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又權坐在書桌前,喝著半冷的速溶咖啡,囫圇地吞了個三明治,算是解決他的早餐。


    昨晚,跟孟穎東扯西聊的說到半夜,一直送她迴到家門口,還依依不舍的不想離去。時針指著三點半,這是他第一次花了整晚的時間,跟一個女人聊天,除了親吻,他什麽也沒做。


    但詭異的是,他的心竟意外地感到充實,比跟女人廝磨整夜,感覺還來得棒。


    他發現,她除了是個美食家,逗人笑的本事也不賴,至少,他笑了整個晚上,連嘴巴都笑到發酸,還是不想停止。


    夜風很涼,羊肉爐的暖意早已散去,她在他的懷裏,咳了幾聲,還附帶幾個噴嚏。他知道,光是談情說愛不能抵擋寒風,這樣下去是會感冒的。


    於是,他善心大發,讓她迴家休息,卻在她關上門的那一刻開始後悔,覺得長夜漫漫,他似乎太過慷慨,應該留她到天明。


    迴到飯店,他思念的情緒一直沒有散去,她就像跑馬燈一樣在他腦子裏跑了一整夜,怎麽也停不下來,害他隔天累得爬不起床,睜開眼睛已經十點,美味的早餐時間早已結束,他隻能買三明治充饑。


    桌上的數據分門別類擺得極為整齊,對於飯店的接手他已有了初步的概念,該怎麽經營、該如何整頓以及該砍誰的頭,他都已經成竹在胸。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董事長,也就是他的老爸,預告將在三天之後出現在他的麵前,請他老人家別太過擔心,他自有分寸。


    董事長已經頭發斑白,也懂得年紀大了不能氣急敗壞,除了應允,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時針指著下午一點,他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禦又權從飯店房間走出,搭乘電梯來到大廳,習慣性的往櫃台方向找尋著孟穎的身影。


    她不在。


    他想起她昨天說過,她今天輪休,所以不用上班。


    想起她在黑夜裏仍然發亮的眼睛,他歎氣。


    「忘了跟她要電話!」他肚子餓了,想吃東西,連帶想起她這個美食家來。


    日正當中,月亮隱身不見,但他這個狼人似乎又發病了,不但想吃東西,還想順道吃了她。


    太陽暖暖地曬在身上,他的心情卻好不起來,想起她甜甜的笑容,卻找不到她的陪伴,他的食欲頓時減半。


    他獨身太久了,開始向往有人陪伴的時光。她甜美的笑容和幽默開朗的個性,都在在吸引著他,如果能夠和她交往,應該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移步走迴電梯,呆望著裏麵的鏡子,看著自己難得的落寞。腦袋裏滿是她的笑臉,他胸口突然有種怪怪的感覺,他發現那怪怪的感覺……好像叫思念。


    他想見她,想開車到她家門前,等待她的出現,但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傻氣,沒有付諸實行。


    第一次想念一個女人,感覺有點酸、有點甜,陌生的情緒掐住他的胸口。


    舉起手表,時針指向一點二十三分。


    「還是等她出現好了。」她總是會在六點準時出現在他的房門口。


    他笑了。


    或許,餓一餐是個不錯的主意,反正他也沒了用餐的食欲。


    窩在被窩裏,孟穎隻剩下一顆小頭露在棉被外麵。


    「哈啾!」她打了個大噴嚏,抽了一張麵紙,擤掉鼻涕,放下麵紙,露出一個紅通通的鼻頭。


    不該跟他在夜裏遊蕩那麽久的,年紀大了還裝浪漫,難得的一個假日,她卻要窩在被窩裏,跟感冒的病毒搏鬥。


    為情傷風、為愛感冒,她不過才沾上了點愛情的邊,症狀卻嚴重的很。


    想起昨天的吻,一個比一個還要「結實」,她仍然覺得有些暈陶陶地,或許是感冒的原因吧,她替自己找個借口。


    不是沒交過男朋友,卻是第一次有那種感覺,想起來還真是令人訝異。


    不過,她皺起了眉頭,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暈得過分,隻知道他姓「權」,連他的全名都還不曉得,心就被他帶走了,實在是很不劃算。


    不過,話說迴來,愛情真要這樣秤斤論兩的要求公平,大概也很難談得下去。


    頂多,找個機會把他的身家背景全給問清了,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咳!」她突地一陣猛咳,被自己的用詞給嚇到。


    自從遇到他之後,清醒的腦子就罷了工,連語匯的運用也愈來愈差勁。


    猛咳之後,她的腦袋愈來愈不清醒,頭也更昏了。


    或許,現在不是想他的時候,該補眠去找找周公下棋,看是不是能在贏個幾盤棋之後,她的腦袋就會清醒一點。


    鑽入棉被,孟穎把僅存在棉被外的小頭縮到被子裏,然後打了個大哈欠,陷入深深的沉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睡到一陣急促而不滿的敲門聲響起,不但將她的好夢喚醒,更像是要拆了她家的門似的……


    禦又權不想承認,卻又無法欺騙自己,他整個下午都在等待孟穎的出現。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過去,他一貫的自信與安逸,像是離他好遠好遠,不停的看表,是他這整個下午一直在重複的動作。


    隨著太陽的西斜,落日的餘暉灑入房內,他的食指敲打著桌麵,黑眸則不斷注意門口,等待敲門的聲音響起。


    六點十五分,門外仍是一片安靜,房間內的禦又權,早已經忍耐不住了。


    他抄起桌上的車鑰匙,火速往停車場跑去。


    這個女人,不會一放假,就忘了要來陪他吃飯了吧?


    答案顯而易見,她並沒有出現,就代表了一切。


    他氣得頭頂冒煙,為了她,他連午餐都沒有吃,雖然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但是她也脫不了關係。


    二十分鍾後,他到了她家門口,看見她屋裏一片黑暗,他的火氣又更大了。


    「真的跑出門了?」他低吼,長腳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公寓門前,舉起手,朝著她家的門開始拚命地敲起來。


    「開門!孟穎,妳在不在家?」他一邊吼,一邊大力的拍打著門。


    房門內,正與周公專心下棋的孟穎,被這一陣突來的敲門聲給嚇醒,睜開迷蒙的雙眸,質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惡夢,一個猛獸欲破門而入的惡夢!


    「孟穎!」


    低吼聲傳來,孟穎揉了揉眼睛,挖了挖耳朵,原來,她不是在做夢,還真有隻野獸在她的門外咆哮。


    她小跑步的到了門前,深怕慢了一步,她的門板得重新做個新的了。


    「嗨!」她瞇起眼,努力適應大門外突來的光亮。


    「還『嗨』咧?」禦又權對著她吼。


    她皺起眉,不知道他的火氣怎麽這麽大?


    「暴龍沒吃飯呀?氣急敗壞的!」她掏了掏耳朵,都快耳鳴了。


    「就是沒吃飯!」他餓了一整天,她卻在屋裏睡得愉快,小頭睡得跟鳥窩似的,又雜又亂,但卻帶著慵懶性感的味道。


    「你沒吃飯……」關她什麽事呀?


    她一臉無辜,正欲抗辯,鼻頭一陣癢,對著他又是一個大噴嚏。


    高漲的火氣迅速消失,禦又權突然發現了她的異樣。


    「感冒了?」大掌直接撫著她的額,濃眉皺了起來。


    她的迴答也很簡單,又是一個超級大噴嚏,害她得捏住她的小鼻子,省得鼻水亂噴,破壞了她淑女的形象。


    掌心下的溫度正常,並沒有發燒,他的眉頭鬆開了些,但臉色看起來還是很不好。


    「是我造成的?」是他昨夜舍不得讓她進門,才讓她感冒的吧?


    「要不然呢?是我求神拜佛,請祂們讓我感冒的嗎?」她瞪了他一眼,沒忘了要耍幽默,隻不過一陣的猛咳,讓他們兩個都笑不出來。


    「進去!」他推了她一把,不請自來的邁進她的小天地裏,將她塞入沙發,接著遞給她一張麵紙。


    她毫不客氣的接過,擤幹鼻子殘留的鼻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千裏迢迢跑來,還差點敲碎我家的門,就隻為了告訴我,你沒吃飯嗎?」她小心翼翼的問,澄眸因感冒而有些迷蒙,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那是一種擔心嗎?


    黑眸沉得更深,俊臉上的表情認真,是她沒看過的樣子。當他凝著她看的時候,竟讓她緊張得開始頭昏。


    「妳今天沒來找我吃飯,我等了妳一整天。」禦又權瞪著她的紅鼻子,想起昨夜她打的幾個大噴嚏,有種陌生的心疼在內心的深處發酵,他想攬她入懷。


    「我沒辦法出門,因為我感冒了。」她多此一舉的解釋。


    心跳又開始加速,頭也開始發昏,打從他這樣盯著她看的時候,症狀就愈來愈加重。


    「妳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她看起來很疲倦,那該死的感冒病毒,竟折騰得她連出門都不行,害他急個半死。


    「嗯。」她點頭,看著他寬闊的胸膛,想起昨夜的溫暖,她突然很想靠上去。


    真奇怪,他隻是坐在那裏,用那雙眸子盯著她看,她就覺得好有安全感,雖然頭昏的感覺沒有散去,卻自然地感覺到安全。


    「家裏有泡麵嗎?」他不希望她餓肚子,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在廚房。」孟穎指著廚房的方向,眼睜睜看著他靠了過來,在她的臉頰印上輕吻,而後起身往廚房走去。


    五分鍾後,兩人窩在客廳的桌旁,吃著熱騰騰、還冒著煙的牛肉泡麵,味道跟這些天所吃的山珍海味比起來,並不十分可口,但是在熱煙中看著彼此的臉,卻別有一番風味。


    「很鹹。」孟穎憑心而論,他的水量放得太少,又沒有加青菜,也忘了打蛋,隻是一碗「純」泡麵。


    禦又權瞪了她一眼。


    「我從不下廚的。」他用眸光指責她的沒良心,竟然還敢挑剔。


    「謝謝!我很感動。」喝了一口鹹得可以的熱湯,她忍住倒開水來稀釋的衝動,眼睛裏熱辣辣的,是因為嘴裏的味道,也是因為他。


    「見不到妳,我吃不下飯。」他望著她泛紅的鼻頭,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語氣裏有著埋怨,卻也有著不舍。


    「我有這麽大的魔力?」她偏頭笑了。


    熱湯起了作用,她的鼻子通了,心情也開了,看著他黑眸裏的眼神,愈來愈相信那是一種擔心。


    禦又權像是一道曙光,一下子照亮她悶了許久的心,讓她有種活過來的感覺,那種不切實際的愉快,開始愈來愈踏實。


    沒想到,一碗泡麵就輕易的收服了她,真是廉價的愛情,平凡卻貼人人心。


    「中午,我想著妳,想到吃不下飯。」他夾起麵條,唿嚕嚕地送入嘴裏,發現他真的餓了。


    她微笑,不發一語。


    「我沒來找妳,想說妳會在六點準時找我報到,所以我在飯店裏一直等妳。」他灌了一口湯,發現果然很鹹,起身倒了一杯水,先是灌了幾口,而後加滿水之後,放到她的麵前。


    她笑著看他放下杯子,順手拿起來喝了幾口,兩人共享一個杯子,似乎都感到天經地義。


    「我等到六點十五分,氣炸了,還以為妳跟別人有了約會。」他撈起碗裏的麵,三兩口就吃幹抹淨。


    「所以就跑到我這裏拆門?」她優雅的吃著麵,笑意漾在眼底,甜在心裏,原來這就是談戀愛的滋味!雖然頭昏得像是在打轉,鼻子也痛得想拿麵紙塞住,但還是笑得很開心。


    「沒辦法。」他端起整碗麵,就口將湯喝個精光。「打從我第一次看到妳吃東西時那笑盈盈的模樣,我就覺得很滿足。昨夜,風不停把妳的頭發吹亂,我的心也亂成一團,更別說是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妳,我的心就像丟了一樣。」


    她的眼睛發亮,細細地咀嚼著他所說的話。


    他說的話不像是情人間的甜言蜜語,而她的存在,也好像是專門陪他吃飯的碗筷一樣,沒她就吃不下飯,真是夠荒謬了,但是心裏卻甜滋滋的。


    「這碗泡麵真好吃。」禦又權望著她,知道食欲變好,是因為見到了她。


    「說謊!」她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鹹的泡麵,他真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對,我說謊。」他坦白承認,對她露出一個溫柔迷人的微笑。「跟昨夜可怕的羊肉爐比起來,我寧可選擇今天的泡麵。」


    她笑了,望著他開朗的笑臉,她的心開始迷失方向。


    她搖搖頭,不說話。


    「在想什麽?」他追問道,湊到她的小臉前。


    她持續搖頭,不打算把心裏的話說白。


    其實,跟昨夜比起來,她喜歡他煮的這碗又簡單、又鹹得過分的牛肉泡麵。第一次,她發現,原來泡麵可以讓人心情愉快。


    「我覺得我瘋了。」他親吻著她的唇瓣,沾上一嘴的油膩。


    她退開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沒忘了提醒他。


    「喂!我感冒了。」她摀著嘴,一手抵著他的胸口。


    「那又怎麽樣?」他問得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這足以構成阻止他的借口。


    她的嘴角上揚,心裏漾著甜甜的暖意。


    「你會感冒的。」她笑得眼睛都瞇成月牙狀了。


    他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裏,沒有吻她,隻是盡情的擁抱著她,低頭親吻她的頭發。


    太陽隱沒,月兒露出纖白的小臉,雲很少,星子很亮,而氣溫正好。兩人相偎相依,感覺很愉快,有種滿溢的幸福感充塞在他們的心頭。


    她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有種找到什麽的感覺。雖然說不上來是什麽,卻溢滿心田,她發出淺淺的歎息,是一種無言的滿足,也許是找到真命天子,所以感到好安心,好踏實。


    禦又權摸著她的發,以指代梳將她的亂發鬆開,低頭看著她紅通通的臉蛋,擔心她又發了燒,於是舉手撫摸她的臉頰,感覺她的溫度。


    溫度還好,沒發燒,那……就是臉紅了囉!


    薄唇有了笑意,盯著她誘人的小嘴,想起她的警告。


    天啊,佳人在抱,美人在懷,他如果還能理智的記起她仍在感冒,那他就是聖人了!


    他低頭,吻著她的發,捧起她的臉,輕輕吻著她緊閉的眼,感覺她顫了顫,但是沒睜開眼。


    於是他再度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次,他在彼此的口中嚐到了牛肉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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