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先隻當自己聽錯了,再仔細一看,隻見香菱手中握著剛才嚼爛的葉子,一條又小又怪的青色魚苗慢慢地從爛葉裏鑽了出來,說不出的詭異。我和四眼麵麵相覷,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玩意兒。馬幫中的人卻各個如臨大敵,有人呸了一聲,喝道:我早說這貂皮佬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看,他染了藥,還敢托我們運貨。這裏麵肯定有陰謀。


    其他人紛紛議論起來,都說楊二皮不是個東西,不應該再替他送貨。阿鐵叔麵色如鐵,他橫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楊二皮,嘴唇上下抖動,最後一跺腳,喊到:不管怎麽樣,先紮營。香菱,楊老板暫時交給你,好好照顧。


    為數不多的養馬人立刻炸開了鍋,有人不願意,說隊伍裏有人中藥,這是晦氣到家的事情,會傷了其他人的福壽。這些養馬人平日裏都極其義氣,為了兄弟放血插刀全不在意,偏偏對苗地的蠱物忌諱頗深,寧可冒阿鐵叔的怒火,也要將楊二皮踢出隊伍。


    阿鐵叔握起拳頭,我當他要揍人,不料抖了幾下又鬆開了,想來是不願意對自家兄弟們動粗。香菱忽然拍手,對著眾人道:你們這樣嫌棄他身上有藥,莫不是在暗示,也要把我趕出去!


    香菱出生在用藥世家是眾人皆知的事,她這麽說是故意讓他們為難。果然幾個漢子都不敢得罪香菱,忙連聲說不。


    既然沒有意見,那都散了,喂馬,紮營,等豹子迴來。誰再提丟下貨主的事,誰自己來領鞭子。阿鐵叔乘機接過了話頭,他一揮手中的馬鞭,大夥立馬散去,拾柴的拾柴,打樁的打樁,紛紛動手布置營地。


    阿鐵叔環視了一下,對我苦笑道:世道不同了,人心握不住,隊伍不好帶啊!哈哈哈哈,讓你見笑了。


    我衝他擺擺手,問有什麽能幫忙的。他看了一眼香菱和查木,對我說:自打接了這批貨,我就渾身不對勁。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自己沒什麽,就是擔心這兩個小家夥······胡老板,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出了什麽紕漏,希望你能看在林大夫的麵子上,照顧他們一程。


    不知為何,我從阿鐵叔言語間聽出一股難言之隱,邊點頭答應邊安慰他說:不過一時背運,太陽總是要升起來的。睡一覺,明天自然好了。


    這時,樹林中響起了急促馬蹄聲,阿鐵叔苦笑:隻怕這一夜,連覺都沒得睡了。


    我順著聲音的來源望了過去,隻見豹子和另一個同伴從漆黑的樹林中一躍而出,他們騎的馬不斷地嘶鳴,馬背上各扛著兩個人,看樣子都暈過去了。


    豹子下馬,他滿頭大汗,快步朝阿鐵叔跑了上來:他娘的,要不是老子的馬快,四個人都要死。


    原來豹子他們進去樹林之後不敢驅馬,怕聲音太大暴露了目標,到時候吵了守夜人,別的不說,先一通硬弩鋪天蓋地地一射,躲不躲得過都夠戧。豹子追著那兩個夥計的痕跡一路跟到了樹林深處,他知道再追就要出事,果斷決定後撤,不想前頭卻忽然出來了嗖嗖的箭雨聲。他知道這是守夜人的機關被觸動了,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救人,卻看見有人影朝他們的方向移動,仔細一看正是先前逃脫的漢人夥計。那倆家夥被嚇得屁滾尿流,慘叫連連。豹子看不過,一馬當先衝進林中,左右開弓,拽起兩人就跑。


    沒出息的東西,後來就暈了。豹子將二人從馬背上扯了下來,大喝他們,別他媽的裝孫子,快睜開眼睛,說到底怎麽迴事兒。你們當家的,是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兩人早就被一連串的事情嚇破了膽子,他們支吾了好一會兒,連比畫帶解釋,我聽了半天,還是雲裏霧裏,隻知道楊二皮這批貨是要送去撫仙湖,而且是大主顧的意思。楊二皮曾經對他們幾個手下說過,這批貨物關係到他楊某人下半輩子的生活,要是有了閃失決不輕饒。奇怪的是,他這趟出門既沒有帶自己的得意門生,更沒有讓他的寶貝兒子陪同,隻挑選了一些外幫的人跟隨。這兩個夥計,一個叫阿蠻,一個叫老幺,都是槽幫新進的人丁。我好生奇怪,既然是如此重要的買賣,楊二皮怎麽會隻招一群酒囊飯袋同行,這不是擺明了給自已找不自在嘛!


    大夥都不說話,等著阿鐵叔發話。他沉吟了一下,開口說:事情都到這一步了,怎麽鬧都沒意思。大家該幹什麽幹什麽,把窩子紮起來,避開漲水的河灘,聚到樹林入口處。至於這兩個人,豹子,他們都放在你的帳篷裏,好好看管起來。大家按平常的分配,都忙起來吧!


    阿鐵叔說話極富感染力,我們眼下分明疑雲叢叢,他幾句話的工夫就把大家給打發了。我從貨馬上取了一些紮帳篷用的工具,跟四眼兩人紮起了自己的帳篷。馬幫紮窩之後大家各自散去,我和四眼聚在帳篷裏討論剛才發生的一幕。


    你也看見了?


    廢話,那麽顯眼的東西,化成灰我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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