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你們那裏蠢呢——”


    高千的語氣與其說是辛辣,倒不如說是冷靜淡泊;當然,對於被迫聽訓的人而言,後者的傷害要來得大多了。


    “假如這個案子成了無頭公案,最大的原因八成就出在查不出被害人的身份;但你們卻完全忽略了這個當然至極的可能性——就是這點蠢到家了。”


    吧台前,漂撇學長及岩仔夾著高千並坐;我則圍著半身圍裙,屹立於吧台內側。我們三人就像被老師訓了一頓並在走廊罰站的小學生一樣,垂下眼睛,一起縮了縮脖子。


    我們所在之處位於大學前的一家名叫‘i·l’的咖啡店。我每周過來這裏打幾天工,身兼服務生與廚師;本來我隻是被雇來當服務生的,但店老板是個同時加上超、狂、病三字的小鋼珠愛好者,隻要我一不留意,立刻就會逃遁無蹤,令人傷腦筋。若是他不在時有客人上門,我再怎麽不情願,也得自行準備咖啡或簡餐,因此這方麵的本領已是千錘百煉。


    由於地理條件優越,本店的生意相當興隆;當然,大半客人都是安槻大學的學生。早安套餐與中午的每日特餐——幾乎都是固定的客人來點固定的餐點,因此對我而言,這份打工在體力上另當別論,精神上卻是相當輕鬆愉快的。而店老板或許因為老是翹班、心中有愧之故吧,給的時薪也比其他地方多一點。


    時值下午三點過後,學生們已陸續迴鄉度假,因此來客原本就比平時要少;現在已過了午餐時間,客人更是隻剩下並肩坐於吧台前的漂撇學長、岩仔與高千三人。當然,老板早就翹班了,因此店內包含我在內隻有四人,根本是包場狀態。


    日曆上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九日,自棧橋公園發現無名女屍的報道刊登以來,已過了十天以上。


    由電視上的地方新聞及報紙來看,這件案子似乎依然沒有進展;相關報道在之後隻出現過一次,標題是《被害女性身份依舊不明》,並公布了她的肖像畫。


    想當然耳,肖像繪的是剪發前的想象圖,是以對於親眼見過本人的我而言,看來就像個不自然的人偶,感覺上並不相似;與屍體相處最久的岩仔也覺得頗有出入,隻有漂撇學長發表高見說:“會嗎?還挺像的啊!”


    然而,即使公開了肖像畫,查出被害人身份或是嫌犯被捕之類的新聞依舊未曾傳入耳中;很遺憾地,辦案過程似乎相當不順利。


    “一般殺人案都是由查明被害人身份開始著手的,這點就算是外行人也明白。”


    高千一麵緩緩地攪拌咖啡中的冰塊,一麵交互瞪視坐在兩側的漂撇學長及岩仔。


    “查出被害者身份後,就能清查交際關係,並從中過濾嫌疑人。這是當然的步驟,隻要不是路上擦肩而過時引發的衝動殺人,或是見人就砍的不特定殺人,兇手一定是和被害者有某種關係的人。所以,反過來說,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就代表完全無法猜測嫌疑人是誰。”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沒人如此迴嘴,甚至連平時饒舌到嘴巴占了半邊臉的漂撇學長也隻是一臉尷尬地悶不吭聲,茫然地舔著巧克力聖代的湯匙。


    順便一提,他愛吃甜也愛吃辣,是個甜辣雙修的人。


    “不知道被害人是誰,就無法得知兇手是誰,這是當然的邏輯歸結。即使日本警察是世界第一,遇上這種案子也隻能舉手投降;於是乎,在查不出棧橋公園裏的屍體究竟是誰的情況下,這件案子自然就成了懸案,明白了嗎?”


    岩仔沒吃冰激淩蘇打上的櫻桃,隻是以手指玩弄著;他哭喪著臉,時而悄悄抬眼窺視高千,然而一旦視線即將對上,便又向觸電似地慌忙別開眼睛,並以鑒定古董的眼神凝視手中的櫻桃。


    “好啦,那位誇口說萬一成了懸案,要負責解決的仁兄——”


    高千從冰咖啡的杯子中抽出吸管,宛若揮舞指揮棒一般地指向我。


    “這件案子會不會成為懸案,全取決於是否能查明被害者身份;針對這一點,你有異議嗎?”


    “沒……”手上拿著抹布擦拭碗盤的我,忍不住采取了立正姿勢。“沒有,是。”


    “我想也是。若能查明身份,世界最優秀的警察當然能破案啊!至少破案的可能性很高。這表示,匠仔要代替警察偵破這個因查不出被害者身份而成為懸案的案件,首要之務便是查明被害者是誰,對不對?”


    “你說的是。”


    “哦?是嗎?你真的明白嗎?那我一定要洗耳恭聽一番了。警方擁有被害人的長相、血型、牙齒治療痕跡等各種情報,卻依舊無法得知她是誰;而沒有半件情報的外行人匠仔,到底要怎麽查明被害人的身份?”


    隻有無言以對一詞能形容我的狀況。高千罵我蠢到家了,還真是正確到極點。


    正如她所言,想破案,必須先知道被害人是誰;但我卻樂觀地認定警方總有一天能查出被害人身份,新聞也會加以報道,所以早晚能知道。換句話說,我完全沒認清現實——想學偵探辦案,得從基本調查開始,而這些事都得親力親為。


    如同方才高千所指摘的,倘若警察能查出被害人身份,自然也能破案,這個道理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然而,當我說要負責解決之時,卻完全沒想到這個不言而喻的道理,隻能說是我太大意了。


    “好,好了啦!高千!”漂撇學長難得像這樣畏首畏尾,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獻媚兒子形容。“你就饒了他嘛!匠仔好可憐。”


    “你在說什麽啊?小漂,在體諒別人之前先反省自己如何?你和他同罪,一樣蠢!竟然相信這個人說要負責解決的白癡發言,放任事態惡化,你也有重大過失。你和匠仔一樣,不明事理,我倒想聽聽看,你打算怎麽負責?”


    “我,我知道,我知道啦!”漂撇學長縮著脖子鑽進合十的雙手下,徹底采取低姿態。“所有責任都在最後下決定的我身上。”


    “你該切腹謝罪!真是的!”


    “全,全是我不好,”岩仔明明沒喝酒,卻滿臉通紅,成了半哭狀態。“是我的錯,明知是強人所難,還把他們兩個拉下水。匠仔和學長都是為了我而犧牲的,高瀨,請別責怪他們兩個,全都是我的責任。”


    “那還用說?少自以為是了!”


    我有時候真的認為,鞭屍這個詞語大概是為了高千而創造出來的。不消說,岩仔就像是突然被扇了一耳光似的,灰頭土臉地沉默下來。


    “當然,小閨也一樣,最不應該的就是她。真是的,以死相逼,又利用男人的弱點,太差勁了。”


    “喂喂喂,高千,這話就不對了。”漂撇學長卑躬屈膝的態度全消,突然換上一副狂妄……或該說頭頭是道的口吻,傲然地說道:“女人利用男人的弱點,正是人類文化的根基啊!正因為有可利用的弱點,人類才能確保勞動力、磨練技術、發展學問並構築曆史。你怎麽能說這種動搖自己存在根基的話咧?”


    “啊?”眼見漂撇學長一改方才垂頭喪氣之態,變得自信滿滿又毫不猶豫,讓高千也不由得楞了一愣。“你突然間胡說什麽啊?話說迴來,你的世界觀還真是直截了當耶!”


    “我希望你能以——”學長裝腔作勢地一麵循著節拍彈舌,一麵左右擺動指頭;留著絡腮胡的他做這種動作,看起來就像是馬戲團的猴子巧妙地模仿人類一般。“簡單卻一針見血來形容。”


    “這麽說來,小漂,你認為男人隻是為了被女人抓住弱點——說穿了就是性欲——操縱、利用、壓榨而存在的嘍?你肯定這種負麵的自我存在意義?”


    “你怎麽還在說這種話?被女人利用、壓榨是男人的喜悅,才不負麵咧!男人要被女人消費,才能積極地活著啊!對吧?對吧?”


    漂撇學


    長頻頻征求讚同,岩仔與我卻隻是麵帶困惑地互相對望而已。的確,漂撇學長的說法就某種層麵上而言,也是真理;但我們實在無法像他那樣直言不諱,至少凡人做不到。


    “成為女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消耗品,不正是男人的存在價值與驕傲嗎?對吧?對吧?這就代表啊!沒有這類弱點的男人是最悲慘的,這已經是不變的真理啦!”


    換句話說,漂撇學長並非凡人——我是由衷地如此認為。他的破天荒之處,便在於這番話既非說笑亦非炫耀,而是出於一本正經;他打從心底相信這套‘哲學’,且引以為‘傲’。


    高千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猶如忍著偏頭痛般地按著自己的額頭,疲軟無力地趴在吧台上。


    “所以說啊,對人類而言,性欲真是萬歲、萬歲、萬萬歲——啊?哎呀?怎麽了?喂,高千,你不舒服啊?”


    “……小漂,”高千趕蚊子似地揮著手掌。“你閉嘴——匠仔。”


    “什麽事?”


    “這間店有沒有酒啊?”


    “有葡萄酒……”


    “那給我一杯。”


    “喂喂喂,大白天的就要喝酒啊?”


    高千猛然起身,朝著漂撇學長探出身子,以半是爆笑、半是激憤的極端複雜表情大叫:“你這個爆肝男,還好意思說這種毫無自知之名的鬼話!其他人都可以說我,就隻有你沒資格!隻有你!”


    “你在說什麽啊?看你好像精神錯亂了,不要緊吧?喂,匠仔,那個給我——”


    高千兇猛的低吼聲對漂撇學長而言就像是馬耳東風,隻見漂撇學長從我手中搶去整瓶冰葡萄酒,並以三流酒保的動作在高千麵前的高腳杯中噗咚噗咚地注入酒。


    “好啦、好啦,大口喝,一口氣幹了!冷靜一點吧!”他打斷正要吼叫的高千,朝著我豎起兩根手指。“啊,也給我和岩仔來兩個杯子。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耶,高千,還讓你破費請客,哈哈哈!來來來,幹杯,幹杯!哎呀,大白天的酒滋味真讚,這才是人生啊!”


    雖然莫名其妙地被敲詐了一頓酒,高千似乎已沒氣力反駁,隻是無力地趴在吧台上舔著酒杯。她的嘴角歪曲,帶著微妙的焦躁感;當然,那是對漂撇學長的焦慮、不甘心及沒轍,但看來更像是高千對於自己竟未立即拂袖離去而生的訝異與焦躁感。


    這兩個人明明毫無曖昧卻形影不離的理由,我似乎重新理解了。簡單來說,高千其實很怕漂撇學長。


    每個人都懷有畏怯情感,即使再怎麽大膽、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強者,也會有畏怯的對象。假如畏怯對方的理由明了清楚,那到還好;但若是沒有合理的理由卻不由自主地畏怯,對某些人而言是種奇恥大辱。


    換句話說,高千正是如此。她似乎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想對自己證明她對於漂撇學長亦無畏怯之情,才老和他在一起,以便獲得證明的機會。


    然而,實際上卻事與願違。高千總是被漂撇學長的我行我素擺布,變得越來越怕他;但事到如今,她又不能逃避。因為逃避漂撇學長,等於承認自己的畏怯之情,並代表人生的敗北;對高千而言,這是無法容忍的事。


    於是,她發現自己隻要逮到機會,便會和漂撇學長在一塊兒。學長明明沒開口請托,她卻自動跑到超市購買食量,送往他的公寓;雖然他本人並無它意,但看在他人眼裏,這種行為簡直和賢妻沒啥兩樣。我敢打賭,高千為了男人而采取這種行動,鐵定是空前絕後;而這一連串的行為,非但沒幫助他克服畏怯之情,反而更加惡化,形成了惡循環。


    或許,她平常常見麵時總是散發著滿懷戒心的殺意,也是氣自己無法脫離這種‘陷阱’——作繭自縛的矛盾情節——心懷焦慮之故。這麽一想,撇學長還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小閨她……”


    岩仔無視一麵哈哈蠢笑、一麵暢飲葡萄酒的漂撇學長,突然神色凝注地開口說道。


    不,他隻有剛開口時神色凝重,接下來的語氣可以說是豪快無比,仿佛從沉痛中解放似地,甚至還能從容地浮現笑容。


    “她對我說,會悄悄提前一天迴國。”


    “嗯哼?”


    漂撇學長似乎明白了岩仔想說什麽,停下酒杯,變得一臉正經。


    “這麽說,表示小閨她——”


    “嗯,簡單來說,隻要我配合她到東京的房間訂房,她就和我一起過一夜……這就是所謂的‘交換條件’。”


    “很好啊!”


    我不知道好在哪裏,但漂撇學長如此大力主張,竟讓我在一瞬間產生了真的很好的錯覺。


    “可是……我覺得沒用。她八成不會遵守諾言,我已經死心了。”


    “很好啊!”


    真的嗎?


    “岩仔,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即使明知小閨不會遵守諾言,你也要去東京,然後到飯店訂房,獨自在雙人間裏等待不會來的她。”


    “這是什麽話?你是白癡啊?”


    “得不到迴報的結果,才能賦予人生價值與喜悅。”對於沉醉於自己滔滔演說的漂撇學長而言,高千的噓聲根本是個屁。“岩仔,一起努力吧!一起努力成為女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消耗品’吧!對吧?對吧?”


    “哈哈哈!”岩仔不見得同意這種觀點,但對他而言,這番話似乎成了某種形式的救贖。“我覺得自己似乎精神多了,也輕鬆多了。”


    “很好啊!”


    又來了,隻會講這句。


    “唉!真是的,我都快吐了。男人的自戀情結真是糟糕透頂。”高千以足以凍死人的冰冷聲音插嘴。“這種觀點反過來說,就是將女人物化,披著騎士精神的外衣,給了女性主義一種扭曲的出發點,並成為男尊女卑觀念的溫床。你們應該了解一下封建主義的曆史——算了,去他的,我不管了。”


    不知是嫌麻煩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演說主旨,隻見高千高聲罵了一句,便閉上嘴巴。她喝幹剩下的葡萄酒,視線直盯著我。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這種預感通常不會落空。


    “算了,現在才嘮嘮叨叨地責備你們犯下的過錯,也於事無補。問題是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


    “什麽意思啊?”漂撇學長從演說語調變迴了平時的聲音。“你倒說說我們該怎麽辦?”


    “還用問?當然是履行‘約定’啊!”


    “約定?什麽約定?”


    “你們不是要負起妨礙辦案的責任,解決案子嗎?”


    “咦?高千,這和你剛才說的話矛盾吧!要解決案子,得先知道被害人的身份耶!”


    “對啊!所以,當然得從調查身份開始。”


    “喂喂喂,警方擁有被害人的相關情報,但我們卻一無所有——剛才是誰很好心地告訴我們這個嚴肅的事實?這種事我們哪辦得到啊?”


    “哎呀?是嗎?仔細想想,有個情報警方不知道但你們知道的,對吧?而且還是非常重要的情報呢!”


    “你是指……”漂撇學長似乎掌握了重點,口吻與表情漸漸變得真摯。“真正的犯案現場是小閨家之事?”


    “聰明。換句話說,被害者非常可能與小閨或她家人有關。這件事我們知道,警方卻不知情;所以隻要往這方麵調查——”


    “可是,高瀨……”岩仔戰戰兢兢、滿心不安,卻又不吐不快:“小閨說她從沒見過那個女人,我覺得應該是真的——”


    “呐,我不是存心批評她,你冷靜聽我說——”


    高千的口吻認真得讓人發笑,她似乎越談越投入。


    “小閨的主張是真是假,我們現在根本無法判斷。”


    “可是……可是,也沒有理由懷疑她啊!”


    “其實有。岩仔,你好好聽我說,這個理由就是小閨無論如何都要把屍體弄出她家的原因。”


    “可是……”


    “這是我的假設,你聽聽就好。假設十五日晚上,小閨和我們道別後迴到家中,而被害女性找上門來,她們發生衝突,小閨失手殺了她。”


    “高,高瀨,這未免……”


    “我不是說了?這是假設。小閨驚慌失措,因為要是屍體在家中被發現,自己行兇之事便百口莫辯。比方說,被害者和小閨很熟,而且周遭的人都知道她們兩個不合;因此要謊稱迴家時她已經死了,絕對是行不通的。所以,小閨不能將屍體留在家中,不能被知道她家就是犯案現場。”


    “可,可是,小閨她……”


    “對,她不想毀了期待已久的佛羅裏達之旅——她以此為借口,要求岩仔協助。我想,當時你一定也詫異小閨怎麽會提出這麽任性無理的要求,卻又覺得這很符合她的作風,對不對?”


    “嗯,對,沒錯……”


    “對吧?就連我們聽了以後,也覺得這很像以自我為中心且不懂世事的小閨會有的想法。不過,她必須將屍體弄出家中的真正理由,或許不是這麽天真純樸,你懂嗎?說不定她是害怕眼前的事態令她無從狡辯,所以才出此對策。”


    “好吧,這也是一種可能。”漂撇學長替雖想反駁卻想不出有利理論而懊惱不已的岩仔解圍。“要談可能性,被害人也可能不是和小閨本人,而是和她的爸爸或媽媽有關啊!對吧?沒錯吧?”


    “啊!對,對喔!”岩仔的眼角向太陽一般地閃閃發亮。“對,對啊!也有這種可能!”


    “雖然濱口夫婦當晚到親戚家守靈,不在家裏;但說不定被害人不知情,跑去找其中一人。”


    “等一下。”高千的口吻雖然慎重,但與平時死人般的麵無表情相較之下,顯得格外有生氣;看來她也開始熱衷於這場討論,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即使事先不知道濱口夫婦在不在家,實際上造訪後,應該就會立刻發現;那她為何沒打道迴府,卻特地跑進沒人在的屋子裏?就算小閨粗心忘了鎖上落地窗,也犯不上這麽做吧?”


    “會不會是她有東西要交給濱口家?她看見落地窗開著,正好方便她進客廳把東西放了再走。”


    “可是她沒帶任何物品吧?”


    “所以啦,東西是被強盜帶走了。”


    “什麽強盜?為什麽突然跑出這個角色來?”


    “當然是來當殺人犯的啊!因為強盜沒想到家裏有人。被害人大聲尖叫,四處逃竄;強盜不能放她逃走,情急之下便失手打死她。”


    “說,說得好!”隻要別說小閨是兇手,任何假設岩仔都支持。他的口吻猶如站在魚店前讚歎生魚片的鮮度一般。“說得好,學長,就是這樣,這一定就是正確答案。”


    “被害人頭發被剪一事又該怎麽解釋?”


    我隻是漫不經心地隨口提出這個極度自然產生的疑問,吧台前的三人卻一齊對我投以責怪的眼神,害我忍不住倒退三步。我的背部碰上櫥架,餐具互相擠撞的刺耳聲音微微地傳來。


    “這個嘛……”


    漂撇學長的視線在空中遊弋片刻,才砰地敲了下手心。


    “當然是強盜幹的啊!”


    “或是小閨做的。”雖說隻是可能性之一,高千還是執著於小閨是兇手的說法。“不管是誰,總之是殺害了被害人的兇手做的。”


    “那兇手幹嘛這麽做?”


    “什麽?”


    “理由啊!剪下她的頭發,又特地脫下她的褲襪,把頭發塞進去的理由。我在想,兇手為何要這麽做?”


    這麽一提,這種行為就顯得更為詭異。不光是我,眼前的三人似乎也有同感,毛骨悚然地麵麵相覷。


    “那束頭發……”高千露出了不知該問誰的遲疑之態後,又突然轉向我。她既非麵無表情,也不帶恫嚇性的微笑;這種說法或許有點怪,但她的表情就像是一般的女大學生在聊天一樣,我還是頭一次見她的神態如此溫和。


    “你說過兩端是用橡皮筋束起來的,是什麽樣的橡皮筋?”


    “什麽樣的?就是很普通、沒任何特別之處的橡皮筋啊!”


    “那條橡皮筋是小閨家裏原本就有的嗎?”


    “什麽意思?”


    “假設這一連串的行為是兇手所為,若橡皮筋是兇手帶來的,或許代表他一開始就有製作發束的打算;但若橡皮筋是小閨家裏原本有的,也許是兇手當時有突發性的理由,使他不得不臨時剪斷被害人的頭發、束成一捆。”


    我不由自主地盤起手臂,思索起來。高千這一針見血的論點令我佩服;不過,具體上究竟是怎麽個一針見血法,我還不甚分明。


    “可是,現在沒辦法確認這件事了。”將關鍵‘證物’丟棄的罪魁禍首岩仔一臉歉疚地朝我們垂下了頭;其實他不必這麽做。“那個女人就倒在沙發旁,而橡皮筋常拿來綁櫥餘袋或沒用完的材料袋,抽屜裏放上幾條也不奇怪。不過,就算小閨家的廚房裏隨時備有橡皮筋,也無法確定犯案用的橡皮筋是不是從那裏拿來的啊!畢竟橡皮筋長得都差不多。”


    “嗯,說的也是。總之,”漂撇學長略微不耐煩地以兩手在空中畫了個圓,擺出作結的手勢。“這些複雜的疑點以後再說,先查出被害人的身份才是當務之急;這件事沒辦好,接下來也甭提了。那些瑣碎的問題,留到以後討論吧!”


    “那具體上要怎麽做?”


    “呢,小閨的爸爸是高中老師,對吧?有人知道是哪所高中嗎?”


    “我記得是海聖學院。”事關中意人,岩仔果然知之甚詳。“應該是理化老師,名字叫啟司。”


    海聖學院是高中一貫教育的私立學校,也是縣內名列前茅的明星學校。


    “海聖啊……海聖就有點問題啦!沒門路。”


    “聽你的口氣,”漂撇學長那惋惜萬分的口吻似乎令高千覺得非常可笑,實際上她噗嗤笑了出來。“假如是其他學校,就有門路嘍?”


    “沒錯。我的伯母啊,是秋陽女子學園畢業的,現在擔任校友會會長。”


    “那又怎麽樣?這門路聽起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


    “才不是咧!我那個伯母很囉嗦,又很強勢,聽說在理事會裏講話也挺有分量的。”


    事後證明,這個門路的確相當了不起。漂撇學長大學畢業後就沒積極就業,正當他前途茫茫之際,多虧了這個伯母從中周旋,他才進得了名門秋陽女子學園擔任國文講師;但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唔?等等,這麽一提,我伯母好像說過她有個同事以前是在海聖教書,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才轉到秋陽來。好,我請她替我介紹那個老師!”


    “好是好,但介紹了以後要怎麽辦?”


    “說不定那個老師和小閨的爸爸很熟,知道他的私事啊!就算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可以請他介紹清楚內情的人給我們認識。”


    “你打算用這種方法調查小閨她爸爸的交友關係?你的方向我明白了,但真有那麽好查嗎?”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不管是哪種職場,一定會有一堆喜歡聊人家閑話的人,說不定能收集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情報咧!比方說,那個被害人其實是小閨她爸爸的女友之類的。”


    “換句話說……是外遇?”


    “不無可能吧?”


    “不過,說不定是她媽媽的朋友啊!”岩仔的表情似乎也懷疑著方案是否可行。“她媽媽那邊又要怎麽調查才好?”


    “唔……媽媽那邊啊?呢,這麽一提,


    小閨她媽媽也在當老師嘛!是在哪裏當?”


    “安槻第一國小。”毫不思索便答出來的,自然是岩仔。“聽說相當優秀,是該校有史以來第一個女訓導主任,名字叫秀子。”


    “第一國小啊?那邊我完全沒門路。有誰的朋友是從那裏畢業的?”


    “幹嘛看我?我們這幾個裏麵,隻有小漂和匠仔是本地人啊!”


    店上的門鈴發出輕快的叮當聲,與高千的聲音正好重疊。我以為是客人,正要說歡迎光臨,卻被一句精神奕奕的‘嗬嗬’給搶先了一步。


    “哇!大家都到齊了耶!”


    原來是小兔。她今天像國中生一樣綁著辮子,更加深了平時的小動物印象,猶如布偶一般柔軟可愛。


    “啊!肚子好餓。呐、呐,匠仔,每日特餐還有嗎?”


    “這種時間才來,還好意思問?”


    “咦?人家又不是在問學長——啊?岩仔,謝謝!”


    岩仔往旁邊挪了一位,將高千身邊的吧台座位讓給小兔。看他的表情莫名僵硬,腦中似乎還想著高千=蕾絲邊的推測,而且真心懷疑十五日那天她們是否共度了激情之夜。


    “很遺憾,每日特餐已經沒了,我替你煮點別的吧?”


    “嗯,那就來份肉醬麵吧!”


    “這麽一說,我也餓了。匠仔,也給我們來一份!”


    漂撇學長還是老樣子,沒征求高千和岩仔的意見就擅自點餐。


    “啊!”小兔將包包放在櫃台上,離開還沒坐暖的座位,繞近廚房裏來。“我也來幫忙。”


    我並未阻止駕輕就熟地穿上備用圍裙的小兔。這裏的老板雖然不比漂撇學長,但個性也是相當隨便;店裏忙到翻天時,還會大咧咧地要認識的女學生們幫忙。他甚至大言不慚地表示這種無邊界的居家氣氛正是‘i·l’的賣點。


    因此,迅速調製沙拉的小兔,已是經驗老道。當然,她做的不是意大利麵或咖喱飯的附餐沙拉,而是單點的海鮮沙拉。這是她應得的報酬,因此我加以默許;就算老板本人在場,應該也不會抗議才是。


    “啊,對了。”小兔停下澆淋和風醬汁的手,輪流且公平地對吧台座上的三人微笑。“小閨寄信給我哦!”


    嗄!發出這道如勒頸般的奇怪叫聲的,自然是岩仔。“真……真的嗎?”


    “嗯,就放在我包包裏,你們可以打開來看。”


    岩仔隻是一味呻吟,卻遲遲未伸出手;高千見狀,半帶苦笑地代他拿出航空郵件。


    日本罕見的橫式細長白色信封上,以紅筆寫著‘airmail’;印有傳統美國人形象的男性肖像畫郵票上,飄蕩著異國風情。


    寄件人的住址是英文,收件人地址隻有日本一詞是寫以英文,其餘照老規矩,都是以日文書寫。小兔租屋處的地址,在小閨那熟悉的圓巧筆跡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高千宛若張貼告示一般地向眾人展示信封後,才從信封中取出一疊信紙。


    “哎呀?還有寄照片來耶!”


    “嗯,小閨很可愛吧?”


    小兔在三人麵前擺上沙拉,高興得像是自己的事一般。“你們看,那個海岸和草皮,很漂亮吧?不愧是佛羅裏達,聽說那裏本來就是度假勝地。”


    照片一共有三張,一張是小閨穿著印有某大學標誌的t恤,在房間裏自豪地微笑;一張是同一所大學的招牌立於澄澈的藍天之下,一旁是宛若高爾夫球場的校園風景;還有一張,是瑞秋·華勒斯身穿泳衣揮著手,背景是進行日光浴的歐美人士群聚的白色沙灘。


    高千出聲朗讀來信。


    信中敘述小閨平安抵達聖彼得堡後,瑞秋一家人是如何地熱情款待;又提到她就讀的留學生英語學校位於當地大學的校區內,她已完成入學手續,開始上課;校區的商店販賣許多印有大學標誌的商品,她買了件t恤;最後提及瑞秋帶她去海邊玩的經過,而這個周末她還會和瑞秋全家一起去迪士尼樂園。


    內容雖然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充分傳達了她讀過的時光是如何地愉快且充實。當然,對於十五日晚上發生的那件事,她未曾提及隻字片語。


    “日期是……呢,七月二十一日啊?小兔,你是什麽時候收到的?”


    “昨天。”


    “這麽說來,”漂撇學長一麵從小兔手中接下特大號肉醬麵,一麵屈指算數。“一星期,即使航空郵件,也得花上一個星期啊?不愧是美洲大陸,好遙遠!”


    “畢竟佛羅裏達半島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嘛!”高千突然降低音量,轉向岩仔。“……她沒寄信給你嗎?”


    “沒,沒有。”岩仔仿佛擔心自己一鬆懈就會在眾人麵前哭出來似的,勉強擠出抽搐的笑容。“完全沒有。”


    “也沒來電?”


    “沒有。”


    “她也太冷淡了吧!”


    “別,別那麽說嘛!我想小閨一定有很多事要忙。”


    “我不知道她有多忙啦,但發生了那種事,她怎麽還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懷疑她的神經是什麽做的。小漂和匠仔就算了,至少她對你該有句道歉或感謝之詞吧?”


    “你們在說什麽呐?”脫下圍裙迴到吧台座位上的小兔溜溜地轉著她那又圓又大的黑眼。“小閨和岩仔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豈止有事,”當然,高千不是會刻意隱瞞的人。“他們約好在東京幽會呢!”


    “哇!”小兔完全沒動搖,隻是單純地高興。“怎麽?你們什麽時候發展成那種關係的?”


    門上的鈴鐺聲再度響起,沒給任何人迴答的時間。“哈嘍!”隨著一陣有些大舌頭的低悶聲音,一個微胖、自然卷,戴著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是和我們就讀同一所大學的二年級生小池先生;不過,小池先生這四個字是他的綽號。


    他的本名沒人清楚;確定不叫小池,但也不知道實際上究竟何名何姓。談到這個外號流行的程度,據說不光是學生,還曾有教授在研討會中一直用這個昵稱稱唿他,事後確認點名表時卻找不到任何姓小池的人,大為錯愕。安槻大學裏,大概沒半個人知道他的本名吧!


    而我呢,也隻知道他的名字音同‘保彥’,卻不清楚字怎麽寫;至於姓氏,就更是全然不知。(姓西澤呢……by錄入者)


    據他本人所言,這個外號從國小就跟著他,因此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搞不好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名呢!


    “啊,匠仔,我要拉麵。”


    聰明的人或許已經發現,小池先生這個外號的由來,便是漫畫名作《小鬼q太郎》中那個總是捧著碗公吃拉麵的神秘老爹——小池先生。無論是外貌或是對於拉麵的異常執著,都活脫是漫畫角色的真人版。


    “小池,你要不要吃我的肉醬拉麵?還沒動過的。”岩仔原先就沒什麽食欲,卻被學長胡亂點餐,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錢你付一半就好。”


    “哦!我要吃、我要吃!”他與漫畫角色的唯一不同之處,便是他不僅極愛拉麵,還對其他麵類食物也有著異常的執著。“匠仔的肉醬拉麵可是絕品啊!”


    “我也有幫忙哦!”


    “真的?那就更讚啦!”他舉筷吃麵,滿臉幸福地抖動他的雙下巴。“嗯,有小兔的味道……開玩笑的,哈哈哈!這家店好像老板不在時,東西比較好吃耶!歹勢,這個笑話不好笑喔?”


    “唔?慢著。”正在大口扒麵的漂撇學長突然擦嘴,並轉向獨自坐在四人座的小池先生。“喂,小池!”


    “什麽事啊?學長。”


    “我記得你是第一國小的吧?”


    “唔?”他一時之間似乎無法理解學


    長所言為何,隻是不斷咀嚼滿嘴的肉醬麵。“米搜番謀?”


    “我說第一國小!我記得你是安槻第一國小畢業的吧?”


    “嗯,對啊!怎麽了嗎?”


    “你在那邊有沒有門路啊?”


    “門路?怎麽,漂撇學長,你想進小學念書啊?”


    “白癡!進公立小學哪需要門路啊?”


    這不是重點吧……


    “要說認識的人,是有啦!在那裏當老師。”


    “真的?誰啊?”


    “我大姐。”


    “怎麽不早說!”漂撇學長從吧台上一躍而起,手中不忘抱緊裝有肉醬麵的大盤子,移往小池先生的桌子去。“好,很好,非常好。小池,不好意思,我有事想拜托你。你知道小閨的媽媽嗎?”


    “你說秀子老師?”


    “你連名字都知道?”


    “因為我被她教過啊!國小五、六年級時,她是我們班的導師。”


    “越來越好啦!很好,這件事就交給小池老弟去辦吧!”


    “到底是什麽事啊?”


    “我問你,棧橋的市民交流公園裏發現橫死女屍的案子,你知道嗎?”


    “知道啊,新聞有播。這麽一提,剛才我還看到後續報道,說依然毫無線索,可能就此成為懸案,聽起來挺慘的。”


    “我希望你幫我查查看,小閨她媽媽周遭有沒有人特別談論這件案子。”


    “怪了,為什麽要查這種事?”


    “你不用問,照我說的去做就對了。還有,也替我查一查小閨她媽媽有沒有哪個熟人最近行蹤不明的。”


    “行蹤不明?這又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外出不歸、銷聲匿跡、被綁架,或是正巧和人私奔,總之就是這類的女人。”


    “女人?這麽說來,帶把的就不用管了?這道指令果然很有學長的風格。”


    “你在胡說什麽啊?充分利用你姐姐的門路和以前學生的立場,徹底替我調查,懂嗎?沒問題吧?”


    “了解!”小池先生轉眼間就掃空了一大盤麵,心滿意足地擦嘴;他含著冰水中的冰塊,咯喱咯喱地咬碎,吃得津津有味。“我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但好像挺有趣的。學長,這果然和剛才講的那件棧橋公園棄屍案有關吧?你要調查那件案子?”


    “小池,這些事你不用知道。”


    “哎呀?不必這麽冷淡吧?你才剛任命我擔任調查員耶!”


    “頭腦和手腳的關係你懂不懂?分析收集來的情報,是我的工作;你隻要變成我的手腳,努力辦事就好了,懂吧?”


    “頭腦?學長嗎?”


    “你那像潛水員在海裏掉了氧氣罩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啊?你有意見嗎?”


    “不,沒有。不過,這個案子好像很棘手耶!”


    “沒錯,是很棘手,所以才要我這個再世諸葛出馬啊!”


    “整件案子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啊!對了,你們知道嗎?與屍體同時發現的褲襪裏塞著毛發——”


    當然知道,你以為你在問誰啊?我可是親眼看過現場喔——漂撇學長正要得意洋洋地如此誇耀,卻因小池先生的下一句話而險些跌落座位。


    “其實不是被害人的耶!”


    小池先生投下的‘炸彈’所帶來的反應,真的就像爆炸一般地強烈;我從未體驗過如此強烈卻‘嘈雜’的沉默。


    “小,小池……”


    “什,什麽事?學長?”小池先生終於發現店內被異樣的氣氛包圍,他怯生生地環顧周圍。


    “還,還有大家,是怎……怎麽了?表情怎麽那麽可怕?”


    害怕的不隻小池先生,不知內情的小兔也一樣。我們四人的反應實在太過火了,因此她猶如遭遇獵人包圍的兔子一般緊張。


    “小池,你剛才說什麽?”


    “咦?啊,你是說棧橋公園棄屍的事?就是同時發現的頭發似乎不是被害人的——”


    “你怎麽知道?”


    “不是我去查的啦!是電視新聞說的。我剛才不是說過?案件的追蹤報道——”


    “匠仔!”


    無須學長怒吼,我早已打開電視;但午後新聞似乎已全部播報完畢,無論轉到哪一台都不見案件的後續報道。


    “我聽到的是說,毛發的dna鑒定結果還沒出來,可是被害人的頭發和塞在褲襪裏的發束無論是外觀顏色或觸感都完全不同。還有……那是叫切口嗎?用顯微鏡查過後發現,被害人的頭發與發束的斷麵完全不吻合,所以幾乎可斷定毛發不是被害人的——”


    我們直到當晚的新聞時間才親眼並親耳確認了小池先生的上述報告,但就內容而言,卻未能得到更多的諮詢。


    “——假如是這樣,”首先恢複冷靜的高千以默背詩詞的口吻喃喃自語道:“那被害人的頭發到底在哪裏?”


    “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新聞說或許是兇手帶走的。”


    “為了什麽目的?兇手幹嘛拿走那種東西?”


    “這點不問兇手,就不知道了。”


    “既然是別人的頭發,表示除了被害人以外,還有一個女人的頭發也被剪了。”


    “也不見得是女人吧?搞不好是個留長發的男人。啊!我不是在挑高瀨的語病,是新聞說不一定是女人的。”


    “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另一個人現在怎麽了?也被殺了?”


    “這個嘛……不得而知。”


    另一種異於方才炸彈爆發時的沉悶沉默降臨。


    “——啊!對,對了,呢,雖然和這件事沒有關係……”


    我想,小池先生隻是想把在座的氣氛變得鬆緩一點,才挑了個自以為無關緊要的話題。


    “有沒有人知道宮下學長人在哪裏啊?”


    “宮下學長啊?”迴答的是小兔,她似乎也深信這個話題比剛才的無關緊要許多,因此解除了緊張,口吻變得很悠閑。“迴鄉去了啊!”


    “咦?不是吧!”


    “就是這樣!這是之前……呢,十五號那天嗎?一起喝酒時他本人說的。他說他後天——也就是十七號就要迴鄉,會在老家呆到九月初。”


    “就算他這麽說過,但他老家的爸媽打電話給我,說聯絡不上兒子。”


    “咦?聯絡不上?什麽意思?”


    “宮下學長租的房子,呢,咦?叫什麽名字啊?”


    “‘安槻宅第’?”


    “對,他爸媽說打電話到那裏去卻打不通,隻有‘您撥打的用戶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的語音訊息。他們覺得兒子好像換了個號碼,昨晚才打電話來問我知不知道新的號碼。”


    “他爸媽問的?真的嗎?這可怪了,宮下學長真的說他要迴老家啊!大家都聽到了,對吧?”


    高千及岩仔不明就裏,隻是點頭聳肩而已;但漂撇學長和我的反應自然不隻如此。我們悄悄地對看一眼,媲美方才的沉默又‘爆炸’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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