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詭異的黑衣人潮如同盛夏暴雨前厚重的烏雲,其中刀光劍影如青白色的電閃,帶著轟隆隆的低沉雷鳴在混戰中時隱時現,那大紅的身影如狂風中一片抵死不落的楓葉。


    血劍在無數法印的攻擊中,硬生生被炸開,無數鮮紅的血滴竟然化成千萬血珠,在空中極速彈射,綻放出一片讓人目眩神迷的火花,銳不可當,堅如金石!


    花兮隻看了一眼,感到小白猛地一停,身子往前一栽。


    是小白刹住了腳,顫抖地往後退。


    前往那扇門的必經之地上,並排站了七個冷肅修長的黑衣人,黑色麵巾後麵露出的眼眸深邃寒冷,殺意淩厲!


    花兮嘴唇蠕動,瞥了一眼小浣熊:“有什麽招數快使出來。”


    小浣熊嗲著毛,又沒有法力,喉嚨裏罵罵咧咧:“你他媽希望我用牙咬嗎?”


    花兮提高了嗓音,死不要臉道:“我和魔尊半點關係也沒有,你們找錯人了!”


    那黑衣人竟然齊刷刷開口,嗓音極為陰冷:“找的就是你。”


    衝她來的?!


    花兮腦子一嗡,反應極快,已經攥在手心裏的虎毛如電般射出,根根如銀箭般鋒利無比!


    當當當幾聲,清脆地打在那黑衣人臉上,他們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像最普通的白毛拂麵而過。


    花兮抓著小白的頭喃喃道:“好,很好。”掉頭聲嘶力竭道,“快跑——!!!!”


    不用她喊,小白稚京和小浣熊同時意識到自己在黑衣人麵前連個鬼火蜂都不如,立刻轉頭撒腿狂奔,但他們怎可能跑得過刀光劍氣!


    眼看他們就要被一刀攔腰斬斷,高空中的血光猛地暴漲!如一道颶風衝天而起,竟然硬生生將包圍圈撕了個口子,強行逼退了所有人,無數金線從中射出,如雨後鋒銳的陽光刺穿厚沉的雲層!


    花兮轉頭望去,那些筆直的金線源自蕭九辰手上戴著的骨戒,反射著森森寒光,他十指交錯,大大小小的漆黑骨戒金光奪目,細細的金線一端繞過骨感分明的指節,一端從高空貫穿而下,淩空捆住了花兮身後的追兵。


    蕭九*t  辰垂著眸子,冷道:“找死。”


    十指收緊,狠狠一拽,追殺花兮的七人竟被活生生割成碎片,而他兩隻手頓時被反噬的鮮血狂湧,蒼白的手指瞬間被血淹沒。


    小浣熊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這他媽也太狠了!”


    一時竟不知道是殺人狠,還是對自己狠。


    花兮看在眼裏,感到心口疼得喘不上氣。


    下一刻,紛湧而出的血珠重又在蕭九辰的手心中匯聚成劍,血劍得了新血,憑空漲大了一圈,幾乎寬闊如刀,旋轉著從黑潮中破浪而出,如虹貫日,飛旋一周,畫出一圈血流形成的圓弧,血色的禁製橫亙半空,狂妄地把所有黑衣人圈在了其中。


    他是想一個人跟他們打!


    花兮仰頭望著,眼裏像是落了東西,刺得她想哭。


    原本隻是以為這群人會帶來一點麻煩,那蕭九辰讓她走她當然要走,留下來又沒什麽用,隻能當個廢物累贅。


    她自己曾經在妖魔入侵的蓬萊仙島送走過很多人,心裏清楚在幫不上忙的時候,乖乖保命逃跑不添亂已經難得可貴了,所以每次蕭九辰讓她走,她都毫不猶豫轉頭就走。


    但是三萬年前就是他在扶桑神樹下,從鋪天蓋地的妖魔中搶走了魔氣入體的她,背著她逃入地底秘窟,用瀕臨崩潰的身體撐著和蠍王周旋了整整三天。


    也是他一人一劍擋著天兵天將千軍萬馬,一意孤行炸斷了弱水河上的金水橋,他寧可不活了也要送她先走。


    為什麽每次走的都是她?!


    難道她願意走麽?難道走的那個人心裏就好受麽?難道看著別人為自己出生入死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麽?


    ……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都要他拿命去拚?


    小白已然衝到門前,花兮不再思考,一手拎起小浣熊往門裏扔,一手把稚京往裏塞,不管蕭九辰把門開到了哪裏,都是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誰知小浣熊飛出去,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竟然哪裏也沒傳送,慘叫著徑直滾到了門那邊的廢墟地上。


    稚京踉踉蹌蹌往前衝了幾步,停在小浣熊旁邊。


    小浣熊一身是土,扭頭破口大罵:“老子傷口還沒好全!你他媽要殺了我?!”


    “門不能用了?”花兮瞳孔猛地一緊。


    她不信邪地衝過門,結果就仿佛抬腳跨過一道虛空,仍然站在原地。


    稚京急切道:“門不能用,說明我們不僅在魔尊的禁製裏,禁製外還套了禁製,禁製套禁製,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層,除非黑衣人個個死絕,否則任何傳送陣法都是廢紙一張!”


    花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許我試著解開禁製?”


    稚京急得跳腳:“你多少修為,他們多少修為,就算你勉強解開了一道,外麵還有幾十道,你要解到猴年馬月去?!”


    小浣熊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在這等死嗎?!魔尊他媽的不是很厲害嗎?怎麽可能憑空冒出來一群跟他一*t  樣厲害的人?那不各個都能當魔尊?!那天下還不亂套了?”


    稚京慢慢冷靜下來:“我倒是聽說過,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每個人的修為都深不可測,凡出現總是麵具遮臉,從不以真麵目示人,而且隻效忠於一個人。”


    他看著花兮,像是等她自己說出來。


    花兮喃喃道:“金影衛?”


    天帝身邊的金影衛,素來一身白衣,雪白麵具,遠遠看上去像是一片潔白的霧靄,神秘莫測,獨立於天兵天將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三生石上也沒有他們的名字。


    他們隻效忠於天帝。


    “你是說,這群黑衣人,就是天帝身邊的金影衛……是天帝要殺我?”花兮咬著下唇。


    稚京:“啊不不……那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


    “當年弱水邊,天帝要殺我,是誤以為羽化仙殤在我身體裏……後來呢?”花兮抓著稚京急聲道,“後來,羽化仙殤在哪裏?他們為什麽又不怪蕭九辰了?”


    “羽化仙殤至今下落不明,但,蕭九辰當時戴罪立功,雖然偷走羽化仙殤放出蒼岐,但也是他徹底殺死了蒼岐,永絕後患。以他當時的修為,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當時天庭眾說紛紜,大多認為一夜之間修為暴漲,隻有可能是他走火入魔。但天帝力保他仙位仍在,一力證他清白。”


    花兮腦中飛速轉過念頭:“天帝要保他……並不是真的要保他,而是因為乾坤生死契,他的命連著重錦的命,天帝別無選擇,不得不保他!”


    稚京:“是這樣。”


    “所以蕭九辰就是那天墮的魔?”花兮聲音顫抖,“我……我死的那天?”


    稚京黑漆漆的目光望著她,有些嬰兒肥的臉上竟然流露出幾分悲傷。


    小浣熊忍無可忍,在旁邊破了音大叫起來:“我操!?蕭九辰墮了魔?蕭九辰和重錦的命連在一起?!那他媽的天上這個魔尊是誰?不會是蕭九辰吧?”


    花兮咬破了手指,一手拎著小浣熊的後頸,一手狠狠在他眉心又按了一道血印:“永不可把此事告訴任何人!永不可做傷害蕭九辰的事情!我的血跡消失之前,必須找我來補,若是無法再補,你就原地自殺!”


    小浣熊四足亂蹬,破口大罵:“你有完沒完!你這個女人怎麽如此歹毒!妖皇之血是你這麽用的嗎?就來折磨我是吧?!”


    花兮拎著狂扭亂擺的小浣熊,突然腦中閃過一絲明悟:“妖皇之血?當時你是不是說,那恩師要我身體裏的半副妖骨?”


    小浣熊道:“是又怎樣?!”


    “所以,那個要殺我的人,是為了我體內的半副妖骨……那假如,剩下半副,他其實已經有了呢?!他想要的,絕不僅是半副妖骨,而是湊齊整具妖皇之骨!”


    小浣熊一愣:“你的意思是……但誰知道那半副在哪裏?總不能到處去找吧?!”


    “這個簡單,”稚京幽幽道,“*t  誰殺了九尾妖皇,妖骨就在誰那裏。如若不是先妖皇死的那日,正好誕生了一個骨血相連的血親,他心知自己要死,硬生生將體內妖骨一剖為二,用血脈禁術傳到至親體內,否則,殺了他的人早就奪走了整個妖骨。”


    小浣熊大叫道:“但是,殺了先妖皇的人是天帝,你是說這群鬼烏鴉人,都是天帝的金影衛?!”


    “一剖為二”四個字,聽得花兮狠狠打了個寒戰,妖骨形如天族金丹,親手剖開是怎樣的劇痛,她簡直不敢想象。


    花兮顫聲道:“那他為什麽要剖開自己的妖骨?”


    稚京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不想被天帝奪去。”


    “還有。”


    花兮茫然地看著他,昏暗的廢墟上狂風烈烈,她卻感到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靜。


    “這還用問嗎?”小浣熊罵罵咧咧道,“他是你爹爹啊!”


    “雖然他一眼都未曾見過你……但他死前也隻想護你,一生平安。”


    第63章 紅蓮真仙【二合一】


    水霧驀地湧上眼眶, 花兮想起羅刹妖穀埋骨之地,那片禁區深穀裏幽暗的光線中搖曳著四季不敗的花海,和花海裏臥著的那具空蕩蕩的白骨。


    她小時候總是追問師父自己媽媽是誰,爹爹是誰, 師父總說時候未到, 後來她也不問了, 師父待她很好, 小青也待她很好, 她在碧落山的五百年,過得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她一直覺得, 就算永遠不知道他們是誰,也沒多大關係。


    但她現在才突然覺得, 是有關係的, 她身體裏流淌的血在數萬年前流淌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那個人從沒見過她, 從沒聽到她喊一聲爹爹,但卻毫無保留地愛著她,把最重要的東西送到了她身邊, 用另一種方式永遠陪著她。


    那樣,她是不是也不算一個孤兒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流出了那樣多的眼淚,耳邊聽見小浣熊奇怪道:“小孩兒, 我問你, 你怎麽會知道……”


    “嘭”的一聲天崩地裂般巨響,高空中蕭九辰用自己的血環出的禁製終於不堪重負, 轟然炸裂, 天空中炸開一片血雨, 滴血如劍, 瞬間將整個廢墟砸得千瘡百孔。


    花兮下意識揮出一片仙障抱頭抵擋,但仙障外亮起一層赤金色的護體屏障,屏障上如落雪般縈繞著金色的梵文碎片,急速旋轉,讓人眼花繚亂。


    花兮低頭,看到右手上戴著的兩枚骨戒齊齊發出炫目的光芒。


    一個大紅的人影從空中墜落,狠狠砸在了地麵上,砸出一個圓形的巨坑。


    花兮張皇失措地跳下虎背,側滑下坡,跳到坑底,隻看到蕭九辰渾身是血,費力地撐起身子,踉蹌著從跪坐變成站立,寬闊單薄的肩膀被血浸得濕透,左袖口空空蕩蕩。


    他用其他材料製成的假臂是個致命的弱點,打鬥時總是最先被斬斷。


    流了那麽多的血,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麵具後的金眸卻前所未有的明亮,亮得驚人,像*t  是用生命燃燒的燭火。


    花兮顫聲道:“我知道他們是誰了,我知道是誰要殺我了,蕭九辰,我……”


    蕭九辰屈起手指,擦過她的眼尾,拂去尚未幹涸的淚痕,沙啞道:“我都聽見了。”


    花兮一愣,才想到那骨戒或許也有傳聲的作用,抓著他的手道:“不是我不走,是傳送門用不了了。那現在該怎麽辦?我有什麽能做的?我聽你的。”


    蕭九辰淩亂的發絲後,熾熱的金光一瞬變得溫柔,他薄唇被血染得殷紅,唇角輕勾,道:“不要哭。”


    他說完愣了一下,指尖觸到更多的淚水,垂眸道:“……說好要聽話的。”


    他仰著頭,看著無邊無際的高空中,上百個漆黑的身影環繞著漠然俯視,如同冰冷肅殺的機械,更遠的高空中浮著如島嶼般魁梧的神獸,渾身浴火,口吐烈焰,熾熱的火光與洶湧的冰流撞出大片繚繞的白霧,層層疊疊的禁製在極遠的地方折射出瑰麗的光芒,讓禁製外的景象都變成一片遙不可及的幻影。


    “你放手吧,”不知是哪個黑衣人緩緩開口,聲音古老滄桑,“沒有用的,你一個人,打不過我們所有人,再打下去,你會死的。”


    蕭九辰淡淡道:“你們想要她,就得先殺了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你們不敢殺了他!”花兮脫口而出,飛快道,“我知道你們就是金影衛!你們聽命於天帝!你們若是殺了他,帝姬重錦也會死,否則你們在這裏周旋什麽?!”


    “你太天真了。”那黑衣人冷淡道,“死,隻是另一種形式的解脫。我自有千百種方法,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蕭九辰,你我尚有三分顏麵,看在帝姬的份上,我不願將事情做絕。要麽,你把花將離給我。要麽,離塵就是前車之鑒。”


    離塵神君,神位隕落,筋脈寸斷,被十八根蝕骨釘吊在同悲崖數百年不得解脫。


    寬廣的禁製內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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