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被老頭突如其來的陣勢嚇了一大跳,誰都沒想到他為了報仇連命都不要了,一頭栽進了水潭之中。胖子咋舌道:“我看他這是瘋病又犯了。”


    四眼蹲在泉眼邊上說道:“現在哪有時間討論這個?掌櫃的,追不追?”


    他這個問題其實很現實,白老頭一心求死,我們下去了也未必有個結果。但如果就此放棄,那等於是無端放棄了一條鮮活的人命。我脫下外套和鞋襪對他們說:“他要做糊塗事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但我們不能跟著糊塗。我下水去找他,你們留在上頭。”


    “放屁!”胖子和四眼二話不說,都脫去了外衣。胖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黨和人民平時是怎麽教育你的,妄圖脫離群眾,脫離集體。這種資本主義的小腔小調你趁早給我打住。”


    四眼深吸了一口氣,帶頭潛入了水中。我說這小子最近怎麽手腳越來越麻利了。胖子驕傲地拍拍胸脯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我搖搖頭,先將半截身子泡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而後捏住鼻子,一頭紮進了泉眼中央。我剛一入水,身後就泛起了巨大的浪花,胖子撲騰了兩下遊了過來。我記得在白老頭的描述裏,這一段水域是連接大小龍珠之間的過渡口,直線距離應該不是很遠。但我們這一趟下來並沒有攜帶任何潛水裝置,如果發生突發性險情耽誤了時間,那幾乎就隻能等著喪命。這也是為什麽我一開始並不想讓胖子和四眼貿然下水的原因。隻是當時情況太過緊急,為了追白老頭,我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好任由他們跟著入水。先我們一步進入水洞的四眼就在我們前頭不遠的地方。他鉚足了勁頭一馬當先,看樣子是發現了白老頭的蹤影。我和胖子也不敢怠慢,兩人奮力向著大龍珠的位置遊去。


    撫仙湖裏的水清澈見底,同時更是冰徹入骨,我根本不敢放慢速度,生怕一停下來就會四肢麻痹失去知覺成了水猴子的盤中餐。白老頭一把年紀,居然能在這樣的水溫中穿梭自如,將我們這一群壯年人遠遠地甩在身後,真不知道該誇他老當益壯,還是可憐他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想起他跳水時咬牙切齒的模樣,我心中猛地打了一個寒戰,立刻加快了速度,追著四眼所在的方向遊了上去。白老頭先前說過,宗祠下邊的洞穴是一處小龍珠,隻要過了眼前的水域,就能到達墓室的前端,也就是大龍珠的所在。當初他對滇王墓並無過多了解,無法打開墓室的封門石,可這麽些年過去了,他獨自一人守在撫仙湖邊悉心研究,恐怕早就成了滇王墓的專家。更何況,他早就趁我們昏睡之際將炸藥埋了下去,如果不能快他一步到達墓室中央,隻怕哥幾個都要遭受牽連。我正想得出神,身後的胖子忽然拍了我一把。我迴過頭去,隻見他口吐氣泡,像隻大螃蟹,手舞足蹈地指著前方。我躥上去一看,四眼早就沒了蹤影。我們兩人的斜上方赫然出現了一道圓弧形的洞口。我心中大喜,看來自老頭所言非虛,大龍珠的入口就在此處!


    我鑽出水潭,眼前一片水霧,胖子跟在我後邊,一張大手將我整個托了上去。我趴在水潭邊上連咳了好幾口清水。四眼站在我跟前,麵色焦急,嘴裏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大概是剛出水的原因,我耳朵裏頭嗡嗡直響,一時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胖子吐了一大口湖水,他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爬出水潭,左右張望,而後問道:“老白人呢,怎麽沒影了?”


    我兩手一撐,從冰冷的湖水中遊了上來。這才注意到這個大龍珠裏頭灌有積水,齊到腳脖處。四眼說:“我追著他上來,前後腳的工夫,除非這裏頭藏了機關暗室。否則沒那麽容易跟丟。”


    胖子捂了捂胳膊:“這鬼地方夠冷的。比先前那個石窟洞還大了幾圈。奶奶的,老白他不是個殘障人士嗎,怎麽這會兒比我們都麻溜,眨眼就不見了。”


    我看了看四周,這地方前後通達,四壁都是未經雕磨的水下岩窟,也不知道通往何處。白老頭當年是跟著水猴子群來到此處,並未來得及一探究竟。但按照他先前的說法,已經在墓室裏頭安埋了炸藥,可見他對這個地方已經了如指掌。我們初到此地,還沒有摸清楚具體的情況,想要將他找出來恐怕要費一番工夫。


    “別的不管,先探探虛實。咱們往裏走走,大夥小心腳底下,這裏的積水不深,但是比較混濁,能見度太低,別叫鍾石紮了腳。”我們這一行,唯一一件照明的設備就是從老木頭那裏弄來的手電,我一直隨身攜帶,這會兒倒成救急的寶貝。胖子從我手裏接過手電,要打頭陣,他扯起嗓子,對著黑漆漆的石洞大聲唿喊白眼翁的名字。


    “老白,繳槍不殺,優待俘虜。我們知道,你也是一時糊塗,快出來吧。組織會給你機會重新做人的……”


    我說你小聲點,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萬一受了刺激,搞不好說炸就炸了。胖子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亂喊。四眼跟在我們身後,他推了一下眼鏡,間:“按理說這裏已經到了滇王墓的內部,為什麽看起來一點兒皇室風範都沒有,處處透著冷清。”


    “這你就不懂了吧。蠻夷之地窮家小戶的,滇王家充其量就是個暴發戶,哪懂什麽風水寶穴之說。估計他翹了辮子之後,家人多半隨意挑了個地方,就地掩埋。”


    我一聽胖子又在忽悠四眼,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曆代滇王,都是受大統皇恩的封疆諸侯。不談雲南每年出產的煙土作物,就是朝廷給的賞賜,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數目。即使當年滇王暴斃,倉促之間修建了這座陵寢也不該如此簡陋。四眼這個問題提得很關鍵,你少糊弄他。”


    胖子敲打著岩壁,若有所思:“聽你這麽一說,也的確是個理兒。按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滇王家再窮也算王侯將相之後,墓裏頭沒有堆金砌銀也就算了,怎麽連墓室內部的裝修都沒搞好,破破爛爛的,像個叫花子窯。”


    “這種情況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墓室在修建的時候,遭遇了不可估計的難題,以至於剛剛鑿好了一個大致的模子就不得不將滇王倉促下葬。但是從我們掌握的曆史資料來看,當時並非兵荒馬亂的年代,滇王也未遭遇政變,這種潦草下葬的可能性比較低;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滇王在最初的時候,並沒有想將這裏修建成自己的陵寢,後來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使得他最後不得不落戶此地。”


    “你說了半天,等於沒說。滇王死了可有段日子了,就算把他從棺材裏拖出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照我的意思說,咱們先找老白要緊,至於滇王他老人家當年到底遭遇了何種變故,那是他們自家人愁的問題,跟咱們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我被白眼翁的事弄得一個腦袋兩個大,也不願意去深思滇王墓到底為何如此簡陋,隻知道跟白老頭失去聯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期間,他要是將炸藥引爆了,那我們幾個恐怕得吃不了兜著走。思及此處,我心中一緊,不禁加快了腳步。大概是步子跨得快了些,一個踉蹌撞上了前頭的胖子。他被我這一推,忽然大叫了一聲,整個人朝前頭趴了下去。我說:“王凱旋同誌,這才多大的力氣你就跪了。看來在美帝生活的這段子裏,你的確被腐化了。我早就說過,炸雞腿對身體沒有好處,那是美帝企圖顛覆社會主義的軟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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