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初三，距離幾天前瘋傳的“囚牛令”拍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沈家別業依然沒有動靜，如同鬼蜮一般。</p>
七天前，在洛陽地下世界瘋傳的“月圓之夜，孤山之巔，韋氏別業，囚牛令現！”在現在看來，已經是個笑話。</p>
距離上一次月圓之夜已經過去三天了，洛陽城的諸位牛鬼蛇神很早就安排了人手在沈家別業附近，除了在周圍的山頭上發覺帶著鬼麵的黑衣人在殘酷地折磨一些“鼠輩”和“野犬”之外，沈家別業依然荒廢。</p>
除了夜間有一些四肢殘缺的人歇息以外，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就跟附近那些荒廢的佛寺和老宅一樣。</p>
幸好這些活動的“屍神”們本來就是“鼠輩”，再加上周圍時不時出現的“地府斷罪”的景象太過於恐怖詭異，所以這幫人關注點主要在“地府群鬼”身上，倒也沒有冒失的抓人詢問。</p>
而不少試圖刺探“地府斷罪”的各種打手和探子，在這幫專業人士麵前，很快就被“處理”掉了，並且邀請他們參觀了“公正仁慈的審判”，在“地府”內衛強大的實力下，於是他們形成了互不幹擾的默契。</p>
隻是一些神秘瘋子而已，所有探子關於“地府”的迴報裏麵，都提到了這一點。</p>
拍賣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毫無動靜的沈家別業，讓洛陽的諸方，都產生一種自己被戲弄了的感覺。</p>
之前引起了激烈搶奪的“玉帶”，已經被拿到手的人束之高閣，並且對著它露出了輕蔑的笑意。</p>
很快，洛陽城南發生的事情，讓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p>
說了不算，算了不說，故弄玄虛引起廝殺趁機奪取別人家業的事，在這種隨時都在死人、充斥著最陰險算計的魔都，簡直再正常不過。</p>
他們甚至懷疑，這件事完全是城南那幾位黑幫頭子為了奪取柳虎兒的地盤，故意弄出來的障眼法。</p>
於是他們都各自收束了觸角，撤迴了在城外沈家別業的大部分人手，同時各自派出人去，或是祝賀，或是威嚇，或是敲打，狠狠地“告誡了”城南的刁民一番。</p>
總之，得讓“鬧出事”的城南幾位黑幫大佬吐出一部分肥肉來。</p>
市井裏麵的爭地盤搏殺，對於洛陽上層的人物來說，從來都隻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但是隨著柳虎兒的“死亡”，幾位“義子”忙著跟城南幾位舊大佬沆瀣一氣瓜分舊地盤，確立新秩序的時候。這些洛陽的“貴人”們，也於觥籌交錯之前，擴大了手下的“營生”，徹底消化了柳虎兒的所有勢力，重新劃分且確立了真正的“新秩序”。</p>
於是，洛陽城又恢複了死水一潭的模樣，幾十條人命丟進去，連一點浪花都沒有泛起，哪怕水底下丟失的人命，比明麵上死於街頭搏殺的人命數量更多！</p>
如果行走在洛陽城南的肮髒巷子裏，李南就會發現，街還是那條街，店還是那些店，人還是那些人，除了街角尚未幹涸的血跡以外，一切都迴到了幾天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p>
就在李南去喝過羊肉湯的那條小巷子裏，依然充斥著大量的江洋大盜，騙徒，打手和刺客，但是他們的豢養者，卻是悄無聲息地換了另一批人。</p>
雖然瓜分蛋糕的事情大家都喜歡，但是這塊空出的蛋糕上，多了幾把分蛋糕的餐刀，那就讓人覺得有些美中不足了。</p>
不僅僅是年輕的“地府”，迦樓羅，太平秘衛，還有強勢歸來的洛陽王家控製的金花幫，都是是新加入其中的“分食者”之一，而且也各自取得了各方的“默許”。</p>
哦，順便說一句，金花幫的三當家，諢號叫做白牙狼的那位張角兒，這次成功殺掉了幫內二號人物方醜奴，成為了金花幫的二號人物，而金花幫，也堂而皇之的成為城南最大的幾股勢力。</p>
相比於這些人，僅僅開設了一個名為“如庭”的堂口的“地府”，反而顯得不是那麽紮眼起來。而他旁邊的“鼎香樓”，則是完全是個賣驢肉的食肆，根本不出售任何消息，仿佛根本就不是監視“如庭”的地下情報站一般。</p>
可是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在洛陽紮下根的“地府”，如同頑強的野草一般，看著柔弱，但是它埋藏地下強大的根係內衛，已經蔓延到很深的地方，開始接觸到名為“真實”的甜美地下水脈。</p>
“嘖嘖，有點意思啊。”李南已經看完了柳虎兒的全部口供，看著上麵寫的種種觸目驚心的“真實”，李南不由得覺得先生的思想真是一把刺破黑暗的利劍的感歎。</p>
無論古代是如何被執筆者描寫的花團錦簇，但翻開這些記載，字裏行間還是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吃人！</p>
這真是個吃人的時代啊。看完了這厚厚一遝的口供之後，李南整個人都致鬱了，隻覺得人間不值得。</p>
什麽老公公和兒媳婦，甚至孫媳婦扒灰，兒子跟父親的小妾私通，什麽某家的嫡長子竟然是花匠的兒子，那都是基本操作。不少高官博帶的“世家”，私底下的操作簡直讓人難以接受。</p>
有人掌握著奴隸貿易，派手下的人去山裏擄掠良民為奴，有人強占民女，當著人家丈夫兒子的麵那啥，完事之後還砍斷婦人的四肢，看著她哀嚎死去而且哈哈大笑，有人迷信邪教，相信吃嬰兒能讓自己“雄風大振”宛如少年，有人豢養山匪，前腳商人從他店裏買去的貨，第二天又會帶著血跡迴到自家手下的商鋪中，還有把持鄉老和地方科舉，賣官鬻爵等等，林林總總，總之看著讓人心生憤怒……</p>
該死的趙家人！</p>
“辛苦子明矣。”李南一邊親切地叫著梁櫧的字，然後將手中的口供抽出一部分，剩下的都交給了對方。</p>
比起自己，李南相信梁櫧會更好的將這份口供發揮出最大價值，而掌握了洛陽不少人秘密的地府，也會通過談判收買威脅等手段，迅速壯大且牢牢在這座魔都紮下根來。</p>
這以後都是“如庭”開遍大唐的資本啊，看著梁櫧手中的口供，李南覺得自己找到了如何迅速在某個城市將“地府”紮下根來的方法。</p>
而他手中剩下的，則是關於伽羅樓、太平秘衛和囚牛的情報，雖然柳虎兒供出得很少，但是總比他之前兩眼一摸黑強。</p>
“自己還是不行啊。”到這裏，李南總算承認自己之前的失敗，並且再次覺得操控這麽一個涉及無數人命的組織，著實讓這個沒有多少管理經驗的吊絲覺得有些難辦。</p>
準備時間嚴重預估不足、對於各方反應沒有預案、錯誤的先放出了大話造勢，導致事先的目標沒有達到，好好的第一次“亮相”變成了笑柄。</p>
外行領導內行，新手籌辦大項目，該犯的錯誤他全部犯了。</p>
他隻能慶幸之前幸好沒有亮出“地府”的名號，不然這一次“拍賣會”搞砸了，真的對剛剛立足洛陽的“地府”，絕對是個不小的打擊。</p>
之前，他拜訪柳虎兒並說“五日後”在沈莊別業拍賣囚牛令一事，現在看來，他不僅高估了自己和地府的能力，也低估了洛陽的水深程度。</p>
因為他實在沒有想到，貌似一潭死水的洛陽，對於“此事”的反應竟會如此敏感和迅疾！</p>
他更沒有想到，自己掌握的信息會如此之少！</p>
作為囚牛這邊的調查者，他不知道“洛神囚牛令”涉及的秘密竟然如此驚人！這就導致一個簡單的“釣魚”行動變成了往“深海巨鯊”之中扔了一塊不小的血肉。</p>
瞬間，各路“巨鯊”就沿著血腥味從黑暗海底追來，一口吞下誘餌後搖搖尾巴走了，繼續在暗中巡視，伺機而動。</p>
好在，自己的隨緣槍法的效果不錯，無意中清理出一片“空地”來，李南聊以**的想到。</p>
就在他說出此話的兩天之後，他還在金穀園中“宴遊”之時，地府剛剛勉強將洛陽城郊的“鼠輩”和“野犬”清理一空，他就接到了“柳虎兒”死亡，七條腰帶失去蹤影的消息。</p>
雖然作為主辦方，發出去的“請柬”不知道最終落到誰手裏，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打算。</p>
但是如果李南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爭奪這些“請柬”是哪些人的話，這次行動可謂是大失敗。</p>
於是他準備在下一個月圓之夜，也就是十二天後重新舉辦這次拍賣會。</p>
好在這些“買家”這兩天都收到了這個令人興奮的喜訊：當天晚上，所有直接或間接得到腰帶的人，家裏都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雕刻著鬼首的木牌，上麵寫著“四月十五，沈家別業”</p>
.......</p>
這也是李南拜托女冠隱做的，因為也隻有這位“隱匿之術天下第二”的絕世劍客，才有方法將木牌悄無聲息地送到這些人麵前。</p>
對李南的心智起了錯誤估計的梁櫧和女冠隱，他們甚至都隱隱覺得，這才是這位“幼文和”真正的計劃——先是引得滿城風雨，等到眾人失望並且放棄之後，出其不意地舉行拍賣，減少被人覬覦關注的可能，期間還借此讓“地府”出世，簡直完美！</p>
“君不密則失臣。”梁櫧悄悄地感歎著，想著這位最開始的大話連自己都“騙”了，他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招。</p>
他們哪裏知道，李南這也是暗叫僥幸，如果不是柳虎兒這個神來之筆，他的計劃可能完全的流產了。</p>
柳虎兒不愧人老成精，先是“詐死”轉移焦點，之前他還“不小心”向他某些野心勃勃越來越蠢蠢欲動的“義子”們“泄露”出自己手中有“腰帶”的消息。</p>
而這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五名“義子”一人“搶走”一條腰帶，帶給他想要送去的“買家”，也在他的計劃之內。</p>
雖然不知道這些“背叛”他的“義子”們命運如何，但是年老的他既可以籍此“肅清”內部，借著假死，看清誰才是真正忠於他的人！</p>
而且他這樣做，也完美地躲開了這場足以讓任何洛陽市井中的“大人物”折戟的大事，等到事態平定之後，他可以施施然地出現並處理殘局，並且強勢歸來！</p>
說不定他的對手有可能在這場風波中死去，他還可以趁機擴大自己的勢力，真正成為洛陽地下世界的帝皇呢。</p>
到時候己勢已成，隻要多給“上麵”輸送利益，那些朱門中的“貴人”們，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柳虎兒自己這麽交待道。</p>
一切都如計劃中的完美，可惜他低估了穿越客的看過無數電視劇和小說的腦洞，還有無孔不入的地府，以及女冠隱強大的個人實力。</p>
最不該的，是他低估了他的那頭老虎對他的感情。</p>
而多虧了柳虎兒的口供，讓李南掌握了大量的洛陽隱秘的同時，也是清楚的知道了那“五條”腰帶的走向。</p>
七條腰帶，柳虎兒自己藏了一條，一條被送到了洛陽令尹周妨的府邸，一條被送去了滎陽鄭家所控製的金花幫，一條被迦樓羅的人買去，一條落入太平秘衛府，還有一條，落入一個叫做衝的刺客的手裏，據說他也是為人辦事，不知道身後的買主是誰。</p>
可是，還有一條呢？</p>
之後李南指使人無數次的盤問，得到的答案就是在得到腰帶的第二晚，那條腰帶就遺失了，當天晚上他緊急將腰帶轉移到了城東這育母之主邪教的密室裏，沒想到第二天，一條腰帶就不翼而飛。</p>
好吧，看著已經癡傻到看到人都會下意識恐懼的柳虎兒，李南也表示放過你啦，隨即讓人把他關進籠子裏，跟他親手殺死的老虎屍骨為伴。</p>
講道理嘛，沒有老虎的柳虎兒，怎麽會叫做柳虎兒了？看著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異樣，李南笑著向眾人解釋道，自己也是為了全了柳虎兒的名號，大家不要這麽嚴肅嘛。</p>
結果，這句“君等為何麵色嚴肅”的這句話一出，立刻引起了籠中的柳虎兒強烈顫抖和不似人聲的慘嚎，以及——默然不語的眾人看變態的眼光。</p>
…….</p>
就在第二天，剛開的“如庭”中，掛出了一條價值千貫的消息。</p>
每個對了暗號，前來購買消息的人都被告知，我們這裏有一條最貴的消息，具體是哪個方麵不知道，反正是事關一個大秘密的，如果想知道的話，千貫拿來。</p>
不告知具體涉及那個方麵，一開口就是千貫，不少人都以為“如庭”的主人想錢想瘋了，但是亦有不少人則是在暗中觀察著，考慮著。</p>
如果有人真的花了一千貫買這個消息的話，“如庭”的人就會告訴他，有人托他們販賣一條玉帶，如有意，具體交易時間自己會通知他。</p>
既然要搞大事，順便創收兼著打響名號不是很好嗎？李南此時充分發揮了後世人無處不在的經濟頭腦。</p>
他將柳虎兒藏起來的一條腰帶作為消息販賣，又讓女冠隱拿著腰帶作為“賣主”，趁機賣一大筆作為活動經費。</p>
在“某些人”都在尋找消失囚牛玉帶的時候，公然販賣玉帶消息的地府賺了大錢還打出了名頭，何樂而不為呢？</p>
於是，這個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了下來。</p>
於是這幾天李南歌照唱，舞照跳，每天頻繁出現在洛陽城個個景點和佛寺，吃吃張家湯餅，看看洛陽人各色雜耍，帶著姬妾去佛寺尼庵“求子”，在家裏跟姬妾們玩抓到了就讓我嘿嘿嘿的遊戲，甚至某天路過了一家青樓，他還前去“消費”了一晚上。</p>
說是當晚自己沒有做什麽，李南覺得自己這是在侮辱男人的天性和某個古老的職業的尊嚴，壓力積攢頗久的他著實好生釋放了一下，而且他發現古代人民早就知道了“魚鰾”這種東西的另一個偉大用途……</p>
這也是為了工作，不得已逢場作戲嘛。第二天一早，神色有些萎靡的李南發出了古今渣男都會發出的言論，想起昨夜那兩個“佳麗”，他露出了男人都會露出的神秘笑容。</p>
在他後麵跟著的某些“仆人”眼裏，此人徹徹底底的是一個膏粱子弟，就跟他們的上一個主人幾乎沒有什麽不同。</p>
於是有些人放下心來，包括某些“腿腳”很好且身懷幾顆明珠的侍女。</p>
“呸！色坯！”</p>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不不，是李南浪蕩，“黃鶯”在後，看到臉色蒼白的李南跨上驢都要人扶，想起了某些“傳聞”，早起在街角“買鮮花”的侍女黃鶯不由得啐到。</p>
可是黃鶯不知道，黃鶯背後還有老鷹呢，就在她“買鮮花“的時候，就在不遠處的某個鋪子裏，一名麵容普通的女冠，正接過信徒送給她的蒸餅，虔誠地為掌櫃的祈福，順便“不經意”間瞟了街上一眼。</p>
就在一臉虛浮的李南臉色蒼白的迴到家洗澡吃飯之後，女冠隱出現在了李南麵前，告訴了他關於這隻“黃雀”的消息。</p>
另外，女冠隱通過她在江湖中的某些勢力，得到了一個讓李南最感興趣的消息。</p>
最後一條腰帶，它出現了。</p>
可惜它出現的場合，有些讓李南覺得詭異，但是又覺得欣喜。</p>
詭異的是腰帶的出現，欣喜的是終於有了些線索。</p>
就在今晨，城東潤物坊的東家木心，被人殺死在了自己家書房裏。</p>
木心死時平躺在床上，貌似熟睡，身上還散發著酒氣，死因是被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胸口，似乎此人是在酒醉後被人殺了，胸口上還有一本薄薄的詩冊，那把刀正是透過詩冊，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p>
而他的腰間，正好係著一條華麗的腰帶！</p>
女冠隱還告訴李南，木心雖然久居洛陽，也娶了老婆和小妾，但是他平日裏相當風雅，喜讀詩文，甚至到了徹夜讀詩的程度，所以他的書房裏會有一個簡單的床榻。</p>
而當晚他迴家之時，渾身帶著酒氣和脂粉氣，腰間係著一條華麗的腰帶，告訴仆人自己今晚要讀詩，外人不得打擾。</p>
然後他就關上了門，房門一夜未開，從裏麵被鎖上了，而第二天一早，家人就發現了他被人殺死在了床上，大驚之下，叫來了官府的人。</p>
嘖嘖，看來書房就是他處理囚牛賬目的地方，而“讀詩”就是他夜裏加班的借口了，真是個好同誌啊。李南瞬間明白了此人看似區別於一般逐利商人的“風雅”愛好。</p>
而女冠隱也告訴了李南一件事，關於那間書房的房頂，她也悄悄進去過，她發現木心書房榻上的瓦片，有被人動過的痕跡。</p>
而被動過的瓦片的位置，正好是那把匕首的正上方！</p>
有意思，洛陽也有人會“酆都殺人術”麽？抑或是，就是“地府”的內鬼動的手？</p>
想起了“酆都殺人術”裏有一課最重要的，就是名為“如何搭建密室”，李南終於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軌跡。</p>
距離下一個月圓之夜隻有十天，坐在房間的李南呆呆的看著房間的香爐，思緒卻飄到了極遠處。</p>
這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終於因為他再次投下的餌料，泛起了微微漣漪。</p>
七天前，在洛陽地下世界瘋傳的“月圓之夜，孤山之巔，韋氏別業，囚牛令現！”在現在看來，已經是個笑話。</p>
距離上一次月圓之夜已經過去三天了，洛陽城的諸位牛鬼蛇神很早就安排了人手在沈家別業附近，除了在周圍的山頭上發覺帶著鬼麵的黑衣人在殘酷地折磨一些“鼠輩”和“野犬”之外，沈家別業依然荒廢。</p>
除了夜間有一些四肢殘缺的人歇息以外，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就跟附近那些荒廢的佛寺和老宅一樣。</p>
幸好這些活動的“屍神”們本來就是“鼠輩”，再加上周圍時不時出現的“地府斷罪”的景象太過於恐怖詭異，所以這幫人關注點主要在“地府群鬼”身上，倒也沒有冒失的抓人詢問。</p>
而不少試圖刺探“地府斷罪”的各種打手和探子，在這幫專業人士麵前，很快就被“處理”掉了，並且邀請他們參觀了“公正仁慈的審判”，在“地府”內衛強大的實力下，於是他們形成了互不幹擾的默契。</p>
隻是一些神秘瘋子而已，所有探子關於“地府”的迴報裏麵，都提到了這一點。</p>
拍賣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毫無動靜的沈家別業，讓洛陽的諸方，都產生一種自己被戲弄了的感覺。</p>
之前引起了激烈搶奪的“玉帶”，已經被拿到手的人束之高閣，並且對著它露出了輕蔑的笑意。</p>
很快，洛陽城南發生的事情，讓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p>
說了不算，算了不說，故弄玄虛引起廝殺趁機奪取別人家業的事，在這種隨時都在死人、充斥著最陰險算計的魔都，簡直再正常不過。</p>
他們甚至懷疑，這件事完全是城南那幾位黑幫頭子為了奪取柳虎兒的地盤，故意弄出來的障眼法。</p>
於是他們都各自收束了觸角，撤迴了在城外沈家別業的大部分人手，同時各自派出人去，或是祝賀，或是威嚇，或是敲打，狠狠地“告誡了”城南的刁民一番。</p>
總之，得讓“鬧出事”的城南幾位黑幫大佬吐出一部分肥肉來。</p>
市井裏麵的爭地盤搏殺，對於洛陽上層的人物來說，從來都隻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但是隨著柳虎兒的“死亡”，幾位“義子”忙著跟城南幾位舊大佬沆瀣一氣瓜分舊地盤，確立新秩序的時候。這些洛陽的“貴人”們，也於觥籌交錯之前，擴大了手下的“營生”，徹底消化了柳虎兒的所有勢力，重新劃分且確立了真正的“新秩序”。</p>
於是，洛陽城又恢複了死水一潭的模樣，幾十條人命丟進去，連一點浪花都沒有泛起，哪怕水底下丟失的人命，比明麵上死於街頭搏殺的人命數量更多！</p>
如果行走在洛陽城南的肮髒巷子裏，李南就會發現，街還是那條街，店還是那些店，人還是那些人，除了街角尚未幹涸的血跡以外，一切都迴到了幾天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p>
就在李南去喝過羊肉湯的那條小巷子裏，依然充斥著大量的江洋大盜，騙徒，打手和刺客，但是他們的豢養者，卻是悄無聲息地換了另一批人。</p>
雖然瓜分蛋糕的事情大家都喜歡，但是這塊空出的蛋糕上，多了幾把分蛋糕的餐刀，那就讓人覺得有些美中不足了。</p>
不僅僅是年輕的“地府”，迦樓羅，太平秘衛，還有強勢歸來的洛陽王家控製的金花幫，都是是新加入其中的“分食者”之一，而且也各自取得了各方的“默許”。</p>
哦，順便說一句，金花幫的三當家，諢號叫做白牙狼的那位張角兒，這次成功殺掉了幫內二號人物方醜奴，成為了金花幫的二號人物，而金花幫，也堂而皇之的成為城南最大的幾股勢力。</p>
相比於這些人，僅僅開設了一個名為“如庭”的堂口的“地府”，反而顯得不是那麽紮眼起來。而他旁邊的“鼎香樓”，則是完全是個賣驢肉的食肆，根本不出售任何消息，仿佛根本就不是監視“如庭”的地下情報站一般。</p>
可是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在洛陽紮下根的“地府”，如同頑強的野草一般，看著柔弱，但是它埋藏地下強大的根係內衛，已經蔓延到很深的地方，開始接觸到名為“真實”的甜美地下水脈。</p>
“嘖嘖，有點意思啊。”李南已經看完了柳虎兒的全部口供，看著上麵寫的種種觸目驚心的“真實”，李南不由得覺得先生的思想真是一把刺破黑暗的利劍的感歎。</p>
無論古代是如何被執筆者描寫的花團錦簇，但翻開這些記載，字裏行間還是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吃人！</p>
這真是個吃人的時代啊。看完了這厚厚一遝的口供之後，李南整個人都致鬱了，隻覺得人間不值得。</p>
什麽老公公和兒媳婦，甚至孫媳婦扒灰，兒子跟父親的小妾私通，什麽某家的嫡長子竟然是花匠的兒子，那都是基本操作。不少高官博帶的“世家”，私底下的操作簡直讓人難以接受。</p>
有人掌握著奴隸貿易，派手下的人去山裏擄掠良民為奴，有人強占民女，當著人家丈夫兒子的麵那啥，完事之後還砍斷婦人的四肢，看著她哀嚎死去而且哈哈大笑，有人迷信邪教，相信吃嬰兒能讓自己“雄風大振”宛如少年，有人豢養山匪，前腳商人從他店裏買去的貨，第二天又會帶著血跡迴到自家手下的商鋪中，還有把持鄉老和地方科舉，賣官鬻爵等等，林林總總，總之看著讓人心生憤怒……</p>
該死的趙家人！</p>
“辛苦子明矣。”李南一邊親切地叫著梁櫧的字，然後將手中的口供抽出一部分，剩下的都交給了對方。</p>
比起自己，李南相信梁櫧會更好的將這份口供發揮出最大價值，而掌握了洛陽不少人秘密的地府，也會通過談判收買威脅等手段，迅速壯大且牢牢在這座魔都紮下根來。</p>
這以後都是“如庭”開遍大唐的資本啊，看著梁櫧手中的口供，李南覺得自己找到了如何迅速在某個城市將“地府”紮下根來的方法。</p>
而他手中剩下的，則是關於伽羅樓、太平秘衛和囚牛的情報，雖然柳虎兒供出得很少，但是總比他之前兩眼一摸黑強。</p>
“自己還是不行啊。”到這裏，李南總算承認自己之前的失敗，並且再次覺得操控這麽一個涉及無數人命的組織，著實讓這個沒有多少管理經驗的吊絲覺得有些難辦。</p>
準備時間嚴重預估不足、對於各方反應沒有預案、錯誤的先放出了大話造勢，導致事先的目標沒有達到，好好的第一次“亮相”變成了笑柄。</p>
外行領導內行，新手籌辦大項目，該犯的錯誤他全部犯了。</p>
他隻能慶幸之前幸好沒有亮出“地府”的名號，不然這一次“拍賣會”搞砸了，真的對剛剛立足洛陽的“地府”，絕對是個不小的打擊。</p>
之前，他拜訪柳虎兒並說“五日後”在沈莊別業拍賣囚牛令一事，現在看來，他不僅高估了自己和地府的能力，也低估了洛陽的水深程度。</p>
因為他實在沒有想到，貌似一潭死水的洛陽，對於“此事”的反應竟會如此敏感和迅疾！</p>
他更沒有想到，自己掌握的信息會如此之少！</p>
作為囚牛這邊的調查者，他不知道“洛神囚牛令”涉及的秘密竟然如此驚人！這就導致一個簡單的“釣魚”行動變成了往“深海巨鯊”之中扔了一塊不小的血肉。</p>
瞬間，各路“巨鯊”就沿著血腥味從黑暗海底追來，一口吞下誘餌後搖搖尾巴走了，繼續在暗中巡視，伺機而動。</p>
好在，自己的隨緣槍法的效果不錯，無意中清理出一片“空地”來，李南聊以**的想到。</p>
就在他說出此話的兩天之後，他還在金穀園中“宴遊”之時，地府剛剛勉強將洛陽城郊的“鼠輩”和“野犬”清理一空，他就接到了“柳虎兒”死亡，七條腰帶失去蹤影的消息。</p>
雖然作為主辦方，發出去的“請柬”不知道最終落到誰手裏，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打算。</p>
但是如果李南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爭奪這些“請柬”是哪些人的話，這次行動可謂是大失敗。</p>
於是他準備在下一個月圓之夜，也就是十二天後重新舉辦這次拍賣會。</p>
好在這些“買家”這兩天都收到了這個令人興奮的喜訊：當天晚上，所有直接或間接得到腰帶的人，家裏都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雕刻著鬼首的木牌，上麵寫著“四月十五，沈家別業”</p>
.......</p>
這也是李南拜托女冠隱做的，因為也隻有這位“隱匿之術天下第二”的絕世劍客，才有方法將木牌悄無聲息地送到這些人麵前。</p>
對李南的心智起了錯誤估計的梁櫧和女冠隱，他們甚至都隱隱覺得，這才是這位“幼文和”真正的計劃——先是引得滿城風雨，等到眾人失望並且放棄之後，出其不意地舉行拍賣，減少被人覬覦關注的可能，期間還借此讓“地府”出世，簡直完美！</p>
“君不密則失臣。”梁櫧悄悄地感歎著，想著這位最開始的大話連自己都“騙”了，他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招。</p>
他們哪裏知道，李南這也是暗叫僥幸，如果不是柳虎兒這個神來之筆，他的計劃可能完全的流產了。</p>
柳虎兒不愧人老成精，先是“詐死”轉移焦點，之前他還“不小心”向他某些野心勃勃越來越蠢蠢欲動的“義子”們“泄露”出自己手中有“腰帶”的消息。</p>
而這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五名“義子”一人“搶走”一條腰帶，帶給他想要送去的“買家”，也在他的計劃之內。</p>
雖然不知道這些“背叛”他的“義子”們命運如何，但是年老的他既可以籍此“肅清”內部，借著假死，看清誰才是真正忠於他的人！</p>
而且他這樣做，也完美地躲開了這場足以讓任何洛陽市井中的“大人物”折戟的大事，等到事態平定之後，他可以施施然地出現並處理殘局，並且強勢歸來！</p>
說不定他的對手有可能在這場風波中死去，他還可以趁機擴大自己的勢力，真正成為洛陽地下世界的帝皇呢。</p>
到時候己勢已成，隻要多給“上麵”輸送利益，那些朱門中的“貴人”們，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柳虎兒自己這麽交待道。</p>
一切都如計劃中的完美，可惜他低估了穿越客的看過無數電視劇和小說的腦洞，還有無孔不入的地府，以及女冠隱強大的個人實力。</p>
最不該的，是他低估了他的那頭老虎對他的感情。</p>
而多虧了柳虎兒的口供，讓李南掌握了大量的洛陽隱秘的同時，也是清楚的知道了那“五條”腰帶的走向。</p>
七條腰帶，柳虎兒自己藏了一條，一條被送到了洛陽令尹周妨的府邸，一條被送去了滎陽鄭家所控製的金花幫，一條被迦樓羅的人買去，一條落入太平秘衛府，還有一條，落入一個叫做衝的刺客的手裏，據說他也是為人辦事，不知道身後的買主是誰。</p>
可是，還有一條呢？</p>
之後李南指使人無數次的盤問，得到的答案就是在得到腰帶的第二晚，那條腰帶就遺失了，當天晚上他緊急將腰帶轉移到了城東這育母之主邪教的密室裏，沒想到第二天，一條腰帶就不翼而飛。</p>
好吧，看著已經癡傻到看到人都會下意識恐懼的柳虎兒，李南也表示放過你啦，隨即讓人把他關進籠子裏，跟他親手殺死的老虎屍骨為伴。</p>
講道理嘛，沒有老虎的柳虎兒，怎麽會叫做柳虎兒了？看著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異樣，李南笑著向眾人解釋道，自己也是為了全了柳虎兒的名號，大家不要這麽嚴肅嘛。</p>
結果，這句“君等為何麵色嚴肅”的這句話一出，立刻引起了籠中的柳虎兒強烈顫抖和不似人聲的慘嚎，以及——默然不語的眾人看變態的眼光。</p>
…….</p>
就在第二天，剛開的“如庭”中，掛出了一條價值千貫的消息。</p>
每個對了暗號，前來購買消息的人都被告知，我們這裏有一條最貴的消息，具體是哪個方麵不知道，反正是事關一個大秘密的，如果想知道的話，千貫拿來。</p>
不告知具體涉及那個方麵，一開口就是千貫，不少人都以為“如庭”的主人想錢想瘋了，但是亦有不少人則是在暗中觀察著，考慮著。</p>
如果有人真的花了一千貫買這個消息的話，“如庭”的人就會告訴他，有人托他們販賣一條玉帶，如有意，具體交易時間自己會通知他。</p>
既然要搞大事，順便創收兼著打響名號不是很好嗎？李南此時充分發揮了後世人無處不在的經濟頭腦。</p>
他將柳虎兒藏起來的一條腰帶作為消息販賣，又讓女冠隱拿著腰帶作為“賣主”，趁機賣一大筆作為活動經費。</p>
在“某些人”都在尋找消失囚牛玉帶的時候，公然販賣玉帶消息的地府賺了大錢還打出了名頭，何樂而不為呢？</p>
於是，這個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了下來。</p>
於是這幾天李南歌照唱，舞照跳，每天頻繁出現在洛陽城個個景點和佛寺，吃吃張家湯餅，看看洛陽人各色雜耍，帶著姬妾去佛寺尼庵“求子”，在家裏跟姬妾們玩抓到了就讓我嘿嘿嘿的遊戲，甚至某天路過了一家青樓，他還前去“消費”了一晚上。</p>
說是當晚自己沒有做什麽，李南覺得自己這是在侮辱男人的天性和某個古老的職業的尊嚴，壓力積攢頗久的他著實好生釋放了一下，而且他發現古代人民早就知道了“魚鰾”這種東西的另一個偉大用途……</p>
這也是為了工作，不得已逢場作戲嘛。第二天一早，神色有些萎靡的李南發出了古今渣男都會發出的言論，想起昨夜那兩個“佳麗”，他露出了男人都會露出的神秘笑容。</p>
在他後麵跟著的某些“仆人”眼裏，此人徹徹底底的是一個膏粱子弟，就跟他們的上一個主人幾乎沒有什麽不同。</p>
於是有些人放下心來，包括某些“腿腳”很好且身懷幾顆明珠的侍女。</p>
“呸！色坯！”</p>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不不，是李南浪蕩，“黃鶯”在後，看到臉色蒼白的李南跨上驢都要人扶，想起了某些“傳聞”，早起在街角“買鮮花”的侍女黃鶯不由得啐到。</p>
可是黃鶯不知道，黃鶯背後還有老鷹呢，就在她“買鮮花“的時候，就在不遠處的某個鋪子裏，一名麵容普通的女冠，正接過信徒送給她的蒸餅，虔誠地為掌櫃的祈福，順便“不經意”間瞟了街上一眼。</p>
就在一臉虛浮的李南臉色蒼白的迴到家洗澡吃飯之後，女冠隱出現在了李南麵前，告訴了他關於這隻“黃雀”的消息。</p>
另外，女冠隱通過她在江湖中的某些勢力，得到了一個讓李南最感興趣的消息。</p>
最後一條腰帶，它出現了。</p>
可惜它出現的場合，有些讓李南覺得詭異，但是又覺得欣喜。</p>
詭異的是腰帶的出現，欣喜的是終於有了些線索。</p>
就在今晨，城東潤物坊的東家木心，被人殺死在了自己家書房裏。</p>
木心死時平躺在床上，貌似熟睡，身上還散發著酒氣，死因是被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胸口，似乎此人是在酒醉後被人殺了，胸口上還有一本薄薄的詩冊，那把刀正是透過詩冊，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p>
而他的腰間，正好係著一條華麗的腰帶！</p>
女冠隱還告訴李南，木心雖然久居洛陽，也娶了老婆和小妾，但是他平日裏相當風雅，喜讀詩文，甚至到了徹夜讀詩的程度，所以他的書房裏會有一個簡單的床榻。</p>
而當晚他迴家之時，渾身帶著酒氣和脂粉氣，腰間係著一條華麗的腰帶，告訴仆人自己今晚要讀詩，外人不得打擾。</p>
然後他就關上了門，房門一夜未開，從裏麵被鎖上了，而第二天一早，家人就發現了他被人殺死在了床上，大驚之下，叫來了官府的人。</p>
嘖嘖，看來書房就是他處理囚牛賬目的地方，而“讀詩”就是他夜裏加班的借口了，真是個好同誌啊。李南瞬間明白了此人看似區別於一般逐利商人的“風雅”愛好。</p>
而女冠隱也告訴了李南一件事，關於那間書房的房頂，她也悄悄進去過，她發現木心書房榻上的瓦片，有被人動過的痕跡。</p>
而被動過的瓦片的位置，正好是那把匕首的正上方！</p>
有意思，洛陽也有人會“酆都殺人術”麽？抑或是，就是“地府”的內鬼動的手？</p>
想起了“酆都殺人術”裏有一課最重要的，就是名為“如何搭建密室”，李南終於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軌跡。</p>
距離下一個月圓之夜隻有十天，坐在房間的李南呆呆的看著房間的香爐，思緒卻飄到了極遠處。</p>
這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終於因為他再次投下的餌料，泛起了微微漣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