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上溯。那是開戰前五年——冬至之夜。


    他站在自己房間的床邊。男子有著這島上罕見的白金色的發,眼就透明般,那生著光潤鼻梁的白色麵孔就像少女一樣柔和,而且憂鬱。


    一名妓女正在他身後喝著酒。女人似乎很不高興。


    「我說……!」女人毫不顧忌直白的說。「你想讓我等多久啊?我可是還有其他客人的。能趕快完事嗎?」


    他無視著女人的話。


    就在女人要繼續抱怨時,閂打開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


    「打攪了」


    隨著一個細而清澈的聲音,門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語部。語部穿著黑衣,頭戴烏鴉麵具遮擋著上半張臉。從麵具中看到的眼是帶著藍的灰色,背後長長的發就像枯草一樣。


    「喂,你是幹什麽的啊!」可能以為語部要來搶自己的生意的女人,憤怒的瞪起了眼。「出去!不要給老娘搗亂!這可是我的客人!」


    「我並不是想槍客啊」語部說著拿出一個布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瞥到裏麵成遝的紙幣,女人的臉色登時變了。


    「情況稍微有些變化。這位沒時間和你玩了。這算是封口費」語部把裝錢的袋子給了女人。「記得一定不要在外麵瞎說」


    女人沒有迴答,她把紙幣從布袋中拿出,專心的數著。隨後,笑著拍了拍語部的肩,道


    「放心吧,我不會說少爺無能的」


    「這樣最好不過」


    「那拜啦,有緣再找我吧」女人高興的揮了揮手,走出了房間。


    「等等」他向女人叫道。可,語部迅速關上了門。門外,沉重的閂落了下來。


    「好了」語部青年轉過身,單膝跪倒說著就想戲劇一樣的問候。「初次見麵。我名叫大鴉」


    這出乎意料的展開,讓他迷惑了。


    「抱歉——能把那女性叫迴來嗎?」


    「嘛,您不要這麽說」


    大鴉一轉身在請自己坐下。而不明白語部意圖的他越發困惑起來。


    「拜托。請按我說的做。不然……我——」


    「會吃掉你……嗎?」


    聽語部這麽說,他臉色立時變了。


    「你為什麽會知道?」


    「請您不要露出這麽可怕的樣子,今天一晚請您和我在一起。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等待著您的」語部充滿自信的微笑起來。「嘛,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我被吃掉。雖然不足那女人有肉,就請您將就一下吧」


    大鴉拿起掛在牆上的油燈放在桌上。他的眼隨著那燈的點燃,被火吸引住了。


    「請坐吧」


    語部自己說著在桌邊坐了下來。被火光奪去目光的他,也在另一邊坐下了。語部見他坐下,莊嚴的宣布道


    「那麽,開始煌夜祭吧」


    大鴉用自己高亢而清澈的聲音講了起來。第一個是沉沒在水中的讚托島的故事。之後是為了從害蟲口中保護麥子,開發出守護方法的溫莎島農夫的故事。在凱修島挖掘海底的男人們的故事。想打造世界第一利劍的鑄劍師的故事。故事毫不中斷的繼續。語部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的聲音,讓故事異常生動。


    他,完全被吸引了。心中的不安與恐懼,不知在什麽時候消逝而去。他探身桌上,隨著語部的話點著頭,評價,發出著驚歎之聲,全心全意的傾聽著。即使已過半夜,語部還是在繼續講述。故事就像湧現的泉水一樣,似乎無窮無盡。被歌頌為『力量的斯奧,智慧的安吉』的斯奧軍隊與安吉學者的故事。畢生研究大海最終死在海中的安吉煉金術師的故事。南夏島公主相親的故事。與索克森島大戰敗北,最終被滅族的錫恩家的悲劇——在這途中,大鴉的聲音突然嘶啞起來。


    這應該是毫不停息講故事,讓他的喉嚨太疲勞了吧。語部嗽著嗓子,想要繼續講故事,可馬上就咳了起來。


    著迷般聽著語部故事的他,一下清醒了過來。肚子突然感到灼熱,一股極為惡心的黑色欲望漸漸抬頭。他低沉的呻吟著,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肘。發自他身上的顫動,帶得桌上的油燈都不住搖曳。


    大鴉抓起妓女留下的酒瓶,喝了一口。喉得到濕潤語部止住了咳,轉迴目光,用那青灰色的眼捕捉到了他的眼。


    「艾恩?哈斯?伊茲」語部沉著的叫著他的名字。「請看著我的眼。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用擔心。就這樣超越過去」


    他看向語部的眼,語部微微一笑點了下頭。艾恩鬆開抓著身體的手,緊緊握住現在還在不停痙攣的雙手。


    「對不起」剛一開口,艾恩喉就在不住的咕嚕作響。他竭力壓製著腹中上湧的欲望,艱難的道


    「讓我繼續聽你的故事」


    「遵命」


    大鴉再次講了起來。耳隻要聽到那聲音描繪的故事,幹渴就像從沒有過一樣消退了。直到剛才還要爆發的黑色欲望,也緩緩沉了下去。


    大鴉不時喝口酒的講著故事。那數量已經超過了五十。長長的夜晚漸漸過去,夜空中泛起魚肚白。


    「據說,那之後他們再沒敢踏入那座森林」語部喝了口酒,繼續道。「那麽繼續來講林德島擅長女紅的姑娘的故事——」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高亢的聲音。這是第一股蒸汽的噴發聲。他哈的一聲看向窗外。耀眼的光遍布了大地,天空漸漸亮了起來。大鴉無言的起身,放下了窗上的獸皮。輕轉過身,向他問道


    「您覺得身體如何?」


    「——難以置信」艾恩張開了緊握著的雙手。「我還是人。我到底有多少年,沒以人的姿態度過冬至之夜——沒有吃過人了」


    他滿心感激的看向站在窗邊的語部。


    「父親說過讓我習慣,可那根本不可能習慣。每吃下一個人,那人的思考和記憶就會進入我腦中。而且是絕不消失的停留在那裏,讓毀掉別人人生的罪惡感永遠折磨著我。可今天早上,我就像重生了一樣痛快。在聽你說故事期間,我甚至忘了饑餓。你的故事是那麽生動,讓我覺得就像身處那裏一樣」


    艾恩站了起來,握住了語部的手。


    「謝謝你大鴉。這都要感謝你。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謝意……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要感謝的是我」大鴉迴握住了艾恩的手。「殿下您證明了我的假設」


    「——證明?」


    「這以後會對您說的」


    語部說著指向了裏麵的房間。


    「您應該累了。請先休息吧」此時大鴉就像惡作劇一樣閉上了單眼。「那麽順便,讓我為您唱首搖籃曲吧」


    「我可不是孩子了啊——」艾恩說著皺起了眉。不過,很快就像不能忍耐似的笑了出來。


    「你的聲音讓我很舒服。那我就不客氣了」


    艾恩走進裏麵的臥室,躺在了床上。大鴉站在床邊,靜靜的唱了起來。他唱的搖籃曲很神奇,雖然是第一次聽到,卻讓人覺得那麽懷念。在溫暖和安心感下,艾恩閉上了眼。感受著久違的愉悅睡意,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大鴉……」艾恩迷糊的說。「我向……聽你……講更多。在我起來前……你……在我身邊……」


    艾恩的意識被睡意吞沒,睡著了。


    見他入睡,大鴉停住了歌聲。同時,閂打開的沉重聲音響了起來。


    進來的是個身穿皮甲的高大男人。他們看到彼此無恙的身影,都不由安心的大大鬆了口氣。


    「平安度過了啊——」


    「安靜」語部伸指貼在自己唇前。「他好不容易才睡下」


    「那,結果如何?」


    「和預想的一樣」語部說著,看向了睡在床上的青年。「為什麽


    魔物——會是這般美麗,這般憂鬱啊」


    聽到這,高大男子的眉皺了起來。


    「這麽說,王子是魔物的傳言是真的?」


    大鴉摘下麵具。枯草色的發,淺黑色的皮膚。那模樣還年輕。不過與外表給人的印象不同,在以鋒利的目光瞪著男人。


    「怎麽?艾納德不相信我的話?」


    鎧甲男艾納德?沃姆?特蘭苦笑著答道


    「還真是敵不過你啊。科恩」


    幾天後,有人通過艾納德召見了科恩。那人即是統治十八列島的王,吉恩?庫蘭?伊茲。吉恩王是個蓄著灰色胡須的壯年男子。見艾納德與科恩在摒去外人的王之間跪下的吉恩王,驚訝的大張起了眼。


    「這不還隻是個孩子嗎!在冬至之夜引發奇跡的真的是你?」


    「是的」


    科恩毫無懼色的迴答。但王似乎還是有些懷疑。


    「你就是科恩?簡?你能讓魔物變成人?」


    「請恕我直言。在目前這個階段,還不能讓魔物表成人。不過,我想能讓魔物過上近似與人的生活」


    「那不是朕所願」王說。「不過……你希望朕賞賜什麽?」


    「我希望您給我研究的機會」科恩當即迴答。「經過這數年在各島周遊,我已經弄清了幾點。魔物必定會誕生在島主家。而島主間的婚姻,按照慣例都是在島主家族間進行。雖然這麽說,但也有沒繼承權的女性與島主血統之外的男性結婚的情況。比如說——就像身在此處的艾納德?沃姆?特蘭一樣」


    王看向艾納德點了下頭。「艾納德的妻子的確是塔倫島島主的女兒」


    艾納德低頭答道


    「這是我的無上光榮」


    「不過在那種情況下——」見科恩繼續,王再次將目光轉迴到了他身上。「因為害怕會發生繼承紛爭,所以幾乎都沒有生養孩子。因此,魔物沒有過度增加,也沒有斷絕的,一直存在於曆史的陰暗麵。這應該有什麽意義的。我想弄清魔物存在的理由」


    科恩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目光鋒利的抬頭看向王。


    「而這首先必須要了解魔物。魔物為什麽要吃人。魔物能承受什麽程度的陽光。魔物壽命究竟有多久。我想知道的有很多。所以——請您務必讓殿下協助我」


    聽到這,吉恩王震驚了。


    「這是多麽不遜。你竟然想把王子當作實驗體!如果不是有昨晚的功勞,我當即就會砍了你的腦袋」


    不過,科恩毫不畏懼繼續道


    「如果您希望殿下能即為的話,繼續讓殿下這樣隱藏下去絕不是好方法。可殿下要是出現在陽光下,就會暴露自己是魔物。那樣的話……您的弟弟,紮爾?沃姆?伊茲大人就會奪走王位」


    「嗯……」


    「但如果殿下能走到陽光下,直接與國民們交談的話又會怎樣?殿下俊美而又睿智。必定會得到國民們的支持,成為一位偉大的國王」


    「——確是如此」王勉強同意了。他撫著胡子,側目瞪向科恩。「隨便你吧。但要是有什麽差池,那時候——」


    科恩微微一笑,繼續王道「那時——請您將我斬首」


    就這樣,科恩成了艾恩王子的親隨。科恩首先做的……是將艾恩帶到了戶外。


    黃昏到來時,兩人一起戴上麵具,扮作語部走出王宮大門。對從沒離開過城堡的艾恩來說,城裏到處都是驚喜。眼前,漫步著比自己活到現在見過的所有人數量都要多的人。載著從未見過的蔬菜和水果的貨車經過。從沒聽過方言衝入耳中。大聲殺價爭論著的人們。抱著東西交談著的女人們。而光腳的孩子們,就像穿插在其中一樣來迴嬉鬧著。艾恩與一個背著很多貨物的男人撞到,搖晃了一下。


    「不要在馬路中間發呆!小子!」


    就連這對自己的罵語都那麽新鮮。


    「還好嗎?」戴著大鴉麵具的科恩問。不過,那語氣中沒有擔心,反而像感到有趣一樣。


    「人太多讓我眼都花了」艾恩苦笑著,抓住了科恩的袖子。「不過很有趣。一切得一切都是那麽有意思」


    「請您好好看一看。這就是人民的生活」科恩壓低聲音說。「殿下您是將成為這島的主人,成為十八列島王的存在。不過,請牢記如果沒有這些人民,王是不會存在的」


    艾恩點了點頭。「你的話我會銘記在心。我以這頭蓋骨麵具發誓,絕對不會忘記」


    科恩滿意的笑了一下,將艾恩帶進了一間名為『哈欠貓亭』的酒館。在這裏,艾恩見識到了科恩的另一麵。一看到大鴉的麵具,店內暢飲的男人們立刻就大喊了起來。


    「喔,等你好久了!」


    「今天要給我們講什麽故事?」


    科恩沒理會呆住的艾恩,笑著迴應道


    「那麽大家集中一下」


    科恩讓艾恩坐在店內的角落裏,站到了店中央。「那麽作為開場,就講個美麗又夢幻的故事吧。十一年盛開一次的南夏島神秘之花。那名字叫特倫伯……」


    科恩,在這裏應該叫大鴉一開始講故事,人們很快就圍坐在了周圍。人們不斷要求著故事,科恩也輕鬆的迴應著。互相勸這酒的人們似乎將艾恩當做了科恩的弟子,也向他勸著。人們專心聽著故事,醉得很舒服,最後手挽手一同唱歌跳舞。艾恩也跟著唱起不之名的歌,挑起奇怪的舞蹈。


    帶上麵具外出是秘密的,不過每晚都在繼續。最初對這一切感到困惑的艾恩,漸漸也習慣了城中的喧囂。學會了在人群中行走的方法。學會了用錢買東西。每當發現新的事物,他都覺得自己變得像變了個人一樣高興。不過更高興的,是他記住了故事。雖然隻是聽科恩講,但艾恩就像吸收水的沙一樣,將那些都吸收了。


    得知這的科恩,將艾恩推到了經常到訪的『哈欠貓亭』中央,高聲宣布道


    「各位。讓大家久等了。今天是這骷髏第一次展示自己的故事」


    艾恩有生以來講的第一個故事,是『失落之島讚托』。故事他幾乎完美的記了下來,但真到要說,卻沒有那麽順利。中途好幾次有些慌亂,每次都讓他不禁冷汗直下。不過總算講完向周圍一鞠躬後,四周響起了掌聲。常來的客人為了慶祝請他喝基諾酒。艾恩完全被一種無法形容的高昂感包圍了。這是自己人生中從沒出現過的美妙的感覺。


    艾恩的生活從此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視野已開闊的他,注意了以前不曾留意的事。某天晚上,科恩帶著艾恩到了一個被稱為邦加區的地方。那裏是王都中最貧窮的人聚居的地區。狹窄的小巷中散落著垃圾與屎尿,散發著讓人無法唿吸的惡臭。坐在汙穢地麵上的人們衣衫襤褸,那幹瘦的四肢就直接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看到他們混沌的表情,艾恩的心沉了下來。


    「為什麽會有這麽大貧富差距」艾恩問。


    「這我無法迴答」科恩說。他就像教育一樣繼續道


    「這迴答如果不是殿下自己想出的,就沒有意義」


    「嗚……」艾恩紅著臉低下了頭。且不說外表,無論遇到什麽問題都向年紀比自己小的科恩尋求答案讓自己很難為情。「嗯——你說的沒錯」


    不久,科恩在一個似乎馬上就要倒塌的板房前停下了腳步。隨便打了聲招唿,走進了那無門的屋中。艾恩也趕忙跟在後麵。住在那裏的,是埋頭於奇怪研究的自稱煉金術師的年輕人們。科恩將自己作為語部掙來的錢,給了其中一個首領般名叫蘭斯的年輕男子。煉金術師們用這作為研究資金,進行著數個革命性的實驗。


    「這是『水之素』」


    在試管中裝滿淡藍色的水,其中的金屬片冒出了氣泡。而那氣泡被蓋在上麵的另一個試管收集了起


    來。


    科恩將根燃燒著的蠟燭遞給艾恩。


    「將這接近試管口」


    艾恩按他說的做了。砰!火焰隨著一個清脆的聲音燃燒了起來。艾恩嚇了一跳,手中的蠟燭不禁掉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


    「是這氣體在燃燒」科恩答過,轉向了蘭斯。「是不是比鐵的反應快了?」


    「目前為止最快的是鋅」


    「與氧氣的混合比率是多少?」


    「最高時三比七左右吧。再高會因為氧氣不足而無法燒燃」


    艾恩向談起專業問題的兩人問道


    「我能問個問題嗎?為什麽需要這種東西」


    聽到這的蘭斯吃驚的指著艾恩,轉頭問科恩道


    「他是白癡?」


    咚……科恩一拳打在他頭上。


    「好痛。我沒招你吧」


    「我不會饒叫骷髏白癡的人」科恩轉向艾恩,認真的迴答了剛才的問題。「隻要利用『水之素』,船的飛行距離就會得到飛躍性的提升。自古以來就有『控製渡口即能控製戰爭』的諺語。所以為了在戰爭中比其他勢力更有利,就要比所有人更快的將『水之素』實用化」


    聽到戰爭,艾恩的臉沉了下來。


    「會發生戰爭嗎?」


    「在目前的狀況下有很大可能。當然我會努力盡力避免,不過……」


    說到這裏,科恩的表情嚴峻了起來。


    「為了到那時不會後悔,我想提前做好準備」


    隨後科恩與蘭斯展開世界地圖,熱烈的討論起凱修能開采到鋅,雷西科姆能織出最適合蒸汽船的帆布等等。從那對話中,艾恩理解了『水之素』是戰爭的關鍵。但當時的艾恩,還遠沒有理解這種無形的氣體為什麽會如此重要。


    除了那個,煉金術師們還在進行其他的研究。那就是研究『不透過布』。聽他們說,將樹脂塗布在柔軟的雷西科姆製布上,就讓完全不被光穿透。科恩將那布拿在手中,一反常態高興的對艾恩道


    「第一號實驗作品很快就會完成。請期待吧」


    戴上大鴉麵具,扮為語部的科恩是那麽熠熠生輝。開朗的與聚集在酒館中的人們互拍著肩,講笑話逗大家發笑。剛見他與煉金術師們發生激烈爭論以為要打起來,可馬上就又會為實驗成功而一起歡唿,彼此分享著喜悅。


    一直注視著科恩的艾恩,心中漸漸出現了一種複雜的感情。


    這世界上有堵無形的高牆。那是支配者與被支配者之間的高牆。科恩是與塔倫島主家有關特蘭家的人。雖然地位不同,但也應該和自己一樣是屬於統治階級。可他——就算表明自己的身份,也能輕易被民眾所接受吧。簡直就像大鴉一樣,能輕易的飛越那堵高牆的吧。科恩是語部。是不被地位故鄉束縛的真正的語部。自己非常羨慕那樣的他。所以,艾恩覺得自己就像被孤單拋下一樣很難過。自己沒期望生在王家。甚至想拋棄這被詛咒的身體,舍棄沉重的地位,去當個漂泊的語部。


    但——那是無法實現的夢。自己是魔物。隻要被陽光照射皮膚就會潰爛。這樣的自己不可能成為四處漂泊的語部。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城堡時,自己覺得得到了自由。但,一切其實都沒有變。自己現在也被囚禁在高高的牆壁中。這讓人懊悔。讓人難過。


    為什麽王不能與手藝人、商人、平民們坐道同一個餐桌上,大家一起開懷暢飲呢?


    就在這時,艾恩知道了夜會這個存在。


    每周末的深夜,都會在艾爾拉德研究會召開集會。參加者將之稱為夜會。所有人都有權對夜會提出的議題自由發表意見,不分身份地位的展開論戰。這就是夜會的目的。


    這才是艾恩期望的。他好不容易說服不願去的科恩,高興的參加了夜會。艾恩認為,在那裏能聽到窮人們最真的意見。可,實際參加的卻是島主家人與富裕的商人,安吉島研究院的學者與學生等等,都是些生活在相對優越環境中的人。就像是住在邦加地區的蘭斯他們一樣,看不到一個真正貧窮的人。


    夜會提倡的是平等與自由。不過艾恩沒用多久,就明白了那不過是個假象。但即使這樣他也要參加,這是為了讓科恩參加議論。答案必須自己去尋找——這他能理解。但對還不了解這世界的艾恩來說,科恩即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道標。而能聽到自己老師寶貴意見的地方,隻有在夜會上。


    夜會上,隻要科恩一張口,馬聲就會從四麵八方湧來。即使是在述說艾恩心中認為正確的意見,他們也從不會支持。但隻要一辯論,最終都是科恩獲勝。即使是在學者雲集的夜會上,也沒任何人能辯得過他。


    那夜的議題是『新世界』。血氣方剛年輕男子們的熱情說著自己的理想。那是吸收傳統優點,文化與技術更為發達的世界。說隻有那才是我們該追求的新世界。年長的男人們也表示讚同。說希望讓著自己建設的世界成為那世界的基礎。並希望為基礎構建出新的城市。


    靜靜聽著那些的科恩張口了。


    「在高唱理想前先往外麵看看把」他淩厲的目光睥睨著周圍。「貧富差距在年年加劇。有產者與無產者之差與社會不安成正比。這樣下去世界遲早會毀掉」


    而那個年輕男子反駁道。


    「有產者與無產者?努力者與懶惰者出現差距是當然的吧」


    「你這是擁有基本物質基礎的人才會說的」


    「我一無所有。就是繼承權也是第二位」


    「無聊」科恩甩下這麽一句。「要說一無所有那該是女人。女人別說繼承權,甚至連學習的權利都沒有。即使麵對粗魯的丈夫和父親,也沒有絲毫反駁的自由」


    聽到這,大半的與會者笑了起來。四處傳來了非難之聲。


    「少胡說。女人怎麽能和男人相提並論」


    「你想讓那種肮髒愚蠢的東西,和我們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嗎?」


    麵對這些,科恩口中哢……的一聲。


    「你們會將同樣的話對自己的母親說嗎?我們所有人,不都是從你們口中那肮髒愚蠢的女人腿間來到這世上的嗎?」


    夜會上的科恩,總是會用言語刺激對方。今晚那種傾向更是特別強烈。甚至到了讓不會分辨氣氛的艾恩感到了危險,察覺到有危機的程度了。


    那種危險的預感,實現了。迴城堡路上,數名男子突然出現圍住了艾恩與科恩。肮髒的外衣,別在腰帶上的短刀。他們麵容雖然沒見過,不過那滿是傷疤的兇相絕不可能是好人。男人們就像在估價一樣望著兩人。其中一人向科恩兇狠的問道


    「你就是科恩嗎?」


    「就算問是誰雇的你們也是沒用吧」科恩將艾恩護在身後,向男人們踏上了一步。「你們要找的隻是我把?不許你們對這位出手啊?」


    「原來如此。口氣還真拽啊」


    男人的指嘎嘎作響,嘴角翹了起來。


    「那就讓我來教教你什麽叫規矩吧,小子!」


    男人喊著,一拳揍向了科恩。圍在周圍的人也一起圍了上來。


    「科恩!」艾恩向上前幫忙,可被一個男人抓住了。他被個比自己高一頭的壯漢反剪著,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


    「你們住手。向一個毫無抵抗的人施加暴力算什麽本事!」


    可,男人們根本不理會他。他們沒有動艾恩,但就在他麵前痛揍著科恩。艾恩在大叫,最後變成了懇求,但男人們還是在繼續施暴。


    「喂,就到這裏吧」最初動手打科恩的男人說。「命令是留他一命。再打下去會死的」


    「哼!真是不禁揍的家夥」


    「這就是懲罰,記住了沒有?」


    「下次


    別隨便出風頭了」


    男人們留下嘲笑,離開了。


    獲得自由的艾恩,跑到了倒在石板地上無法動彈的科恩身邊。


    「科恩,振作一點。還好嗎?」


    科恩臉上滿是青紫,嘴邊流下的血弄髒了淺黑色的麵。衣服四處都被撕破,沾滿了血。艾恩抱起沒有睜眼的科恩,不停的叫著他。「科恩,我答應你。我成為王之後要建立平等的世界。要創造沒有身份之差,沒有性別之差,所有人都能自由發表意見,所有人都能盡情學習的世界。所以你不許死……我不讓你死……!」


    嗬嗬嗬……,笑聲出現了。艾恩驚訝的看著科恩。臉已經腫起的科恩,笑了。


    「你沒事嗎?」太過安心不禁淚下的艾恩問。「沒事就告訴我啊。我還以為你死了!」


    「我說過……騙人先騙己吧?」科恩費力坐了起來,手摸著被打破的唇邊。「可惡,那家夥打的真狠……」


    艾恩的眉擰了起來。「到底是誰指示的!那些無恥的東西!不過是辯論失敗就要雇那種人嗎……!」


    「算了,挑起爭端的畢竟是我」科恩聳了下肩,立刻很痛似的按住了肩膀。「我已經做好隨時會被報複的準備了」


    「我搞不懂你」艾恩嚴肅的看著科恩。「你既然明白自己會吃苦頭,為什麽還要故意挑釁那種瘋狗?」


    「人總有絕對不能退讓的地方」


    科恩艱難的站了起來。艾恩也隨著站起,扶住了他。兩個人就這樣蹣跚著,向城堡走去。


    「不過沒有白挨揍,今晚聽到了很好的意見」


    「呃……?」


    「我答應你。我成為王之後要建立平等的世界。要創造沒有身份之差,沒有性別之差,所有人都能自由發表意見,所有人都能盡情學習的世界」


    科恩一字不落的複述過艾恩剛才說的話,口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壞嘛。在那種世界裏,即使魔物也不會受到歧視,能自由的生活吧?」


    科恩療傷期間,艾恩拜托艾納德,讓他幫自己練習劍術。艾恩每天都要在他指導下訓練幾個小時,自主訓練也沒有鬆懈。那樣的他邀請了科恩。兩人時隔一月的再次穿上語部服裝,來到了『哈欠貓亭』。


    「好久沒見了啊。你到哪兒去了?」酒館的老板娘馬上跑了過來。看來她對大鴉很是傾心。


    「你拜托的東西做好了喔」老板娘把一個布包交給了科恩。「縫這個很辛苦的啊!」


    「謝謝!我欠你情了!」


    科恩欣喜的把布包聚過頭頂叫了起來,


    「太棒了!終於完成了!」


    能讓他這麽高興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啊?艾恩對那包中的東西產生了強烈的興趣,不過科恩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裏打開。


    「那,謝禮呢?」老板娘依偎在了科恩身上。


    「啊……不夠嗎?」科恩從腰帶下抽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幣。「這樣夠了嗎?」


    「真是,不是說這個啊!」老板娘嗔著接下紙幣,塞進了自己豐滿的胸間。「是讓你作為答謝,陪我一晚啦!」


    聽到這,歡唿與尖聲從四下爆了出來。


    「嘿帥哥!」


    「真讓人羨慕!」


    「莎莉娜……」科恩一反常態的認真注視著老板娘。「你非常善良,非常有魅力。能讓你這樣的女人說到如此,我深感光榮,真的很高興」


    「真的?那……」


    「但很抱歉。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這突然的告白,讓女老板和周圍的人們都失語驚呆了。因為語部講述自己,就是如此打破常規的事。


    而科恩,無視了周圍的沉默,繼續道


    「為了那個人,即使要我的命我都在所不惜。我的心,我的身,甚至最後一滴血,都將獻給那個人。所以我……無法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了啦」臉紅起的老板娘聳了聳肩。這打破語部常規的行動,似乎更震撼了她的女人心。「不過,我也喜歡這樣深情的男人」


    「對不起,莎莉娜」科恩說著將她摟了過來,在那唇上請印了一吻。「能這樣原諒我嗎?」


    科恩是個好男人。即使是身為同性的自己也不由得這麽想,所以在女人眼中會更有魅力吧。這,艾恩明白。可……,他心中無論如何都無法釋然。當天迴去的路上,艾恩向一反常態高興的科恩道


    「你扮成大鴉時性格該不會改變了吧?」


    次日,還未過正午科恩就把艾恩叫了起來。雖說是魔物,隻要不被日光直射的話,白天起來並沒有問題。隻是身體的倦怠和睡意很難消解。


    「我還很困啊,什麽事?」


    科恩把昨夜收到的布包送到了繞彎子抱怨的艾恩麵前。


    「請現在馬上使用」


    「現在——?」


    「不這樣就沒意義了」


    知道繼續反對科恩也是不為所動的艾恩,不情願的接過了布包。裏麵是一套衣服。似乎是語部的衣服。奇怪的是裏麵連手套和襪子全部齊全的奢侈品。把這身衣服穿在身上後,樣子相當古怪。不隻沉重,還非常的熱。


    「穿好了嗎?」科恩在鄰房問。


    「好了」科恩聽到艾恩的迴答走進了他的臥室。


    在確認過衣服上沒有縫隙之後,他說著「請不要動」把自己平時戴的麵具給艾恩戴上,並在上麵纏上了與衣服一樣材料做成的頭巾。「這樣就可以了」


    「你這是要幹什麽?」


    現在的艾恩,沒有絲毫皮膚露在外麵。因為嘴也被頭巾遮住了,隻能發出含糊的聲音。


    「讓光進來」科恩說著,拉開了窗上的獸皮。


    太陽透過嵌在麵具眼部位置的黑石英射入了眼中。白晝的光會灼燒魔物的肌膚。艾恩反射性的閉上了眼。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他戰戰兢兢的睜開眼,見科恩正在擔心的注視著自己。


    「有什麽地方痛嗎,殿下?」


    「不——沒事」艾恩迴答,隨後馬上為自己的話驚住了。「好棒!即使受到陽光照射也沒關係!」


    睡意瞬間消失了。艾恩從窗中探出頭,眺望著這幾年從未見過的陽光下的城市。「好棒好棒!真無法相信!」


    「這是用『不透過布』做成的。還是試驗品,所以為了能長時間發揮效果還需要改良……」科恩說著,不住觀察王子的情形。


    「而且以這種樣子是不能在城裏行走的啊。畢竟樣子太奇怪了」


    「外表什麽的都無所謂。我很高興。我從沒這麽高興過!」艾恩在滿是陽光的房中大步走著,眺望著外麵,仰望空中的太陽。可,他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科恩擔心的問。


    「好癢」衣服下,滿是汗水的皮膚劇烈癢了起來。「衣服下麵……好癢」


    科恩站了起來,迅速放下了窗上的獸皮。


    「脫下來!快!」


    艾恩脫下手套,摘下頭巾取下麵具。解開帶子,將前開身的衣服脫下扔了。涼爽的空氣讓滿是汗水的皮膚涼爽了下來。胳膊的皮膚微微的發著紅。手撓過之後露出點點濕疹。


    「的確還有要改良的地方啊」就在艾恩這麽說著,解開腰帶準備脫褲子的時候。


    「不要脫!」科恩罕見驚慌的叫了起來。


    艾恩很驚訝的迴過頭。「一會讓脫一會又不讓脫的……你很奇怪啊」


    「高貴之人不能在人前暴露肌膚」


    「這可不是高唱世界平等的人該說的吧」


    「總之」科恩的眼迴避著王子,指向後麵的房間。「請在臥室裏更衣!」


    數月後,經過改良的衣服完成了。布的質地


    比以前更薄更軟,簡直就像貼身衣服一樣舒服。艾恩雖然對此十分滿意,但科恩似乎並不認可。


    「這隻是剛剛開始。最終目標是直接塗在皮膚上就可以的」


    和平的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在相遇時外表似是同齡的兩人,不知何時科恩的個子變得更高,似乎年長了。就在這時,接到了熟識的煉金術師們的通知。說試驗藥終於完成了。


    「女性防曬時的香粉成了最後的決定性手段」煉金術師蘭斯挺起胸膛說。「塗上之後馬上會變幹最終透明。這樣能完美遮斷陽光的危害」


    收到這的艾恩說向明天白天馬上就試,不過科恩沒有同意。「還有出汗讓藥品脫落的可能」科恩慎重的說。「首先是要確認其時續時間。不然還是有被燒傷的危險」


    「沒事的。燒傷馬上就會痊愈」說到這兒,艾恩惡作劇般的笑了。「而且科恩。你說要確認持續時間,不過不會再打算要親自嚐試了吧?你應該沒忘了以前把試驗藥塗上後,皮膚發炎花了將近一年才治好的是不是?」


    「不要讓我迴想起那種可怕的事」


    科恩苦笑起來,但這似乎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


    「那麽明天白天就試試看吧」


    「要是能順利就好了」


    艾恩高興地就像唱歌般的說。


    可——在那次日。他們這小小的幸福,急劇宣告結束了。


    吉恩王,暴斃。


    科恩拉著茫然失措的艾恩,去見了逝去國王最後一麵。據說國王是在吃了午飯之後馬上倒下的。王的遺體已經被送到了臥室,身上蓋著白布。科恩掀起布,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露了出來。實在無法正視的艾恩將臉背了過去。科恩雙膝跪到床邊,裝作在已故國王耳邊告別的聞著他口裏的味道。那是刺鼻而獨特的氣味。


    確認過這個,科恩站了起來。拉著艾恩返迴到他的房間,讓他坐在椅上,自己在艾恩身邊跪了下來。


    「殿下」科恩說著,將手按在他膝上。「危機正在逼近。必須要馬上展開行動」


    艾恩注視著科恩,緩緩點了下頭。科恩迴了個點頭,抬頭看向他。「王口中散發著從傑諾未成熟果實中提取的毒藥的味道。吉恩王是被毒殺的。恐怕下手的,就是王弟紮爾?沃姆?伊茲。應該是殿下準備出到外麵,在國民中享有高人氣讓他感到危機了」


    即使聽到這事實,艾恩心中還是一片平靜。是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奇異的,冷靜。


    「賊子已經相當深入到這城堡裏了啊」艾恩說。「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誰能相信,誰不能相信,要是無法分辨就無法找到兇手」


    「尋找兇手之後再說」


    聽到這,艾恩的心才第一次產生了變化。怒火與憤慨,讓他的臉一下熱了起來。


    「你是說還有比尋找殺死父親的兇手更重要的事,啊?如果謀殺父王的是我叔叔,那不就該找到證據,讓他認罪才是最重要的嗎?」


    「不,現在最重要的是殿下您的安全」科恩就像教育一樣的繼續道。「在吉恩王已身故的現在,敵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殿下。現在應該暫時離開皇宮,藏身到安全的地方去。要報仇,之後也不遲」


    「我要是逃走,那個王弟可就要奪走王位了!」艾恩激動的搖著頭。「我絕不允許!讓篡位者稱王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殿下——現實中正義並不是總能實現」


    「我要即位。絕對不能逃走」


    「不可以」科恩痛苦的說。「準備還沒就緒。您……還不能像人一樣生活」


    「你也這麽說嗎?」艾恩緊咬住住牙。科恩的話就像冰冷的刀一樣刺痛著他的心。「期望世界平等的你,也這麽說嗎?」


    「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的。在這五年看過外麵樣子的殿下您,也應該能理解。您不記得了嗎?我在從夜會迴來的路上被男人們揍的事。那就是現實。隻因為身份高,就把別人當螻蟻對待的還大有人在。要是讓那種人知道殿下您的秘密,您覺得會發生什麽?」


    艾恩,沒有迴答。他隻是,緊緊閉上了眼。不管是科恩的話、父王的死還是自己的秘密,他想拒絕一切。


    「您必須要逃走,殿下」科恩再次唿喚他。「時機一定會來的。所以請您一定要相信我——現在馬上逃走」


    就在這時,房門隨著一陣劇烈的聲音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男子。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那身體依然充滿了堅實的肌肉。


    科恩立刻起身,將艾恩護在了身後。


    「連通傳都沒有就這樣突然闖進殿下的居室,就算是您這也太無禮了。斯奧閣下」


    第二輪界斯奧島島主哈薩伊?庫蘭?斯奧,大步走到科恩身前,猛的一掌將他扇飛了出去。被這身材健壯的斯奧毫不留情擊倒的科恩,就像個人偶一樣摔倒在了地上。


    「竟然敢教唆殿下逃跑,你到底有何居心!」


    哈薩伊抓起科恩的領子把他拉了起來,再一次重重的揍上了他的臉。科恩就那樣被打翻在地,不再動彈了。


    「就是這樣才不能聽下賤之輩的想法……!」斯奧厭惡的啐了這麽一句,跪倒在驚呆了連動都不能的艾恩身前。


    「殿下。我斯奧一定會為國王報仇。請您一定放心」


    艾恩想說什麽的張開口,可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不斷,看著在倒地的科恩和眼前的斯奧。


    「那種下賤之輩,不配讓殿下費心」斯奧說著,抓住艾恩的腕,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好了,我們一起去王座之間吧!」


    斯奧拉扯下的艾恩,目光依然追著科恩。科恩還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肯定是平時為了轉機讓敵人大意裝出的樣子。心中這麽想的艾恩,等著科恩站起來。可就在這樣時,他被帶出房間,漸漸看不到科恩了。


    「科恩!」再也無法忍耐的艾恩大叫起來。「你還好嗎——科恩!」


    沒有迴答。但斯奧的手如老虎鉗一樣將他的胳膊猛拽而起。就像,不允許他再叫出那個名字一樣。


    王去世次日。艾恩宣布即位。在最先接到這消息的第二輪界,支持艾恩王子的南夏島與反對王子即位的阿莫伊島出現了小摩擦。斯奧立刻率領援軍趕向了南下。而在阿莫伊島,也有王弟秘密派遣來的私兵。艾恩曾數度提出「不要打仗」,可那聲音連王宮都傳不出。因為斯奧作為王的代行者,將指揮權完全握在了自己手中。而這,導致了身為王子派卻不喜歡斯奧的島主們離開。王宮漸漸被空洞化了。但醉心於行駛王權的斯奧,並沒有察覺到這點。


    被迫成為傀儡王的艾恩被軟禁在王的居室中。他痛苦的生活著。科恩說的果然沒錯。正是因為自己一時不敵憤怒沒有答應逃走,才會引發這樣的事態。科恩平安嗎?有被人救嗎?他要是沒受重傷就好了。現在的艾恩即使想知道她的情況,也無法自由離開這房間。


    就在那樣的某夜,門打開的聲音讓艾恩不由得抬起了頭。以『保衛王的安全』為名義時刻守在門兩邊監視的士兵嘿嘿笑著,讓一個人走進了房間。


    進來的是個麵戴白紗,妓女樣的女子。她手上還拿著細長的酒瓶。


    「你是誰?」艾恩緊張的問,將劍拉近了自己。「是來殺我的嗎?」


    「是我啊,陛下」女人拉起了麵紗。朱紅的唇,塗著白粉的麵。雖然隱藏的很好,但左眼下還是微微帶著淤青。「沒時間了。我隻說一次請仔細聽」


    艾恩驚訝的大張起了眼。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科恩嗎?」


    「是的陛下」科恩點了下頭,把手中的酒瓶放在了桌上。「王弟紮爾會在近期提議談判。不過他的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此


    。他是為讓陛下您站在陽光下。那時,請您使用這『防曬劑』。沒有來得及試驗就直接正式使用,我隻能祈禱一切順利」


    科恩繼續快速的說著。


    「要是抓不住陛下您的破綻,紮爾很可能會使用武力。會談將由塔倫島主主持,萬一出現那種情況,請您遵照他的指示行動。還有,請千萬不要衝動的想去殺紮爾本人」


    說到這些,科恩就像在問明白了吧?一樣的歪起了頭。


    太過驚訝說不出話的艾恩,此時終於張口道


    「我一直……一直都在擔心著你」他注視著科恩,輕觸著那麵上的淤青。「對不起。都是我的愚蠢害了你」


    「不,是我沒有考慮到陛下您的心情,做了太過淺薄的建議。請您原諒我」


    這麽說著低下頭的科恩的手,被艾恩緊緊握住了。


    「科恩,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有痛苦的迴憶。真難為你能陪我這個愚蠢的人到現在」


    「陛下……?」


    「已經夠了。你不用再管我。我已經傷你太多。要是繼續在我身邊……你會受到更多傷害的」


    「您這是在說什麽」科恩笑了。「覺得痛苦那種我——」


    「不要說」艾恩放開了科恩的手,就像推開他一樣向後退了一步。「迴塔倫去。你已經不用再被我束縛了」


    「陛下……」科恩低聲說。「您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了?」


    「——……」


    「如果您不需要我了,請明確告訴我。請您現在就對我說,你很礙事,馬上離開這裏,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科恩抬起頭,徑直的迴看著艾恩的眼。艾恩,不願失去那眼。他從沒有如此強烈的感到過。他想伸出手,他想抱住科恩,他想告訴他不要再離開自己。可,那是不行的。要是讓他繼續留在自己身邊,科恩肯定,會被殺掉。


    「你……不要……」艾恩吐血般顫聲艱難的說。「再讓……我,我——我……——」


    這,已經是極限。他再也說不下去了。艾恩緊握著雙手,奮力閉上了眼。如果不這樣,淚就會抑製不住的落下。


    「——說不出口」隨著狂亂的唿吸,他吐出了一個細小的聲音。「我——說不出口」悲傷到盡頭產生了憤怒。艾恩昂起了頭。淚從那眼中決堤而下,但他已經不再在乎。「你卑鄙!我是不想傷害你,才會讓你離開我。但要是說出這話,那我不是傷害你了嗎!那樣根本就沒有意義!」


    「正是這樣。陛下」科恩跪了下來,目光真摯的仰望著艾恩。「最讓我害怕,最讓我受傷的,正是陛下您說不需要我」


    科恩目光,讓艾恩很痛苦。他不由雙手遮住眼,想要阻擋。


    「為什麽……?」艾恩呻吟般的說。「我是魔物。是可怕的怪物。除了你以外沒有朋友,沒有任何力量。你很聰明。你從一開始就該明白追隨我沒有任何迴報」


    「迴報我已經收到了」


    「不要說謊。我隻是一味從你那裏索取,從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一件事!」


    「不,陛下」科恩堅決否定了。「陛下您,給了我即使犧牲生命也要保護的人。給了我即使犧牲一切也要實現的夢」


    艾恩猛迴過神的看向科恩。必須要否定的想法,和與之相反歡喜的感情在胸中激烈鬥爭。科恩就像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感情一樣點了下頭。


    「陛下您答應過我。答應過我要創造新世界。我想親眼,看到那世界」科恩低下頭,單手伏在地上「隻要是為了陛下,我願意犧牲一切。所以請一定——一定讓我在您身邊」


    「——科恩——你會後悔的」


    「我現在不會,今後也沒有後悔的預定。活得不後悔,正是特蘭家的家訓」


    科恩抬起頭,唇邊翹起笑了。看到他眼中的決意,艾恩屈服了。科恩他什麽都清楚。他就是明白這一切,還要留在自己身邊。恐怕從五年前,從那冬至之夜,科恩就已經抱著舍去自由與安穩,甚至自己生命的覺悟,出現在自己麵前的。


    「時間差不多了」


    就像他說的,門外傳來了聲音。那是看守的士兵在敲門。科恩站了起來,翻動著那不習慣的裙子下擺。微打開門與外麵的士兵說了些什麽,隨後轉頭向艾恩。


    「那麽陛下,請您不要忘記我說的」


    艾恩沒有迴答。將他的沉默理解為了解的科恩微笑起來,輕輕穿過門離開了。


    數日後,王弟紮爾如科恩所說提議舉行會談。是不帶同支持者的一對一會談。作為會談的見證人,隻允許塔倫島島主出席。會談在正午開始。艾恩在王的衣服下穿上了不透過布製成的貼身衣服,將所有外露的肌膚都細細的塗上了藥物。並且為了打消謠傳走到正午的陽光下,親自迎接來到皇宮的王弟一行。紮爾是個留著茶色胡須的矮個男子。雖然穿著豪華的雷西科姆製服裝,但因為那賊賊的大眼盡顯庸俗。


    會談進行了很長時間,不過藥非常有效。這樣王弟提出的「王子沒有稱王的權利」這個主張就遇到了壓倒性的不利。而在吉恩王留下的遺書上,也表明了要將王位傳於艾恩,這下可以推翻王子的理由都沒有了。


    因此,惱羞成怒王弟紮爾行使了武力。


    「即使這樣王位也是我的」


    這,是信號。王宮衛兵們全都湧進了會談大廳。紮爾已經秘密的將親信送進了因斯奧獨裁而空洞化的王宮,把剩餘的衛兵全都收買了。


    「殺!」


    紮爾一聲令下,衛兵們拔出了寒光閃閃的劍。


    而將那刃擋下的,是塔倫島島主斯伊?庫蘭?塔倫的劍。


    「走這邊——」塔倫島主冷靜的說著走向窗邊。窗外,已經架好了擦窗用的梯子。


    「請下去」


    艾恩遵從塔倫島主的指示,爬下了梯子。島主以其與外表不符的敏捷衝散衛兵,爬到梯子一半,縱身躍了下來。並且馬上站起踢倒了梯子。梯子失去平衡,還在往下爬的衛兵們全部摔了下去。兩人跑進了中庭。馬上就有鎧甲上印著塔倫紋章的士兵趕來接應。他們勇敢的戰鬥著,不時用自己的身體當盾,從衛兵們的兇刃下保護著艾恩。


    塔倫島主衝出王宮,向瞭望塔衝去。那裏的位置與正門相反,幾乎沒有人守衛。畢竟,隻有一條死路的那裏不可能有路逃走的。走那裏就像自己鑽進死胡同一樣。不過塔倫島主毫不猶豫,艾恩也完全相信著他。在塔倫士兵的保護下,艾恩趕到了瞭望塔。不住喘息著,一口氣爬上了塔頂。


    「我在此恭候多時了」


    科恩,就在這裏。科恩從高台上探身向王宮反方向揮了揮火把。於是,昏暗的森林中浮現出一道繩索。這繩索跨越了守護著王宮背後的深深溪穀,並繼續向那邊延伸。而另一端,緊緊的係在瞭望塔的柱子上。很快,溪穀邊出現了搖曳著的火光。這期間科恩在纜繩上安裝了滑輪,並拿起了一個繩圈。


    「陛下,請坐上去」


    艾恩驚住了。他沒想到科恩所準備的逃離方法,竟會是如此大膽。


    「隻要手不放開就不會掉下去。終點有艾納德接著您」


    即使這樣艾恩也提不起勇氣。但,看到瞭望台的門即將被攻破終於下定了居心。艾恩將繩圈套在身上,坐在上麵,雙手緊緊抓住了繩子。


    「我先走」艾恩對科恩說,有轉頭向為自己能逃走奮戰的塔倫島士兵們叫道。「謝謝你們,這恩情我絕不會忘記!」


    隨後他踢了瞭望台的邊。滑輪以極快的速度滑落下去。科恩目送著那背影,取出了下一個滑輪。


    「好了,請趕快。島主閣下」


    科恩叫著塔倫島主。門被斧子劈砍得已經快要破碎了。可,島主卻靜靜的搖了搖頭。「你走


    」他翻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左側腹上一道深深的傷口。不住從那留下的血,已經在他腳下積了一灘。


    「我這把老骨頭不行了」島主笑了。「在艾納德和我商量時,我就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裏的準備」


    島主抬頭看向站在瞭望塔邊緣的科恩。「科恩啊——加揚,就拜托你了」


    島主背後響起了劇烈的破裂聲。門被攻破了。衛兵們立時蜂擁進了瞭望台。島主見狀厲聲喊道。


    「快走!」


    「——遵命」科恩踢了瞭望台的邊緣。滑輪飛快下滑,橫斷了溪穀。前方,出現了艾納德,還有站在他旁邊的艾恩。纜繩的角度變緩,滑輪的速度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科恩的身體突然飄到了空中。在遙遠的後方,瞭望台上的纜繩被切斷了。


    要掉下去了——!


    艾恩拚命的抓著繩索。他旁邊的艾納德也伸手支援著。艾納德抓住了從纜繩上落下的科恩,低聲問「斯伊閣下呢?」


    科恩一瞬沒能說出話,微一定神沉重的答道


    「壯烈犧牲了」


    「——是嗎」艾納德隻是這麽說了一句,沒再說什麽。


    三人的目的地是位於王宮背後的第一蒸汽塔。那裏已經準備好了去第二輪界南夏島的蒸汽船。艾恩被本以為要乘這逃離王島,可科恩卻沒有上穿,就讓船空著起飛了。不,正確來說並不是空著。而是在穿上放了三個偽裝人偶。


    「不是要逃到外麵去嗎?」艾恩問。


    「現在的風向隻能飛到恩加。恩加是王弟派的急先鋒。就算飛到那裏也逃不掉」科恩沿海岸線走著,伸手指向了黑暗中的第二蒸汽塔。「那裏準備了飛行船。用那個逃出去」


    「逃出去?你不是說現在的風向隻能到恩加嗎?」


    「飛行船是蘭斯製造的特殊的船。與蒸汽船不一樣,可以在空中輕鬆漂浮一整天。雖說終究無法逆風飛行,不過隻要側風角度不超過四十度,就能調整飛行」科恩指向側麵的天空說。「隻要避過恩加,到達第一輪界的巡迴軌道的話,就放錨等待時機」


    隨後他轉向艾恩,表情有些僵硬的道


    「等到斯奧島轉到我們腳下」


    科恩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半日後,三人平安抵達了斯奧島島主的官邸。斯奧島島主以前的那固執就像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一樣,張開雙臂歡迎著他們。


    不過,第二天。在決定今後行動舉行的會議上,斯奧與科恩的意見又針鋒相對了。相對於斯奧奪迴王都的主張,科恩認為應該離開地理上處於不利的斯奧轉移到第三輪界。


    「到凱修島的話,臨近的雷西克島與亞茲島都是王子派。雷西克到能生產大量造船不可缺少的帆布,而凱修島擁有列島第一的冶金技術。再加上雷西克旁的塔倫島是著名的小麥產地。所以隻要將大本營設在凱修島,船,武器和糧食就都不會欠缺」


    這一提議很有道理,相聚於此的王子派諸島代表們也紛紛表示讚同。這下即使是斯奧,也不能像上次一樣把科恩揍飛完事了。


    艾恩等人依照科恩的提議,登上了凱修島。令人驚訝的是,在王都結識的蘭斯等煉金術師們,都已經攜家屬移居到了這裏。看來他們已經在科恩的安排下,在準備進行『水之素』量產了。


    十日轉瞬即過。期間表明是王子派島嶼的島主都來到了凱修島。聚集在這裏的是十八列島中的八島。相比於很久之前就開始通過金錢和武力籠絡周圍島嶼的王弟軍,數量上處於劣勢。將是場不利的戰爭。不過,王子軍有優秀的軍事,並且兼備為此而準備的新技術。在慣例於傍晚召開的作戰會議上,科恩道


    「王宮差不多要向第三輪界要求補給了」


    「你胡說什麽」不知為什麽就是看科恩不順眼的斯奧馬上出口反駁。「王宮糧庫中總是儲備半年糧食的啊?」


    「這我知道。所以在與王弟交涉失敗時,我繞道去了趟糧庫」科恩平靜的說。「現在這時候,糧食應該因為生長了大量的姆吉卡菇而全部無法食用了吧」


    聽到這兒,所有人都驚訝的看向了科恩。


    特別是凱修島島主奇奈爾?庫蘭?凱修。他深感欽佩的不住摸著自己的光頭。


    「真了不起!在那騷動中就已經為現在做好準備了嗎!」


    「不隻睿智還具有如此膽量啊」以勇敢聞名的林德島島主也豪爽的笑了起來。


    不過,斯奧卻憤怒的拍起了桌子。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竟然要和你這種卑鄙小人同坐一桌,我根本沒臉再見列位斯奧島島主!」


    「光靠漂亮話是贏不了戰爭的」科恩冷冷的說。「我們絕不能失敗。必須要獲勝,讓艾恩陛下成為名正言順的十八列島之王」


    科恩說完,在桌上展開十八列島旋轉地圖。


    「如果說王弟派島上儲備有能支撐王宮的糧食,那就隻有溫莎島。但溫莎島在第三輪界。如果不經過第二輪界的島,就無法向第一輪界的恩加,以及王島伊茲運送糧食」


    科恩指著地圖道


    「這就是現在各島的位置。現在與溫莎島最接近的第二輪界島嶼,是王子派的林德島。之後是沙克拉瓦,再後麵的南夏以後全是王子派的島。而且現在溫莎島剛剛進入側風地帶,還有五十天無法在第三輪界上進行島間移動」


    說到這裏,科恩轉動了第二輪界和第三輪界的輪。將島嶼的位置按其周期移動到了相應的角度上。


    「不過按照輪界的公轉周期,第二輪界旋轉的速度要比第三輪界快。因此王子派諸島會飄遠,王弟派的島將會到來。那就是這第二輪界的阿莫伊島。阿莫伊島接近到達可以移動到溫莎島的範圍大約是三十二天後。這期間王宮的廚房會因此相當困窘,所以三十二天後必定會派出補給船」


    科恩在地圖海上畫上了印記。


    「這裏和這裏——提前將飛行船布置在溫莎向阿莫伊派出補給蒸汽船的必經之路上,在海麵上空待命。一發現補給船經過上空,就放出裝滿『水之素』點燃導火索的氣球,將補給船燒毀」


    「你給我適可而止!」斯奧霍的站了起來。「埋伏簡直是荒謬!要打就要堂堂正正的戰鬥!」


    「戰鬥會引發士兵傷亡」


    「戰死才是士兵的榮耀。我斯奧島沒有一個怕死的人!」


    「那還真是可憐」科恩小聲說。聽到這的斯奧狂怒了。盛怒下的他忘了是在其他島主麵前,一把抓住科恩的胸口拉了過來。


    「你這個生於貧民窟的人怎麽能理解我們的榮耀!」


    「榮耀能填飽肚子嗎?」即使喉被勒緊很痛苦,科恩還是反駁著。「國家原本就屬於人民。無視民意的國家根本沒有未來」


    「你說什麽……!」憤怒的斯奧揮拳要揍科恩。


    「住手,斯奧島主」


    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製止了他。所有人……連科恩都驚訝的看向了他。艾恩用那依然平靜的聲音,對如被潑了盆冷水安靜下來的眾人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而想利用自己的特長戰鬥是很自然的。大家會這樣前來協助我,讓我非常感激」隨後,他看向斯奧島主。「這場戰鬥,最後必定會是白刃戰。必須要依靠斯奧閣下的時刻肯定會到來。在那之前,能盡可能的保存兵力嗎?」


    既然艾恩已經發話,斯奧就不能不退一步。他不情願的放開科恩,坐迴到了椅上。艾恩起身看向地圖,道


    「我支持科恩的計劃」


    之後,又環視了下眾人道


    「希望大家能遵從他的指示」


    讚成,反對,欽佩,嫉妒……島主們雖然懷著各自的想法,最後都點頭同意了。


    就像科恩預料的一樣,三十二天後,滿載糧食補給的蒸汽船隊,隨清晨的上升氣流從溫莎島起飛了。當船航行到阿莫伊島路程一半的時候,下方突然有很多藍色的氣球向上飄來。蒸汽船隊隊長驚慌了起來。下麵是大海。這氣球到底是從哪裏,怎麽飄上來的?


    沒有人能迴答隊長。藍色的氣球陸續噴出火焰,爆炸了。火引燃了小麥,逐漸燃燒向蒸汽船的帆。帆瞬間熊熊燒起,失去蒸汽的船拖著黑煙接連墜入了大海。


    突襲成功的王子派飛行船將錨扔進大海。轉舵盡可能乘上上升氣流,飛向阿莫伊島旁邊的南夏。南夏蒸汽塔上有王子軍的士兵。他一用望遠鏡確認到補給船隊起火的情景,立刻取出了大鏡。利用鏡子的反光向附近的蒸汽塔發送『作戰成功』的信號。這信息在蒸汽塔與蒸汽塔,島與島之間傳遞,立刻傳到了凱修島。接到戰報,凱修作戰總部完全被震驚了。簡直就像預測未來一樣計算出風向以及船隊的位置,利用飛行船燒毀敵人船隊的科恩?簡。人們不知從何時起,恐懼又敬畏尊稱他為,『火焰魔法師』。


    王島伊茲幾乎沒有農田。島上的糧食隻能靠其他島輸送。而位於第二輪界的恩加島也是一樣。兩島向第二輪界的同盟島請求糧食援助,可即使這樣無法滿足需求,終於開始征收起島內居民們儲備的糧食。


    斯奧得知後,立刻主張應該攻迴王島。他認為王弟軍現在因為糧食不足已經衰弱,正是反攻的大好時機。可科恩主張先攻占第三輪界的王弟派三島。隻要控製住第三輪界,就等於控製了糧食、武器以及蒸汽船。而且還能從第三輪界的任何地方向第二輪界的島發起進攻。此刻,王弟軍為了準備決戰,幾乎將所有戰力集結到了王島伊茲。但,要是占領了第三輪界各島,第二輪界的王弟派各島就會為保護自己的島,將軍隊撤迴來。要想攻擊王島,就要先這樣分散敵人的兵力。


    「科恩的提案的確值得考慮,不過……我覺得要實行起來會需要很多時間啊」艾恩向科恩問道。「這期間,有向王島島民輸送糧食的方法嗎?」


    科恩表情僵硬的答道


    「向島民輸送糧食有被王弟軍征收的可能。因此無法向島民輸送糧食」


    「那麽攻占三島預計需要多少時間?那期間,王島島民會受到多大損傷?」


    「攻占第三輪界的溫莎,安吉,讚高三島,最少也需要半年時間」科恩平靜的說。「這期間,王島伊茲以王都艾爾拉德為中心,預計將出現兩至三千名餓死者」


    「幹脆用你擅長的火攻燒光如何啊?」斯奧揶揄般的說。「一下把那三島燒光就可以了。這樣就能馬上進攻王島了不是嗎?」


    「第三輪界是十八列島的生命線。燒毀那裏等於自尋死路」


    「你想當那些鄉下島嶼的夥伴到什麽時候啊」


    第三輪界的島主們此時紛紛對斯奧話表示了不快。


    「十八年前發生鹽害歉收時。中央奪走了小麥,可害了我島民眾餓死了近兩千啊」雷西克島的老島主馬夫布南?庫蘭?雷西克自語般的說。凱修島主也跟著道「軍隊是斯奧閣下您榮耀。但不要忘了,您麾下士兵們用的劍可幾乎都是在這凱修製造的」


    斯奧見形勢不利,馬上不情願的沉默了。


    「抱歉——我要考慮一下」


    艾恩說著站了起來。科恩像平時一樣要跟在他後麵。


    「不要跟來」


    聽艾恩這麽說,科恩停了下來。


    「我要自己想想,讓我單獨呆一會」


    艾恩留下這麽句話離開了。科恩在後麵默默的目送著他的背影。


    別有深意注視著兩人的哈薩伊?庫蘭?斯奧,叫來部下,吩咐了什麽。如果是平時的科恩,此時肯定會注意到斯奧可疑的行動,馬上趕到艾恩身邊,提醒他小心的吧。


    可那時的科恩,隻是注視著反常讓自己留下的艾恩就已經是極限,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了。


    島主們陸續離開了會議廳。而科恩,獨自一個人留在那裏,盯著桌上的十八列島旋轉地圖。


    「稍微休息一下啊」一個聲音響起。


    「我不需要什麽休息」科恩頭也不迴的說。


    艾納德從他身後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是西隆茶。


    「喝吧」


    科恩抬頭看向艾納德,默默的接過了杯子。艾納德也喝了口自己手中的茶,歎了口氣道


    「自從你說『這樣下去會發生戰爭』已經過了六年。你真的做得很好了」


    「不用安慰我」科恩雙手抱住了頭。「我想迴避戰爭。可戰爭還是開始了。現在隻有盡快結束這愚蠢的戰爭。可,無論如何都會出現犧牲者。我……救不了所有人」


    「這是當然的」艾納德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伸出手,抱住了養子瘦弱的肩。在那耳邊輕聲說道「科恩這名字,艾達很反對的啊。她堅決讓我『取個普通點的名字』。因為我經常不在家,所以希望你能在家裏」


    「也有,這種事的啊」


    「我經常想。要是給你取個普通點的名字會怎樣。或許,你就會像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現在都有一兩個孩子了吧」


    科恩不由苦笑起來。


    「那不可能」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是不可能?」


    「我已經答應過要救她了」科恩望向了遠方。「從遇到公主那刻起,我就決心拚上自己的人生,去拯救她們」


    「啊,原來是這樣啊」艾納德點了點頭,隨後皺眉道「你不要再叫公主了如何?」


    「很難為情的,事到如今我已經叫不出名字來了」


    科恩起身,深吸了口氣。


    「我去睡一下」說完,科恩走向大門,背對著艾納德揮了揮手。「會議再開始的時候叫我起來」


    「好」


    剛走了幾步,科恩就像想到什麽一樣突然站住了。轉過頭問艾納德道


    「你剛才叫我了?」


    「沒啊?」


    「呃,幻聽了嗎?」科恩自語著,離開了會議廳。


    那,或許不是幻聽。因為就在那時,最為遠離科恩他們談話大廳的一個房間裏,艾恩唿喚著科恩的名字。那碧眼中,正映著已經近逼到他眼前的利刃。


    迴到自己房間獨自沉思的艾恩,完全沒察覺入侵者的存在。入侵者輕易將他拘束起來,帶到了斯奧身邊。


    「你想幹什麽?斯奧閣下」艾恩慌亂的問。他現在正被兩個斯奧士兵按在地上。


    斯奧,沒有迴答,隻是緊盯著艾恩的臉。


    「果然啊」他歎了口氣,失望的把手貼在艾恩臉上。「你的臉。你的樣子。怎麽也看不出是個已經三十歲的男子」


    艾恩吃了一驚。科恩以前說過。「讓皮膚接觸太陽也不會被灼傷,冬至不吃人都是可能的。但相對於人活三年才能長一歲的這體質,很難隱藏。所以絕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自己出生時間和年齡」。


    「我不願做那種懷疑。也不願做這種確認」


    艾恩明白了斯奧的意思。要是在這裏暴露了自己是魔物的秘密,所有的一切就都會化為泡影。這是科恩費勁辛勞幫自己隱藏住的秘密。是已經被自己遺忘的可怕魔物的身影。而這,絕不能讓這男人在現在這時刻知道。艾恩掙紮著想要逃走,想把按著自己背的男人們甩出去。但那強壯的男人們的臂,紋絲不動。


    「與著有關的事能聯想到很多。為什麽會議要在傍晚召開?為什麽你不會變老?」斯奧就像自語一樣的說。「這怎麽能讓人不去確認」


    斯奧將佩劍從腰間拔了出來。那精心保養的刃,在油燈下閃閃發光。男人們抓起了艾恩上身。粗暴的撕開他的衣服,露出了雪白


    的胸口。


    「陛下。請您寬恕」


    斯奧刺出了劍。在那劍鋒插進胸口的瞬間,艾恩大叫起來。


    「科恩——!」


    在走廊長椅上打盹的科恩,被什麽人搖醒了。


    「嗯……艾納德……?會議開始了?」


    「醒醒,科恩?簡」


    陌生的聲音讓科恩猛的清醒睜開了眼。眼前的人不是艾納德,而時斯奧的一個親信。「陛下召見你,跟我來」


    「艾恩陛下——?」很可疑。科恩的直覺警告著,但剛睡醒的腦還反應不出那是為什麽。


    「好。走吧」


    起身的科恩,腳下不住打著晃。他已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在床上好好睡過了。過度的疲勞讓身體也跟著倦怠了起來。科恩跟著斯奧的親信,走進了斯奧當作自己房間使用的房間。剛一進門,科恩就聞到一股危險的氣味。這,是血的味道。


    斯奧沒有穿鎧甲,癱軟般的坐在屋正中的椅上。那麵色不知為什麽很難看。平時傲慢的態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如磨快利刃般的殺戮之氣。


    「你——早就知道的嗎?」斯奧厲聲問。


    瞬間,科恩明白自己臉上沒了血色。


    「陛下在哪裏?」科恩顫聲問。斯奧沒有迴答,隻是眯眼瞪著科恩。「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嗎?」科恩也沒有迴答,隻是強壓著聲音重複問道。「陛下在哪裏?你對陛下做了什麽?」


    哈薩伊抬了下手。兩個士兵把一個白色軀體從裏麵的臥室中拖了出來。不住從艾恩身上流下鮮血,染紅了拖行而過的地麵。


    「艾恩——!」


    科恩立刻要跑過去。但背後的士兵抓住了他的臂,拉了迴來。


    「他空手撕裂了我兩個部下」斯奧厭惡已極的道。「一想到我一直把這種怪物當作王,我就想吐!」


    科恩拚命思考著度過現在這絕境的方法。可倒在麵前的艾恩燒灼著他的眼,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自己明白他死不了。可,可他流了那麽多血,受了那樣重的傷啊。那痛苦肯定無法想象。人隻要嚐一次死的痛苦就能死掉。可他,不會死。那不會死去的身體,會讓艾恩飽受死之痛苦的折磨。


    斯奧沉吟般的繼續著獨白。


    「我不喜歡王弟。也不打算加入他一邊。可——可竟然要讓一個魔物統治國家?一切都平等的世界?荒謬!我是因自己對吉恩王的忠義才推舉艾恩殿下為王。可王,背叛了我。王背叛了我的信賴!」斯奧睜開眼,看著科恩。那眼中盡是瘋狂的光。「我要堂堂正正戰鬥著去死。陛下也要和我一起戰死沙場」


    「住口——」科恩呻吟般的說。「陛下不會死。敗軍之將不死,你應該知道那是多麽殘酷的啊」


    「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麽!」


    「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欺騙你籠絡吉恩王這些,全部都是我一手做的。艾恩隻是被我利用。一切的罪都是我做下的。所以——」科恩跪下,將頭貼在地上。「所以請……饒過艾恩。不要將他交給王弟,拜托了!」


    斯奧無言的站起,一腳踩在了科恩身上。麵對那無數次降臨的惡毒攻擊,科恩呻吟,科恩喘息,科恩吐血,但還是在繼續懇求著。


    斯奧的腳,突然停了下來。科恩,微微張開眼。在那已經稀薄的意識中——科恩看到,艾恩用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抓住了斯奧的腳。


    「你……不想要王位嗎?」艾恩嘶啞的說。「打敗篡位者紮爾……將我是魔物的事實暴露在國民麵前。這樣你就是拯救國家的英雄了」


    「別碰我!肮髒的東西!」


    斯奧想揮去艾恩的手,但艾恩死死抓著他的腳腕沒有放開。


    「就像剛才……用劍刺我就可以。下次是當著國民麵……在國民接受之前……不管多少次都可以。我不會死。這能證明你是正義」


    不行——科恩想大喊。可沒能發出聲音,他就昏了過去。


    科恩再次醒來時,自己已是倒在石板上。四周很黑。不知什麽地方還有滴水的聲音。科恩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思考著。這是哪裏?我在這裏做什麽?


    「醒過來了啊?」


    這是個熟悉的聲音。這是飛行船發明者,煉金術師蘭斯的聲音。


    「蘭斯——」科恩掙紮著想要起身,但劇烈的疼痛立時在胸口翻動。


    「笨蛋,不要起來。你知道自己斷了多少根肋骨嗎?」


    科恩迴憶起了一切。這狀況……被殺才是正常。自己能活著簡直不可思議。


    「我——睡了多久?」


    喉嚨很癢。每咳一次,劇痛就席卷了胸部。


    「差不多四五天吧?畢竟這裏沒有窗戶,我們連太陽什麽時候升起來都不知道」


    科恩看了看周圍。的確沒有窗戶。在這低矮的房間裏,集中著以蘭斯為首的熟悉煉金術師們。


    「這是什麽地方?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凱修島主官邸的地牢」蘭斯重重的歎了口氣。「對不起科恩。我們受到斯奧那混蛋要殺死家人的威脅,把『水之素』的秘密告訴他了」


    這不能怪他們。沒有武器沒有力量的煉金術師們,根本無法反抗斯奧。斯奧那之後做什麽了?艾恩平安嗎?隻以想到這,焦躁與不安就讓科恩喘不上氣來。


    「我必須從這裏出去」科恩說。


    「怎麽出去?」蘭斯迅速示意了下周圍。「沒有人會靠近這裏。那些被斯奧收買的混蛋凱修士兵,隻是偶爾想起來一樣,把令人作嘔的飯送過來」


    「那就把他們引過來」


    科恩按著側腹站了起來。向用滿是興趣的眼光注視著自己的煉金術師們吼道


    「看什麽。給我轉過去」


    囚犯們慘叫了起來。聽到慘叫聲的凱修島士兵,慌忙跑下了樓梯。


    「出什麽事了!」士兵看向牢中。並且驚訝的大張起了眼。


    牢房中有個女人。白色的長發在那一絲不掛的背上輕擺著。單手掩著胸前隆起的裸女,迴頭看向衛兵,微微一笑。


    「你,你!你是怎麽進去的!」


    士兵打開牢門衝了進去。貼在牆邊的蘭斯趁機狠狠給了他後腦一下。周圍的煉金術師們一起撲向倒地呻吟的士兵。將他用身上衣服做成的繩索捆了起來。


    「很順利啊」蘭斯說著看向科恩,又連忙把眼避開了。


    「我先出去了」


    「嗯,我馬上也去」


    他們走出了地牢。外麵很涼。從太陽的位置看應該是早上。


    科恩走向會議廳。不過,那裏隻有散亂的文件,沒有島主們也沒有艾恩。科恩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不安比骨折的疼痛更牽動著他的心。地上,殘留著幾張傳令書。是艾恩向同盟諸島發出的為與王弟軍決戰,將兵力集中到斯奧島的手諭。


    艾恩已經不在這島上——那王子軍現在前進到哪裏了?兵力?位置?王弟軍迎擊的數量?布陣是?


    「——科恩閣下?」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科恩的身體啪的一下僵住了。他心中做著逃跑的準備,慢慢迴頭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呆站在會議廳入口的,是凱修島島主奇奈爾?庫蘭?凱修。那禿頭仿佛整個紅了起來,快步向科恩走來。


    「這段時間你去哪裏了!就是因為你突然消失——」


    島主氣憤的推了科恩一把。雖然那力氣並不大,可還是讓斷骨一陣劇痛。


    「——嗚!」科恩不由按住了胸口。手支到桌上,撐著快要倒下的身體。


    「啊,怎麽?抱,抱歉。弄痛你了?」人很好的凱修島主連忙道歉。隨後擔心的皺起眉,看著科恩的臉。「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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