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雲桑桑猶豫的時候,她身後傳來謝桑華溫潤的嗓音。


    謝桑華走到淵寧王身邊,彎腰溫柔地看著淵寧王,柔聲說:“小淵寧,你仙女姐姐已經毀了你爺奶的棲身之所,很霸氣的幫你教訓了你爺奶,你應該解氣了吧?那咱們現在先去你娘墳前看看好不好?”


    他嘴上那樣說著,卻暗地裏偷偷傳音:“淵寧王,請您配合小神,帶桑桑去尋找謝穎娘的屍骨。桑桑似乎想要弄清楚謝穎娘的死因,她想查看宋銀花的命數,可她身為掃把星。


    若是將沾染著黴運的仙法施展在宋銀花身上,宋銀花今日必死無疑。


    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死了是罪有應得,可她不該死在桑桑的黴運之下,她不配壞了桑桑的修行。


    所以,小神懇請淵寧王帶桑桑去看謝穎娘的屍骨,通過謝穎娘的屍骨,她照樣可以用仙法推算謝穎娘生前之事,弄清楚謝穎娘的死因。”


    淵寧王瞥了一眼謝桑華。


    嗬,壞了修行又怎樣,大不了被開除仙籍,以後跟他去魔界,他魔界還容納不下這個掃把星是怎麽的?


    淵寧王雖然心裏這樣想著,但是,他還是不情不願的開口配合了謝桑華。


    因為這掃把星可以自己剖去仙骨拋棄天界,瀟瀟灑灑痛痛快快投奔魔界。但是她不能屈辱的被天界開除她的仙籍,成為三界的笑柄。


    “仙女姐姐,我們去看看我娘吧。”


    淵寧王抬頭看著雲桑桑,裝得像個孩子一樣滿臉不爽地說:“雖然我不承認這個賊眉鼠眼的家夥是我舅舅,但是我娘卻一定很想見這個親人,她一定很想她的親人將她的屍骨帶迴故鄉埋葬。”


    聽到小淵寧的聲音,雲桑桑將目光從宋銀花身上收迴,落在小淵寧身上。


    既然小淵寧和謝桑華要去看謝穎娘的屍骨,那她就去用謝穎娘的屍骨反推生前死因吧。


    雖然看死人屍骨比看活人命數要費力一點,但是不必沾染因果壞了自己修行,麻煩一點也值得。


    雲桑桑點頭答應了,“好,咱們去看你娘。”


    說完,她便牽著淵寧王的小手轉身欲走。


    “你們要去哪兒?”


    趙黑山剛把宋銀花從即將坍塌的房屋裏拖到了院子裏,正看著宋銀花發瘋的樣子犯愁,突然發現雲桑桑和淵寧王要離開,他立刻站起來喊道。


    雲桑桑止步,迴眸淡淡看著他:“關你何事?”


    趙黑山握緊拳頭,鼓足勇氣衝雲桑桑喊:“你毀了我們的房子,又砸斷了我們家老婆子的腿,你這是犯法的!你不能就這麽走了,我要去報官!”


    雲桑桑挑眉。


    報官啊?


    挺好,趕緊去報官將宋銀花這個殺人兇手帶走,省得她再去縣城走一趟了。


    她很期待,等會兒趙黑山將官老爺帶來了,人家卻抓走宋銀花要去砍頭,到時候宋銀花和趙黑山兩口子會不會窩裏反?


    她噙著一抹笑意,勾唇對趙黑山說:“好啊,你快去快迴,我先陪小淵寧去看看他娘的屍骨,等會兒我再迴來看你請的官老爺能拿我如何。”


    “呃……”趙黑山沒想到雲桑桑這麽狂妄,竟然連官老爺都不怕!


    他有點怵了。


    難道官老爺也拿這女魔頭沒辦法?


    第43章 那是他的光亮,他的救贖


    趙黑山死死盯著雲桑桑,看著她和淵寧王以及謝桑華三人大搖大擺的走出院子,朝北邊小路走去。


    正這時,早就折斷的房梁終於撐不住了,房子在他身後轟然倒塌!


    “轟隆隆——”


    “轟——”


    幾間房屋一間接著一間倒塌,發出震天的聲響。


    趙黑山驀地迴頭看著房屋!


    親眼看著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家頃刻間化作烏有,看著他們家所有東西都被壓在了廢墟之下,他眼睛瞪得都快出現血絲,心都快要碎了!


    他的房子!


    他們老趙家的躋身之所,就這麽沒了!


    磚瓦碎裂,斷壁殘垣,塵土飛揚,一地狼藉。


    “啊啊啊——”


    趙黑山一瞬間跪倒在地,絕望地抱著腦袋,望著房子發出悲慘的嘶吼聲,那雙飽經滄桑的眼裏,湧出淚光。


    隨後,淚光緩緩化作了滔天的恨意!


    他趙黑山,跟那女魔頭沒完!


    他握了握拳,緩緩站起身來,轉身看向院子裏的村民們。


    他含著淚拱手央求,“麻煩大家幫我看著點我家老婆子,我去縣城請官老爺來為我們老趙家做主!”


    就算縣裏的官老爺拿這女魔頭沒辦法,他也照樣要去報官!


    縣城的官老爺拿不住她,還有省城的!


    官老爺們在這女魔頭處丟了臉,肯定會找迴場子的,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女魔頭拿下!


    他必須讓官老爺將那女魔頭殺了,不然任由那女魔頭在外逍遙,那女魔頭必定還會來加害他們老趙家。


    他的小兒子小孫子還在縣城裏,女魔頭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畢竟她可是說過了,她要將謝淵寧這四年受過的苦全都讓他們老趙家嚐一遍,這才隻毀了他們的房子,讓他們“無家可歸”,還有剩下幾樣“食不果腹”和“骨瘦如柴”等著他們呢!


    他絕對不能任那女魔頭猖狂!


    可惜這會兒雄赳赳氣昂昂的趙黑山還不知道,他請來的官老爺不僅不會幫他抓捕女魔頭,那威風八麵的官老爺還會一見女魔頭就跪下哆哆嗦嗦喊著仙女恕罪……


    北山。


    懸崖。


    淵寧王領著雲桑桑和謝桑華在崎嶇的小路上走了兩刻鍾,才攀爬到這北山之上。


    他站在懸崖邊,望著下麵的深淵。


    他對雲桑桑說:“我娘的屍骨就在這下麵。這裏是附近幾個村子眼中的亂葬崗,家裏死了不受待見的人,如果不想買棺材埋葬,就會把人拖到這裏往下扔……”


    他抬頭望著雲桑桑:“若是我自己一個人要到這懸崖下麵去,我還得繼續往前走,走十幾裏山路會抵達一個小峽穀,順著峽穀往下走,就能繞路走到這深淵底下。可是仙女姐姐是神仙,不用繞路,可以直接從這裏飛下去。”


    雲桑桑看了一眼雲霧繚繞的深淵底下,然後側眸看著淵寧王:“這下麵你去過幾次?”


    淵寧王搜尋了一下原主謝淵寧的記憶,迴答:“三次,第一次是他們將我娘丟下去了,我要去找我娘。那年我不到四歲,又走又爬的,爬了三天,差點死在路上。


    第二次是我五歲時,身上的衣裳爛了,大冬天沒有衣裳穿,我就爬到下麵去撿死人的衣裳穿。第三次是半年前……”


    說到這兒,淵寧王忽然沉默了。


    雲桑桑溫柔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去幹嘛了?”


    淵寧王看著腦海裏的記憶,有些心疼那瘦骨嶙峋心如死灰的孩子。


    他緩緩說:“半年前,他們把我關起來折磨了一天一夜,我不想活了,我想去娘的墳旁邊挖坑把自己埋了,跟娘死在一起……”


    雲桑桑聽得心裏驟然一窒。


    好揪心。


    她難以想象,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那時候得有多絕望,才會麻木的走了兩天的路,到懸崖底下去找他死去的娘親,用小手一捧捧土挖坑,想埋了自己,死在他唯一能依靠的娘親身邊……


    她上前兩步,溫柔將這可憐的孩子摟進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小背脊,輕聲問道:“他們為何要折磨你?”


    淵寧王閉著那雙冷漠的眼睛,靜靜靠在雲桑桑懷裏,嗓音涼薄,“村裏來了個道士,說受盡折磨慘死的孩子會怨氣衝天,能化作厲鬼……那道士出了一百兩銀子,買一個受盡折磨怨氣衝天的孩童屍體。”


    一百兩銀子,是那些村民不吃不喝攢上十幾年才能攢夠的數目,自然會有人眼紅心動。


    他們不舍得折磨死自家的孩子,自然就盯上了謝淵寧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


    當時很多人都暗暗爭搶謝淵寧,而謝淵寧的叔叔嬸嬸仗著身份優勢搶到了謝淵寧的處置權,將謝淵寧帶去了深山裏折磨。


    也不知道該說謝淵寧是幸還是不幸,他受了一天一夜的折磨也沒死,他等到了縣衙來人抓那道士,那道士倉皇逃離了平安村。


    叔叔嬸嬸見拿不到銀子了,自然就罵罵咧咧放了他。


    雲桑桑聽得心裏特別酸澀難言。


    那種邪道士想要的充滿怨氣的孩童屍骨,自然是要受盡各種非人的折磨才能達到他的要求。


    雲桑桑不敢想,這孩子在那一天一夜裏到底經受了些什麽,他當時有多麽生不如死,對這人世間有多絕望……


    也難怪他後來會絕望的走到他娘親屍骨旁,想要挖坑埋了他自己,跟娘親死在一起。


    雲桑桑緊緊摟著小淵寧,嗓音微啞,“那你後來是因為什麽,才會想活下來呢?”


    淵寧王看著記憶裏那頭憨憨的大老虎,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


    這是那淒慘的孩子冰冷黑暗的記憶裏。除了娘親以外,唯一的溫暖,唯一的亮色。


    他輕聲說:“是因為大黃。”


    雲桑桑微愣。


    大黃?


    好土的名字。


    她問:“大黃是一條狗嗎?”


    淵寧王搖頭笑道:“大黃是一頭大老虎。”


    他跟雲桑桑講起了那頭老虎。


    “大黃是我第一次去懸崖底下的時候救的一頭老虎,它很乖,這幾年經常抓野兔山雞送到半山腰給我,是知恩圖報的老虎。”


    “半年前我去懸崖下麵挖坑埋自己,它嗅到我的氣息就樂顛顛跑來找我玩,我一心想死,幾次趕它走,它就乖乖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盯著我。”


    “後來我挖好了坑,躺下去等死,它見我許久不動,就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把我從坑裏叼出來。”


    “我一點也不想活,被它叼出來了我又重新躺迴坑裏,它歪著腦袋盯著我看了看,又把我叼出來。”


    “我又躺迴去,它又把我叼出來……這樣來迴折騰十幾次,我都折騰累了,它還一點也不累,就蹲在我坑邊盯著我,好像我在陪它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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