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城南，充斥著貧窮與原始的罪惡，這裏向來都是存在於洛陽的“貴人”眼中的不存在之地。</p>
很多住在城北的貴人，窮其一生都從未踏入這等汙穢之地。</p>
城南坊間的石牆低矮破爛，坑坑窪窪，如果不是巡街的看的緊，怕是整個坊牆都會被偷走，街道上汙水橫流，路麵坑坑窪窪，不下雨都滿是汙泥，到處都是糞便，牛、馬、羊、犬，人.......你甚至可以在這裏，找到一切在城裏活動的生物的排泄物。</p>
就連路邊的水渠，也跟城北的不一樣，裏麵的水汙濁而腥臭，沒有一眼可以望見底的古舊石板和漂亮的青苔，也沒有肥美的鯉魚和青鯽在裏麵悠然自得的遊動，貪婪地吞食著街邊掉落的杏花和桃花的花瓣。</p>
城南的路邊水渠裏，你甚至可以在裏麵找到死老鼠死狗甚至死孩子的屍體，就連裏麵的魚，也比洛陽別處的兇猛些，好像是兩個物種似的。</p>
我本清都山水郎，且插梅花醉洛陽！</p>
如果說長安是一座到處長著槐樹，在槐樹香氣包裹中、大氣且方正的城池的話，那麽作為神都洛陽，這座代表著女子朝廷的古都，則是一座包圍著花香氣的城市。</p>
春有桃杏夏牡丹，秋日黃菊冬賞梅，洛陽，說是一座花團錦簇的城市也不為過。</p>
各種意義上的。</p>
看著街上肆無忌憚行走的女子，很多人都沒有帶著罩紗，也不怕被人窺了麵容去，服裝之火辣，頗有種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後現代作風。</p>
李南不得不感歎武氏遺風還是在洛陽還是留下了不少印記。</p>
作為一座繁榮富貴的古都，洛陽有一種別處城市不具備的富貴氣，這座令人心折的大唐魔都，擁有一種別樣的魅力和女性特有的細膩在裏麵。</p>
洛陽擁有大唐最有趣的排水係統，街邊的水渠裏麵養著魚，不僅賞心悅目，還能淨化水體，不得不讓人驚歎古人的智慧。</p>
後世奈良古城讓國人驚唿的下水道養錦鯉的舉動，很難說沒有受到洛陽影響！</p>
要知道，此時扶桑的女天皇，無比地崇拜武老太太，特意在小島上仿造了一座都城，雖然曆經戰亂，但還是保留了下來，就是京都的那座讓無數文青向往並讚美的奈良古城！</p>
李南帶著飛飛和女冠隱，此時正從客棧出來，行走在這座魔都的最混亂的貧民區。</p>
“不知這傳聞中城南那羊肉湯，當真如此美味？”行走在一條古舊破爛的小巷子裏，看著周圍的人戒備警惕的目光，李南饒有興味。</p>
他們一行人的裝束，實在太紮眼了。</p>
在城南行走的，大多都是破衣爛衫且帶著補丁，麵有菜色衣擺短小的短衣幫，有力夫，也有泥瓦匠，還有耳邊插著一枝花的地痞流氓，像他這種一身長袍，身著錦繡的士子服，身邊還帶有仆役的，著實有些紮眼。</p>
一路上，飛飛已經扭折了兩個小偷的手，踢飛了好幾名上前乞討的乞丐了。</p>
奇怪的是，打了也就白打了，並沒有想象當中的出來一幫人過來找他算賬的經典訛詐場景。這讓李南有些意興闌珊。</p>
原本還以為有一場街頭滅惡少的情節呢。哪想到這裏並沒有惡少，或者說我就是他們眼中的惡少？感受著周圍的人不懷好意和畏畏縮縮的目光，李南有些明白了。</p>
飛飛雖然沒有來過這裏，但是他好像識途老馬的一般，帶著李南鑽進了一條窄小破舊的巷子。</p>
巷子裏麵很陰暗，地上還殘留著前幾天下雨過後的泥濘，兩邊都是些窄小的店鋪，進進出出的人說話也很少，似乎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人。</p>
李南等人徑直來到了巷子裏最深處的一處小食肆，門口有一個巨大的泥甕，下麵有個火爐，泥甕裏麵微微沸騰，乳白的湯汁裏依稀可見羊頭和羊骨，散發著誘人的香氣。</p>
李南等人進入食肆裏麵，裏麵幽暗而肮髒，牆壁和桌案，到處可見黑膩的油汙，供人跪坐的墊子，不少已經破爛，露出裏麵的發汙的蘆花來。</p>
這個地方不賣別的，就羊肉湯和羊雜湯，配合著隔壁店鋪熱騰騰的烤餅，倒也極香。</p>
有點東西啊。李南喝著乳白色的羊肉湯，覺得滋味之鮮美，遠勝於他在唐朝喝過的一切羊肉湯。</p>
三人各自要了一碗，除了女冠隱麵前那一碗沒動以外，飛飛和李南各自又加了一碗，等到李南滿足的放下粗陶碗之後，女冠隱做了一個手勢。</p>
“客從何來？所為何事？”說來也怪，本來對他們愛答不理的幹瘦的夥計，看著女冠隱做出這個手勢之後，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隻是他濃重的洛陽口音，讓李南有些微微不適。</p>
“柳虎兒！”女冠沒有說話，李南輕聲開口到。</p>
“敢問貴客可有事？”幹瘦夥計臉色微變。</p>
李南正要說話，隻見女冠隱又打了個手勢，後者看了之後，點了點頭，匆匆出門而去了。</p>
“敢問女冠，此乃遊俠兒之暗語？”看著女冠的手勢，李南饒有興味地問道。</p>
“皆乃不入流之輩。”女冠隱微微一笑，忽然把手一揚，門外立刻傳來人體栽倒的聲音。“郎君若是日後無人陪伴，切莫來此等汙穢之地。”</p>
“諾！”李南老老實實地答道，好奇地往外探頭，發覺剛剛在路邊進出的一名大漢，抱著腿，臉上充滿痛苦的表情，正在被同伴拖進屋子內。</p>
“此人？”李南好奇地問道。</p>
“方才郎君可注意街邊此人？”女冠反而問了李南一個新的問題。</p>
“有些印象，但尚未注意。”李南看著那個漢子的臉，著實沒有想起那人幹了啥。</p>
“此人乃是被官府通緝之大盜，手下應有人命！”女冠隱臉色如常，仿佛訴說著一件小事。</p>
“方才吾等路過之巷，官府通緝者十三人，洛陽有名慣偷十七人，另有二十三人，以為人毆鬥或殺人為業，唿作黑手奴的便是。”女冠隱眼睛看著某處，語氣輕描淡寫。</p>
“噝——”李南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原來路過了這麽危險的地方嗎？看著門外那位低頭做鞋的老大爺，李南也覺得其有些不凡起來。</p>
“但是若無此等人在洛陽城中，有些事，還是不太方便！”女冠隱對著門外微微頷首，此時那位男人的同伴已經來到了門口，對著門內的三人施拜，然後放下一盤銅錢走了。</p>
李南示意飛飛將銅錢拿過來，剛剛想要拿起，就被女冠隱攔住了。</p>
“青蚨之物，本都是要命根源！”</p>
女冠隱將她麵前那碗羊肉湯倒在了木盤上，看著乳白的湯汁在碰到銅錢後開始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羊肉湯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灰紫色，李南眼神也有些收縮起來。</p>
“鉤吻之毒！”學習了毒經的李南聞著這股特有的酸澀氣味才發覺了，這銅錢上被人塗了毒汁，正是那與斷腸草牽機毒並稱的鉤吻花根部的汁液。</p>
原本以為帶著女冠隱就萬無一失的李南覺得有些後怕起來。</p>
用句範偉老師的話來說，防不勝防啊。</p>
方才匆匆出門的幹瘦夥計此刻迴來了，態度又恭敬了很多，看著桌上泡著羊肉湯的銅錢，神情更加惶恐。</p>
“倒讓貴人見笑，還請貴人跟仆前來。”幹瘦夥計對著三人跪地行了個大禮，這才帶著他們走向了後院。</p>
後院有個窄門，推開之後是一條更小的巷子，巷子的盡頭，有一座大院子，門口站著兩位大漢，渾身花繡，敞開的胸口露出精壯的肌肉。</p>
見到李南等人前來，兩人慌不迭行禮，然後一行人進入院子。</p>
進入院子之後，李南看到差不多十幾個人圍成幾圈，各自在院中賭錢，院中的木籠裏，關著不少動物，有的裝著毒蛇，有的裝著雞鴨，更多人裝著狂吠的狗。</p>
李南在院子中穿行，還看到其中一人贏了錢從地上站起來，從籠子裏抓出一條黑狗，隨手往旁邊的破舊水缸裏一按，黑狗不住掙紮，發出淒慘的嗚咽。</p>
“這幫狗才，沒來由汙了貴人眼目。”看著李南有且嫌棄和不忍的眼神，幹瘦夥計立即過去，讓那人趕緊帶著他的狗離開。</p>
“須知這樣所殺之犬，滴血都未浪費，最為味美與滋補也。”麵對著幹瘦夥計的斥罵，來人笑嘻嘻地大聲說道，看著李南等人，目光中滿是挑釁。</p>
一語既畢，那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贏得滿院的喝彩，反而詭異的安靜了一下。</p>
那幫人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p>
飛飛沒有動，女道士也沒有動，很快就走出一名大漢，將他和他的狗連拖帶拽的拖到了後院，就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p>
很快，穿過了一條曲折的迴廊，他們來到了後院。</p>
後院跟前院迥然不同，李南有種自己來到了城北世家的感覺，園中遍植柳樹，長長的柳條在春風中飛舞，周圍是修剪的極好的花枝，散發著好聞的香氣，柳樹下的鳥籠中，通體遍黃的黃鶯在裏麵歌唱。</p>
“貴人可自去。”幹瘦夥計隻把他們送到門口，立刻就有一名美貌的侍女在前麵引路。</p>
就在這花團錦簇中，有一棟裝飾不凡的木樓矗立其間。</p>
侍女將三人引入樓中，帶到了二樓樓梯口，說了聲貴人且自便，就匆匆下去了，李南等人在早就候在樓梯口的侍女帶領下，來到了二樓中間的一間大屋子門口。</p>
推門，進屋。在名貴香料的香氣中，李南打量著屋子，還有屋子裏麵的那位柳虎兒。</p>
李南發誓，他在唐朝見到最華麗奢侈的屋子，竟然是在這裏，就連那日小湖山頂與李九宴飲的那些器物，也沒有這間屋子裏的精美奢華！</p>
屋子裏每樣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p>
喝茶的杯子是用青玉雕成的，裝著果物蜜餞的盤子，是波斯來的琉璃盤，而牆上掛的那副遊春圖，雖然李南不知道作者是誰，但是裏麵人物衣帶飄逸，骨肉豐滿，一看就極為名貴。</p>
旁邊掛著一幅道經，女冠隱見了先是對著微微行禮，似乎極為尊重。</p>
“此乃昔日王右軍之《換鵝帖》，且博煉師一笑。”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p>
一個極為幹瘦的中年人發出了極為蒼老的聲音，此刻他身穿錦袍，跪坐在主位下首的位置，對著李南三人伏地施禮。</p>
“貴人前來，仆惶恐無地，還乞貴人憐老仆年老體弱，不得出門親迎之。”柳虎兒頭都沒敢抬，似乎不敢窺視他們的麵容似的。</p>
他的禮數極為到位，而且行動之間風度翩翩，如果不告訴李南這位是洛陽城最大的黑幫頭子，李南還以為自己見到了某位世家耆老。</p>
如果不是他身邊蹲著的那隻斑斕猛虎的話，李南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p>
李南想起了之前他看到的資料。</p>
“柳虎兒，原名亦不可考，城北棺材鋪之子，少有血勇，嚐與人作賭，往洛陽城獵虎而歸，擄幼虎而歸，於是滿城皆唿柳虎兒。”</p>
柳虎兒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不是因為他特別虎，而是因為他真的有一隻老虎！他經營半生，終於成為了洛陽地下世界的帝王，雖然還有其他的幾位跟他隱隱作對就是了。</p>
他有個小小的癖好，就是飼養老虎，最愛的就是把跟他作對的人喂他的老虎！</p>
雖然這個行為，跟那些別出心裁的惡少們比起來還有些不夠新意，但是足以讓他成為洛陽城內的一號人物。</p>
無論是哪個朝代的惡少，都是最讓人頭疼的人物，他們有背景，有精力而且肆無忌憚，為了尋找刺激經常做出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p>
比如洛陽曾經有一群惡少，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成群結隊的騎馬過市，將某些一看起來就是單身客人的倒黴蛋抓起來，放入裝滿油的大鍋之內活活烹死，欣賞他們的哀嚎且哈哈大笑。</p>
就連柳虎兒，也不願輕易惹這些惡少，就跟他們不願意來城南作樂是一樣的。</p>
而且他是不是像那位李大嘴一樣，用一個恐怖的愛好來獲得足夠的敬畏呢？李南看著他伸出幹瘦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老虎的頂瓜皮，不由得暗暗擔心他那幹瘦的手能不能製住這頭老虎。</p>
雖然這頭老虎也很老了，但是不妨礙他跟年輕的老虎一樣吃人。</p>
而且更狡猾，也更兇殘。</p>
“嗬嗬。”看到李南臉上明顯的忌憚之色，柳虎兒露出了笑意。</p>
“還請貴客上座！”雖然他對於女冠隱名號十分的忌憚，但是他知道，此行真正的主人，還是這位看著有些懼怕老虎的年輕人。</p>
“可有虎骨酒乎？”沒想到這位年輕人，並沒有像那些見到老虎的一般貴族子弟一般，既沒有戰戰兢兢，也沒有故作血勇上前觀看，而是問出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p>
他是害怕的，柳虎兒能夠看出來，但是他在問虎骨酒的時候，臉上帶著的好奇也是發自內心的。</p>
“哈哈哈！若是他物，老仆家中或缺，這虎骨一物，老仆家中尚有不少！”看著那位郎君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主位，柳虎兒立刻認定，此人怕是真正的貴人。</p>
隻有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貴人，哪怕他十分害怕，看到這等猛獸的第一反應，就是榨取他們的骨子裏最後一滴油，這種本能簡直是天生的。</p>
柳虎兒哪裏知道，李南是因為據說能伏虎的飛飛還有武功高得沒邊的女冠隱在其身後，他才敢這樣說，如果他一個人，根本就不敢踏入這個院子半步的。</p>
而且他一直很好奇，虎骨酒是不是真的如此大補，想起家裏那要求越來越可怕的兩位女人，李南想要補補的心情更為急切。</p>
“貴人前來，有何以教仆。”看著女冠隱坐在李南下首，柳虎兒言語恭敬，再次對著李南彎下了腰行禮。</p>
“五日之後，有人將要賣出那洛神囚牛令，同台競價，價高者得。”李南看著對麵這位聲音蒼老的中年人，拋出了他想了好久的話。</p>
然後，他又細細的告訴了柳虎兒何為拍賣。</p>
“.…..地點麽，就在城外沈莊別業，此乃謝禮。”李南輕輕地說，飛飛立刻走到柳虎兒的麵前，將其中一個小箱子打開，裏麵銀白一片。</p>
全是嶄新的銀鋌！</p>
“諾！”柳虎兒以頭觸底，不敢抬頭直視李南這三人。</p>
李南三人出現在街頭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了柳虎兒，當時他隻當是某位無聊的惡少或者某些富裕的羊牯，想著讓手下的人不要理他們，待他們玩夠了就迴去。</p>
等到他們徑直走入他開的那處食肆的時候，柳虎兒就覺得有些不對了，特別是其中有一名女冠打出暗語的時候，他就覺得今天怕是來了異人。</p>
於是他派出了手中有十幾條人命，江湖人稱雙頭蠍的馬力前往試探，結果被那位女冠隨手扔了一枚梅花鏢給打傷了腿。</p>
看到那枚梅花鏢，讓他不由得想起了某個傳說，一個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p>
李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經過那條巷子前往大院子的時候，柳虎兒就在暗處看著一行人，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冠隱。</p>
看著女冠隱貌似無意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的時候，柳虎兒渾身都在發抖。</p>
真的是她！據說太行山七人眾就是因為她路過之時想要劫掠於她，然後被殺得幹幹淨淨，而且她尤不滿足，在太行上待了三月，將山中盜匪殺得近乎絕跡，血流成河。</p>
那還是十五年前，她出山試劍的時候，她的身段柔軟，樣貌清麗，被人稱為夜叉！</p>
夜叉者，嗜殺人，能被公認夜叉之名，足見其劍鋒之利！</p>
這也是她十年前的名號了，隨著她慢慢收起劍鋒，她的技藝得到了大唐所有遊俠兒的認同，他們害怕她，又想在其座下學藝，尊稱她為女冠隱。</p>
寧見冥君令，莫遇女冠隱！這是大唐的山澤湖泊內，流傳的幾條人所共知的規則。</p>
幾乎在看到女冠隱的那一刻，他就確定了，這就是讓大唐的遊俠兒崇敬的，恨不得為之而死的女冠隱。</p>
雖然是第一次見，顯然他無比確定。</p>
因為做他這一行的，眼光不毒辣的，早就死了。</p>
而那位她陪伴的那位郎君，身份是什麽他已經不想去猜了，都是他不能拒絕的人物。</p>
所以他以最謙卑的姿態迎接他們的到來，派出了最漂亮的侍女前去迎接，在他們還在樓梯口的時候，就跪禮相迎了，整個交談的過程中，大多時候他都是低頭看地，根本不敢多看他們的麵容。</p>
但是來人提出的要求，也讓他頗為吃驚。</p>
洛神囚牛令！</p>
柳虎兒是知道這塊令牌的，也知道這塊令牌代表著什麽樣的巨大危險，像他這種人，卷入這種風波就一個結局，除了身死以外，沒有第二條出路。</p>
因為無論誰笑得最後，他都會被遭到清洗。</p>
沒人喜歡一個能夠被收買的黑道頭子當狗，即使來人他無法拒絕。</p>
他甚至想著要不先逃出洛陽城算了。</p>
但是來人開出的條件，也讓他難以拒絕。</p>
“從此洛陽城南隻姓柳！”</p>
聽到這句話的柳虎兒，自己也知道，之所以洛陽城南的“汙泥”們至今還活得很滋潤，那是因為貴人們還有需要或者懶得清理這塊地方而已。</p>
雖然他是洛陽城南最大的城狐社鼠的統領，但是依然有不少對頭，他們背後也站著不少人，就連他，背後都站著洛陽王家的人。</p>
但是如果是能拿出洛神囚牛令的人支持的話…….柳虎兒的唿吸變得粗重起來。</p>
雖然這個想法極為誘人，但是柳虎兒生活在洛陽大半輩子，深知洛陽的水有多深，這種過江強龍雖然能犁庭掃穴的將城南清空，但是也是一時，要不了多久，洛陽這座魔都，一定會讓其接受洛陽本地的規則。</p>
所以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準備用謙卑的姿態說出還乞貴人垂憐的告饒話語。</p>
可是他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麵前一箱銀鋌給嚇住了，原本準備好的話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化作了一句斬釘截鐵的“諾”！</p>
能夠一下子拿出如此多銀鋌的人，不是他能夠拒絕的。</p>
他答應的極為痛快，甚至都不敢露出半分遲疑來。</p>
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他的人負責將此事通過某種渠道將這個消息散布出去，這還不算要命，更要命的是那位“貴人”手中的東西。</p>
“能參與此次競價者，隻有七位，這是請柬，勞煩君將其交予真正買家手中。”李南讓飛飛摸出懷中的七條腰帶交給柳虎兒。</p>
“諾！”柳虎兒恭恭敬敬地接過腰帶，不敢多看半眼。</p>
腰帶通體銀白，均是用天蠶絲織成，上綴寶玉，一看就不是凡品！</p>
宮中之物，剛一上手，柳虎兒就得出了結論。</p>
於是他更加恭敬了。</p>
如果李南知道的話，一定會佩服柳虎兒的眼力，區區洛陽城中一個黑幫頭子，竟然能一眼認出宮中之物，也是相當了不起了。</p>
那七條腰帶就是太子府的東西，李南從囚牛在洛陽隱秘的內庫得來的，本來他也不想如此的cos古大大書裏的橋段，但是他思來想去，手中別無他物，隻有用這宮中的腰帶了。</p>
“月圓之夜，孤山之巔，沈氏別業，囚牛令現！”要cos就做全套，李南甚至連slogan都想好了。</p>
迴應他的，則是柳虎兒聲音顫抖的“諾！”</p>
於是，這個事情就愉快定下來了。柳虎兒親自引路，如同一名老仆一般，帶他們從另外一條路出了他那棟宅院，將其送到大宅的大門口。</p>
李南隱約感覺出，這是向他示好，就像貓翻起肚皮衝著人一樣。</p>
“恭送貴人！”聲稱體弱不良於行的柳虎兒此刻也不“嬌弱”了，臨出門時，早有一人，恭恭敬敬的將一盤潔白如玉的虎骨遞給了飛飛，說是獻給貴人泡酒。說罷，柳虎兒趴在地上拱起背，示意李南踏著他的背上驢。</p>
就像是他對王家的那位一樣。</p>
接下來，自己明晚就去看看囚牛那幾位了。離開了柳虎兒奢華得讓他吃驚的府邸，李南騎在驢上，誌得意滿的想著。</p>
一想到這些請柬會給洛陽的那幫牛鬼蛇神帶來多大的風暴，還有囚牛那幫人聽到說有人在拍賣洛神囚牛令的反應，李南就暗戳戳地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p>
搞事的滋味，就是這麽快樂！</p>
這邊送出了搞事的請柬，那邊當李南迴到客棧的時候，他也有些呆住了。</p>
因為他也接到了一個奇怪的請柬。</p>
“前日與君一唔，甚是相得，今日桃花盛放，城北金穀園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遊乎？略備清茶薄酒，後日邀君共賞之。貧道萍眉子頓首！”</p>
竟然是她！看著門外等候著恢複的那名道姑打扮的侍女，李南一下子想起那位讓他覺得很舒服的大姐姐來。</p>
果然，他的感覺沒有錯，這能在金穀園宴客的，怕不是一般人吧，而且她竟然能在諾大的洛陽城中找到他的住處，不得不說是有心…..呸！看來此人背景當真不一般。</p>
這麽大的能量，自己不去是不行了，如果不答應，說不定她手下還有人盯著自己呢，為了不暴露，我也就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我可不是內心小小騷動呢，才沒有對不起藥娘和南雀。</p>
一切都是為了工作，逢場作戲嘛，李南找到了後世渣男們常用的借口。</p>
看著還在等著迴帖的嬌俏道姑，李南老臉一紅，忙把唯一的文化人、字寫得最好的梁櫧喊道房內，口述了迴帖。</p>
“城北舊亭台，薄有春花取次開。</p>
寄語盛情尊主人；</p>
晴也亦來，雨也亦來。</p>
隨意且銜杯，莫惜春衣坐綠苔。</p>
若待明朝風雨過，</p>
人在天涯，春在天涯。</p>
…….</p>
我是李南，字石安。</p>
我是一名穿越客，目前在唐朝。</p>
剛剛在洛陽，我發出了好幾份、足以在某些層麵引發巨大轟動的請柬。</p>
然後我也收到了另一份請柬。</p>
沒辦法，為了工作，我不得不去。</p>
穿越客的工作，就是這麽迫不得已。</p>
我的內心，才沒有小小雀躍呢。</p>
很多住在城北的貴人，窮其一生都從未踏入這等汙穢之地。</p>
城南坊間的石牆低矮破爛，坑坑窪窪，如果不是巡街的看的緊，怕是整個坊牆都會被偷走，街道上汙水橫流，路麵坑坑窪窪，不下雨都滿是汙泥，到處都是糞便，牛、馬、羊、犬，人.......你甚至可以在這裏，找到一切在城裏活動的生物的排泄物。</p>
就連路邊的水渠，也跟城北的不一樣，裏麵的水汙濁而腥臭，沒有一眼可以望見底的古舊石板和漂亮的青苔，也沒有肥美的鯉魚和青鯽在裏麵悠然自得的遊動，貪婪地吞食著街邊掉落的杏花和桃花的花瓣。</p>
城南的路邊水渠裏，你甚至可以在裏麵找到死老鼠死狗甚至死孩子的屍體，就連裏麵的魚，也比洛陽別處的兇猛些，好像是兩個物種似的。</p>
我本清都山水郎，且插梅花醉洛陽！</p>
如果說長安是一座到處長著槐樹，在槐樹香氣包裹中、大氣且方正的城池的話，那麽作為神都洛陽，這座代表著女子朝廷的古都，則是一座包圍著花香氣的城市。</p>
春有桃杏夏牡丹，秋日黃菊冬賞梅，洛陽，說是一座花團錦簇的城市也不為過。</p>
各種意義上的。</p>
看著街上肆無忌憚行走的女子，很多人都沒有帶著罩紗，也不怕被人窺了麵容去，服裝之火辣，頗有種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後現代作風。</p>
李南不得不感歎武氏遺風還是在洛陽還是留下了不少印記。</p>
作為一座繁榮富貴的古都，洛陽有一種別處城市不具備的富貴氣，這座令人心折的大唐魔都，擁有一種別樣的魅力和女性特有的細膩在裏麵。</p>
洛陽擁有大唐最有趣的排水係統，街邊的水渠裏麵養著魚，不僅賞心悅目，還能淨化水體，不得不讓人驚歎古人的智慧。</p>
後世奈良古城讓國人驚唿的下水道養錦鯉的舉動，很難說沒有受到洛陽影響！</p>
要知道，此時扶桑的女天皇，無比地崇拜武老太太，特意在小島上仿造了一座都城，雖然曆經戰亂，但還是保留了下來，就是京都的那座讓無數文青向往並讚美的奈良古城！</p>
李南帶著飛飛和女冠隱，此時正從客棧出來，行走在這座魔都的最混亂的貧民區。</p>
“不知這傳聞中城南那羊肉湯，當真如此美味？”行走在一條古舊破爛的小巷子裏，看著周圍的人戒備警惕的目光，李南饒有興味。</p>
他們一行人的裝束，實在太紮眼了。</p>
在城南行走的，大多都是破衣爛衫且帶著補丁，麵有菜色衣擺短小的短衣幫，有力夫，也有泥瓦匠，還有耳邊插著一枝花的地痞流氓，像他這種一身長袍，身著錦繡的士子服，身邊還帶有仆役的，著實有些紮眼。</p>
一路上，飛飛已經扭折了兩個小偷的手，踢飛了好幾名上前乞討的乞丐了。</p>
奇怪的是，打了也就白打了，並沒有想象當中的出來一幫人過來找他算賬的經典訛詐場景。這讓李南有些意興闌珊。</p>
原本還以為有一場街頭滅惡少的情節呢。哪想到這裏並沒有惡少，或者說我就是他們眼中的惡少？感受著周圍的人不懷好意和畏畏縮縮的目光，李南有些明白了。</p>
飛飛雖然沒有來過這裏，但是他好像識途老馬的一般，帶著李南鑽進了一條窄小破舊的巷子。</p>
巷子裏麵很陰暗，地上還殘留著前幾天下雨過後的泥濘，兩邊都是些窄小的店鋪，進進出出的人說話也很少，似乎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人。</p>
李南等人徑直來到了巷子裏最深處的一處小食肆，門口有一個巨大的泥甕，下麵有個火爐，泥甕裏麵微微沸騰，乳白的湯汁裏依稀可見羊頭和羊骨，散發著誘人的香氣。</p>
李南等人進入食肆裏麵，裏麵幽暗而肮髒，牆壁和桌案，到處可見黑膩的油汙，供人跪坐的墊子，不少已經破爛，露出裏麵的發汙的蘆花來。</p>
這個地方不賣別的，就羊肉湯和羊雜湯，配合著隔壁店鋪熱騰騰的烤餅，倒也極香。</p>
有點東西啊。李南喝著乳白色的羊肉湯，覺得滋味之鮮美，遠勝於他在唐朝喝過的一切羊肉湯。</p>
三人各自要了一碗，除了女冠隱麵前那一碗沒動以外，飛飛和李南各自又加了一碗，等到李南滿足的放下粗陶碗之後，女冠隱做了一個手勢。</p>
“客從何來？所為何事？”說來也怪，本來對他們愛答不理的幹瘦的夥計，看著女冠隱做出這個手勢之後，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隻是他濃重的洛陽口音，讓李南有些微微不適。</p>
“柳虎兒！”女冠沒有說話，李南輕聲開口到。</p>
“敢問貴客可有事？”幹瘦夥計臉色微變。</p>
李南正要說話，隻見女冠隱又打了個手勢，後者看了之後，點了點頭，匆匆出門而去了。</p>
“敢問女冠，此乃遊俠兒之暗語？”看著女冠的手勢，李南饒有興味地問道。</p>
“皆乃不入流之輩。”女冠隱微微一笑，忽然把手一揚，門外立刻傳來人體栽倒的聲音。“郎君若是日後無人陪伴，切莫來此等汙穢之地。”</p>
“諾！”李南老老實實地答道，好奇地往外探頭，發覺剛剛在路邊進出的一名大漢，抱著腿，臉上充滿痛苦的表情，正在被同伴拖進屋子內。</p>
“此人？”李南好奇地問道。</p>
“方才郎君可注意街邊此人？”女冠反而問了李南一個新的問題。</p>
“有些印象，但尚未注意。”李南看著那個漢子的臉，著實沒有想起那人幹了啥。</p>
“此人乃是被官府通緝之大盜，手下應有人命！”女冠隱臉色如常，仿佛訴說著一件小事。</p>
“方才吾等路過之巷，官府通緝者十三人，洛陽有名慣偷十七人，另有二十三人，以為人毆鬥或殺人為業，唿作黑手奴的便是。”女冠隱眼睛看著某處，語氣輕描淡寫。</p>
“噝——”李南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原來路過了這麽危險的地方嗎？看著門外那位低頭做鞋的老大爺，李南也覺得其有些不凡起來。</p>
“但是若無此等人在洛陽城中，有些事，還是不太方便！”女冠隱對著門外微微頷首，此時那位男人的同伴已經來到了門口，對著門內的三人施拜，然後放下一盤銅錢走了。</p>
李南示意飛飛將銅錢拿過來，剛剛想要拿起，就被女冠隱攔住了。</p>
“青蚨之物，本都是要命根源！”</p>
女冠隱將她麵前那碗羊肉湯倒在了木盤上，看著乳白的湯汁在碰到銅錢後開始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羊肉湯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灰紫色，李南眼神也有些收縮起來。</p>
“鉤吻之毒！”學習了毒經的李南聞著這股特有的酸澀氣味才發覺了，這銅錢上被人塗了毒汁，正是那與斷腸草牽機毒並稱的鉤吻花根部的汁液。</p>
原本以為帶著女冠隱就萬無一失的李南覺得有些後怕起來。</p>
用句範偉老師的話來說，防不勝防啊。</p>
方才匆匆出門的幹瘦夥計此刻迴來了，態度又恭敬了很多，看著桌上泡著羊肉湯的銅錢，神情更加惶恐。</p>
“倒讓貴人見笑，還請貴人跟仆前來。”幹瘦夥計對著三人跪地行了個大禮，這才帶著他們走向了後院。</p>
後院有個窄門，推開之後是一條更小的巷子，巷子的盡頭，有一座大院子，門口站著兩位大漢，渾身花繡，敞開的胸口露出精壯的肌肉。</p>
見到李南等人前來，兩人慌不迭行禮，然後一行人進入院子。</p>
進入院子之後，李南看到差不多十幾個人圍成幾圈，各自在院中賭錢，院中的木籠裏，關著不少動物，有的裝著毒蛇，有的裝著雞鴨，更多人裝著狂吠的狗。</p>
李南在院子中穿行，還看到其中一人贏了錢從地上站起來，從籠子裏抓出一條黑狗，隨手往旁邊的破舊水缸裏一按，黑狗不住掙紮，發出淒慘的嗚咽。</p>
“這幫狗才，沒來由汙了貴人眼目。”看著李南有且嫌棄和不忍的眼神，幹瘦夥計立即過去，讓那人趕緊帶著他的狗離開。</p>
“須知這樣所殺之犬，滴血都未浪費，最為味美與滋補也。”麵對著幹瘦夥計的斥罵，來人笑嘻嘻地大聲說道，看著李南等人，目光中滿是挑釁。</p>
一語既畢，那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贏得滿院的喝彩，反而詭異的安靜了一下。</p>
那幫人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p>
飛飛沒有動，女道士也沒有動，很快就走出一名大漢，將他和他的狗連拖帶拽的拖到了後院，就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p>
很快，穿過了一條曲折的迴廊，他們來到了後院。</p>
後院跟前院迥然不同，李南有種自己來到了城北世家的感覺，園中遍植柳樹，長長的柳條在春風中飛舞，周圍是修剪的極好的花枝，散發著好聞的香氣，柳樹下的鳥籠中，通體遍黃的黃鶯在裏麵歌唱。</p>
“貴人可自去。”幹瘦夥計隻把他們送到門口，立刻就有一名美貌的侍女在前麵引路。</p>
就在這花團錦簇中，有一棟裝飾不凡的木樓矗立其間。</p>
侍女將三人引入樓中，帶到了二樓樓梯口，說了聲貴人且自便，就匆匆下去了，李南等人在早就候在樓梯口的侍女帶領下，來到了二樓中間的一間大屋子門口。</p>
推門，進屋。在名貴香料的香氣中，李南打量著屋子，還有屋子裏麵的那位柳虎兒。</p>
李南發誓，他在唐朝見到最華麗奢侈的屋子，竟然是在這裏，就連那日小湖山頂與李九宴飲的那些器物，也沒有這間屋子裏的精美奢華！</p>
屋子裏每樣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p>
喝茶的杯子是用青玉雕成的，裝著果物蜜餞的盤子，是波斯來的琉璃盤，而牆上掛的那副遊春圖，雖然李南不知道作者是誰，但是裏麵人物衣帶飄逸，骨肉豐滿，一看就極為名貴。</p>
旁邊掛著一幅道經，女冠隱見了先是對著微微行禮，似乎極為尊重。</p>
“此乃昔日王右軍之《換鵝帖》，且博煉師一笑。”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p>
一個極為幹瘦的中年人發出了極為蒼老的聲音，此刻他身穿錦袍，跪坐在主位下首的位置，對著李南三人伏地施禮。</p>
“貴人前來，仆惶恐無地，還乞貴人憐老仆年老體弱，不得出門親迎之。”柳虎兒頭都沒敢抬，似乎不敢窺視他們的麵容似的。</p>
他的禮數極為到位，而且行動之間風度翩翩，如果不告訴李南這位是洛陽城最大的黑幫頭子，李南還以為自己見到了某位世家耆老。</p>
如果不是他身邊蹲著的那隻斑斕猛虎的話，李南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p>
李南想起了之前他看到的資料。</p>
“柳虎兒，原名亦不可考，城北棺材鋪之子，少有血勇，嚐與人作賭，往洛陽城獵虎而歸，擄幼虎而歸，於是滿城皆唿柳虎兒。”</p>
柳虎兒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不是因為他特別虎，而是因為他真的有一隻老虎！他經營半生，終於成為了洛陽地下世界的帝王，雖然還有其他的幾位跟他隱隱作對就是了。</p>
他有個小小的癖好，就是飼養老虎，最愛的就是把跟他作對的人喂他的老虎！</p>
雖然這個行為，跟那些別出心裁的惡少們比起來還有些不夠新意，但是足以讓他成為洛陽城內的一號人物。</p>
無論是哪個朝代的惡少，都是最讓人頭疼的人物，他們有背景，有精力而且肆無忌憚，為了尋找刺激經常做出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p>
比如洛陽曾經有一群惡少，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成群結隊的騎馬過市，將某些一看起來就是單身客人的倒黴蛋抓起來，放入裝滿油的大鍋之內活活烹死，欣賞他們的哀嚎且哈哈大笑。</p>
就連柳虎兒，也不願輕易惹這些惡少，就跟他們不願意來城南作樂是一樣的。</p>
而且他是不是像那位李大嘴一樣，用一個恐怖的愛好來獲得足夠的敬畏呢？李南看著他伸出幹瘦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老虎的頂瓜皮，不由得暗暗擔心他那幹瘦的手能不能製住這頭老虎。</p>
雖然這頭老虎也很老了，但是不妨礙他跟年輕的老虎一樣吃人。</p>
而且更狡猾，也更兇殘。</p>
“嗬嗬。”看到李南臉上明顯的忌憚之色，柳虎兒露出了笑意。</p>
“還請貴客上座！”雖然他對於女冠隱名號十分的忌憚，但是他知道，此行真正的主人，還是這位看著有些懼怕老虎的年輕人。</p>
“可有虎骨酒乎？”沒想到這位年輕人，並沒有像那些見到老虎的一般貴族子弟一般，既沒有戰戰兢兢，也沒有故作血勇上前觀看，而是問出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p>
他是害怕的，柳虎兒能夠看出來，但是他在問虎骨酒的時候，臉上帶著的好奇也是發自內心的。</p>
“哈哈哈！若是他物，老仆家中或缺，這虎骨一物，老仆家中尚有不少！”看著那位郎君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主位，柳虎兒立刻認定，此人怕是真正的貴人。</p>
隻有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貴人，哪怕他十分害怕，看到這等猛獸的第一反應，就是榨取他們的骨子裏最後一滴油，這種本能簡直是天生的。</p>
柳虎兒哪裏知道，李南是因為據說能伏虎的飛飛還有武功高得沒邊的女冠隱在其身後，他才敢這樣說，如果他一個人，根本就不敢踏入這個院子半步的。</p>
而且他一直很好奇，虎骨酒是不是真的如此大補，想起家裏那要求越來越可怕的兩位女人，李南想要補補的心情更為急切。</p>
“貴人前來，有何以教仆。”看著女冠隱坐在李南下首，柳虎兒言語恭敬，再次對著李南彎下了腰行禮。</p>
“五日之後，有人將要賣出那洛神囚牛令，同台競價，價高者得。”李南看著對麵這位聲音蒼老的中年人，拋出了他想了好久的話。</p>
然後，他又細細的告訴了柳虎兒何為拍賣。</p>
“.…..地點麽，就在城外沈莊別業，此乃謝禮。”李南輕輕地說，飛飛立刻走到柳虎兒的麵前，將其中一個小箱子打開，裏麵銀白一片。</p>
全是嶄新的銀鋌！</p>
“諾！”柳虎兒以頭觸底，不敢抬頭直視李南這三人。</p>
李南三人出現在街頭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了柳虎兒，當時他隻當是某位無聊的惡少或者某些富裕的羊牯，想著讓手下的人不要理他們，待他們玩夠了就迴去。</p>
等到他們徑直走入他開的那處食肆的時候，柳虎兒就覺得有些不對了，特別是其中有一名女冠打出暗語的時候，他就覺得今天怕是來了異人。</p>
於是他派出了手中有十幾條人命，江湖人稱雙頭蠍的馬力前往試探，結果被那位女冠隨手扔了一枚梅花鏢給打傷了腿。</p>
看到那枚梅花鏢，讓他不由得想起了某個傳說，一個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p>
李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經過那條巷子前往大院子的時候，柳虎兒就在暗處看著一行人，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冠隱。</p>
看著女冠隱貌似無意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的時候，柳虎兒渾身都在發抖。</p>
真的是她！據說太行山七人眾就是因為她路過之時想要劫掠於她，然後被殺得幹幹淨淨，而且她尤不滿足，在太行上待了三月，將山中盜匪殺得近乎絕跡，血流成河。</p>
那還是十五年前，她出山試劍的時候，她的身段柔軟，樣貌清麗，被人稱為夜叉！</p>
夜叉者，嗜殺人，能被公認夜叉之名，足見其劍鋒之利！</p>
這也是她十年前的名號了，隨著她慢慢收起劍鋒，她的技藝得到了大唐所有遊俠兒的認同，他們害怕她，又想在其座下學藝，尊稱她為女冠隱。</p>
寧見冥君令，莫遇女冠隱！這是大唐的山澤湖泊內，流傳的幾條人所共知的規則。</p>
幾乎在看到女冠隱的那一刻，他就確定了，這就是讓大唐的遊俠兒崇敬的，恨不得為之而死的女冠隱。</p>
雖然是第一次見，顯然他無比確定。</p>
因為做他這一行的，眼光不毒辣的，早就死了。</p>
而那位她陪伴的那位郎君，身份是什麽他已經不想去猜了，都是他不能拒絕的人物。</p>
所以他以最謙卑的姿態迎接他們的到來，派出了最漂亮的侍女前去迎接，在他們還在樓梯口的時候，就跪禮相迎了，整個交談的過程中，大多時候他都是低頭看地，根本不敢多看他們的麵容。</p>
但是來人提出的要求，也讓他頗為吃驚。</p>
洛神囚牛令！</p>
柳虎兒是知道這塊令牌的，也知道這塊令牌代表著什麽樣的巨大危險，像他這種人，卷入這種風波就一個結局，除了身死以外，沒有第二條出路。</p>
因為無論誰笑得最後，他都會被遭到清洗。</p>
沒人喜歡一個能夠被收買的黑道頭子當狗，即使來人他無法拒絕。</p>
他甚至想著要不先逃出洛陽城算了。</p>
但是來人開出的條件，也讓他難以拒絕。</p>
“從此洛陽城南隻姓柳！”</p>
聽到這句話的柳虎兒，自己也知道，之所以洛陽城南的“汙泥”們至今還活得很滋潤，那是因為貴人們還有需要或者懶得清理這塊地方而已。</p>
雖然他是洛陽城南最大的城狐社鼠的統領，但是依然有不少對頭，他們背後也站著不少人，就連他，背後都站著洛陽王家的人。</p>
但是如果是能拿出洛神囚牛令的人支持的話…….柳虎兒的唿吸變得粗重起來。</p>
雖然這個想法極為誘人，但是柳虎兒生活在洛陽大半輩子，深知洛陽的水有多深，這種過江強龍雖然能犁庭掃穴的將城南清空，但是也是一時，要不了多久，洛陽這座魔都，一定會讓其接受洛陽本地的規則。</p>
所以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準備用謙卑的姿態說出還乞貴人垂憐的告饒話語。</p>
可是他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麵前一箱銀鋌給嚇住了，原本準備好的話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化作了一句斬釘截鐵的“諾”！</p>
能夠一下子拿出如此多銀鋌的人，不是他能夠拒絕的。</p>
他答應的極為痛快，甚至都不敢露出半分遲疑來。</p>
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他的人負責將此事通過某種渠道將這個消息散布出去，這還不算要命，更要命的是那位“貴人”手中的東西。</p>
“能參與此次競價者，隻有七位，這是請柬，勞煩君將其交予真正買家手中。”李南讓飛飛摸出懷中的七條腰帶交給柳虎兒。</p>
“諾！”柳虎兒恭恭敬敬地接過腰帶，不敢多看半眼。</p>
腰帶通體銀白，均是用天蠶絲織成，上綴寶玉，一看就不是凡品！</p>
宮中之物，剛一上手，柳虎兒就得出了結論。</p>
於是他更加恭敬了。</p>
如果李南知道的話，一定會佩服柳虎兒的眼力，區區洛陽城中一個黑幫頭子，竟然能一眼認出宮中之物，也是相當了不起了。</p>
那七條腰帶就是太子府的東西，李南從囚牛在洛陽隱秘的內庫得來的，本來他也不想如此的cos古大大書裏的橋段，但是他思來想去，手中別無他物，隻有用這宮中的腰帶了。</p>
“月圓之夜，孤山之巔，沈氏別業，囚牛令現！”要cos就做全套，李南甚至連slogan都想好了。</p>
迴應他的，則是柳虎兒聲音顫抖的“諾！”</p>
於是，這個事情就愉快定下來了。柳虎兒親自引路，如同一名老仆一般，帶他們從另外一條路出了他那棟宅院，將其送到大宅的大門口。</p>
李南隱約感覺出，這是向他示好，就像貓翻起肚皮衝著人一樣。</p>
“恭送貴人！”聲稱體弱不良於行的柳虎兒此刻也不“嬌弱”了，臨出門時，早有一人，恭恭敬敬的將一盤潔白如玉的虎骨遞給了飛飛，說是獻給貴人泡酒。說罷，柳虎兒趴在地上拱起背，示意李南踏著他的背上驢。</p>
就像是他對王家的那位一樣。</p>
接下來，自己明晚就去看看囚牛那幾位了。離開了柳虎兒奢華得讓他吃驚的府邸，李南騎在驢上，誌得意滿的想著。</p>
一想到這些請柬會給洛陽的那幫牛鬼蛇神帶來多大的風暴，還有囚牛那幫人聽到說有人在拍賣洛神囚牛令的反應，李南就暗戳戳地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p>
搞事的滋味，就是這麽快樂！</p>
這邊送出了搞事的請柬，那邊當李南迴到客棧的時候，他也有些呆住了。</p>
因為他也接到了一個奇怪的請柬。</p>
“前日與君一唔，甚是相得，今日桃花盛放，城北金穀園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遊乎？略備清茶薄酒，後日邀君共賞之。貧道萍眉子頓首！”</p>
竟然是她！看著門外等候著恢複的那名道姑打扮的侍女，李南一下子想起那位讓他覺得很舒服的大姐姐來。</p>
果然，他的感覺沒有錯，這能在金穀園宴客的，怕不是一般人吧，而且她竟然能在諾大的洛陽城中找到他的住處，不得不說是有心…..呸！看來此人背景當真不一般。</p>
這麽大的能量，自己不去是不行了，如果不答應，說不定她手下還有人盯著自己呢，為了不暴露，我也就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我可不是內心小小騷動呢，才沒有對不起藥娘和南雀。</p>
一切都是為了工作，逢場作戲嘛，李南找到了後世渣男們常用的借口。</p>
看著還在等著迴帖的嬌俏道姑，李南老臉一紅，忙把唯一的文化人、字寫得最好的梁櫧喊道房內，口述了迴帖。</p>
“城北舊亭台，薄有春花取次開。</p>
寄語盛情尊主人；</p>
晴也亦來，雨也亦來。</p>
隨意且銜杯，莫惜春衣坐綠苔。</p>
若待明朝風雨過，</p>
人在天涯，春在天涯。</p>
…….</p>
我是李南，字石安。</p>
我是一名穿越客，目前在唐朝。</p>
剛剛在洛陽，我發出了好幾份、足以在某些層麵引發巨大轟動的請柬。</p>
然後我也收到了另一份請柬。</p>
沒辦法，為了工作，我不得不去。</p>
穿越客的工作，就是這麽迫不得已。</p>
我的內心，才沒有小小雀躍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