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小女有花戴，吾家家貧不得買，撿的二尺紅頭繩，給吾小娘紮起來.........”戲台上，扮演老父親的太平公主的侍女，正在高高興興地在大年三十給自己的女兒紮頭繩。</p>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家的門就被萬惡的世家的打手給踏破了，大年三十的漫天風雪中，他爹被活活打死，她被打手帶走，隻留下一根紅頭繩殘留在地上。</p>
接下來，獰笑的女管家（太平公主手下的健壯的撼山婦飾演）就帶著鞭子出現了，痛打了下邽孤女一頓之後，家裏的小郎君讓她趴在地上向牲畜一樣吃飯，並且示意家奴打翻了她的碗.........</p>
此時燈光一暗，剛剛吃完飯挨完打的下邽孤女，就聽到那句“今夜去家主房裏侍寢”的冰冷話語，配合著打手臉上淫猥的笑容，下邽孤女臉上茫然和驚慌的神情，讓人不由得握緊了雙拳，恨不得砸翻那個狗腿子，救出那位可憐的下邽孤女........</p>
這一出別出心裁的《下邽孤女》，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p>
再演，那些畫麵就更加限製級了。</p>
不過接下來的畫麵，在場的觀眾怕是比劇中的演員更加熟悉........</p>
這不就是他們被搶走的女兒和妻子，那個被打死的，不正是他們的父親或者二伯麽，自己家裏的田地，不是這樣落入貴人家手裏的麽？</p>
貴人家裏的情況如何，他們遠比台上的人更加清楚。</p>
當然，給觀眾想象空間不是《下邽孤女》到這裏就完結的最大意圖，而是因為太平公主府的舞女們沒有演出過這種新式“表演”，表演起來表示有些“難度”。</p>
就連真正的戲劇還要等到幾十年後李九在梨園才能有，這個時代的並沒有“戲”這一說，而且還加入灑落棉花營造滿天飛雪，戲台上搭建木屋造型什麽的，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有些過分超前了。</p>
而有些“難度”的，遠遠不止這個原因——後麵的情節，錢隆說什麽都不敢再讓李南“胡鬧”了，為此，他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口稱死罪。</p>
影射貴人，如果此“劇”一傳開，怕是太平公主府麵對天下世家的壓力，也很難受。</p>
而且作為天下最大的世家，你編出這出戲什麽意思，打著李唐的旗反李唐？？</p>
關於這一點，顯然錢西園比李南清醒，也嚇得更加魂不附體，一副郎君你敢這樣，我就敢一頭碰死在這裏的苦諫忠臣像。</p>
好吧，好吧，看來關於人民的思想改造和觸動工作果然阻力很大，看著戰戰兢兢恨不得說你作死別拉著太平公主府的錢隆，李南也把手一揮，把下半部世家是如何壓榨奴仆的血淚史鎖入了抽屜，心想某天自己一定要演出下半部。</p>
而這出《下邽孤女》收到的效果，怎麽說呢，符合預期又超出預期。</p>
在這個沒有什麽文化娛樂活動時代，突然出現一堂帶著“高質量”的戲劇，無疑是受到廣大縣民歡迎的。</p>
特別是這個戲劇還免費的情況下，最開始聽說有演百戲的班子來的時候，不少縣民都是激動的。</p>
然而第一批觀眾，來的全是那些城裏的居民還有讀過書的文人，穿越客想象中的，鄉親們眼含熱淚拳頭捏的死死的熱烈情況並沒有出現，隻有稱道演員跳得真好的。</p>
這不廢話麽！</p>
你想想，太平公主府的舞女，跳舞能不好看麽，而且因為戲裏的語言太過於直白和下裏巴人，讓一幹意見領袖大搖其頭，覺得簡直不上台麵。</p>
天下哪裏有講奴仆的戲？？這不是動搖我大唐國本和儒家教導，那個下邽孤女身世可歎，但是其父欠債不還用女抵債是天經地義，可見其平日裏也是個懶饞之人。不少人看過之後怒罵寫這部劇的人——</p>
“其心可誅”！</p>
那種口吻，就跟後世有些精神資本家怒叱窮人窮是因為他們懶，活該，不注意提升自己一樣。</p>
但是他們也得有時間啊.......光是小心翼翼地維持生存就頗為不易了，哪有時間學習，提升，對於那些李南真正想迎來的觀眾來說，花一個時辰看《下邽孤女》，意味著自己少了一個時辰的勞作，說不定因此明日讓家人餓肚子，然後生病........</p>
所以，最開始的反響雖然火爆，但是評價全是負麵的，算是“黑紅”吧。</p>
如果說李南是一個百戲班子的主人，下一刻就要思考自己的路線是不是正確，考慮要不要換戲或者換個地方演了。</p>
但是李南不是，財大氣粗地他，大手一揮，給我狠狠地演！</p>
到田間地頭去，到山村遠鎮去，給我不要錢的演，不僅不收錢，反而來看的還要給東西。</p>
這個架勢，頗有些當年主流相聲演員送表演下鄉然後給老鄉發雞蛋一樣。</p>
要不是有錢能使磨推鬼呢，在李南發蒸餅的攻勢下，送戲下鄉的劇團得到了廣大貧民的熱烈歡迎和反響。</p>
他們先是一臉不可置信地來問這裏發蒸餅麽？得到準確答複後，當即得到了一個蒸餅後，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蒸餅放入懷裏，臉上帶著驚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盯著台上，仿佛那是一個一個活動的蒸餅。</p>
李南很雞賊，來看的都發三個蒸餅，不過先領一個，看完後憑借之前的那個蒸餅，可以再領兩個。</p>
雖然造成不少人全家老小齊上陣，或者反複領取的，甚至還有不少乞丐混充裏麵，跟著戲班子就為領蒸餅的，李南也很大度的不計較。</p>
他願意讓他們占這個“便宜”，而且還心疼。</p>
不過此時的貧民還是很淳樸的，領完蒸餅就乖乖看戲，很少出現開頭領了蒸餅就跑迴家做事，等到散戲的時候再來領的。</p>
劇情一開始，這幫貧民臉上個個帶著猥瑣的笑容，死死地盯著台上舞女姣好的身段，柔軟的腰肢，場麵有些喧鬧，而且還會叫好。</p>
可是對著劇情的進行，他們開始沉默了，不少人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等到散戲的時候，不少人呆呆地矗立，雙眼無神地看著遠方，甚至還有當場失心瘋一樣大哭的，場麵一度混亂。</p>
第一次看到的人，不少入戲深的，演完之後毅然決然地不要發的蒸餅，說是給那位孤女留著，自己家裏還有吃的！</p>
哪怕他看著蒸餅，嘴裏不停的咽唾沫。</p>
由此可見，人民的內心深處，永遠是善良的，哪怕在生活的重壓下，還是散發著人性的光芒。</p>
想象當中的憤怒場景沒有出現，當時這股悲愴和罕見的沉默，讓李南更加滿意了。</p>
於是他們走了一個又一個山村，不少舞女嬌嫩的腳都磨破了，皮膚也變得粗糙，但是到了後來，不僅看演出的人十分用心，甚至演出的人也十分投入！</p>
因為她們也看到了自己，在飾演下邽孤女的過程中，不少舞女從木然，到害怕，最後再到全身心投入，讓《下邽孤女》變得更加鮮活起來，就連扮演那位下邽孤女的舞女，在團裏也越來越受到大家的尊敬和憐愛。</p>
仿佛就是她們的事情，就發生在她們身邊一樣。</p>
事實上，還真是。</p>
奴仆的生活從來都是充滿血淚的，哪怕是太平公主府的。“高級”奴仆。</p>
到了現在，下邽孤女的那一幫舞女，已經不像是李南剛剛看到的那樣，仿佛一個精美的木偶，帶著標準的卑微笑容，被時代的絲線操控，不由自主地演出貴人們想看的表演，她們現在的臉上有了更多的表情，感覺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p>
要不說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時代把鬼便成人呢？說得就是某個翻天覆地的偉大轉變，給受苦的人帶來的希望和巨大變革。</p>
演出一場比一場成功，觀看者也越來越多，看完後的反應也越來越大，甚至出現不少人看魔怔了，跟著隊伍走的，而且還會積極跟新觀眾科普，彼此落下一臉的淚。</p>
最出乎李南意料的，就是《下邽孤女》，受到了鄉間小地主們的熱烈歡迎！</p>
這不是李南命令下，地主們為了迎合“上意”做出來的，其實就是他們也是發自內心的歡迎，而且作為地主階級，他們更明白這部劇的意義。</p>
此時的地主，跟李南想象中的地主不一樣，或者說按照李南的標準，就是徹頭徹尾的農民！</p>
在這個時代，全村有幾頭牛就算是不錯了，而有幾頭牛的人家，差不多就算是地主了。當然是小地主，而不是那種大地主。</p>
這些中小地主，更接近李南心目中的農民形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裏有牛有地，家裏的兒子可以耕地，有點錢的送去讀書，一年到頭可以吃到糧食。</p>
而不是像一般貧民一樣，半年的糧食半年的野菜，有些有錢的，扣扣索索攢了十幾年，就去買同鄉的土地，或者雇傭沒有地的同村的農民，給自己耕地。</p>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p>
這句話其實很對，因為在這個稅賦嚴重和生產力不足的時代，能夠一年到頭吃飽，而且還能剩下一點的，就算是地主。</p>
而且不少地主基本上都要親自幹活，對於田地裏的活，他們比不少老農都擅長，而且有自己的訣竅。</p>
不然的話，他們怎麽能成為地主呢？？</p>
此時的小地主，就像是李南剛剛穿越過來時，那個村長家一樣！當時他就抓了疑似“花和尚”的李南，想要李南給自己家耕地，還給了他半袋糧食。</p>
雖然他們又自私的成分，也狡詐精明，心腸也狠毒，但是很多地主就是貧民苦熬幾代積累，在層層盤剝下，經過了兵災，徭役，洪水，運氣好才成為地主的。</p>
所以，對於農民的苦難和世家的可怕，他們感受更深，而且作為貧民和世家的中間階級，活得謹小慎微，又略微見識過“世麵”的他們，其實從這部劇裏看到的，不少都是他們自己！</p>
或者說，曾經的自己。</p>
跟李南想象中的逼死佃戶，強搶民女的地主老財大大的不同，此時不少“地主”在鄉間名聲極好，對待貧民也是極為寬和的，大家都信服！</p>
作為帝國生產係統比較靠下的一環，地主們一沒有強大到可以魚肉百姓的權勢，二是農活繁重，不少農民自顧不暇，可用的人手少，所以他們給傭工的價格，其實還是很不錯的。</p>
當然，那些越來越向“準世家”發展的大地主們，就不能一概而論了。</p>
就連那個著名的周扒皮半夜叫.....不，半夜雞叫的故事，其實也是子虛烏有，作為原型的周扒皮固然十分刻薄，靠著驚人的節儉和摳積累的大量財富，但是他是對兒女和家人刻薄，對待工人還是好的。</p>
曾在周家打過短工的老人說“農忙的時候，就去幫忙，好吃好喝不說，你還得給我工錢，不給工錢誰給他幹，一天的工錢還能買十斤米呢。你不好好待我，我就不給你幹。”他家老長工王義幀則說：“都說老頭狠，那是對兒女狠，對夥計還行。沒說過我什麽，我單薄，但會幹。老頭說，會使鋤，能扛糧就行。”</p>
而那個著名半夜雞叫，則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p>
“有一年我在到黑龍江的火車上，正好遇見高玉寶，我問，大舅，有半夜雞叫這迴事嗎？”他沒吭聲，說是這是文學創作的藝術性問題。然後又說，咱們這兒沒有，不代表其它地方就沒有。”</p>
說白了，封建時代的中小地主，靠著自己的“偏門”致富，其實也是拚命在這個帶著枷鎖的時代，小心翼翼地尋找著漏洞，用盡全力讓自己活得更好一點而已。</p>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壞人，隻不過比起世家的壓榨，他們現在沒有能力，也不敢壓榨鄉親而已。</p>
所以，顯然對於下邽孤女感受更深的中小地主們，更是抹著淚熱烈的歡迎劇團的到來，好吃好喝的招待。</p>
因為他們也有女兒被世家搶走，也有妻子被鄉裏的鄉老糟蹋，家裏的田地更是無端被霸占.......</p>
總得來說，演出是成功的，雖然收獲的反響除了嚎啕大哭自哀其身，就是臉色木然若有所思，雖然沒有振臂一唿，大家怒火如潮吧，但是這種沉默的大多數，反而更加讓李南欣慰。</p>
就差一顆火星了。</p>
隻要這顆“火星”一出現，渭南縣的底層，就會燃燒起燎原大火！</p>
但是這顆火星，李南也早就準備好了。</p>
“臘月十二，就在縣城之外，吾等最後演出，將上演後半部下邽孤女，屆時還會發路費，汝等定要來矣........”</p>
每次演出完，就有一個人敲著鑼，大聲地喊出下麵的話，重複多遍，直到最後一個人散去方停。</p>
臘月十二，所有看過的人都記住了這個約定的日子，而且隨著《下邽孤女》越來越盛況空前，一傳十十傳百，就連不少沒有看過的，就知道這一天縣城外有“大熱鬧”！</p>
而這一天，就是李南的小高爐預計完工，準備召開趙家公審大會的日子！</p>
相信這下半部的《下邽孤女》，定會讓他們大吃一驚！</p>
嘖嘖嘖，縣裏來了青天，孤女沉冤得雪，這不是古代戲劇最標準的團圓大結局？？？李南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撫摸著手裏的大梁，看著趴在地上的趙家小郎君餓狗一樣的搶食，對著旁邊雙目流出血淚的趙明禮說道。</p>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有個古代“青天”的樣子了。</p>
這次，他定要用趙家這杆“大旗”的鮮血，染紅自己官袍，說不定能變成尊貴的紫色呢。</p>
順便，也讓渭南縣上下也一片紅好了。</p>
看著渭南縣的地圖，李南笑得十分開心。</p>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家的門就被萬惡的世家的打手給踏破了，大年三十的漫天風雪中，他爹被活活打死，她被打手帶走，隻留下一根紅頭繩殘留在地上。</p>
接下來，獰笑的女管家（太平公主手下的健壯的撼山婦飾演）就帶著鞭子出現了，痛打了下邽孤女一頓之後，家裏的小郎君讓她趴在地上向牲畜一樣吃飯，並且示意家奴打翻了她的碗.........</p>
此時燈光一暗，剛剛吃完飯挨完打的下邽孤女，就聽到那句“今夜去家主房裏侍寢”的冰冷話語，配合著打手臉上淫猥的笑容，下邽孤女臉上茫然和驚慌的神情，讓人不由得握緊了雙拳，恨不得砸翻那個狗腿子，救出那位可憐的下邽孤女........</p>
這一出別出心裁的《下邽孤女》，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p>
再演，那些畫麵就更加限製級了。</p>
不過接下來的畫麵，在場的觀眾怕是比劇中的演員更加熟悉........</p>
這不就是他們被搶走的女兒和妻子，那個被打死的，不正是他們的父親或者二伯麽，自己家裏的田地，不是這樣落入貴人家手裏的麽？</p>
貴人家裏的情況如何，他們遠比台上的人更加清楚。</p>
當然，給觀眾想象空間不是《下邽孤女》到這裏就完結的最大意圖，而是因為太平公主府的舞女們沒有演出過這種新式“表演”，表演起來表示有些“難度”。</p>
就連真正的戲劇還要等到幾十年後李九在梨園才能有，這個時代的並沒有“戲”這一說，而且還加入灑落棉花營造滿天飛雪，戲台上搭建木屋造型什麽的，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有些過分超前了。</p>
而有些“難度”的，遠遠不止這個原因——後麵的情節，錢隆說什麽都不敢再讓李南“胡鬧”了，為此，他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口稱死罪。</p>
影射貴人，如果此“劇”一傳開，怕是太平公主府麵對天下世家的壓力，也很難受。</p>
而且作為天下最大的世家，你編出這出戲什麽意思，打著李唐的旗反李唐？？</p>
關於這一點，顯然錢西園比李南清醒，也嚇得更加魂不附體，一副郎君你敢這樣，我就敢一頭碰死在這裏的苦諫忠臣像。</p>
好吧，好吧，看來關於人民的思想改造和觸動工作果然阻力很大，看著戰戰兢兢恨不得說你作死別拉著太平公主府的錢隆，李南也把手一揮，把下半部世家是如何壓榨奴仆的血淚史鎖入了抽屜，心想某天自己一定要演出下半部。</p>
而這出《下邽孤女》收到的效果，怎麽說呢，符合預期又超出預期。</p>
在這個沒有什麽文化娛樂活動時代，突然出現一堂帶著“高質量”的戲劇，無疑是受到廣大縣民歡迎的。</p>
特別是這個戲劇還免費的情況下，最開始聽說有演百戲的班子來的時候，不少縣民都是激動的。</p>
然而第一批觀眾，來的全是那些城裏的居民還有讀過書的文人，穿越客想象中的，鄉親們眼含熱淚拳頭捏的死死的熱烈情況並沒有出現，隻有稱道演員跳得真好的。</p>
這不廢話麽！</p>
你想想，太平公主府的舞女，跳舞能不好看麽，而且因為戲裏的語言太過於直白和下裏巴人，讓一幹意見領袖大搖其頭，覺得簡直不上台麵。</p>
天下哪裏有講奴仆的戲？？這不是動搖我大唐國本和儒家教導，那個下邽孤女身世可歎，但是其父欠債不還用女抵債是天經地義，可見其平日裏也是個懶饞之人。不少人看過之後怒罵寫這部劇的人——</p>
“其心可誅”！</p>
那種口吻，就跟後世有些精神資本家怒叱窮人窮是因為他們懶，活該，不注意提升自己一樣。</p>
但是他們也得有時間啊.......光是小心翼翼地維持生存就頗為不易了，哪有時間學習，提升，對於那些李南真正想迎來的觀眾來說，花一個時辰看《下邽孤女》，意味著自己少了一個時辰的勞作，說不定因此明日讓家人餓肚子，然後生病........</p>
所以，最開始的反響雖然火爆，但是評價全是負麵的，算是“黑紅”吧。</p>
如果說李南是一個百戲班子的主人，下一刻就要思考自己的路線是不是正確，考慮要不要換戲或者換個地方演了。</p>
但是李南不是，財大氣粗地他，大手一揮，給我狠狠地演！</p>
到田間地頭去，到山村遠鎮去，給我不要錢的演，不僅不收錢，反而來看的還要給東西。</p>
這個架勢，頗有些當年主流相聲演員送表演下鄉然後給老鄉發雞蛋一樣。</p>
要不是有錢能使磨推鬼呢，在李南發蒸餅的攻勢下，送戲下鄉的劇團得到了廣大貧民的熱烈歡迎和反響。</p>
他們先是一臉不可置信地來問這裏發蒸餅麽？得到準確答複後，當即得到了一個蒸餅後，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蒸餅放入懷裏，臉上帶著驚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盯著台上，仿佛那是一個一個活動的蒸餅。</p>
李南很雞賊，來看的都發三個蒸餅，不過先領一個，看完後憑借之前的那個蒸餅，可以再領兩個。</p>
雖然造成不少人全家老小齊上陣，或者反複領取的，甚至還有不少乞丐混充裏麵，跟著戲班子就為領蒸餅的，李南也很大度的不計較。</p>
他願意讓他們占這個“便宜”，而且還心疼。</p>
不過此時的貧民還是很淳樸的，領完蒸餅就乖乖看戲，很少出現開頭領了蒸餅就跑迴家做事，等到散戲的時候再來領的。</p>
劇情一開始，這幫貧民臉上個個帶著猥瑣的笑容，死死地盯著台上舞女姣好的身段，柔軟的腰肢，場麵有些喧鬧，而且還會叫好。</p>
可是對著劇情的進行，他們開始沉默了，不少人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等到散戲的時候，不少人呆呆地矗立，雙眼無神地看著遠方，甚至還有當場失心瘋一樣大哭的，場麵一度混亂。</p>
第一次看到的人，不少入戲深的，演完之後毅然決然地不要發的蒸餅，說是給那位孤女留著，自己家裏還有吃的！</p>
哪怕他看著蒸餅，嘴裏不停的咽唾沫。</p>
由此可見，人民的內心深處，永遠是善良的，哪怕在生活的重壓下，還是散發著人性的光芒。</p>
想象當中的憤怒場景沒有出現，當時這股悲愴和罕見的沉默，讓李南更加滿意了。</p>
於是他們走了一個又一個山村，不少舞女嬌嫩的腳都磨破了，皮膚也變得粗糙，但是到了後來，不僅看演出的人十分用心，甚至演出的人也十分投入！</p>
因為她們也看到了自己，在飾演下邽孤女的過程中，不少舞女從木然，到害怕，最後再到全身心投入，讓《下邽孤女》變得更加鮮活起來，就連扮演那位下邽孤女的舞女，在團裏也越來越受到大家的尊敬和憐愛。</p>
仿佛就是她們的事情，就發生在她們身邊一樣。</p>
事實上，還真是。</p>
奴仆的生活從來都是充滿血淚的，哪怕是太平公主府的。“高級”奴仆。</p>
到了現在，下邽孤女的那一幫舞女，已經不像是李南剛剛看到的那樣，仿佛一個精美的木偶，帶著標準的卑微笑容，被時代的絲線操控，不由自主地演出貴人們想看的表演，她們現在的臉上有了更多的表情，感覺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p>
要不說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時代把鬼便成人呢？說得就是某個翻天覆地的偉大轉變，給受苦的人帶來的希望和巨大變革。</p>
演出一場比一場成功，觀看者也越來越多，看完後的反應也越來越大，甚至出現不少人看魔怔了，跟著隊伍走的，而且還會積極跟新觀眾科普，彼此落下一臉的淚。</p>
最出乎李南意料的，就是《下邽孤女》，受到了鄉間小地主們的熱烈歡迎！</p>
這不是李南命令下，地主們為了迎合“上意”做出來的，其實就是他們也是發自內心的歡迎，而且作為地主階級，他們更明白這部劇的意義。</p>
此時的地主，跟李南想象中的地主不一樣，或者說按照李南的標準，就是徹頭徹尾的農民！</p>
在這個時代，全村有幾頭牛就算是不錯了，而有幾頭牛的人家，差不多就算是地主了。當然是小地主，而不是那種大地主。</p>
這些中小地主，更接近李南心目中的農民形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裏有牛有地，家裏的兒子可以耕地，有點錢的送去讀書，一年到頭可以吃到糧食。</p>
而不是像一般貧民一樣，半年的糧食半年的野菜，有些有錢的，扣扣索索攢了十幾年，就去買同鄉的土地，或者雇傭沒有地的同村的農民，給自己耕地。</p>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p>
這句話其實很對，因為在這個稅賦嚴重和生產力不足的時代，能夠一年到頭吃飽，而且還能剩下一點的，就算是地主。</p>
而且不少地主基本上都要親自幹活，對於田地裏的活，他們比不少老農都擅長，而且有自己的訣竅。</p>
不然的話，他們怎麽能成為地主呢？？</p>
此時的小地主，就像是李南剛剛穿越過來時，那個村長家一樣！當時他就抓了疑似“花和尚”的李南，想要李南給自己家耕地，還給了他半袋糧食。</p>
雖然他們又自私的成分，也狡詐精明，心腸也狠毒，但是很多地主就是貧民苦熬幾代積累，在層層盤剝下，經過了兵災，徭役，洪水，運氣好才成為地主的。</p>
所以，對於農民的苦難和世家的可怕，他們感受更深，而且作為貧民和世家的中間階級，活得謹小慎微，又略微見識過“世麵”的他們，其實從這部劇裏看到的，不少都是他們自己！</p>
或者說，曾經的自己。</p>
跟李南想象中的逼死佃戶，強搶民女的地主老財大大的不同，此時不少“地主”在鄉間名聲極好，對待貧民也是極為寬和的，大家都信服！</p>
作為帝國生產係統比較靠下的一環，地主們一沒有強大到可以魚肉百姓的權勢，二是農活繁重，不少農民自顧不暇，可用的人手少，所以他們給傭工的價格，其實還是很不錯的。</p>
當然，那些越來越向“準世家”發展的大地主們，就不能一概而論了。</p>
就連那個著名的周扒皮半夜叫.....不，半夜雞叫的故事，其實也是子虛烏有，作為原型的周扒皮固然十分刻薄，靠著驚人的節儉和摳積累的大量財富，但是他是對兒女和家人刻薄，對待工人還是好的。</p>
曾在周家打過短工的老人說“農忙的時候，就去幫忙，好吃好喝不說，你還得給我工錢，不給工錢誰給他幹，一天的工錢還能買十斤米呢。你不好好待我，我就不給你幹。”他家老長工王義幀則說：“都說老頭狠，那是對兒女狠，對夥計還行。沒說過我什麽，我單薄，但會幹。老頭說，會使鋤，能扛糧就行。”</p>
而那個著名半夜雞叫，則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p>
“有一年我在到黑龍江的火車上，正好遇見高玉寶，我問，大舅，有半夜雞叫這迴事嗎？”他沒吭聲，說是這是文學創作的藝術性問題。然後又說，咱們這兒沒有，不代表其它地方就沒有。”</p>
說白了，封建時代的中小地主，靠著自己的“偏門”致富，其實也是拚命在這個帶著枷鎖的時代，小心翼翼地尋找著漏洞，用盡全力讓自己活得更好一點而已。</p>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壞人，隻不過比起世家的壓榨，他們現在沒有能力，也不敢壓榨鄉親而已。</p>
所以，顯然對於下邽孤女感受更深的中小地主們，更是抹著淚熱烈的歡迎劇團的到來，好吃好喝的招待。</p>
因為他們也有女兒被世家搶走，也有妻子被鄉裏的鄉老糟蹋，家裏的田地更是無端被霸占.......</p>
總得來說，演出是成功的，雖然收獲的反響除了嚎啕大哭自哀其身，就是臉色木然若有所思，雖然沒有振臂一唿，大家怒火如潮吧，但是這種沉默的大多數，反而更加讓李南欣慰。</p>
就差一顆火星了。</p>
隻要這顆“火星”一出現，渭南縣的底層，就會燃燒起燎原大火！</p>
但是這顆火星，李南也早就準備好了。</p>
“臘月十二，就在縣城之外，吾等最後演出，將上演後半部下邽孤女，屆時還會發路費，汝等定要來矣........”</p>
每次演出完，就有一個人敲著鑼，大聲地喊出下麵的話，重複多遍，直到最後一個人散去方停。</p>
臘月十二，所有看過的人都記住了這個約定的日子，而且隨著《下邽孤女》越來越盛況空前，一傳十十傳百，就連不少沒有看過的，就知道這一天縣城外有“大熱鬧”！</p>
而這一天，就是李南的小高爐預計完工，準備召開趙家公審大會的日子！</p>
相信這下半部的《下邽孤女》，定會讓他們大吃一驚！</p>
嘖嘖嘖，縣裏來了青天，孤女沉冤得雪，這不是古代戲劇最標準的團圓大結局？？？李南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撫摸著手裏的大梁，看著趴在地上的趙家小郎君餓狗一樣的搶食，對著旁邊雙目流出血淚的趙明禮說道。</p>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有個古代“青天”的樣子了。</p>
這次，他定要用趙家這杆“大旗”的鮮血，染紅自己官袍，說不定能變成尊貴的紫色呢。</p>
順便，也讓渭南縣上下也一片紅好了。</p>
看著渭南縣的地圖，李南笑得十分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