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忽然發現……


    她的目光凝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氣籠罩全身,艱難地湊在大熊耳邊說:


    “大熊,他在耍你,他想耗光你的力氣,你放下我快離開吧,走得越遠越好……”


    亞瑟並不是追不上他們,他完全在逗弄他們,或者說是逗弄大熊,他讓抱著安妮的大熊一直處於自己的視線中,自己不緊不慢跟在後麵,他的姿態完全是想要耗盡獵物最後一絲力氣的惡趣味的獵人!


    大熊一咬牙,他不能放棄安妮!


    但他真的很累了,大熊在心裏把亞瑟罵一萬遍。


    在經過一片被濃密樹葉嚴嚴實實遮蓋月光的小樹林,大熊踩上貌似平坦,下麵卻空蕩蕩的陡坡,當時大熊和安妮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完了。


    大熊立刻護住懷裏的安妮,從陡坡上滾下去。


    他不能鬆開手去抓固定物,安妮會被甩出去,他皮糙肉厚摔一跤不要緊,沒有保護的安妮會死的。


    陡坡下是形狀各異的鋒利石子,大熊被咯得悶哼一聲,安妮當然知道大熊是為了自己才一次次錯過可以抓住的草木和石塊,她隻能乖順地臥在大熊的胸膛,盡量不給他添麻煩。


    不知道滾了多久,或者隻是一瞬,他們終於撞上大石頭而停下來,大熊腦袋嗡嗡作響,緩緩鬆開手。


    “大熊,你還好嗎?”


    安妮哽咽,她摸到了大熊後腦勺流出來的血。


    大熊睜了睜眼睛,滿是愧疚,他把事情搞砸了,他甚至能預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糟糕的事情。


    “對不起啊,安妮,我失敗了。”


    “沒事的,你別說這些了……”安妮扶著他的肩膀,想檢查一下他背後的傷口。


    她解開大熊衣服的手腕被猛的握住,動作粗魯到要捏碎她的手骨,安妮痛到失去力氣,捏住她手腕的手往後一扯,安妮被強製拉起來,撞進亞瑟的懷裏。


    安妮驚慌的眼睛對上見亞瑟沉寂且富有血腥氣的冷硬臉龐,他垂眸冷冷看著安妮,扯了扯嘴角,“真感人啊,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安妮強裝鎮定,抿唇,“你先讓我看看大熊的傷勢。”


    “跟我講條件,你有什麽資格?”亞瑟嫌惡般甩開安妮的手,安妮跌坐在地上,她幾乎立刻知道亞瑟要做什麽,來不及猶豫,她衝上前護在大熊麵前,展開雙臂,毫不動搖地與亞瑟對視。


    堅定且弱小。


    第22章 既然你從未曾相信我


    安妮維護大熊的舉動無疑是火上澆油,將亞瑟的怒火提升到一個新境界。


    亞瑟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表情,他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在做什麽?安妮,”亞瑟輕聲問,他俯下身,好似熱戀的情侶,將安妮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語氣纏綿,“你在保護他,對嗎?”


    他握住安妮纖細的頸脖,並不用力,虛虛地籠住,拇指摩挲著單薄白嫩皮膚下跳動的血管,感受到脆弱的生命在絕對的威脅麵前瑟瑟發抖。


    “你憑什麽保護他呢?憑你篤定我不會傷害你,對嗎?”


    “為什麽要和他逃跑,既然如此厭惡我,為何還要跟我來東山,為何還要吃我做的飯,為何還要接受我給你的外套,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動物市場買隻廉價的老鼠還要付錢呢,我的付出在你這分文不值,還需要你委曲求全,對嗎?”


    亞瑟仿佛陷進一個叫‘笑話’的圈子,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去了,其實仍在來來迴迴的晃悠,而製造那個罪惡圈子的人,卻壓著他的腦袋,叫他甘之如飴。


    安妮咽了咽口水,她很怕死,怕到全身發抖,她或許可以說一些討好的話,或許矯飾一下心路曆程,掩飾一番,說不定就平安混過去了。


    她經常這麽做,而且很成功。


    但是現在她說不出口,她知道她和亞瑟早晚有一天會捅破‘不夠信任’的薄膜。


    ‘信任’這種東西,在動物世界可以說得上是危險品和奢侈品,安妮見過無數死於‘信任’的動物。


    在他們僵持的時候,安妮好似想了很多,又好像在放空自己,細細想來,他對她說得上迷戀的感情,真的可以拿來質疑嗎。


    “亞瑟,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殺你,你真的心無芥蒂嗎?”


    “你遲早要離開的,而我隻想待在木屋,我們有‘永遠’這種東西嗎?”


    安妮終於說出她隱藏在心裏的話。


    她注視著亞瑟寶石般的眼睛,“你真的喜歡我嗎?”


    亞瑟的理智消失殆盡,壓抑平靜的臉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哪怕她服一句軟,他們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當她溫順的趴在那個男人懷裏,明明無數次瞥見追逐在後麵的他,可是她沉默,她無視,她對男人喃喃低語,她甚至害怕他。


    是的,無論他怎麽做,做什麽,做到什麽地步,她都完全看不見,聽不到,即使是短暫的溫存還夾雜著對他小心翼翼的防備,即使堅定地告訴她“我喜歡你,”“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她也果斷做好要他離開的準備。


    原來昨晚她說的‘互不相欠’,竟然不是賭氣之言。


    扼住安妮脖子的手驀然收緊,安妮難以唿吸,臉上漲紅,她沒有掙紮。


    “如果我有心要你死,你怎麽活得到今天?如果隻是想要你的人,你又怎麽反抗?”亞瑟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安妮露出極痛苦的神色,眼尾沁出眼淚,滑過臉頰 ,滴落於亞瑟的手上。


    冰冷的淚珠仿佛灼熱的火,亞瑟鬆開扼住安妮的手,再不看失力伏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安妮,轉身走向叢林,消失於黑暗。


    安妮眼睜睜看著亞瑟獨自離開,喉嚨火辣辣地痛,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滿身碎石的地麵,悄無聲息。


    圓月高懸,荒野上崎嶇的石塊被映照成白色,少女彎曲著單薄的身體,匍匐在地麵,青紫的掐痕環繞原本無暇的頸脖,小聲的嗚咽消散在風裏。


    第23章 安妮遇險


    安妮不記得是怎麽迴到木屋的了,她好像聽見綿羊小姐的聲音,她帶著附近的居民,打著火把出現在他們麵前,還有大熊,他在短暫的昏迷後蘇醒過來,向安妮道歉,安妮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腦袋昏沉,一片混亂。


    她陷入夢境,燥悶,壓抑。


    她醒於一個陽光很好的清晨,大熊偶爾來看看她,她準備一些藥,讓大熊帶迴去。


    有一天大熊告訴她,亞瑟已經抵達黑森林領域,解決了鬧事的犀牛。


    距離那天的事情過去了半個月,大熊的傷已經完全恢複,開始繼續去動物市場工作。


    安妮將鍋裏隻剩下一點點的藥水裝進小瓶子,等到她找到合適的‘強壯的雄性’,再拿出來用。


    她現在有很充沛的時間研究心心念念的‘無特征’藥水,用於去掉背後礙事的尾巴。


    據她了解,這個藥水有非常廣大的市場,試想,隻需要花費一點金幣,就可以將格格不入的動物特征抹除,誰能不心動呢?


    安妮重新翻開她的魔法書,女巫就應該做一些女巫應該做的事情嘛,待她研究成功‘無特征’藥水,她就要在黑森林魔法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嘎嘎嘎,到時候她就天天在家數金幣就好了。


    安妮甚至已經想好要在臥室弄一個隔間,把金幣堆在隔間,每天起床先看一眼,睡覺前也要看一眼。


    啊,多美好的生活啊!


    安妮幹勁滿滿,於是她取出卡在‘枯木逢春’藥水頁的銀杏葉,翻開她從來沒有翻開過的下一頁。


    如果有人在現場,就可以欣賞到一隻仿佛不太正常的兔子發出怪叫,她把臉埋進書裏,瞪大眼睛,將首行的那幾個字反複讀了幾遍,為了確保自己沒有看錯,她甚至伸出手指,指著首行的幾個字,一個字一個字讀。


    她將魔法書掰向兩邊,妄圖從中間的空隙發現一絲被撕掉一頁的痕跡,但很顯然,這幾個字就是和前一頁相連的。


    要是時光可以倒退,安妮多少給當時沒有翻頁就衝亞瑟下手的自己體會一下什麽叫‘小拳頭大力量’、‘小腳板大傷口’。


    總之贅述這麽多,不能描述安妮崩潰心態的萬分之一,從此黑森林少了一隻兔子,因為一個名叫‘安妮’的兔子,在剛沾沾自喜自己的聰明頭腦後, 就被狠狠地蠢死了。


    這件事情蠢到她不敢告訴任何一個人,要不然對方還會說:“哈哈哈你這個笑話真好笑,編得和真的一樣。”


    不會有人相信黑森林居然有一個四肢健全腦袋正常的兔子能做出這種事。


    大熊最近很忙,安妮老是找不見他的人。


    她的‘枯木逢春’藥水可以繼續做了。


    最後一個藥水原料:“強壯的雄性的第一次交配。”


    沒錯,後麵還有六個字——‘的第一次交配’!


    六!個!字!


    這六個字硬是要將安妮老了才會有的癡呆病提前召喚出來,安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鬧一大圈,居然一開始就錯了,錯得離譜!


    離譜!


    該戲劇事件對安妮的打擊甚大,她為此抑鬱了好幾天。


    但是抑鬱填不飽肚子,安妮還是得出門幹點正事。


    在冬天來臨之前,安妮需要多多地儲備一些藥水材料,但其它動物也想要在入冬之前準備更多的食物和禦寒的皮毛,一直到來年開春,這一段時間的競爭會格外激烈,食物會急劇減少,弱小的動物大多會死在敵人的手裏,或者死於寒冷的冬夜。


    安妮獨自出門,穿著便捷,頭發也一絲不苟的束起,她隨身帶上便於揮灑的‘惡魔’藥水和鋒利的小刀,


    安妮鎖上木屋,那隻蒼鷹又站在高高的樹頂望著她,它歪了歪腦袋,好像在問安妮要去哪裏。


    它已經在安妮的屋前住下了,每天雷打不動站在那裏盯著她,安妮覺得很稀奇,偶爾會喂它一些生肉,她無聊的時候,也會和它說話。


    它什麽都不懂,隻會歪頭和眨眼睛。


    “蒼鷹先生,早上好啊,我要去後山一趟,待會兒見啦。”安妮揮揮手,背著小背簍出發了。


    老狐狸和亞瑟一起迴了黑森林,亞瑟最初安排老狐狸留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終於厚著臉皮和亞瑟一起離開了。


    現在事情都解決完畢,領域一片和諧,亞瑟每天都收到無數的供奉,堆滿倉庫。


    亞瑟對再貴重的禮品都沒什麽興趣,直到他看見蛇送的一箱質量極好的布料,他特地留下這一箱布料,送到蜘蛛裁縫那,想要做幾套少女的裙子。


    老狐狸一時摸不著頭腦,心想老大經曆情傷後變得放蕩不羈了?這麽快就另尋新歡了?


    他幫老大重置臥室時,注意到老大床頭有一條細致精巧的鎖鏈,上麵還係著一枚小鈴鐺,一碰就發出脆響,挺好聽。


    老狐狸可是有經驗的老前輩,見此不禁老臉一紅,直感歎現在的年輕人花樣真多啊。


    除了鎖鏈,還有新置的梳妝台,大浴缸,暖色調的床,大王一聲令下,又將旁邊的客房打通作為衣帽間。


    老狐狸完全不知道他的好大王是鑽的哪門子空,在外麵又找了個,但他很期待王後的到來,他看得出來,大王陰沉了十多天的臉,在看見臥室煥然一新後,有所緩和。


    做好準備工作,老狐狸沒能等到王後,反而等到亞瑟要再次動身去找兔子女巫的消息。


    老人家對這一對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苦口婆心勸亞瑟放棄。


    亞瑟說過,他隻要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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