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孫斌這個人後,我們調出了他家和鄭泰林家附近的所有監控,找到了孫斌疑似搬運屍體的畫麵,我們還在他的床下搜到一件沾血的外套,經過鑒定,是死者鄭泰林的血。”陸暉歎了口氣:“不過我們還沒找到孫斌的犯罪動機。事實確實如同他外婆說的那樣,孫斌在社區工作,是個有些愛管閑事的好人,沒有任何案底,還曾經在公交車上替被騷擾的女性出過頭。”


    “如果不是證據擺在眼前,我們也不想相信這樣一個人會去殺人。”


    時鹿追問:“那他和鄭泰林有沒有私仇?”


    陸暉搖頭:“他們兩個是中學同學,鄭泰林人挺聰明的,可惜家境窘迫,母親早逝,父親又在酗酒的時候摔死了,家裏親戚沒一個願意幫他。高中就輟學進了家具廠,一個月前還出了車禍,傷了頸骨和腿,腦部神經也有輕微損傷,暫時說不出話,因為負擔不起住院費早早出了院,出院後要不是孫斌每天去照顧他,人早餓死了。”


    時鹿驚訝:“每天?”


    陸暉肯定點頭:“不僅出力,還出錢。”


    “法醫那邊給出的結論表示鄭泰林是被燒死的,但我們在他住的地方發現了一些血跡,都在床上,經過痕檢推測,鄭泰林在修養期間應該遭受過虐待,類似用水果刀割開皮膚表麵,由於屍體被燒焦,傷口也不深,法醫那邊也不能肯定。”


    旁邊有個年輕警察接話:“我看那小子就是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大部分兇手都這樣,平日裏看著挺和善,背地裏做出的事卻讓人不寒而栗。八成是他趁鄭泰林行動不便故意虐待,結果收拾不了殘局,一狠心就把人殺了,然後丟到沒人的地方,用一把火燒得麵目全非,以為這樣我們就查不到他。”


    “今天就到這吧,我們手上也還有工作。”陸暉打斷了年輕警察繼續念叨:“我就不送你們了。”


    封臨初頷首以作迴應。


    又不是第一次來,沒什麽好送的,臨走前,時鹿忍不住迴頭張望了一眼。


    還沒來得及迴頭,就聽封臨初的聲音:“你很在意這件案子?”


    時鹿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有點,就隱隱約約覺得孫斌應該是個好人吧。”


    “那就去查。”封臨初語氣平淡:“實戰才是最快的成長方式。”


    “我隻是有點在意,這件案子又不涉及特殊方麵,我相信一隊他們能處理好的。”在意和查案是兩碼事,時鹿覺得自己隻是被孫斌母親和外婆影響了,才會心生觸動。


    她們的眼淚讓人於心不忍,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幫上一把,然而這種情緒很快就被理智取代,查案刑警才是專業的,外行人胡亂插手,隻有添亂的份。


    “我早就叫小斌不要管那孩子,要是他肯聽我的,就不會出現這種事了。”


    “咳咳咳……”


    路過休息室門口,時鹿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偏過頭就看見老太太一副喘不上氣的模樣,連忙跑進去搭了把手。


    老太太隻是被口水嗆到,順過氣人就緩過來了。


    “小姑娘,謝謝你。”老太太認出時鹿,又忍不住要掉眼淚。


    時鹿扯開話題:“奶奶,你剛剛說的那孩子是誰啊?”


    “就是那個叫鄭泰林的孩子。”老太太橫著眉,拳頭緊緊攥住:“那孩子我第一眼見著就不喜歡,成天臊眉耷眼擺著張臉,好像我們欠了他什麽一樣,他每次看我們家小斌的眼神都邪氣的很,那就不是好人能有的眼神。偏偏小斌又是個缺心眼,死心塌地把他當朋友。”


    “媽!”孫斌媽媽急得跺腳,這種時候說這些,不就等於在側麵證實他們家一直對鄭泰林心存不滿,有害人的心思嗎?


    老太太知道自己急昏了頭,偏過頭用單手撐著額頭,試圖用“哎呦哎呦”的聲音糊弄過去。


    走出休息室,封臨初還站在外麵,時鹿看了他一眼,猶豫道:“要不我們再看看?”


    自從見過孫斌,她的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封臨初什麽都沒說,隻是掉頭走了迴去。


    他們並沒有打擾一隊工作,就要了份爛尾樓焦屍案的卷宗。


    這並不是一起完美的犯罪,甚至可以說漏洞百出,就算沒有時鹿的看魂,警方也能很快查到死者的身份。


    警方在爛尾樓的角落裏發現一字排開的三罐啤酒,瓶身上找不到任何指紋,但犯人疏忽大意,把疑似裝啤酒的塑料袋隨手扔在了門口,上麵印有便利店的名字。


    很快警方就在距離案發現場一公裏左右的地方找到了同名的便利店,圖偵通過篩查監控錄像,發現一名戴著鴨舌帽和手套的男人買了三瓶酒。


    便利店外麵的監控拍到男人上了一輛車,核查過車牌後,確定車主正是孫斌。


    警方又調出了爛尾樓周圍的所有監控,通過影像排查,孫斌的車曾多次出現在爛尾樓附近踩點,案發當天還開進了監控死角。


    鎖定嫌疑人後,警方展開部署抓捕,順理成章發現死者身份,不到三十個小時,證據鏈便全部收齊。


    正好這時陸暉走了過來。


    “這也太順利了吧!”時鹿滿臉疑惑:“既然孫斌想毀屍滅跡,為什麽要在距離爛尾樓不到一公裏的便利店裏買酒?”


    “他把酒一字排開,可能是心虛想要祭奠。”陸暉拿過時鹿手邊的一張照片擺在最上麵:“其實現實中大多數犯人都沒有學過專業技巧,心理素質也差,在無意間把關鍵性證據留在犯罪現場的情況比比皆是。他們甚至會覺得戴個帽子口罩,再把指紋擦掉我們就找不到他。現實和電視劇不同,哪有那麽多高智商犯罪,隻要有一點蛛絲馬跡,就算躲在地底下我們都能把他們挖出來。”


    時鹿的視線落在陸暉剛拿出來的照片,照片裏的男人穿著印有家具廠名稱的製服,劉海很長,近乎遮去二分之一的眼睛,顴骨突出,臉型幹瘦,給人一種很嬌小的感覺。


    似想到什麽,時鹿拿起鄭泰林的照片,仔細看了兩眼,忽然問道:“他就是鄭泰林?他的身高是多少?”


    “這個是鄭泰林工作的那個家具廠年初評優秀員工拍的。”陸暉翻了下卷宗,拿出其中一張,手指在身高那欄點了點:“鄭泰林個子比較小,隻有169。”


    “169?”時鹿瞪大雙眼。


    封臨初看她:“怎麽了?”


    時鹿急切問道:“師兄,人變成鬼之後,會不會長高?”


    “不可能。”封臨初皺起眉,他已經意識問題的嚴重性。


    時鹿直視著他,認真說道:“可是我看到的那個燒焦的鄭泰林,絕對不止169。”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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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封臨初唿吸一頓,神情隨之嚴肅起來。


    “你肯定?”


    時鹿堅定點頭:“169就比我高那麽一點,我看到的那個被燒焦的魂體至少比我高大半個頭,當時它突然出現,樣子又有點嚇人,我就低頭了,我可以肯定它的腳離地麵很近,就算它是飄著的也不可能飄到半個頭的高度。”


    陸暉下意識問道:“這麽會?鄭泰林剛車禍不久,身體各項數據在醫院都有保留,血型是一致的,dna比對報告也很快會出來,雖說身體燒焦後會有些縮水,但那具焦屍的身高確實和鄭泰林的身高差不多。”


    一隊平時很少接觸特殊案件,陸暉的腦迴路依舊按照普通案件的方向走。


    “如果身體是鄭泰林本人……”時鹿摸著下巴,她能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鄭泰林的身高,刑偵題材的影視劇她也看過不少,不禁大膽假設道:“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看到的那個不是法醫室裏的那個鄭泰林?也許隻是同名同姓,又或者名字同音?”


    陸暉擰起眉:“這種概率太小了吧,同名同姓,又剛好認識孫斌?”


    如果隻是巧合確實不太合理,時鹿又想到另一個可能:“那有沒有可能是失憶?鄭泰林之前不是車禍了嗎,醒後還說不了話,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身份信息都是別人告訴他的,那他當然會覺得自己是鄭泰林了。”


    失憶這個可能倒是比同名同姓更合理一些,陸暉當機立斷,吩咐隊員向醫院確認鄭泰林車禍醒來後是否失憶或者做出奇怪的舉動。


    封臨初稍作思考,拿出手機走到旁邊給什麽人打了個電話,通話內容很簡短,神色卻無比凝重。


    掛斷電話後,封臨初朝陸暉看去:“我要看那具焦屍。”


    原則上,係統內部的公職人員對三隊提出與案件相關的要求都必須滿足,即便他們隻是一時興起,陸暉點頭道:“行。”


    檢驗沒有結束,焦屍還留在法醫室,陸暉和法醫打過招唿,三人進入解剖室。


    時鹿遠遠瞥到一眼便停下腳步,雖然隻是一瞬間,但她大致看到了個輪廓,解剖床上的焦屍身形幹瘦,比她先前看到的那個燒焦的魂體足足小了一大圈。


    為了肯定這個答案,時鹿鼓起勇氣又瞟了一眼,再次確認沒有看錯,才移開視線。


    陸暉原本走在最前麵,見三隊的另一位成員沒有跟上,隻當是封臨初要做的事不能被打擾,忙不迭地後退幾步,片刻後又覺得後頸涼嗖嗖的,假意東張西望晃動了兩下腦袋,默默退到了時鹿身邊。


    時鹿用餘光瞥了他一眼,見他眼神飄忽,大概猜出他的心裏活動,也不戳穿他,隻是默默感歎——果然一隊膽子都比較小。


    封臨初麵不改色地掃過焦屍,伸出手在空氣中左右晃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重複了遍剛剛的動作。


    又見他拿出一張黃表紙,走到時鹿麵前,抬著手:“橫著對折三次,豎著對折三次。”


    時鹿接過後按照他的要求折好遞上前。


    封臨初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走到解剖床旁,放在空曠邊緣,放上一顆黃豆大小的東西壓住。


    他又摸出一盒火柴,用受傷的左手拿著火柴盒,取出一根後輕輕一劃,把火苗對準那顆黃豆大小的東西,片刻後便躥起一道青煙,打著旋往上跑。


    那東西燃的很快,幾下便燙黑了墊在下麵的黃表紙,燒出幾個紅點,也就亮了那麽一瞬,轉瞬就滅了。


    封臨初站在原地靜等了幾秒,轉頭示意時鹿離開。


    三人前後隔著幾步走出法醫室。


    “剛剛是在幹什麽?”陸暉忍不住湊到時鹿身邊小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時鹿盡量睜大她那雙葡萄大眼,一臉無辜:“我是新人,對他們這行還不太熟,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陸暉臉上出現片刻遲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時鹿跑到封臨初身邊:“師兄,你剛剛在幹嘛?”


    “搜魂。”封臨初隻來得及說兩個字,手裏的電話就響了,他讓時鹿先迴三隊待命,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半個小時後,三隊全員到齊,鑒於事態的嚴重性,一、二隊隊長同時被通知參加會議。


    會議室裏,時鹿的目光不斷投向左側,矮櫃上擺放著五幢紙紮的別墅,不知怎麽的,她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唐信忠伴著一個長相威嚴的男人走進會議室,陸暉看清來人後站了起來:“商局。”


    段俞非隻是頷首打了聲招唿。


    商局是正兒八經的大隊負責人,明麵上和前天見過的柳局級別相同,但本質上卻不一樣。


    前者是公安體製內,後者主管靈異特殊層麵。


    人到齊後,唐信忠率先出聲:“搜魂的結果怎麽樣了?”


    封臨初:“沒搜到。”


    唐信忠蹙起眉,轉而看向旁邊的商局,解釋道:“如果死者的魂魄還留在人世,通過搜魂就可以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商局:“那搜不到呢?”


    唐信忠:“要麽是真的死了,要麽就是被藏起來了。”


    陸暉接話:“我們向醫院那邊確認過,鄭泰林車禍後並沒有做出奇怪的舉動,也沒有失憶的跡象。”


    段俞非接到通知後從外麵匆匆趕來,爛尾樓焦屍案由一隊負責,她隻是在來的路上大概了解了一下案件內容,聽完他們的話後麵露疑惑:“你們是在懷疑焦屍裏的魂體是另一個人?我記得我們之前辦過一件被鬼附身的案子,唐隊當時說過,隻要身體和靈魂不是同一個,你們一眼就能看出來。”


    “所以這件案子才棘手。”唐信忠麵色沉重:“這次的案件和錢正磊的情況有些相似,假設孫斌也是被附身後殺人,一隊目前所掌握的證據足夠起訴他,如果真兇另有其人呢?連我們都無法確認孫斌有沒有被附身過,其他市區呢?地方刑偵大隊呢?如果背後還有一個操控這一切的人,有多少無辜的人會變成替罪羊,又有多少真兇會逍遙法外?”


    “那會不會是看錯了?”商局的目光落在時鹿身上:“從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看到過鄭泰林的魂,小封也確認過孫斌身上沒有鬼氣,搜魂也沒搜到東西,有沒有可能這隻是一場烏龍?”


    他並不是針對時鹿,正是因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才必須排除所有可能,一旦確定真有人能隨意給人換魂,甚至是操控他人犯罪,這件案子波及到的將是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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