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仙尊眼底也是浮起了一抹猩紅之色,令蓮初生不寒而栗。


    像他這樣的邪修,雙手沾染了許多鮮血,殺了數不清的人。可輪到自己時候,他眼睛裏卻流轉了可憐巴巴之色,隻盼望青陵仙尊能放過他。


    他自然是舍不得死的。


    然而青陵仙尊卻沒理會,他看著這張臉,這張蒼白的麵孔之上額心一枚紅痣鮮潤吐血,一如當年那般邪氣森森。


    兒時的夢魘浮起在青陵仙尊的腦海,現在對方卻孱弱的在自己跟前瑟瑟發抖。


    他手指一比,隻見蓮初生身軀就一片片化為飛灰,就此碎裂消失。


    隻一擊,蓮初生的身軀就是飛灰湮滅,了然無痕。


    在場修士瞧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蓮初生本來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邪修,又與仙尊有殺親之仇。青陵仙尊出手除之,自然也沒什麽不對。


    但紀綺羅卻輕輕抬了抬翠色的翡翠遮陽沿,一雙亮晶晶的杏眼透出了幾許光亮流轉。


    她瞧著這位要跟自己撕得不死不休的好義兄,漂亮的眼睛裏流轉冷冰冰的狡黠。


    一如徹底撕碎了的情意,如今隻餘敵人般的警惕。


    她脆生生說道:“仙尊,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要緊的。”


    杏眼惡賊是個善於演戲的混蛋,如今她說這樣話兒,別人聽著也隻覺得她真心關懷。


    大家還覺得辰子跟府主關係挺不錯之類。


    可誰也不知曉這樣平靜下的暗潮洶湧。


    一抹赤紅凝結在青陵仙尊眼底,凝聚不散。


    本來識海勉強維持住的裂痕,如今卻不受遏製再一縷縷的破防撕裂。


    他承認自己斬殺蓮初生是動了一點私怨的。


    因為這個兇殘的怪物撕碎了他童年的美夢,而那時候他還是個脆弱的小孩子,故而忘不了這樣的仇恨。


    那麽他就算不得無欲無情,他也不能心如止水。


    他終究不是一個冷酷的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生而為人,就是自然有做人的脆弱。


    自己的大道之心不可遏製的崩潰,乃至於生出一縷裂痕。


    紀綺羅自然也瞧見了自己眼下的猩紅,可她卻用這般甜甜的話語和自己說話。


    青陵仙尊本來已經對她無愛無恨了,此刻卻禁不住心潮起伏!


    ——她特意說這些話,就是為了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為什麽要遇見她?


    他們二人彼此撕咬,像野獸一樣,這豈不是那隻妖魔想要看到的?


    不,紀綺羅卻是樂此不疲,她根本不在意,還引以為樂,甚至沾沾自喜!


    我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女人?


    這樣想著時,他內心裂痕不可遏製的繼續擴大。


    因為無愛有恨,一個人的心湖也絕不能平靜。


    更何況一個人心防若是被擊碎,便不可遏製的多想一些東西。


    從前青陵仙尊從不在意周圍的事情,他無愛也無恨,就如一根枯木藏在了紫宮府。他不會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麽,更不會在意周圍的人。


    他自認為自己懷著崇高理想孤獨站著,可是如今這一切仿佛也並不是如此了。


    一些青陵仙尊漠然忽視的畫麵,卻忽而浮起在青陵仙尊心頭。


    原來那些畫麵一直深深的埋在了青陵仙尊的心中,隻是從前的他一直忽視罷了。


    有一次,他居然發現自己雙手染血,兩手染得都是。


    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隻擦幹淨自己手掌,然後靜靜呆在樸居之中。


    他什麽也沒有想,也沒去猜發生什麽事。虛靈特意將他養成這麽一副性子,血魔也隻把他當作人偶。


    但是這個記憶一直梗在了青陵仙尊的腦海中。


    一直到現在,青陵仙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麽他突而明白了那時候發生什麽事。


    他雙手染滿了血跡,是虛靈死前不久的事。血魔借助自己軀殼,趁機暗算。虛靈雖然沒有死,卻身受重傷,隻是用封魔印逼退血魔罷了。


    然後梵行止撿了漏,親手弑父,又奪走封魔印。


    難怪他內心深處,竟一直不怎麽在意虛靈的死。


    也許他早就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卻假裝自己不知道。不,這也不是假裝,是他無意識的迴避。


    他不願意麵對這件事。


    自己這輩子,竟然是這麽活著的。


    一股奇異的顫抖湧上了青陵仙尊的身軀,他心尖兒禁不住發顫。


    他想到虛靈對他說的那些話。


    這個師尊狠狠稱讚他,說這個世界的未來要靠他來守護。


    這些都是假的嗎?


    不,不,這絕不可能,他更不能這樣就認輸。


    那封魔印如今鑲嵌在青陵仙尊的手臂上,一直發熱發疼,燙得好似要熨入肌膚之中,刺入骨血。


    這種感覺自然不好受,隻是青陵仙尊不在意這些罷了。


    他抬頭,瞧著紀綺羅那張俏麗甜淨的臉孔,心裏默默想,自己絕不會輸給她。


    授他道者汙穢黑暗,並不代表這條道一定是錯的。


    便算這片證道之心滋生於黑暗之中,憑什麽說他一定錯了。


    現在他看著紀綺羅,心裏隻把紀綺羅當作敵人。


    他竭力維護自己那搖搖欲墜的心防,隻想要抵禦這一波接著一波的崩潰。


    這種艱難頓時化作青陵仙尊心尖兒上的怒意。


    恨,這種情緒就湧上來。


    他這樣瞧著紀綺羅時,隻覺得更加狼狽。


    血魔一定很得意。


    紀綺羅甜甜的笑了笑,她漂亮的杏眼亮得好像是天上的星星。


    可誰也沒有想過,這樣的小姑娘心裏卻盤算著怎麽搞崩潰兒時的好友。


    那麽現在,差的就是最後一擊了。


    這樣想著時候,紀綺羅忽而稍微心軟一下。她想到了小時候的時光,自己從高高的牆頭飛下來,輕輕撲在了銀雪的懷中。


    那些記憶無疑是明潤且美好的,銀雪動了真情,青陵仙尊這個主體也不是一點情意也沒有。


    可是他們終究搞到這一步,不死不休。


    現在青陵仙尊也不過是強撐,根本已經到了崩潰邊沿。一切就像她跟血魔計劃的那樣,一步步讓他信念崩潰,讓青陵仙尊知曉是他錯了。


    當然,像青陵仙尊這樣的人若是知錯了,那便是會死——


    紀綺羅並沒有猶豫多久,她不是那麽容易心軟的小姑娘。


    能在梵行止爪子底下苟了三年再逆境反殺,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為什麽要寵著青陵仙尊呢?這個世界誰都會犯錯,誰都可以認錯,為什麽青陵仙尊不行?


    為什麽他那麽嬌氣,認錯就一定會死?


    哥哥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讓自己這個女孩子寵著他。紀綺羅的想法顯然是無情。


    再說青陵仙尊要是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所以紀綺羅清清脆脆說道:“仙尊,還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在場修士心裏都泛咯噔,隻覺得還能有什麽事。


    也有人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今日大家來,本是來討伐梵行止,不過紀綺羅字字句句,卻是離不開死去的虛靈府主。


    ——雖然,也不是不可以。


    吃瓜吃起來,什麽料也並不重要。


    “三十年前,虛靈府主曾帶著仙尊前去雲浮城,仙尊自然還記得。這位白晴空白姑娘,就是雲浮城的居民。”


    伴隨紀綺羅這般介紹,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緩緩掠出。


    她緩緩扯下了披風。


    白晴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是她的容色卻與名字不大相稱。


    那是一張冷漠、倔強麵容,一雙眼睛裏似有火光湧動,不知道隱藏著什麽。


    雲浮城是個有些曆史的名字了,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


    但放在從前,雲浮城卻是很有名氣的。


    因此除了紫微宗七峰,雲浮城擁有最大的傳承之力,且尚未並入紫微宗。是那時最大的派外勢力!


    但這一切也已經是過往雲煙。


    其實整個小世界的派外勢力都是需紫微宗管束庇護的,就像那些小組織的護城法陣,都是紫微宗提供。


    可是後來,雲浮城城主白屠月生出異心,有些不服領導,甚至驅走了紫微宗修士。


    這仿佛有些大病!


    據說白屠月還修行異術,使得城中之人時常無緣無故隕落,乃至於不願意被紫微宗管束。


    後來白屠月被紫微宗處置後,雲浮城也是漸漸沒落,居民也是一一遷走,最後化作一片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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