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台北


    “房東先生,你真的不能再緩幾天嗎?”


    “韓小姐,你也知道,我三個月前就發通知了,今天人家都要來拆房子了,你才在跟我討價還價,我也沒辦法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然你請工人先別拆我的房間,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找到房子就搬。”


    “哎喲,不行啦,韓小姐,風水師來看過,就是得從你那間開始拆才會吉利啊!”


    去他的死風水師!


    “房東先生,你現在叫我搬,我也不知道該搬去哪裏呀!拜托你通融一下,再讓我住一段時間,我保證一找到房子馬上就搬走。”


    “韓小姐,看你這樣,我也很想幫你。”


    那就幫呀!


    “可是喔……”


    要幫就幫,還有可是喔?!


    “我日子都看好了,如果錯過了,就要再等半年,你也知道,這樣我的損失會很難算耶!”


    去你的日子!


    韓聿柔深唿吸,再深唿吸,試圖說服房東先生在她還沒找到房子之前先別拆她的房間,但是看他的樣子,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強壓下口出惡言的衝動,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韓小姐,不好意思啦!大家都是出來討生活的,我三個月前就說了,你……你自己這樣,我也沒辦法呀!”


    韓聿柔看著房東先生,也隻能扯開僵硬的唇角,給他一個假到不行的笑容,拖著房東先生半借半送她的拖車,離開了。


    韓聿柔怎麽也沒想到,不過才一天,她的生活便起了極大的變化。


    首先是她被調到全醫院最忙也最可怕的一種——耳鼻喉科當門診護士,本來這也不算什麽,反正當護士,到哪裏都是照顧病人,但是耳鼻喉科有她的天敵,讓她對這個調職的命令感到萬分困擾。


    一想到她要跟天敵處在同一個診間,她就有說不出來的苦惱,而且她還不知道要在耳鼻喉科待多久。


    醫院的變動不大,除非有重要事件或是其他事由,否則她在未來四年內大概都要待在同一個地方。


    跟天敵共處四年以上,她想都不敢想。


    本來以為調職已經夠讓人沮喪的了,沒料到的是,迴到家,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她。


    原來房東準備整修大樓,因此與所有的住戶都提前解約,而她,不知道是房東漏了通知,還是她不記得這件事,前幾天還笑著收走她上個月房租的房東,就這麽把她趕了出來。


    更慘的是,她這個月的薪水全都拿去貢獻給銀行償還欠債,身上隻剩下一千元。


    本以為可以到朋友家暫時避避難,哪裏知道她那喜歡四處遊玩的朋友不知道又去哪裏流浪了。


    “可惡,好歹也把房租退一點給我啊……沒良心的房東!”韓聿柔一記空踢,鞋子就這麽飛了出去,“啊……”


    狼狽如她,趕緊拉著拖車上前,將鞋子撿起來。幸好沒有踢到人,現在的她可是禁不起任何意外。


    沒錢、沒地方住,她隻好站在街頭發呆,不知道應該怎麽度過這個月,原本想著這個月已經暫時撐過去了,怎麽知道臨時發生的變故教她完全沒有反應的餘地。


    這時,她不由得恨起自己平常怎麽不多省點,怎麽不把每一塊錢都當寶似的存起來,等到事故發生後,再來埋怨自己身邊沒有一點周轉的錢。


    一想到麵臨的絕境,韓聿柔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腦袋,“韓聿柔,你這個大呆子,你到底在想什麽?”


    “你這個花心大蘿卜!”


    一聲怒斥伴隨著巴掌的清脆聲響傳來,教韓聿柔嚇了一跳。


    她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隻見醫院門口那幾盞目光燈下,有一對男女正在爭執。


    不過,說是爭執也算不上,正確的說法是那名女子對著男子施暴。


    那男子背對著韓聿柔,因此她並沒有看見他的樣子,隻有見到他修長的身形與那頭飄逸的長發。


    說真的,若不是那男子的身形十分男性化,光是看那頭長發,她會以為是女生。


    但是女生沒有這麽男性化的身材,而她此時將男子聯想到另一個她認識的,也蓄著一頭長發的人。


    她的天敵,就是留著一頭讓女孩子嫉妒不已的長發。


    打一見麵,他就批評她的頭發,也因為如此,就此種下兩人不共戴天的仇恨種子。


    但是她下意識的搖搖頭,不願想起天敵的樣子,讓自己的心情更差。


    “你太過分了,我隻不過是遲到兩個小時,你竟然就要跟我分手!你說,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所以才會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我?你不用解釋了,我不想聽你的理由……”蔡芳雯見男子沒有迴應,於是說出更難聽的話,“你說,那個女人是誰?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女人比我蔡芳雯還好,讓你舍得離開我去找她!你說話啊!你說啊!”


    韓聿柔看見那名喚蔡芳雯的女子對著男子就是一連串的痛罵,完全沒有換氣,而男子的定力也真好,竟然任由她從他的祖宗十八代罵到這一代,再從這一代倒罵迴去,也不見男子吭一聲或變過臉色。


    韓聿柔不由得佩服起男子的忍耐力,換作是她,老早就罵迴去了,而他竟然有辦法不為所動。


    “好吧!”男子像是終於找到空檔插話,聳了聳肩。


    不隻是蔡芳雯,連韓聿柔這個旁觀者都不禁屏起氣息。


    “既然我說沒有第三者,真的隻是因為你遲到讓我等了兩個小時,我才決定要分手的,你不相信,那就當作真的有第三者好了,這樣你會比較好過嗎?”男子不冷不熱的反問。


    啪的一聲,男子又被賞了一巴掌。


    “我就知道,真的有女人!你……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說啊!”蔡芳雯的尖叫聲大到連旁邊經過的車子都緩下速度來觀看,但是當事人渾然未覺。


    韓聿柔大唿這男的太笨了,連連搖頭。


    怎麽會有男人笨到在談分手時,女方都已經歇斯底裏了,還火上加油?這樣怎麽可能會和平分手呢?


    “呆。”韓聿柔小聲的說出評語。


    不知怎地,男於似乎聽見了,在她沒有自覺的時候,他飛快的掃視她一眼。


    這時,蔡芳雯正好開口質問:“那個女的到底是誰?”


    “你真的想知道?”男子說話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怎麽的,似乎就是這麽不冷不熱。


    這樣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話方式,在在令韓聿柔想起她的天敵……


    “當然!我要看看是誰把你從我的手中搶走!”


    “好吧!”男於再次聳聳肩,然後轉身,邁開大步走向韓聿柔。


    正等著看好戲的韓聿柔沒有察覺到危機的到來,隻是一逕等著男子把那個第三者叫出來。


    沒想到他朝著自己走過來,她還不停的往後看,以為第三者是在她身後,直到她眼前一黑,這才發現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發現自己,來到自己麵前。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頭,當她一看清楚男子的麵貌時,不由得驚唿一聲,“你……”老天!這不是……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男子抱了個滿懷。


    才想著要推開他,韓聿柔卻還是遲了一步,隻聽見蔡芳雯踩著高跟鞋快速的來到他們的麵前,手指著她。


    “就是她嗎?”


    “嗄?”韓聿柔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她,她就是我的新女友。”


    什麽?


    韓聿柔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個男友。


    她……她怎麽可能跟他交往?!她寧可養頭猛獸,也不要跟他交往!怎麽這個死男人就這麽光明正大,一點也不心虛的說謊呢?他都不怕咬到舌頭嗎?


    蔡芳雯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似的瞪著韓聿柔,韓聿柔被瞪得心生畏懼,下意識的更往男子的懷裏靠去。


    這個充其量不過是本能的舉動,無疑更添加了蔡芳雯的火氣。


    “她有哪點好?說身材沒身材,說臉蛋沒臉蛋,她怎麽比得過我?她是用了什麽手段綁住你的?”


    現在是什麽狀況?


    韓聿柔想為自己辯解,但是男子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硬是將她的頭壓向他的胸膛,任憑她怎麽掙紮都不放開手,害得她隻能徒勞的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唔……嗯……嗯。……”


    救……救命啊!殺人啦!韓聿柔舞動著四肢。


    但是男子完全不為所動,平靜的說:“她也許什麽都比不上你,但是有一點她一定比你好。”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我不是他女朋友啦!


    誰當了他的女朋友,注定倒楣八輩子!


    “哪一點?”蔡芳雯瞪著男子,對他懷裏的韓聿柔發出的奇妙話語置之不理。


    “準時。”男子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這句話,讓氣氛瞬間凍結。


    蔡芳雯的視線移向韓聿柔,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現在韓聿柔應該已經躺在太平間了。


    她瞪著韓聿柔,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氣氛僵得讓韓聿柔不敢移動,不敢掙紮,深怕自己一個無心的舉止,又成了導火線。


    久久,蔡芳雯才苦澀的說:“我隻是想讓自己漂漂亮亮的出現在你麵前,不希望自己跟這個女人一樣邁遢,有錯嗎?”


    我邋遢礙到你喔!要不是韓聿柔說話的能力被剝奪,她肯定會這麽迴應蔡芳雯,可惜她現在被鎖在男人的懷裏動彈不得。


    “我寧可你準時出現,我們多一點相處的時間,也不願意你讓我空等兩個小時。”男子的心意似乎非常堅定,說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短而有力,也都充滿了決斷,他跟蔡芳雯是分手分定了。


    “所以你寧可拋棄我,跟這個女人在一起?”淚水在蔡芳雯的眼裏打轉。


    “嗯。”男人簡短的說。


    “你有想過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嗎?”


    “那是我的事。”


    蔡芳雯強裝鎮定的點點頭。“好,我記住了,你要分,就分吧!”她眨了眨眼,不想讓淚水破壞了她精心妝扮的容顏,惡狠狠的瞪了韓聿柔一眼,轉身離去。


    “喂!”韓聿柔好不容易才掙脫男人的鉗製,“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而蔡芳雯老早坐上計程車,揚長而去,任憑韓聿柔怎麽說,她也聽不見了。


    “別喊了,人走了。”男子一派優閑的說。


    “你!”韓聿柔轉身,麵對這個讓她從旁觀者變成第三者的可惡男人,“你怎麽可以這樣?跟人分手就算了,幹嘛拖我下水?這樣很沒道德,你知道嗎?”


    “是嗎?”男子微揚眉頭,八方不動的反問。


    “廢話!我跟你又不是真的在一起,你這樣隻會給我惹麻煩吧!”今天可真是她今年以來最倒楣的一天了,本來她以為已經夠倒楣了,沒想到老天仿佛嫌她不夠衰,硬是讓她遇見了她的天敵。


    果然,天敵一現身,隻會為她帶來災難!


    “她又不是我們醫院的員工,你怕什麽?”


    “我不管,你現在把她找迴來解釋清楚,說我跟你隻是同事關係,沒有其他關係。”韓聿柔掏出手機,塞進男子的手中。


    他拿著手機,遲遲沒有動作。


    “快打電話啊!”


    “我不要。”男子將手機塞迴她的手中。


    “為什麽?”韓聿柔傻眼了。這男人是怎麽迴事啊?


    “我好不容易才跟她徹底分手,若是找她迴來,我剛剛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韓聿柔瞪大眼,“喂!姓邵的,你有沒有一點擔當啊?你跟女人分手,關老娘屁事啊?!你幹嘛把我也拖下水?”


    “因為現場除了我跟她,就隻有你一人,我唯一認識的人也隻有你呀!”姓邵的男人習慣性的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韓聿柔火冒三丈,“喂,邵司衡,你講不講理啊?我隻是在旁邊不小心看見你們在分手而已,關我什麽事啊?!”


    “你們又不會再見麵,你那麽生氣做什麽?何況你還救了我一命,算來我欠你一份人情,這樣不好嗎?”邵司衡一臉不解的望著怒火衝天的韓聿柔。


    “當然不好,我不喜歡被冤枉的感覺。”韓聿柔怒瞪著邵司衡,一雙眸子像是要噴出火。


    “我沒冤枉你。”邵司衡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韓聿柔掄起拳頭,壓抑著怒火。沒想到今天倒楣事接二連三的降臨,她到底還能多倒楣?


    “你這樣做,萬一傳出去,我韓聿柔還要做人嗎?”


    “當時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到處傳揚?”


    “厚,那不是問題好不好?”韓聿柔暴跳如雷,“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我的重點啊?”


    邵司衡沉默了下,“我洗耳恭聽。”


    “你沒想過萬一她到醫院造謠,我跟你本來清清白白的,謠言繞過一圈再傳迴我們耳裏,就全變樣了嗎?”


    “那又如何?”他顯然聽不出韓聿柔的重點在哪裏。


    “厚,你是呆子啊?!你是醫生,我是護士,我們不管是不是真的在一起……ok,我們並沒有在一起,但是要是被謠傳在一起,那會有多少困擾隨之而來,你知道嗎?”韓聿柔試圖對邵司衡曉以大義,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醫院最可怕的就是流言。


    常常一件小事情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再傳迴來時,就變得不堪入耳了,何況他跟女朋友鬧分手這場戲還是在醫院門口上演的,雖然現在他已經下診了,但是醫院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難保他們剛剛的鬧劇不會有人看見,要是真的有認識的人看見了,那明天流言不知道會傳成怎樣……


    “有什麽好怕的?我還是要強調,方才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你在怕什麽?如果真的有人看見,那又如何?”


    韓聿柔不禁撫著額頭,無力的說:“邵大醫生,你到底知不知道醫院裏有多少人在注意你呀?”


    “我跟所有的人都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邵司衡冷冷的迴應。


    韓聿柔瞪著邵司衡,“我的意思是,你是醫院裏的黃金單身漢,很多人都很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謝謝誇獎。”邵司衡絲毫不臉紅的接受了她的“讚美”,“這是你第一次讚美我,我會好好記住的。”


    “喂!你是外星人啊!怎麽我怎麽說你都不懂?”韓聿柔火大了。


    “嗯,地球很危險,我很想快點迴家鄉。”邵司衡無視她的火氣,說著冷笑話。


    這下,韓聿柔就算怒火衝天,也硬生生的急凍了。她望著邵司衡,雙手緊握,拚命克製住想甩他巴掌的衝動。


    “我怎麽這麽倒楣?被房東趕出來就算了,身上沒錢要流落街頭就算了,怎麽連你也來欺負我?天啊,地啊,我到底是招誰惹誰啦?”


    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她這麽倒楣?


    為什麽她被房東先生趕出來之後,還遇見天敵邵司衡拿她當跟女友分手的擋箭牌呢?


    為什麽她現在會跟邵司衡站在這裏胡言亂語呢?


    “你被房東趕出來?為什麽?”邵司衡看了眼她身邊的拖車,微微挑高眉頭,不解的詢問。


    “房東要整修大樓,他說他早就通知了所有的住戶,我可能被漏掉了,不然就是根本忘了這迴事……結果我現在沒地方去了。”韓聿柔麵露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蠢。”邵司衡準確而尖銳的說出評語。


    “喂,你不要逼我跟你吵架喔!”韓聿柔挽起袖子,揮舞著小拳頭,目露兇光的威脅道。


    那模樣可愛又可笑。


    邵司衡忍不住微彎唇角,“看在你幫我一次的份上,走吧!”


    說完,他上前將她的拖車拖走。


    “啊?你拿我的行李幹嘛?”韓聿柔還搞不清楚狀況,跟了上去。


    “走吧,我帶你迴家。”邵司衡走到醫院旁的停車格,將拖車和拖車上的東西全都放進後車廂,然後坐進駕駛座。


    韓聿柔停下腳步。


    邵司衡發動車子,看見她還站在車外發呆,於是開口,“上車呀!”


    “去你家?”她一臉尷尬,猶疑不決。


    “不然你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我可以載你過去。”


    “沒有……”韓聿柔很不甘心的陳述這個事實。


    邵司衡瞄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終究沒開口,然而她看出了他那個眼神裏的含意。


    “姓邵的,你想說我沒人緣嗎?”


    “我什麽都沒說。”


    “你不用說,你的眼神就說明了一切。”韓聿柔變得沮喪。


    平常在醫院裏,那些吵吵鬧鬧、聊天打屁的同事,到了緊要關頭,是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援手的,邵司衡在醫院的時間比她還長,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隨你怎麽想,你到底要不要上車?”


    邵司衡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教韓聿柔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迴話。


    “可是……”她望著邵司衡,再想一想自己現在的處境,於是把心一橫,“好吧!”


    她坐進副駕駛座,局促的偷瞄著他。


    邵司衡則是專注的開車,輕鬆自在的模樣,教韓聿柔恨得牙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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