還差一點呢。」


    「那,是你會怎麽迴答?」


    「徹底討論。蔓延中的兒童唿吸中毒問題。母親們悲痛的唿喊『我們家的孩子,即使睡著也不會停止唿吸!』之類的。」


    「……其實是這個方向比較吻合嗎?怎麽感覺是讓人非常不愉快的路線。」


    「相信我吧,看著我盈滿誠實的雙眼,用力看沒關係。」


    「你把臉轉開這樣說是要我怎樣。」


    我把臉轉迴來,吉吉那的眼中清楚浮現懷疑的神色。


    「嘉優斯,你該不會是在耍我吧?」


    「怎麽可能,」我為了掩飾噗哧一笑而打了嗬欠。「不過,你該不會想要免費買我的秘傳招式吧?」


    吉吉那皺起眉頭,表情像是踩到腐爛的貓屍似的。不,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我的理解是對的。


    「多少錢?」


    「哎喲哎喲,屠龍族也淪落到用錢解決的地步了。當我在開玩笑吧。」


    我恭敬地伸出手。


    「那麽,這位客人,初級是十伊恩,中級是一百伊恩,高級是一千伊恩。」


    我有禮的話語,在吉吉那宛如白瓷的額頭刻上龜裂般的皺紋。他伸手進懷裏尋找,一揮手。我接過十伊恩的銅幣。


    「初級的秘訣是『如果想要用最便宜的方式解決,就隻能掌握最便宜的東西。快到中級去吧』。」


    吉吉那揪著紅色的雙唇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接下他再扔出的一百伊恩白色銅幣。


    「中級的秘訣是『中庸者不會失敗但也不會成功。趕快前進到高級』。」


    吉吉那有男子氣概的眉毛痙攣,忍耐住不悅。我勉強用手掌擋下飛向我臉孔的一千伊恩銀幣。


    「上級的秘訣


    是『不要以為用錢就什麽都可以解決。全力衝刺到超高級吧』。超高級是一萬伊恩。」


    我才剛開口,就已經蹲下,屠龍刀急速飛過我頭上。切斷了我十幾根來不及逃跑的頭發。哇───省了剪頭發錢。才怪。


    翻滾起身後在我麵前的,是以禮拜堂的光翼十字印為背景,吉吉那舉起巨大屠龍刀的身影。那是有如憤怒的俊美神祇的景象。


    「我來告訴你我的秘訣吧。那就是『嘲弄屠龍族的家夥,全部都去死,殺了他們』。」


    隨著他的宣言,刀刃一閃。信徒座位的長椅在翻滾開的我身後斷成兩截。我跳開退下,大喊:


    「住手,等一下你這刀劍白癡。而且你這家夥對椅子的愛跑到哪去了?」


    「就是因為你躲開,害羞的雪路亞才會死。血債血償。你有一秒可以說遺言,結束。執行死刑。」


    「不要幫每把見到的椅子都取名字,好惡心!」我拚命閃開吉吉那用力揮下的刀刃。「等,等一下,不隻是吉吉那你的腦袋,還有些東西很奇怪!」


    吉吉那奪命的攻擊,停在我的鼻尖。吉吉那鋼鐵般的眼神,不是向著我而是向著外麵。


    已經過了應該要定時聯絡的時間。我急忙趕到窗邊。底下寂靜的庭院裏,剛才巡邏的胡須巨漢和細瘦的咒式士身影已經消失了。我轉身,看著另一邊窗戶的吉吉那微微搖頭。


    我們兩人靜靜地靠近禮拜堂的門。走進雖然是白天但仍有些昏暗的走廊。


    右邊是死路。我望向左邊,走廊末端的兩個護衛背靠著牆,雙腿放在地上笑著。


    是用喉嚨被切開成半月形的第二張嘴笑著。如果有那種扭曲的美感的話,應該會覺得是笑容吧。


    由喉嚨流出的血,染紅了靠著牆壁的護衛們喉嚨以下的身體。走廊一片血海。我全身一陣猛烈的惡寒。


    高亢的金屬聲。迎擊白刃的刀刃。


    吉吉那電光石火般的抽刀,擋住了逼近我頭頂的刀刃。


    赤色的火花四散,吉吉那使勁揮開刀刃。他利用刀上的力量,放開刀子轉向人影後方。追擊吉吉那的刀刃,用魔術般的動作劃開空氣。對方踏上天花板,再度飛翔。我以為他會踏上右邊的牆壁,但他又馬上踢了牆跳躍。在左右兩邊的牆壁像撞球似地飛去,落下站在走廊後方。


    人影簡直就像是真的影子一般。


    雖然瘦小但鍛煉得很結實的全身,暗灰色的服裝與鎖子甲一直包到鼻子底下。右手拿著少見的弧度平緩的單刃刀。不是伍戈多大陸主流的「劍」,而是用來突刺或劈砍的東方「刀」。


    有個詞閃過我的腦海。


    「這家夥是『忍者』!」


    隨著我的叫聲,吉吉那狂奔。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上跟吉薇提過的東方殺手。


    隱匿行蹤者,被稱為忍者的他們,以暗殺和間諜維生。將肉體和精神鍛煉到極限,可以用手刀斬斷人類的脖子,是活生生的殺人機器們。


    吉吉那用飛燕的速度靠近。忍者揮出魔杖刀。化學鋼成係的咒式發動。高速飛過來的物體,被吉吉那用屠龍刀彈開。


    插在地板上的,是被稱作手裏劍,有往八個方向突出刀刃的投擲用武器。隻要命中,無論哪一邊都可以切割進肉裏。那是化學鋼成係第一位階咒式「矛槍射」的東方版「手劍射」。


    吉吉那衝刺。無視於肩膀或交叉的雙手有被割裂的危險。為了不犯下解開備戰姿勢這種愚行而直線前進。他在走廊上用力踩下作為重心的腳,揮出交叉著的右手。


    由他右手前延伸出的,是刃長九九五厘米的賈那散鐵重咒合金。忍者用左手的護手和右手的魔杖刀避開直接攻擊,將攻擊滑到一邊。青色鋼鐵發出慘叫般的聲音,紅色的火花飛散。


    能夠擋下吉吉那強力一擊的咒式士並不多。忍者判斷無法完全卸開吉吉那壓倒性的力量,以左腳為軸旋轉。他把吉吉那的刀刃滑向後方,自己踢出右腳。吉吉那垂直抬起左膝,用小腿接住踢擊。


    忍者縮迴右腳接連著揮出魔杖刀,彈開屠龍刀的刀柄。他後空翻,避開發出嗡嗡聲旋轉的巨大刀刃。


    他的動作連接十分完美。我的魔杖劍放出編織完成的化學煉成係第二位階「緋蛇舌」。


    我轉身向後。猛火襲上想要割斷我脖子而靠近的人影。


    放射出咒式合成的二十五%環烷酸鋁、二十五%油酸鋁與五十%月桂酸鋁,再加上輕油增加黏度後加以燃燒(譯注:燃燒彈配方)。形成火舌包圍忍者。


    一定是兩人一組行動的護衛無法聯絡就被殺了,所以可以預測敵人也一定是兩人以上一起行動。


    忍者雖然在走廊上燃燒起來,但還是繼續前進。雖然因為火焰無法唿吸,視野也被遮蔽,但他還是正確地前進。我的刀刃在對方胸前一閃。宛如穿著火焰構成服裝的忍者終於倒下。


    走廊後方,左右的角落出現成群黑衣人。我的背後吉吉那和一開始的忍者劍戟交錯的聲音繼續著。


    前方忍者們的魔杖刀放出咒式。如子彈般的大批手裏劍,掠過翻滾著逃開的我的肩膀與手。數量很多。必須設法中斷這連續。


    我繼續翻滾,放出編織了兩層的化學煉成係第三位階「緋龍七咆」。比剛才更強力的火焰,席卷整個走廊。猛火一瞬間包住忍者們,舔舐著走廊的地板、牆壁,直到天花板。


    氫氧基鋁二(二乙基己酸)的白色粉末混合著辛烷值低的輕油增加黏度後形成的凝固汽油彈,化為火焰的激流。


    凝固汽油彈的燃燒溫度是一千兩百度,連骨頭都可燒盡。逼近的忍者們全都喪身烈火之中。


    我用袖子蓋住口鼻,由火焰中後退。由於燃燒消耗了大量的氧氣,即使站在附近也有可能造成一氧化碳中毒。這樣就斷絕了忍者的援軍。


    由猛火中衝出火焰形成的形體。被火焰包住的忍者像喝醉了似的走著。眼睛及嘴巴變成黑色的空洞吐出火焰。雖然指頭已經碳化掉下了好幾隻,但還是以驚人的執著握著魔杖刀。我一弄懂他編織出的咒式內容,立刻大叫:


    「吉吉那,快逃!」


    我們同時跳進禮拜堂。吉吉那一麵跳進來,一麵伸手關上門,著地。僅遲了一瞬間便傳來轟然巨響。被爆炸氣流破壞的門板碎片,飛過倒在禮拜堂裏的我和吉吉那上方。


    落在禮拜堂裏的,是門板的碎片和自爆忍者的肉片。


    我和吉吉那立刻站立起來。我放出的火焰障壁,也因爆炸氣流而稍微熄滅。


    真是值得畏懼的對手。不像是人類的身體技巧與團體戰術。還有不惜為了任務而自爆。


    比起「異貌者」,人類的心、執著與狂熱的信仰、還有信念更加恐怖。


    司教室的門打開,赫洛迪魯探出頭。


    「發生什麽事了!?」


    「來了不是夥伴的家夥!」


    手裏劍刺上門板,就在赫洛迪魯的臉旁。我將視線由急忙關起門的赫洛迪魯身上,轉迴禮拜堂的門。


    變弱的火焰障壁中,飛出旋轉的影子。有三個忍者旋轉著滅去身上的火焰。吉吉那用大刀迎擊由上空逼近的刀刃。


    忍者把雙手握著的刀舉向左邊,完全的接住。這樣便無法將他的刀架住。


    吉吉那的刀刃將重迭著的魔杖刀整個破壞。命中忍者的頭。他的頭,鎖骨,披著鎖子甲的肋骨,肺,心髒,小腸都被切斷,接著吉吉那將刀由忍者的右側腹抽出。腦漿與血液由死者的上半身,內髒由下半身噴灑而出。


    吉吉那再度翻過刀刃,這次由接著靠近的忍者的兩腿之間開始,快速劃過腰,胸膛,直到頭頂。第三個人著地,瞄準手腳著地的吉吉那的右腳。


    吉吉那抬起右腳,踏住刀刃。忍者的手抽迴被踏住的魔杖刀。金屬垂直敲上身體失去平衡的忍者頭部。


    屠龍刀由頭頂,接著臉,下巴直到脖子將之分為兩半,刀身插入地板。由於刀刃的寬度約和人的肩膀同寬,因此不是穿過而是劈成兩半。


    那是空氣分子彷佛與刀子摩擦發出燒焦臭味,異常激烈的斬擊。


    生物強化係的咒式士,可以說是地表上立於最高峰的戰士之一。而在他們之中,身為劍舞士的吉吉那應該是最強的一人。


    吉吉那的技巧,屠龍刀涅雷多,再加上天才咒式具製作者裘傑歐?索亞?富裏根的寶珠的力量。單結晶刀刃再加上劍舞士的技法,等同鬼神之劍。


    我和吉吉那背靠著背,站在禮拜堂中央的通


    道上。既然敵人可以侵入到禮拜堂,護衛們應該全部都被消滅了。


    我想起直爽的同盟胡須咒式士。總是這樣。好人都會先死。


    「又要來囉。」


    隨著吉吉那的聲音,禮拜堂的天花板與窗玻璃碎裂。隨著窗玻璃上畫著的天使與聖人的碎片,穿黑衣的一行人落下。


    「一個人都不能讓他近司教室!還有不要讓椅子們受傷,被殺!」


    喊著的吉吉那沒看背後便投出封咒榴彈。空中的忍者被卷入爆裂。全身都被開洞的忍者因為衝擊力而由垂直變成水平飛出,猛力撞上牆壁。


    我也發動電磁雷擊係第二位階「雷霆鞭」。電子形成的毒蛇纏上落下中的忍者頭部,燒灼他的神經係統、肌肉與內髒。忍者無法做出著地姿勢,被電擊身亡而落下。


    吉吉那大大張開雙手。


    「開始享受鬥爭的盛宴,肯定殺戮吧!」吉吉那用手彈開由天花板射下的手裏劍。「性命與性命的刀刃交錯,火花飛散!就在這一瞬間我和世界開始脈動!」


    屠龍族戰士的全身,披上六角形的金屬。沿著合金骨骼,生成強化幾丁質、強化角質與強化肌肉,「衂蟹殼鎧」的生物甲殼甲冑包覆著他。著地的忍者用疾風般的速度衝向我和吉吉那。剩下的敵人有九個。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的生命與極限!」


    吉吉那的屠龍刀一閃。畫出巨大的圓弧,忍者鼻子以上的部份消失。


    我發動編織好的「雷霆鞭」。電子形成的帶子命中靠近的忍者頭部。電擊身亡。


    忍者們一麵放出咒式手裏劍,一麵越過椅子跑在通道上接近我們。我邊傾聽著手裏劍的嗡嗡聲,邊在椅子與椅子之間翻滾閃避。我起身的同時,從椅背後方再度放出「雷霆鞭」。被電擊擊中的忍者痙攣。耳朵及口鼻吐出冒著蒸氣的沸騰黑血,倒下。


    對手是忍者,一般的咒式就太慢了。如果不用秒速三十萬公裏的光學或是雷擊係咒式沒法完全捕捉到他們。


    忍者由我的側麵飛翔著過來。我舉起魔杖劍優爾加擋下,扣下扳機。我用雙重咒式發動在我自己的劍刃上發動「雷霆鞭」。


    忍者自己握住的鋼鐵通電,身體痙攣。我收迴劍刃,切開他的喉嚨。另一個忍者用按著喉嚨倒下的同伴作為跳板,發動飛翔攻擊。我用魔杖劍接住劈下的魔杖劍,膝蓋著地。忍者的臂力比我強,將我按倒在地。


    我的劍刃被推迴來,靠上我的左肩。他雖矮小但臂力驚人。我選擇和擔任前鋒者進行接近戰的時候就已經失敗了。


    就算想用和剛才一樣的方式處理,但我無法進行三重發動,這個姿勢自己也會觸電。


    忍者踢出左中段踢擊。我猛然扭轉身體避開要害,但造成劍刃翻轉。


    我的上衣連同胸膛被切開。我被椅子絆住,倒向後方。胸部的血管被切斷三條,我自己診斷為重傷。


    忍者利用運動慣性,反手握刀單腳點地跳躍靠近過來。打倒我的對手的刀身,插入我左耳旁的椅子。


    我用背部和腰腿的肌肉半轉身。以插上地上的魔杖劍為支點,低空左旋踢上對方的胸膛。接著將劍刃砍迴右邊,往邊後退邊扣板機的忍者身體砍去。含有「雷霆鞭」的雷神之刃,沒有發動。


    咒彈卡在火藥室裏,咒式沒有發動!


    肩膀與胸膛負傷的我,無法用劍刃切開忍者披著鎖子甲的肌肉組織。


    我接著擋下對手的刀,魔杖劍由我手中掉出。我在對方重新擺好架式之前,低空撞向他。我撞上忍者的腹部和他一起倒下,由後腰抽出金屬塊。


    我跨在對手的胸膛上,向著忍者的臉。對方雖然想用左手撥開,但我依然扣下扳機,射光六發子彈。


    大口徑的軟彈頭命中忍者舉起的左上臂、喉嚨、氣管、額頭、左眼窩、嘴巴,並貫穿。


    血滲出麵罩,他發出歎息般的痛苦叫聲,刺客死亡。就算用咒式強化變換骨骼與肌肉,不會連眼球和口腔也強化。而且隻要腦部被破壞,無論怎樣的進攻型咒式士都會死。


    刺鼻的硝煙臭味由槍口冒出。


    吉吉那在羅路卡屋交給我的,就是這把火藥式手槍。


    在進攻型咒式與各種生物強化及裝甲發達的這個大陸上,單純使用手槍的人很少。麵對即使身體被開洞,一隻手被炸飛也可不在意地移動的咒式士,必須使用能精確狙擊要害的彈頭殺傷力才夠。


    雖然我隻是因為丟掉可惜才帶著,馬上派上用場令人生氣。


    我把沒有子彈的槍放迴後腰,抓起掉在地板上的魔杖劍。


    我退出卡住的咒彈。粗暴地抽出空彈倉,換上裝滿十二發子彈的備用咒彈倉。我拉開保險,把第一發子彈送進火藥室。


    激烈戰鬥的吉吉那身邊溜出一個身影。我看見跑向司教室忍者的身影,發動咒式。化學鋼成係第一位階「矛槍射」生成三支鋼鐵長槍,發射。穿過忍者的胸膛,將他釘在椅子上。


    我一麵繼續編織咒式,一麵朝向激烈戰鬥的吉吉那。


    ◇ ◇ ◇


    巨大的刀刃被揮下。


    忍者舉起的魔杖刀被砍斷,他由頭頂至兩腿間被一刀兩斷。吉吉那低頭閃過由左邊靠近忍者的橫劈。他伸出手,抓住對方的右腳踝,提起來。


    被驚人腕力揮動著的忍者頭部,猛力撞上靠近過來的另一個殺手頭部。兩者的頭蓋骨都碎裂。頭部碎裂的屍體,又被扔向後方的忍者。吉吉那殘忍的刀刃水平衝向胸口被撞到的忍者。


    黃銅製的燭台、忍者的頭部還有布道台都被切成兩半。忍者的雙手,雖然試著想觸摸由嘴巴以上都消失的頭部切麵,但是隻有腦漿和血液溢出。他彎曲膝蓋,與撞上他的同伴屍體一起倒下死亡。


    吉吉那的周圍,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形成血海。生物盔甲也濺著上血沫,姿態壯烈。


    「剛好九具,結束了吧。」


    我靠近吉吉那。


    「由他們的裝備和動作看來,不是『風魔』或『伊賀』,似乎是『甲賀』的忍者。」


    「看來大陸上也來了不少的流派。」


    吉吉那的後方,陽光形成的影子晃動。我才剛想著影子動了的瞬間,影子便形成人型飛翔著。


    吉吉那用轉過身的姿勢,以刀刃接住魔杖刀猛力的突刺。他無法徹底防禦,滑開的刀刃切開吉吉那頭盔的臉頰部份。露出吉吉那因強敵出現而喜悅的嘴角。


    吉吉那舉起左手防禦緊接而來的中段迴旋踢。忍者把魔杖劍交到左手,防禦吉吉那反擊的橫向斬擊。忍者迴旋刀刃,以突刺反擊。這次換吉吉那用左手抽出防禦用的短劍擋住。高亢的聲音響起,鈦合金製的短劍碎裂。


    吉吉那和忍者相互拉開距離。


    不知是震驚於吉吉那的技巧或有其他原因。忍者輕輕搖頭,開始移動。吉吉那在椅子上奔跑,並肩追著狂奔向司教室的忍者。


    兩陣颶風之間,交織飛舞著刀刃銀色的奔流。燭台和長椅有如薄紙般被拆開,碎片飛舞。由我的位置無法對忍者放出咒式。我也跑起來,追向兩人。


    繞到前方的吉吉那,踏破禮拜堂的地板猛然停下。臉上有著椅子被破壞的暴怒。他朝向越過椅子過來的忍者,揮出下段斬擊,變化成三段突刺的致命招數。忍者急停用刀刃接住第一擊,逃向後方。代替他承受三段突刺的長椅,爆散開來。


    吉吉那在椅子被破壞後打開的道路上前進。暴風般揮舞著的刀刃,粉碎了椅子和地板。忍者躲過所有攻擊。


    吉吉那踢起椅子的碎片,擋住忍者的退路。大得驚人的刀刃,砍向停下腳步的忍者。雖然他以魔杖刀擋住,但無法抵銷質量巨大的一擊左肩口被砍裂。


    血沫的另一邊,忍者左手由腰間抽出武器。是前端分岔的魔杖叉。


    魔杖叉劃出閃耀的斜線,吉吉那閃避,魔杖叉掠過他的頭盔與裝甲,劈向後方。直線軌跡接著破壞了長椅的椅背、燭台以及位於十字印的祭壇。正確的說,是削去。


    忍者揮動魔杖叉,再度射出斜線。吉吉那雖然閃避,仍然擦過他的大腿與上臂的一部份。


    吉吉那一麵噴出鮮血,一麵後退。由於兩人終於分開,我全力發動化學鋼成係第一位階的「矛槍射」。咒式編織出七柄長槍,射出。忍者也發動了咒式。猛地撞上帶著光芒的鋼製長槍,長槍瞬間分解成銀色的碎片。


    「那是什麽?」


    吉吉那舉起刀問。我的知覺眼鏡,顯示出對於忍者使


    用咒式的預測。


    「對方使用的咒式,恐怕是化學鋼成係第三位階『微塵極針』。」


    對手放出的咒式,生成極小的單分子構成的針。極小的針本身,是一個巨大分子,分子間的張力強度便是其強度。極限張力值約是二點四噸每直徑一微米,擁有極大的強度,一個原子大小的針尖是世上最銳利的東西。隻要命中,可輕鬆貫穿,削切人體等物體。(譯注:一般金屬並無所謂多原子形成的「分子」結構,此處為作品中虛構理論。)


    忍者編織出駭人的咒式。吉吉那和我,在禮拜堂中到處逃竄。椅子被削開,地板被掀飛。吉吉那和我會合,舉起屠龍刀。


    刀刃被插在地板,成為盾牌。單分子的針和賈那散鐵重咒合金的表麵劇烈碰撞,發出可怕的慘叫和火花。


    由於有吉吉那爭取到的一瞬間時間,我編織咒式。我紡出化學煉成係第三位階「爆炸吼」,高速生成淡黃色的結晶。甲苯和三個硝基結合形成的三硝基甲苯,以迭氮化鉛和雷酸汞作為引信,炸裂。


    爆炸氣流及彈射的鋼鐵碎片,粉碎的椅子和地板。猛烈的氣流連我和吉吉那也吹飛。


    忍者預測到我的招式,在上空中飛翔。他旋轉著將爆炸氣流和衝擊波的影響降到最小,逃向空中。


    可是,對方是不尋常的高手這點也在我預料之中。由於他在沒有立足點的空間無法迴避,我放出「雷霆鞭」。


    然而,水平的落雷,無法完全捕捉到落下中的忍者。


    忍者把魔杖刀向著我發動一樣的「爆炸吼」。他因往下噴出六千九百公尺(譯注:此處應是指爆炸氣流的速度為每秒六千九百公尺)爆炸氣流的反作用力而急速上升,到達禮拜堂被炸飛的天花板。他把魔杖刀插進畫著天地創世圖的天花板站著。倒立的忍者,服裝因爆炸氣流破裂,甚至流著鮮血。


    的確加上鋼鐵碎片可以增加傷害,但我沒想象過實戰中的應用能力。


    倒立著的殺手,扣下左手魔杖叉的扳機。單分子的針,沒有集中呈放射狀飛出。宛如落在皮肉上的雨滴,散開落下。


    吉吉那以刀刃當作盾,我也躲到長椅下,但無法完全閃避。我的肩膀和腳背上插著針。


    這次集中起來的針尖破壞的長椅,我由長椅逃出,向著天花板放出「爆炸吼」。天花板破碎爆裂。


    忍者已經逃離天花板,無聲地在禮拜堂的出入口邊著地。真是驚人的身體能力。天花板的碎片慢了一步,落下積在禮拜堂內。


    我很清楚吉吉那怪物般的能力。能夠與那個吉吉那不分勝負戰鬥的忍者,等級明顯地和其他人不同。是能和到達者等級進攻型咒式士匹敵的忍者。


    吉吉那站在禮拜堂的中央通道。


    「沒想到有殺手可以和我,這個屠龍族的戰士打得勢均力敵。」


    他舉起刀。


    「死之前告訴我你的名字。」


    在實戰中和敵人談話的吉吉那,實在太超乎常識。在椅子背後偷看對手的我才正常。


    忍者右手拿著魔杖刀,左手拿著魔杖叉擺好架式,迴答:


    「我無法報上名號,總之是甲賀一派,就隻是個忍者而已。」


    那應該是經過改變的聲音。有需要隱瞞身份到這麽這個地步嗎?


    「而甲賀必定會達成任務。」


    我注意到刀尖編織出的白色針狀結晶,令我的血液逆流。


    我來不及叫喚,轟然巨響炸裂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罪人與龍共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淺井ラ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淺井ラボ並收藏罪人與龍共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