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頭盔上的戰術射燈一沉入漆黑陰冷的水中,照明範圍立刻縮小,在這黑沉沉的地下水域裏,僅有的一米多可視範圍,跟瞎子差不多。


    倉促之中,我趕緊閉住唿吸,低頭向水下一看,一隻蟲人合一的怪嬰的四瓣形口器,剛好咬在我的水壺袋上。軍用水壺都有一個綠色的帆布套,十分堅固厚實。痋嬰的嘴中全是向內反長的肉刺,咬到了東西如果不吞掉,就很難鬆口,此刻這個怪嬰正用兩條前肢拚命蹬我的大腿,想把它的嘴從水壺袋上拔出來。


    在昏暗的水下,那痋嬰的麵目更加醜陋,全身都是皺褶,粗糲的皮膚哪有半點像是新生兒,根本就是一隻又老又醜的軟體爬蟲。此刻在水底近距離一看,立刻生出一股厭惡的感覺,還好隻是被它咬到了水壺上,倘若咬到屁股上,此番已是休了。


    痋嬰的力量極大,早在沒有脫離母體的時候,它就能在卵中帶動死漂快速躥動,此時被它不斷扯向水底,可大為不妙。我恨不得立刻擺脫這隻醜陋兇悍的怪嬰,工兵鏟、登山鎬等稱手的器械,都在充氣氣囊的背包裏,隻好伸手在腿上一探,拔了俄式傘兵刀在手。


    本想一刀下去割那怪嬰的四瓣口器,但是忽然想到,一割破了難免會流出毒血,那樣一來我也有中毒的危險,還是割斷水壺的帶子穩妥一些。


    當下把俄式傘兵刀別住行軍壺的背帶,用刀刃內側的勾槽用力向外一蹭,已把水壺的背帶挑斷。痋嬰的嘴還掛在水壺上施展不得,我胸口憋得快要炸開了,一顆心髒撲嗵撲嗵狂跳,急於浮上水麵換氣,更不想再與它多做糾纏,用空著的腳猛地向下一踩怪嬰的腦袋,將它蹬開,自己則借力向水麵上快速遊去。


    還未升上水麵,忽然發覺左右兩邊有白影一晃,各有一隻大白魚一般的怪嬰,從水底向我撲至。它們在水中的動作靈活敏捷,不輸遊魚。


    我心中隻叫得一聲命苦,便已被它們包在中間,兩邊具是咧成四大片的怪口,粉紅色的倒刺叢叢張開,這時即便不被它們咬死,我的氣息已近極限,稍作糾纏,也得被水嗆死。


    我連想都不想,其實是根本沒有思索的餘地,見左側猛撲過來的怪嬰先至,隻好一縮肩避過它的怪口,緊跟著左手從上麵繞過去,掐住它後邊的脖頸。


    另一側的也旋即撲到身邊,我忙用左手一帶,將那被我抓住後頸的痋嬰,借著它在水中猛衝之力,斜刺裏牽引,與右手邊那隻隨後撲來的痋嬰撞在一起。兩張八片滿是倒刺的怪口咬合在了一處,再也分離不開,一同掙紮著沉入水底。


    我死裏逃生,立刻雙腳踩水,躥出了水麵,貪婪地大口唿吸著葫蘆洞中悶熱的空氣,大腦從半缺氧的空白狀態中恢複了過來。


    向四周一看,水麵靜悄悄的一片漆黑,也不見了胖子二人的蹤影,導爆索爆炸後的迴聲還在洞內迴蕩,硝煙的味道也尚未散盡,我把身上沉重的東西都摘掉,掄開雙臂,使出自由泳的架勢,全力朝著有亮光的葫蘆嘴遊過去。


    越向前水流越急,甚至不用出力,就會身不由己地被水衝向前方,傾斜的葫蘆洞,正將裏麵的地下水倒進外麵的深穀。眼看洞口的亮光開始變得刺眼,身後的嬰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驟然響起,想是被爆炸暫時嚇退的怪嬰們,又追上來了。這些家夥在石壁上都能迅速行動,在水裏更是迅捷無倫,我不由得心中犯難,縱然出了葫蘆洞,怕也無法對付這些怪胎。


    不過愁也沒用,隻好自己安慰自己,當年解放軍不也是在一路撤退中,拖垮了敵人,換來了最後的全線大反攻嗎?隻好咬緊牙關接著遊了。抬頭看那洞口時,隻見人影一晃,有人扔下一條繩子,由於逆光,看不清那人的麵目,但是看身形應該是shirley楊。葫蘆嘴的水流太急,我抓住繩子,才沒被水衝到下麵。洞外水聲轟鳴,陽光刺得眼睛發花,一時也看不清楚究竟身在何方,抓住一根垂在洞邊的老藤,從水中抽身出去。


    身體懸在半空,隻覺身邊藤蘿縱橫,shirley楊問我道:“我們出了洞才發覺你不見了,正要迴去尋你,你怎麽掉隊了?”


    我一擺手:“一言難盡,迴頭再說詳情,胖子呢?”我用力揉了揉眼睛,開始適應了外邊的陽光,向下一看,目眩神迷,原來我所處的地方是葫蘆嘴的邊緣,這是一大片瀑布群。在這三江並流,群峰崢嶸的大盆地中,從蟲穀中奔流出來的所有水係,都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瀑布,奔流進下邊的大水潭中。其中最大的一條寬近二十米,水勢一瀉而下,水花四濺,聲震翠穀。


    這個大水潭深淺莫測,直徑有七八百米,除了瀑布群之外,到處都長滿了粗大的藤蘿植物,放眼皆綠,像是個綠色的巨桶,更襯得下麵水潭深不可測。我們出來的洞口是流量相對較小的一條瀑布,又在瀑布群的最外側,四周長了無數藤蔓,否則我們一出洞,都免不得被奔流的水勢砸進深潭。胖子和裝著全部裝備的大背囊,都掛在下邊的老藤上,那幾條老藤顫悠悠的,也不知能否承受這些重量。


    這裏距離下方的深潭不下三十餘米,胖子恐高症發作,幹脆閉上了眼睛,連看都不敢看。shirley楊已經在石縫中裝了個岩釘,並把一條繩索放了下去,垂到胖子身邊,胖子閉著眼摸到繩子,掛在自己腰間的安全栓上。


    我看這些藤又老又韌,而且還有登山索掛著胖子作為保護,料來一時並無大礙,隻怕那些怪胎追著出來,在這絕壁上遇到更是危險。這時是上是下,必須立刻做出判斷:向絕壁上攀爬,那就可以迴到蟲穀的盡頭;向下則是深潭,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胖子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隻有向下移動。


    我定下神來,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不看則可,一看之下,頓時目瞪口呆。瀑布群巨大的水流激起無窮的水霧,由於地勢太低了,水汽彌漫不散,被日光一照,化作了七彩虹光,無數條彩虹托著半空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宮闕中闕台、神牆、碑亭、角樓、獻殿、靈台一應俱全,瓊樓玉閣,完全是大秦時的氣象,巍峨雄渾的秦磚漢瓦,矗立在虹光水汽中,如同一座幻化出的天上宮闕。


    我被這座天空之城驚得目瞪口呆,shirley楊在旁扯了扯我的胳膊:“那就是獻王墓了,不過你再仔細看看,它並非是在空中。”


    我止住心旌神搖,定睛再看,才看出來這座天上宮闕,果然並不是淩空虛建,而是一座大型歇山式建築,如同世間聞名的懸空寺一樣,以難以想象的工程技術,修建在懸崖絕壁的垂直麵上。四周都是綠色植物,更使得這宮殿異彩紛呈,使人猝然產生一種目睹天空之城、海市蜃樓的夢幻之感。


    不知是什麽原理使這天空之城保存得如此完好,豔麗的色彩竟然絲毫未減,但是眼下來不及多想,雖然水聲隆隆不絕,但是洞中那催魂般的哭聲在洞外已經可以聽到了,那些怪胎轉瞬就會追上來。我一指那王墓的宮闕,對shirley楊說:“咱們先想辦法退到那裏,王墓的斷蟲道應該可以攔住它們。”


    shirley楊說道:“好,側麵有數條懸空的古棧道,可以繞過去。”


    我也看到了那些懸在絕壁上的棧道遺跡,都是用石樁、石板搭建,有些地方更是因地製宜,直接開鑿山體為階梯,一圈圈圍繞著環形的險壁危崖,其中還有兩條棧道,通向下麵的大水潭中。單是開鑿這些棧道就令人歎為觀止。


    我攀著老藤,下到胖子身邊,隨後把shirley楊也接了下來。離我們最近的棧道就在左側不遠,我對胖子和shirley楊說:“砍斷了藤蘿,抓著蕩到棧道上去。”


    雖然這個辦法比較冒險,但是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這麽高的絕壁懸崖,別說胖子這種有恐高症的人,便是我和shirley楊也覺得眼暈,一舉一動,都像是站在虹靄之上,每一步都如臨淵履冰,驚險絕倫,不得不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更何況要拽著斷藤飛身到七八米開外的棧道上,誰敢保證那懸崖上的棧道還依然結實,說不定一碰就成齏粉了。


    胖子依然猶豫不決,全身篩糠抖個不停。我對胖子說:“你能不能別哆嗦了,再抖下去,這些藤蔓便已被你晃悠斷了,還不如豁出去拚命一跳,便是摔死也是條好漢,勝似你這熊包的窩囊死法。”


    胖子說道:“別拿話擠對我啊,你先跳,你跳過去之後我就跳,誰不跳誰是孫子。”


    shirley楊已用傘兵刀鉤住一條長藤,對我和胖子說:“別吵了,那些痋嬰已經爬過來了,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我舉頭一看,果然見四五個人形蟲,從頭頂處朝我們爬了下來,看來後邊還有更多,而且它們的身體似乎比先前長大了一些,已經脫離了嬰兒的形狀了,昆蟲的特征更加明顯。


    我從胖子的背包裏取出芝加哥打字機,對著上麵射了幾槍。三隻半人形爬蟲立刻中彈,翻滾著落下碧綠色的深潭之中,隻見得水麵上激起三團小小的白色水花,連聲音都沒聽到,全被如雷的瀑布聲蓋住了,更不見它們的屍首浮出水麵。


    三人心驚肉跳,shirley楊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氣壓計,海拔竟然比美國著名的科羅拉多大峽穀還低,不禁驚唿,這地方怎麽那麽像紮格拉瑪山中的無底鬼洞!


    我伸手把背包負在自己背後,哪裏還顧得上這地方是否與鬼洞相似,心想胖子這廝隻要在高處,膽子比起兔子來還不如,如果我們先到得棧道上,留下他定然不敢跳過去,隻好讓他先跳了。當下不由分說,將老藤塞進胖子手中,對他說道:“你盡管放心過去,別忘了你腰上還掛著安全栓,摔不死你。”言罷立刻割斷老藤,一腳踹在胖子屁股上,想讓他先跳到斜下方五米開外的棧道。


    然而我的腳卻踹了個空。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十餘條糾纏在一起的藤蘿,墜著我們三個人和一大包裝備,承受力堪堪平衡。這時突然有三四條老藤一齊斷開,我們頓時都被掛在了半空搖搖欲墜。突然的下墜令人措手不及,抬眼看時,原來藤條被那些後邊趕上來的怪蟲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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