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對shirley楊擺了擺手,讓她千萬別再說下去。


    胖子卻對那些事物不以為然:“女人不生娃,怎麽產起了蟲子?這可多少有點不務正業。”


    shirley楊沒有理睬胖子,望著那堆積如山的屍體,輕輕歎息:“實在是太慘了。”微一沉吟,取出一條繩索,綁了個活繩套,對準浮在水麵的一具死漂扔了過去,一下便套個正著,剛好鎖住死漂的頭部。


    我和胖子見她動手,便在旁相助,站在水邊用登山鎬鉤扯被shirley楊套住的那具女屍,三人連拉帶拽,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那活蹦亂跳的死漂拉到了岸上。


    胖子和我用腳踩住捉上來的死漂,使它不至於在地上亂撲騰,三人湊攏過來一起觀看,發現這具屍體果然同巨蟲吐出來的黑色女屍不同。


    死漂身體上密密麻麻地裹著滿滿一層肉蟲,比常人的大拇指還要粗上兩圈,身體幾乎透明,也完全不像我們之前見過活人俑中的水彘蜂,這根本就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浮屍泡在水下之時,會發出一種陰森清冷的異樣微光,單具死漂的發光十分有限,但是眾多女屍聚集在一起,青光似乎就會成倍地增長,把葫蘆洞玉石般紅色的岩壁,映照得像是籠罩了一層暗青色的妖氣。


    shirley楊讓我幫著把一黑一白兩具女屍拖到一起,並頭排著,反複對照了一番,變黑的那具女屍身上的蟲子,大概已經被霍氏不死蟲吃幹淨了。


    我用傘兵刀刮掉吸附在女屍表麵的蟲子,裏麵便露出一層黑色透明硬膜,這都與霍氏不死蟲嘔吐出來的屍體完全一樣。


    我和胖子與shirley楊三人相對不語,把這一件件的事串聯起來,雖然不敢斷言,但是再笨的人,此刻也能估計出個**不離十了———這果然便是邪惡的“痋毒生產流水線”。


    這是一場隱藏在曆史陰影中的大規模犧牲,這些女人的身份,我們無從得知,她們可能是奴隸,也可能是俘虜,也可能是當地被鎮壓的夷民,更有可能是那些被做成人俑的工匠眷屬,但是她們肯定都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向設置在王墓外圍的毒霧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而且都是死於獻王的某種痋術儀式。


    shirley楊研究過有關古滇國的史料,各種史冊中對神秘而又古老的痋術,都是一帶而過,但是野史中,曾經提到過利用“痋引”使婦女受孕產蟲卵之事。等到女子十月懷胎生產之時,把該女子折磨至死,這樣她臨死時的恐懼與憎恨,才會通過她的身體,傳進她死時產下的蟲卵裏,這是痋毒中十分厲害的一種。


    shirley楊先前覺得這大概是杜撰出來的野史歪說,並未信以為真,此時在現場加以對照,殘酷的實物曆曆在目,這才知道世間果真有此等慘事。


    大概是獻王占了這蟲穀附近的領地,覺得是處風水絕佳、天下無雙的仙妙靈慧之地,又在葫蘆洞裏發現了被當地夷民們供奉的“山神”,於是獻王便把這葫蘆洞納進了他的陵區,禁止當地人再向山神老爺供奉大蟾蜍。待到巨蟲散盡了毒氣,無力反抗之時,將它裝進了一套厚重的龍鱗青銅甲中,又戴上一隻“黃金六獸麵具”,也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神秘手段,把這條僅存於世的蟲子,折磨得半死不活。青銅重甲和黃金麵具這些器物都刻有密密麻麻的痋術咒言。其實痋術的符咒,並不算是稀奇,道家捉鬼鎮魂,也有類似的東西。


    之後,再把這些夷女或者奴隸,在子宮裏種下“痋引”,等到她們生產之時,先將女奴折斷四肢,反抱住還沒有完全脫離母體的“痋卵”,立刻用一種類似於燒化了的熱鬆脂,或是滾沸的樹膠,活活澆在女奴身上,連同她背後的“痋卵”一起,做成透明的“琥珀”。等冷卻後,在表殼麵上刻滿符咒,這就等於把女奴死亡時的恐懼,哀傷,憎恨,詛咒,都一起封在了“琥珀”之中。


    至於為什麽非要把女奴的四肢折斷,要采取這種古怪的姿勢,我們對痋術所知有限,就難以憑空推測了。


    然而那剛被女奴產出的“痋卵”,生命力很強,不會輕易被滾沸的樹膠燙死,繭狀物被打上細孔後,就都被沉入這洞穴的深潭之中。“痋卵”通過那些蜂巢狀的細孔,吸引水中的蜉蝣來吃,就在那無窮的怨念中生存。


    這些大肉蛹———與其說是某種蟲,不如用有神經反射的植物來形容,會更恰當一些———它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意識,隻會憑神經反射行動。所有的進食、繁衍等等行為,都在繭狀卵中完成。為了保持死者怨念不會減退,它們的排泄物,是一種特殊的物質,像是魚卵,又像是肉菌類植物,都附著在死漂的外殼上,逐漸長成像透明蟲子的樣子,而女奴體內的痋毒,也都保存在了這些蟲形的物體之中。


    這些肉菌也許帶有生物電,可以在水中放出青光,顯得女屍似乎是裹在一層光暈之中。


    我們在水中的時候,一見到那些死漂,就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這可能是某種生物電的作用,而不是肉菌破裂,否則,我們早就中毒死了。


    現在迴想起來,真有幾分僥幸,多虧了祖師爺保佑,看來也合該這獻王墓該破。


    幾乎與葫蘆洞年歲相同的老蟲子散發的鮮紅霧氣,吸引了這些肉菌向它靠近,它就以這些女屍為食,那些肉菌被老蟲子消化。死者怨念形成的痋毒,便會通過它的軀體,轉化為穀中常年不散的白色山瘴,近者即死。


    而有一層硬殼包裹的女屍,它則吃不消了,又無法排泄出去,隻好原樣嘔吐迴水潭裏。在女奴屍體中的“痋卵”,又會接著按原樣,繼續吸食蜉蝣生物,排出肉菌,浮出水麵,被老蟲子吃了吐,吐了吃,不斷地輪迴。


    我們三人對痋術的認識都是推測而來。自從進入遮龍山開始,一路上不斷看到與痋術有關的東西,讓人從心底裏對前邊不遠的王墓產生了一股懼意,十亭的銳氣,到這裏已折了七亭。


    倒鬥摸金,膽氣為先,若是還沒進古墓,便有幾分怵頭,那麽這趟活肯定做不順當。我擔心胖子與shirley楊心中沒底,隻好給他們打氣說道:“那獻王殺人盈川,十惡而不赦,而且他生前擅長奇術,其邪門之詭道,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實在是不好對付。但是同誌們,我們最擅長打的就是這種無準備之仗,若非如此,又怎能顯出咱們摸金校尉的本領。我看這獻王的伎倆也不過如此,都是他媽的紙老虎,像那精絕國的妖怪女王一樣,活著的時候再厲害,死後還不是任咱們擺布。”


    胖子撇了撇嘴,一臉沉重嚴肅地說:“什麽都甭說了,同誌們的責任重,婦女的怨仇深,雖然說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開槍為人民,但是作為一個男人,老子胸中的仇恨之火也在燃燒。耳邊是雷鳴電閃,已經下定了決心,當紅色信號彈升起的時候,咱們就要攻占最後一個製高點,把獻王老兒的明器,不管大小,一律卷包兒了,迴北京該賣的賣,改砸的砸,要不這麽幹,對不起這麽多含怨而死的婦女。”


    shirley楊聽胖子越說越沒邊,便打斷他的話頭,對我們說道:“女屍外邊的一層硬殼好像是琥珀一樣,胃液難以腐蝕,消化不掉是理所當然的……”


    說到這裏,我們三人幾乎同時都把目光移動,一齊看向了從巨蟲口中最後吐出來的那個東西。難道是因為它肚子裏,卡著那口四四方方的大銅箱子,所以稍微大一些的東西都無法吃掉,隻能在消化掉屍殼表麵的肉菌後,把屍殼重新吐出來?


    我對胖子和shirley楊一招手:“此間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已探查明白,現在咱們該看看這箱子裏有什麽秘密了,有用的取走,沒用的毀掉。”


    胖子立刻來了精神頭,告訴我說:“老胡,我剛才看了,這箱子全是大銅板,那個結實就甭提了,我一個人都打不開,咱們仨一起動手試試,再不行就給它上炸藥。”


    正方形的銅箱上,還有厚厚的霍氏不死蟲的汙物,我們隻好用水先清洗了一下,使其露出原有的麵貌。


    等把銅箱上的汙垢都去掉之後,這才發現,根本看不出來這是箱子、大銅塊、銅槨銅棺,或者是別的什麽東西,是個從來沒見過的器物。


    這個四方形的物體,每一麵都完全一樣,看不出上下正反,每側各有四十八個大釘帽,再無別的特征。


    我心中猜疑:“別他媽再是個實心的大銅塊?”取出小型地質錘,在上邊輕輕敲了幾下,但是發出的聲音很悶,一點都不脆,不像是銅的,也無法聽出是空心還是實心。


    我們三人推動這正方形的銅塊,以便能看到它的底部,它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沉重,說明裏麵肯定是空心的,但是怎麽打開呢?用炸藥也未必能炸開。


    我沉住氣,再仔細查看,在底下那一麵,有兩個不大的小窟窿,裏麵被巨蟲的汙物堵塞了,所以不太容易發現。胖子一看有所發現,忙問是不是鑰匙孔。


    我搖頭道:“這兩個洞奇形怪狀,毫無規則可言,又怎會是鑰匙口?再說如果是鑰匙孔,那鑰匙在哪?是不是還要去蟲肚裏麵翻找?”


    shirley楊用手比了一下大銅塊上的窟窿,忽然靈機一動:“用在大祭司玉棺中發現的龍首虎頭短杖試一試,它們之間的大小和形狀好像很接近。”


    我經她一提,也立刻發現,這兩個窟窿的形狀,正是一個龍頭,一個虎頭。我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大聲對胖子說道:“太好了,我親愛的康斯坦丁彼得洛維奇同誌,今天是布爾什維克們的節日,快去把黨代表請來。隻要他一到,尼古拉的大門,就可以為咱們無產階級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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