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放一萬顆心。”老板娘笑道。


    換好新衣和陳媽媽以後,尚煙放鬆了很多。可惜老板娘體型高胖,這衣服尚煙穿著鬆垮垮的,根本沒法出門,但她沒時間想那麽多了,隻躺在床上,疲極酣睡。


    待她重新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心情也緩和了很多。火火不知去了何處,卻有人敲門。


    “醒來了?”是紫修的聲音。隔著窗紙,也能看見他在門後纖長的身影。


    本來好一些的心情,又一次斷崖式往下掉。尚煙慢騰騰地把小細腿兒縮成一團,見紫修一直沒動,便隻能磨磨唧唧地走過去,快速打開門,便再次縮迴桌旁坐下。


    紫修進來,見尚煙還是悶悶不樂,在原地停了少時,又出去端了菜進來。尚煙早已餓了,此刻抬頭,見他把一道道鮮嫩可口的菜肴從大盤子裏抬出,放在自己麵前,最後還上了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一碗濃香四溢的老母雞湯,心情又終於好了一些。


    但被他發現了那麽丟臉的事,到底還是有些沒麵子,她沒動筷,隻輕聲道:“看不出來,紫修哥哥如此會照顧人。”


    “我如何又給你不會照顧人的印象了?”


    “何止會照顧人!”突然,火火破門而入,舉起一條裙子,“他還會縫紉!!太可怕了,他可不是我們火域天的男人啊,竟然會縫紉!這莫非便是男德學院院草!!”


    尚煙道:“這……這是?”


    “這是院草自己做的!”火火拉開櫃子,裏麵的床單已經不翼而飛。


    看見尚煙震驚的眼神,胤澤有些不悅,瞥了火火一眼:“你自己都不會縫紉,得瑟什麽啊。”


    火火莫名其妙道:“我一大女人,學什麽男人幹的活?”


    尚煙看看這條裙子,發現果真是用床單做的。但因為做工精細,左右衽對稱,一個線頭也無,連交領、腰帶也裁剪得當,乃是截取床單邊緣較深的部分製成,竟看不出原材料。


    尚煙望向紫修,傻眼了。


    紫修用手指掩住了嘴唇,輕咳了一聲:“火火說你衣服壞了,我便隨手做了一件。平時我不做衣服的。”


    若讓師尊知道,他還會縫紉,大概又是一頓訓。


    尚煙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往前靠了一些,想多問一些,但眨了眨眼,忽然眼彎彎地笑了起來:“真沒想到,紫修哥哥外表冷漠如冬,內心卻溫暖如夏呢。”


    紫修蹙了蹙眉:“男人不做衣服。隻是看你情急,幫個小忙罷了。把衣服換了吧,我們出去了。”


    雖說如此,少年的耳根到後頸皮膚總是薄且白嫩,泛起一點點粉色,立刻便能清楚看到。


    尚煙低下頭去,摩挲著這條裙子,想笑又想哭。


    在客棧休息了一晚,四人便趕迴了孟子山,第一時間去了玉風樓。


    他們本想找桃水談判,結果剛進入大廳,便看見一群男的在砸場子。帶頭的男子破口大罵道:


    “桃水相公這個狗娘養的斷袖小白臉、千年死魚妖!勾引我媳婦兒,把老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全騙走了!把他給我交出來!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他!”


    尚煙和紫修看了對方一眼,都未料到秘密已被戳破了。


    玉風帶人出來,試圖調解:“我玉風樓是風月場所。風月場上,都是你情我願,自由買賣,如何談得上是‘騙’?客人的家務事,我玉風也管不著,各位還是請迴吧。”


    帶頭男子更憤怒了,舉起桌上的一個青瓷花瓶,狠狠往地上砸去!


    “我呸!玉風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桃水相公有斷袖之癖,和男人卿卿我我,早不止一人看到了,怎的,他男女通吃?況且,他還是個妖族,你們為何要說他是靈族?這不是騙是什麽!”


    “我們從未說過,桃水相公是靈族。”玉風神情冷酷,“他本名是什麽,家在何處,我們都不必向爾等公布。誰若是再放辣臊,我便要讓人請你們出去了!”


    “來請啊,來啊,打死我,好送你們所有人都去見官!”這男子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當即叉腰往前走一步,等著挨揍。


    他頭如此鐵,其他老婆戀上玉風的男子更是怒氣衝天,也都紛紛圍上來,大罵的大罵,砸東西的砸東西,把一些女熟客都吸引來了大廳,竊竊私語個不停。


    玉風氣急,迴頭冷冷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漢:“動手。”


    大漢和綠帽團毆打成了一團。原本大漢們訓練有素,體格龐大,應該很快能處理掉眼前的棘手問題,但偷妻之恨不共戴天,綠帽團個個都是豁出了命來鬧事的,發揮超常,反倒把兩名大漢擊倒在地。接著花瓶砸下,砸得大漢腦漿都快崩出來了。


    玉風看了一眼自己的人,急道:“你們在做什麽,下手狠一點啊,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


    綠帽團毫不客氣,大喊道:


    “斷袖娘娘腔滾出來!”


    “妖怪桃水,你人在何處?!不要龜縮,爬出來!!躲躲藏藏果然是娘們兒所為,看老子不把你碎屍萬段!”


    “玉風,把桃水相公交出來!”


    在眾多吵鬧聲中,一個綿軟的男子音響起:“諸位,有事找我?”


    紛爭停止,大廳內突然變得一片寂靜。人們朝著樓梯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金袍美青年孑然獨立在台階高處,麵若桃李,笑若春風。


    結果不得而知。綠帽團們都瘋了一樣試圖衝過去,卻被大漢們攔下。他們隻得痛罵桃水,極近羞辱,比方才還難聽。桃水始終微笑著,默默受著,對他們的唾罵不迴應,也不生氣,當他們質問他的男姘頭是誰時,他也絕不開口。


    忽然,一個瓷碟橫空飛過,直擊桃水腦門。


    眼見桃水也要被砸得頭破血流,一隻勁瘦的大手卻伸出來,接住了那個瓷碟。


    “魚承?”尚煙驚訝道。


    魚承抬手,將瓷碟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後護在桃水麵前,坦然地看著所有人:“你們問他姘頭是何人,對嗎?就是我!”


    現場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在孟子山,認得魚承的人不說有一半,怎麽也有三成。尤其是那次大婚過後,他和程小姐這不登對的夫妻模樣,更是令人記憶猶新。


    綠帽團中正巧有程家男子。聽魚承如此言語,指著魚承道:“魚承,你,你,你已娶妻,現在竟跟這妖怪——”


    “別跟我說他是妖,我早已知道了!”魚承打斷了他,“我是愧對程小姐,但若兩個人一定要辜負一個,那我隻能對不起她。這惡人我來當,我不能再讓桃水為我受苦了!”


    桃水瞪圓了眼睛,紋絲不動地看著魚承,眼眶漸漸濕了。他完全不曾想過,魚郎待他深情至此。


    “這桃水相公是條千年魚妖啊!”程家男子道。


    “我知道。我不在乎。”魚承拂袖,果斷道,“別說他是魚妖,哪怕他是魔,是鬼,是牛,是驢,是犬,是路邊的石頭,我也不在乎。我對桃水的愛,超越了物種。”


    “魚郎……”


    桃水相公的內眼角處,兩顆飽滿的淚珠悄然流出,筆直垂落在地。


    魚承轉過身來,溫柔地牽起桃水的手:“我在。”


    這一刻,不管魚承幹了什麽好繭兒,桃水都不在乎了。即便他們為世俗所不容,他也要與這煙塵陡亂的世間反抗到底。如今,他擁有了超越一切的愛情,他願意為自己所愛之人赴湯蹈火,至死不渝。


    桃水的淚水大顆大顆落下,他反握著魚承的手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我早已想好了,我什麽都不要了。功名利祿,家財萬貫,都及不上與你一刻的互訴衷情。”魚承眼中,隻剩下情深義重,“走吧,桃水,我帶你遠走高飛。”


    大廳裏響起“惡心”“嘔吐”的罵聲。


    他們在這片罵聲中走向樓外。這過程中,有人扔來臭雞蛋,也都被魚承擋下了。他將桃水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仿佛在嗬護著世間最值錢的珍寶。


    抵達門口時,桃水看見了尚煙、紫修,又看見了不知何時趕到的程小姐。程小姐胖胖的臉上也掛滿了眼淚。


    她和自己一樣,是真心愛著魚承。


    桃水甚至能從她的眼中,找到自己過去的倒影。


    桃水停住腳步。


    “桃水,怎麽了?”魚承迴頭道。


    “今天我知道了,不論我變成什麽樣,你都是愛我的。魚郎,我還有一個秘密沒告訴你。”


    “秘密?”


    桃水提起一口氣,看著魚承寫滿柔情的雙眼,緩緩吐氣,施展妖術,破解了身上的障眼法。


    接著,在金色的柔光中,桃水相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麵如芙蓉眉如柳、夭桃濃李秋水瞳的絕世美女。


    在場的男子,無不倒抽一口氣。


    魚承也整個呆住了。


    隻見她周身自帶柔光,抬手撥了撥鬢邊發絲。即便是這一個細微的動作,看上去也優雅至極,美麗至極。


    桃水微啟朱唇,聲音也是柔中帶媚,天籟一般:


    “我本是女兒身,隻是在特定時節,才——”


    “什麽?”魚承怔了怔,聲音驟然拔高,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說什麽?!”


    “我說,我隻有在特定時節,才——”


    “不,不不,前麵那句!”


    “我本是女兒身……”


    “你是女的?”魚承上下打量她,聲音有些發顫。


    “是……”


    “你真是女的?!不是故意變成這樣的?!”


    “是,我是女的……女的不好嗎,以後還可以為你生兒育女……”


    “你竟是女的?!”


    見桃水小心翼翼地點頭,魚承仰天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得桃水都覺得毛骨悚然。


    最後,魚承哀嚎一聲,跪在地上,大哭道:“老天爺,我做了什麽,你要讓我睡一個女的!!我他娘的做了什麽,你要這樣待我!!!”


    見他情緒崩潰,所有人,包括尚煙、紫修在內,都看呆了。


    尚煙實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不是說,你對桃水的愛,超越了物種嗎?”


    “超越不了性別啊!!”魚承嚎哭道。


    --------------------


    作者有話要說:


    紫修:後媽說了,無敵的女人,要雄雌競都走,走到別人無路可走。同理,無敵的男人,也要雌雄競都走。孤不僅會打天下,還會女紅,會插花,會烹飪,服?


    第23章 明月卻多情


    隻聽見“噗”的一聲,熟悉的笑聲傳來出來。


    尚煙迴頭一看,發現是火火。火火身後不遠處,芷姍和韶宇也聽聞了坊間傳聞,前來看熱鬧。


    尚煙和火火兩個人相見,有些驚喜,靠過去挽住對方的手。


    火火看看趴在地上哭個不停的魚承,忍不住上去踹了魚承一腳:“喂,你是不是戲班子來的啊?這麽誇張?”


    “你不懂,你不懂!”魚承眼眶血紅,已經不想再多看桃水一眼,“對斷袖而言,我們寧可孤獨終老,也萬萬不想和女子行夫妻之實的。不穿衣服的女人是噩夢,可使你把三天早飯都吐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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