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楚音眼淚如珍珠般大顆大顆滾落,她搖搖頭,拚命去掙脫奎木狼的鉗製。奎木狼不敢動強,擔心下手沒輕沒重掰折了金楚音的胳膊,隻得鬆手。金楚音捂住臉,哭得一抽一抽。


    “完了,我這一輩子,全完了。”


    “你嫁給李秋寒,那才是全完了!”奎木狼遽然站起,“究竟要我說多少遍?李秋寒他絕非良人!你以為你嫁給他,他來日登基後便會在北齊危機時出兵相助?他現在可是完全仗著你的根基才能坐穩太子之位!”


    “那你呢?你就是什麽好人嗎?”金楚音放下手,聲嘶力竭地大吼,“完全不顧我的意願將我帶走,你有為我考慮過一點嗎?拜堂時被妖魔擄走,你要我迴京城後怎麽做人?”


    “你還想要迴去?”奎木狼氣怒交加,一腳踢飛洞中的石椅,“你就應該留在這裏,和我永遠在一起!”


    石椅撞在牆上,“轟隆”一聲撞出洞來,石椅無聲無息地化作齏粉。金楚音被嚇一跳,哽咽的聲音都小下去。奎木狼正要將二人前世之緣向金楚音說明,洞內溫度忽然低下去,冷得驚人。


    “穆朗,你做得太過了。”


    聲音冷淡,是個女子。金楚音驚愕抬頭,隻聽“唰”一聲,一條白綾冷不丁刺入洞中,將一身紅嫁衣的金楚音攔腰卷住!奎木狼單手攥住白綾,要將白綾扯成碎片。然而他竟然沒能做到!白綾毫無阻攔地將金楚音拖出波月洞。青衣少女腳踏月光立於虛空中,麵龐隱在月光後。無數條月光所化白綾在風中狂舞,如同九尾白狐的尾巴,看上去柔軟,實際堅韌有如金鐵。


    “今日是滿月!”追出洞來的奎木狼意識到問題所在,心下暗恨。如果他當日沒有將玲瓏舍利贈與燕月生,今日尚有一戰之力。可……


    “和滿不滿月沒關係,是你變弱了,穆朗。”燕月生說,“當你選擇妖化將金楚音從皇宮劫走時,你已經舍棄了自己的職責,內心變得軟弱了。”


    “你說過不會阻止我的!”


    “我是不會阻止你和金楚音長相廝守,前提是,那得她也願意。”白綾將捆縛住的金楚音送到燕月生身邊,燕月生看一眼她臉上的淚痕,“你看看你,怎麽把我們的婉寧公主嚇成這個樣子了?這樣怎麽可能會有姑娘願意和你走?”


    金楚音狼狽地抓一條白綾在臉上蹭了蹭,拭去臉上未幹的淚水:“請姑娘帶我迴京!我不想留在這裏,更不想看到他!”


    “聽到了嗎?”燕月生慢悠悠地說,“這可不是我逼她說的。穆朗,你這次太過獨斷專行,犯了我們這行的大忌。現在立即把婉寧公主送迴去,說你迴來的路上撞見妖魔救下她,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嫁她的良人,你做你的國師。如果再一味偏執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天規明令禁止仙凡戀,要防的便是奎木狼這種情況。若是仙人對下界之人動了凡心想要用強,身為凡人的一方怎麽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國師……”奎木狼慘笑一聲,“她都嫁人了,我要這國師的名頭來做什麽?我得不到的,李秋寒憑什麽能得到?”


    “所以,你是要拒絕我的提議了?”燕月生抬起手來,是進攻的前兆。


    “燕月生,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奎木狼忽然發狠,額角根根青筋綻出,“我犯了大忌,你難道就清清白白?你對六皇子下手,難道就一點沒有違反天規?到最後,你也會淪落到跟我一樣的下場,永遠別想得到你想要的!”


    燕月生沉默片刻,最後她平靜迴答:“我知道。”


    作者有話說:


    第72章 、轉借氣運


    燕月生從前隻求結果, 不問過程,隻在李秋庭這件事上破了例。她知道她和李秋庭不會有好下場,隻要青陽少君神魂歸位, 他們注定立場相悖。好在李秋庭還有數十年可活, 她暫時不必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擔憂。


    隻是被奎木狼尖刻地指出這一點,燕月生還是不高興。月光所化白綾破空而出, 將奎木狼逃跑的路線封鎖得一條不剩:“說來我還要感謝你,白白把這麽一個渡情劫的機會送到我麵前。雖然我和六皇子注定無法走到最後,焉知這不是我破劫的機遇?”


    奎木狼目眥欲裂:“你果然是想利用他!”


    驚天動地一聲炸響, 整座山體都劇烈搖晃起來, 無數塵埃沙土衝下山巔。林中棲息的小妖驚起, 遠遠看見天邊二人鬥在一處, 難分難解。二人力量遠淩駕於妖族巔峰水準之上, 即便小妖距離甚遠, 也被那股威壓壓製得幾乎無法唿吸。


    “這是, 仙人!”


    婉寧公主大婚之夜被妖魔劫走, 幸得撞見迴京的國師穆朗。穆國師和另一位天機閣門下聯手救下公主, 並護送其迴到皇宮,一如七年前的冬夜。多年未見,盛月嫣容貌未有半分改變,國師穆朗可是鼻青臉腫,看上去仿佛被人按著暴打了一頓。


    “我和穆朗迴閣中料理些事務,路上偶遇劫走婉寧公主的妖魔, 故而出手相救。國師出力甚多頂在前頭,不慎受了些傷。”盛月嫣笑吟吟解釋, “不想今日恰是婉寧公主的成親宴, 不知月嫣可否討一杯水酒喝?也算沾沾這對新人的喜氣。”


    皇帝連聲叫人斟酒來, 燕月生眼睛一掃,發現李秋寒麵有不悅之色,沒有立即去安撫受驚的新婚妻子。金楚音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宮人在一旁給她蓋上喜帕。燕月生若有所思,笑問:“陛下可知,這妖魔為何屢次三番選擇擄走婉寧公主而非別人?”


    南齊皇帝也正不解:“願聞其詳。”


    “妖族壽數遠比人族長,卻缺少天命眷顧,修煉速度比人族修士慢上許多。有些妖族會因此鋌而走險,選擇抓走氣運旺盛的凡人,吸取他們的精血為己所用。而今南齊皇宮中命格最為貴重的,除了陛下之外,便要數婉寧公主和六皇子了。陛下有龍氣護體,妖族宵小自然不敢來犯。六皇子和婉寧公主可就成了妖族眼中的一塊肥肉,總有妖魔想來啃一口。”燕月生信口開河,神情誠懇,“但也正是因為二人被天命眷顧福澤深厚,所以總能逢兇化吉,不會輕易為妖魔侵害。”


    南齊皇帝已知李秋庭宮中起火一事,燕月生這話一出,越發觸動他的心事:“盛姑娘方才說的是小兒李秋庭?他二人氣運當真旺盛到這個地步,即便身處火海也能毫發無傷?”


    燕月生微皺了眉:“理論上是這樣,隻是我也未曾親眼見識過。陛下既如此說,難道六皇子宮中有妖魔蓄意放火?”


    “放火的人還沒抓到,不過盛姑娘都這麽說,想來一定是妖魔所為了。”南齊皇帝半點不提先前他覺得李秋庭不祥才招來禍患的事,“盛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宮人簇擁婉寧公主入洞房,奎木狼借口身體不適,修複皇宮結界後早早離開。燕月生隨南齊皇帝進入內殿,比八年前疲憊蒼老了些的皇帝坐在龍椅上,忽然道:“實不相瞞,穆國師今年除夕家宴時,也曾說過和盛姑娘一樣的話。”


    當時在場的燕月生故作驚訝:“什麽話?”


    皇帝不答反問:“盛姑娘七年前說過,麵對妖魔可以依靠國師,但若牽連到國家大事,則萬萬不可以信任他,可是如此?”


    “不錯,我確實說過。”


    君王鬆了口氣:“正是如此說。國師似乎很看好老六,覺得他未來必能成為朕最有出息的兒子。皇子還能有什麽出息,隻有朕這把龍椅了。可朕私心選定的太子卻不是老六……”


    “而是三殿下?”燕月生閑閑插嘴,“方才月嫣在外麵也見過,三皇子確實生得一表人才,頗有幾分陛下當年的風采。”


    “盛姑娘謬讚。”南齊皇帝擺手,“可兩位天機閣門下都說老六命格貴重,氣運遠勝老三,我心中總有些不踏實,擔心日後生出兄弟鬩牆奪嫡之事。朕想請教盛姑娘,這氣運可否能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陛下此言,是要將六皇子的氣運偷給三皇子了?”


    “隻是‘借’,‘借’而已。”南齊皇帝“哎”一聲,“哪裏就到了偷的地步?”


    人間借運一說,燕月生早有耳聞。動歪腦筋偷別人氣運的人不少,但他們自知見不得光,大多偷偷摸摸,唯恐被天命發現遭受反噬。猖狂到在司命麵前提借運的,南齊皇帝還是頭一個。


    “陛下可知,向別人借運一旦被天道發現,必定會受千百倍的反噬,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我們悄悄地做,不會被發現的。”皇帝固執己見,“天下借運之人何其多也,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會被發現。何況盛姑娘修為高深,想來成功的把握必定能比那些尋常道士高出百倍。”


    燕月生還想再勸:“如今婉寧公主已嫁給了三殿下,她的氣運不比六皇子差太多。如果三皇子能好好待她,夫妻一體,三皇子未來也——”


    “不過是個女子,命格再強,也隻能起到輔助的作用罷了。”皇帝冷哼一聲,“我李家兒郎,難道還要淪落到靠妻子上位的地步麽?”


    可李秋寒不就是依靠金楚音才能登上太子之位嗎?燕月生想。不然就三皇子那個草包樣,南齊皇宮裏兩打的皇子公主,能勝過李秋寒的至少得有一打。如果他母親不是皇後,未婚妻不是婉寧公主,天資平平的三皇子隻會被他四十多位兄弟姐妹淹沒,根本不配被他父皇記住。


    “借了手足氣運上位,也不算什麽好名聲吧。”


    南齊皇帝耐心逐漸消耗殆盡:“盛姑娘是不願意了?”


    “陛下似乎忘了,月嫣可是天機閣門下,尊重天命是所有天機閣門人上的第一課。”青衣少女從容起身,“恕在下實在無能為力。不然月嫣動手的第一天,恐怕就得被師父逐出師門了。”


    “若是陛下實在無法放棄這個念頭,也可以找其他修士來幫忙,”燕月生詭譎地笑,“月嫣可以向陛下保證,絕對不會向家師泄露半點陛下的計劃。至於會不會被天命發現,就要看陛下和南齊的造化了。”


    涼風撲麵而來,南齊君王打個寒戰,定睛再看,殿中青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見。他臉色漸漸陰沉,隱在燈火後的眼神晦暗不明。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園中的花開了又謝,隻有聯珠瓶裏養著的桃花依舊常開不敗。燕月生枕著李秋庭的腿看話本,李秋庭手指慢慢梳理著燕月生的長發。


    “你離開京城時一般是去做什麽?”李秋庭問,“天機閣應該不會隻有你和國師兩個人,但你好像總是很忙的樣子。”


    燕月生懶洋洋打個哈欠,遮住骨碌碌亂轉的眼睛:“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有些好奇而已,”李秋庭捏住燕月生的鼻子,“我忽然發現你很了解我,但我卻對你一無所知。燕月生,這不太公平。”


    燕月生拍開他的手,將書蓋在臉上:“以前也沒見你問過,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人是會變得貪心的。李秋庭想。他從前不在乎燕月生是什麽人,做什麽事,隻想把燕月生留在他身邊。但這隻鳥當真停留在他指尖後,李秋庭又開始控製不住地想要了解她更多。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我是個寫故事的人,平時最愛寫些癡男怨女的話本。但我又沒經曆過真正的愛情,同一個套路用得多了難免累贅,有時需要實地采風。”燕月生想起九百年前她製造情劫用的那些單調手段,“人都是要學習進步的,可不能閉門造車故步自封。”


    “所以你離開京城,是為了觀摩其他人怎麽談情說愛?”李秋庭聲音有些微妙,“但他們看不見你,也不知道他們你儂我儂的時候有個人坐在對麵興致勃勃地看?”


    “你這樣說得我好像一個變態……”


    “難道不是嗎?”


    燕月生坐起身,話本從她臉上滑下來。她有點困擾地撓了撓眉毛:“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但這對我們來說其實很正常,隻是工作而已。”


    司命有時需要確保姻緣線牽著的兩人感情按照命簿順利推進,所以會實地確認一些細節,比如在師蘭言和鄭思禮爭吵時躲在隔壁聽牆角,但不代表燕月生連房事親熱都要偷窺,她還沒無聊到這個地步。


    “那我呢?”李秋庭追問,“我對你來說,也隻是工作而已嗎?”


    “一開始確實是工作,畢竟你可是天命眷顧的未來皇帝,可不能出岔子。”燕月生被追問得有些窘,“但人是會變的。”


    “那如果我不能成為南齊皇帝呢?假如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子,你還會保護我嗎?”李秋庭聲音幹澀,“如果我失去了利用價值,你會殺了我嗎?”


    燕月生久久注視著李秋庭的眼睛,忽然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麽奇怪的人?”


    李秋庭一驚:“沒有。”


    他否認得太快,燕月生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但並未繼續追問下去。最後她聳聳肩,捧著李秋庭的臉在額頭上親一口。


    “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殺你。”燕月生鬆開手,“隻要你還是李秋庭,我就會一直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如果是你親自動手的話,我沒關係的。李秋庭想。但他說出的卻是另一句話。


    “你保證?”


    “我保證。”


    作者有話說:


    第73章 、下落不明


    春天還沒過去, 六皇子忽然病了。這病來得蹊蹺,太醫院聯手會診,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然而李秋庭一日日虛弱下去, 也是不爭的事實。南齊皇帝來探望兒子時, 李秋庭欲起身行禮,結果上半身晃了晃, 險些滾下床。


    “還是躺著吧,別起來了。”皇帝握著李秋庭的手,難得流露幾分慈父的溫情, “怎麽忽然病成這個樣子?太醫院怎麽說?”


    一旁侍奉的太監忙迴道:“太醫說這病古怪, 好在病勢尚淺, 暫時不礙事。需要每日靜養, 不能太過勞碌。若是熬過夏天還未加重, 便有兩分可治。”


    “那就好。”皇帝給李秋庭掖好被子, 神情溫和, “一應起居有什麽缺的隻管派人和朕說, 告訴太醫不拘付出什麽代價, 一定要治好他。”


    不等皇帝離開六皇子院子,流言已傳遍皇宮的大小角落。從前皇帝厭棄了六皇子,宮人拜高踩低,也不會給李秋庭好臉色瞧。如今六皇子一病,陛下反倒對他上了十二分的心。伶俐些的聯想到年前國師的話,斷定陛下一定是動了易儲的心思, 不敢再如從前那般怠慢,曾被扣下的用度流水似的進了李秋庭的院子。


    隻是六皇子對此不太領情。他婉拒了皇帝給他宮裏塞人的建議, 說是人多吵鬧, 房裏隻留了兩個夜間輪流值班的小太監。皇帝本也不是當真關心他, 被拒絕後不再勸。坐了一會兒,皇帝說他要看奏折,讓六皇子好生養著,起身離開了。


    “被父親關懷的感覺怎麽樣?”燕月生從盤中取一隻橘子剝開。


    “不怎麽樣。”李秋庭坐起身。他麵色依舊蒼白,卻沒了先前病懨懨的疲態。宮中人人皆知六皇子缺衣少食地過了七年,以為他此次生病必是幼時埋下的禍根。然而實際上燕月生把李秋庭養得吃嘛嘛香身體棒,遠比嬌生慣養的太子健康。


    “為什麽要我裝病?”李秋庭問,“我不需要他假惺惺的關懷。”


    “你如果不生病,他才真是要疑心了。”燕月生分一半橘子給他,“你三皇兄最近運氣可是好得很哪。”


    半月前太子李秋寒腳滑掉進湖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救迴岸上;九日前太子房中飯菜毒死一隻偷吃的貓,同樣吃了酒菜的李秋寒卻安然無恙;兩日前李秋寒狩獵時不慎從受驚之馬的背上摔下,除了擦破點皮外毫發未傷。


    “難道不是你的手筆?不然他哪有這樣好的運氣。”


    “救他是我的手筆,害他可不是。”燕月生眉眼彎彎,“你父皇以為李秋寒成功借走了你的氣運,正在想方設法證明這一點。這時候你不裝病,他馬上就會用同樣的手段來試探你,你也不想被人推進湖裏吧?”


    “我會遊泳。”李秋庭麵無表情。


    “隻有看見一個虛弱的你,你父皇才會放心,覺得他重金請來的道士確實起了作用。你病得越重,他越會擔心你,擔心你死後太子借不到足夠的氣運,越發會對你好。”


    “我不需要他的好。”李秋庭說。他早不是當年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父皇青眼的孩子,他想要的隻有一個人對他好。屋中這些賞賜並不能彌補他幼時的失望,李秋庭不再寄希望於他人一時心軟的施舍和彌補。他想要什麽,必定要堂堂正正親手搶過來!


    燕月生寬容地將這理解成孩子的叛逆:“那就不要,全都給我好了。”反正她不嫌東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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