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答應過——”


    “我確實答應過你,不會阻攔你和百花羞在一起,但我應該也有說過, 不會做任何幫助你得到金楚音的事。”燕月生打斷奎木狼,“婉寧公主本來就應該和三皇子定親, 這是她的命運, 我沒有再做任何手腳, 隻是你沒能耐改變它而已。”


    “她不是你為了少君準備的情劫對象?怎麽會和李秋寒定親?”


    “情劫情劫,得不到的才是劫。”燕月生笑起來,“正因為她是你家少君轉世的命中情劫,所以才不能和六皇子在一起。按原計劃推進的話,金楚音此時早已暗自傾心李秋庭,隻是還不夠讓她違抗她的使命,日後才生出許多愛而不得的風波來。眼下我已經將李秋庭從這幕戲劇中抽離,為星君騰出了舞台。如果最後不能得償所願,那也隻是你的問題,和我沒有關係。”


    她三言兩語將責任撇得幹幹淨淨,奎木狼懷疑問:“果真如此?”


    “我沒有騙你的理由,不過你最好也別往我身上甩鍋。”燕月生勾起嘴角,“不信的話你大可去問金楚音本人,問她和三皇子的親事是不是她再三斟酌後的決定。不過我不建議你去,金楚音如今還不滿十三歲,李秋寒和她年歲相仿也就罷了,如果你對她的心思被別人看出來,他們一定會覺得你心理變態,到時你這國師能不能繼續當下去還是兩說,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燕月生嘴上從不饒人,一時間說得奎木狼啞口無言。他沉默半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燕月生目送他離開,剛要轉頭迴屋,才發現六皇子踩在門檻上看她。


    “結束了嗎?”李秋庭問。


    燕月生撤去結界:“結束了,我說過很快吧?”


    結束師蘭言的事務迴來後,燕月生隱約覺出李秋庭變得粘人了些。以前她守在李秋庭身邊,可也不怎麽和他見麵。但她離開一個月後,李秋庭叫“燕月生”的次數比以前翻了十倍不止,像是要把這一個月的份補迴來。燕月生被叫得耳鳴,索性挪窩到李秋庭對麵,偶爾教他念幾頁書。作為交換條件,李秋庭不準再亂叫她的名字。


    “我不喜歡太吵的小孩,還是你以前的樣子比較好。”燕月生說。


    李秋庭抱著茶杯,乖巧安靜地點頭。燕月生心軟了些,將她從人間搜羅的才子佳人話本分了幾冊給他看。她想師蘭言能被誤導產生愛情的錯覺,明淵便沒道理做不到。既然青陽少君自小缺少父母照顧不懂愛情,燕月生琢磨著趁李秋庭小時候抓起,教他學會什麽是愛,日後即便情劫失敗,明淵這一趟曆劫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她在青陽氏那邊還算勉強交得了差。


    南齊春秋二季極短,眼看入了秋,轉眼又到了冬。院中草木一日日凋零下去,六皇子常待的地方也從書房挪到暖閣。燕月生依舊坐在李秋庭對麵看書,心中默算凡人命簿。桌案上供一瓶新開的水仙,一瓶不敗的山桃。閣中皆是水仙和桃花的暖香,兩種花香和諧地混在一處,互不幹擾。


    閣外忽然傳來悠遠的琴簫和鳴,李秋庭抬起頭,這隻小調帶著濃鬱的北地風格,不是李秋庭曾經聽過的任何一首歌。簫聲尾音簌簌如風過竹林,卻又帶著一股極淒婉的死寂氣息。


    “這是婉寧公主?”李秋庭問,“好淒涼的曲聲。”


    “應該是,你這暖閣靠婉寧公主的院子倒近。”燕月生側耳聽去,“這是南齊詞人去北地後寫的《長相思》,公主大約是想家了。”


    “為什麽是想家?”


    燕月生並未直接迴答,而是按著琴聲慢慢地念出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北齊一入冬便會下起大雪,不是南地能看見的風景,所以這支《長相思》比起其他長相思多了一段用簫模仿風雪的聲音。這曲子配雪景最好,可惜南齊這幾月不下雪。”燕月生隨手推開窗,寒風將簫聲送進窗來,二人越發能聽得清楚,“琴聲應該是婉寧公主,隻不知這簫聲是誰在和,倒也算和諧。”


    “你懂琴?”李秋庭問,“能教我嗎?”


    “不懂。”燕月生想起那日被江渝要求彈箜篌的事,依舊心有餘悸。


    “可你剛才說得很像那麽迴事。”李秋庭俯過上半身,握著燕月生食指輕輕晃了晃,“教教我嘛。”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就是我今天要教給你的。”燕月生不吃撒嬌這一套,“你看有些人談起音律頭頭是道,但她可能連簫有幾個孔都不知道。”


    李秋庭沉默片刻:“所以它有幾個孔?”


    “好問題。”燕月生讚歎一句,卻並未正麵迴答。李秋庭了然,和燕月生相視一笑。


    “說真的,我教不了你彈琴。不過如果你對下棋感興趣,我倒是可以教你兩手,無論是圍棋還是象棋,”燕月生覺得有些丟臉,不得不找補幾句,“不客氣地說,你就算把南齊的地全都刨一遍,也找不到一個能贏過我的人。”


    “好厲害。”李秋庭適時捧場。聽上去是讚歎的話語,但語氣四平八穩,如念書般毫無感情。燕月生一拂衣袖,棋盤落在桌上。李秋庭隻覺眼前一花,再看時手邊便多了隻棋盒,玉石棋子觸手生涼,落在榧木上清脆有聲。


    “我給你十盤棋局的機會,每盤棋局讓你七子,隻要你能贏我一次,我立馬拜你為師,不然,你就得拜我為師,”燕月生叩了叩棋盤,篤篤有聲,“不準再提學琴的事,老老實實和我下棋。”


    李秋庭對樂技本無甚執念,隻是隨口一提罷了,隻要燕月生肯教,他學什麽都行。眼看燕月生起了熊熊鬥誌,李秋庭壓了壓嘴角,臉上卻是不情願的神情:“……好。”


    婉寧公主院中琴聲漸止,遠遠坐在牆頭以簫應和的奎木狼放下手,冷不丁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他抬頭看去,發現閣上燕月生對弈贏了李秋庭,正得意洋洋地將六皇子的臉搓圓捏扁成一隻小鴨子。奎木狼從前見燕月生,總覺得她溫良謙和的外表下藏了一顆奸詐狡猾的心,擔心燕月生不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少君轉世,如今見她兢兢業業守在李秋庭身邊逗他開心(或者逗自己開心),倒是放心了些。


    隱隱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奎木狼心頭,但他並沒有抓住。


    燕月生從前監護過無數神君神女渡劫,然而他們通常不會有陰陽眼,不會察覺到燕月生的存在。眼下終於有了一個能動能跳能說話會迴答問題的李秋庭,燕月生倒是開心了點。她尤其喜歡捏李秋庭的臉,尚未褪去嬰兒肥的少年臉蛋捏起來軟綿綿,像是一隻冬日裏掛上霜的紅柿子。這隻柿子被燕月生從十歲一直捏到十六歲的冬天。直到一日燕月生站在窗外看風景,李秋庭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燕月生心情不好伸手去捏他的臉,發現需要抬手去夠之後才放棄。


    “一轉眼長得比我高了,好像也沒過多少年,”燕月生順勢拍拍李秋庭的肩膀,“果然人族的孩子就是要長得快些。”


    李秋庭一把抓住燕月生將要滑下去的手:“你想說你其實並不是人嗎?”


    從李秋庭第一次見到燕月生算起,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十年足夠懵懂不知事的孩童長成腰細膀闊的少年,而燕月生的時間卻仿佛靜止了,麵容一點也沒有改變,修士也做不到這一點。


    如果不是因為燕月生進出皇城結界從無阻攔,李秋庭幾乎要懷疑她是妖族了。


    “誰規定天機閣弟子必須是人?”燕月生麵不改色地抽迴手,“你看你們的穆國師,你就能百分百確定他是人嗎?”


    李秋庭和燕月生相伴數年,對她禍水東引這一招已經很熟悉:“那你呢,燕月生?你是人嗎?”


    眼看李秋庭緊追不放,燕月生眼珠轉向左下角:“當然。”


    “當然是”還是“當然不是”,她並沒有正麵迴答,而李秋庭已經知道了答案。已到了臘月,南齊皇城雖然不怎麽下雪,但濕冷入骨。遠遠傳來琴簫和鳴的曲聲,和六年前一模一樣的琴聲,哀怨的意味卻更加濃重了。不過也難怪,畢竟過了今年的冬天,婉寧公主就該嫁給三皇子李秋寒,成為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


    燕月生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李秋庭微微皺眉。


    “我在想,”燕月生慢吞吞迴答,“我們的穆國師還能忍多久。”


    作者有話說:


    文中引用的《長相思》是納蘭容若的。


    月底誌願服務就結束啦,如果全民核酸的次數不多,應該很快就能穩定更新了。


    第67章 、除夕家宴


    眾所周知, 南齊皇帝不喜歡他第六個兒子,這份不喜歡在六皇子當眾頂撞他後很快轉化為徹頭徹尾的厭惡。自婉寧公主來南齊後,除夕家宴就成了李秋庭唯一能見到他父皇的時候。教六皇子念書的少傅被撤走, 皇子分例的用度被克扣, 服侍他的宮人也被裁去大半。


    燕月生本以為李秋庭會難過,以她的眼光看, 李秋庭的問題並不比師蘭言嚴重。師蘭言徹底斬斷了愛的一切可能,明淵隻是沒有人教他怎麽去愛,不代表他就不會被親人的行為傷害。然而李秋庭似乎並不將他父皇的冷落放在心上, 與其說是淡然不如說是漠然。燕月生隻能理解成青陽少君在家庭不幸這件事上比較有經驗, 所以比尋常小孩堅強些。


    除夕家宴將要開始, 李秋庭被宮人引著到他座位上。南齊帝王的子女如今已有兩打, 烏泱泱擠了一地。六皇子被安排到偏遠角落, 隻能看見一片皇子公主的後腦勺, 許多是他不認識的皇弟皇妹。嬪妃們坐在另一邊, 麵帶笑意注視著她們打鬧玩笑的孩子。


    “你是想你娘了嗎?”隱去身形的燕月生注意到李秋庭的短暫失神。


    李秋庭收迴目光:“我甚至沒有見過我娘一麵, 何來想念?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 失去後也不會可惜。”


    “說謊。”燕月生俯下身點點李秋庭額頭,“是誰當初病得昏了頭,半夜夢裏都在喊娘來著?”


    李秋庭微紅了臉,神情也有些不自然:“陳年舊事而已,何必再提?”


    燕月生剛要再說,殿中忽然一靜, 是南齊帝後入席。金楚音作為北齊貴客陪在上手,這是數年來的慣例。奎木狼作為國師參加家宴倒是頭一遭, 自然也是上位。二人隱隱對麵而坐, 金楚音卻一眼不看對方, 目光無意間撞上也會匆忙躲開。燕月生暫時忘記取笑李秋庭,盯著奎木狼挑起一邊眉毛。奎木狼察覺到燕月生的存在,朝這裏看過來。


    “你怎麽來了?”奎木狼傳音入秘。


    “受某人之托貼身照顧他家少君,”燕月生下頜往李秋庭處點了點,“但現在看來,某人好像自己都忘記了?”


    “國師在看什麽?”皇帝順著奎木狼的目光看去,一眼瞥見他最討厭的兒子,眉毛不快地擰起來。


    “沒想到碰到故人,沒忍住多看了一眼。”奎木狼遙遙一點大殿角落的李秋庭,“這位想來就是在下當初從妖族手中救下的六皇子吧,多年不見,一轉眼這麽大了。”


    李秋庭離席遠遠行禮,算是迴應。


    “確實是他,比秋寒小兩歲。”皇後試圖將話題轉到三皇子身上。然而奎木狼對李秋寒毫無興趣,自顧自說下去:“我看六皇子身有氣運眷顧,將來必有一番作為,陛下有此一子,南齊今後三十年大可高枕無憂了。”


    帝後臉色齊齊一變,燕月生冷眼旁觀,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對奎木狼說了兩個字。


    “蠢貨。”


    “國師此言當真麽?”南齊皇帝率先問道。


    “天機閣弟子從不打誑語。”奎木狼對燕月生的諷刺視若無睹,“六皇子似乎吃過很多苦,但意誌頑強,堅韌不拔,因而得到天命垂憐。不出意外的話,日後六皇子必然能成為陛下最有出息的孩子,在南齊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奎木狼從前不會說謊,如今在南齊朝堂磨礪六七年,竟也學會了睜眼說瞎話。他話音剛落,皇後臉色刷的慘白,皇帝將手放在妻子手上安撫地拍了拍。殿中無數雙眼睛齊齊看向六皇子,飽含好奇和敵意的。婉寧公主金楚音也吃了一驚,注視著李秋庭的眼神帶上些許複雜。許久沒有得到這般關注的李秋庭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拜那雙陰陽眼所賜,李秋庭能看見席中每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聽清每一句帶有惡意的竊竊私語。鋪天蓋地的敵意如同潮水,幾乎要將他就此淹沒。


    “不用害怕。”


    虛幻的手落在他肩上,掌心熱意滲進身體,李秋庭身軀微微一震。


    “不用害怕,我在這裏。”燕月生按著李秋庭的肩膀,平靜地和上座的奎木狼對視,“隻要我在這裏,沒有人能傷害你。”


    “我沒有害怕。”李秋庭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燕月生當他又在嘴硬,但沒有再試圖拆穿。席間議論的嘈雜聲漸漸肆無忌憚起來,燕月生注視著奎木狼的目光冷冷,帶著嘲諷的笑意。


    “你為了和百花羞在一起,當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燕月生說,“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李秋寒不能成為太子,金楚音的婚約對象會變成誰?你當真以為金楚音的婚約是南齊皇帝一個人能決定的?”


    奎木狼目光微微一凝,燕月生嘴角勾起。


    “也許到最後,是你親手將百花羞推給你家少君的也說不準。”


    除夕家宴最終不歡而散,這在曆年都極為少見。話題中心的李秋庭似是不堪議論早早離席。別有居心的妃嬪派了宮女找機會和六皇子搭話。但剛轉過長廊,李秋庭的身形便已消失在轉角,怎麽也無法找到。


    屋頂上,燕月生摟著李秋庭的腰,將他帶到跟蹤之人的視線死角。從前燕月生隻需單手便能將李秋庭整個人抱起,如今雖還能抱得動,但李秋庭已經有了羞恥心,堅決抗拒燕月生這麽做。燕月生不得不改掉這個壞習慣,但她其實不明白抱和摟究竟有什麽區別。


    “你不需要這樣做,”少年李秋庭說,“我能應付他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燕月生將他放下,“即便你拒絕她們遞來的橄欖枝,她們也會想盡辦法在宮中造勢。也許會有一位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宮女發誓,說聽見你答應某位妃子做她的兒子。沾上之後再想甩掉可就難了,沒必要和他們糾纏。”


    奎木狼因為金楚音的婚約一直看三皇子不順眼,要拿李秋庭打壓三皇子的勢頭。但他也不動動腦子,南齊皇帝這麽偏愛皇後的孩子,又這麽厭惡李秋庭,聽到國師斷言後究竟是會選擇放棄三皇子立六皇子,還是會選擇偷偷鏟除李秋庭為李秋寒鋪路?史上殺光所有皇子隻為讓太子繼位的瘋皇帝可不在少數,誰知道南齊君主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蠢有時真的會害死人。”燕月生感慨。


    “你說誰?”李秋庭問。


    “說一個陷入愛情無法自拔的傻瓜,”燕月生沒注意到李秋庭臉上轉瞬即逝的不自然,指著天空說,“過一會兒就放煙花了,不如我們在這裏看完煙花再迴去,不然肯定會有人在門口堵你。”


    除夕夜是沒有月亮的,隻能看見滿天繁星。燕月生取出一壺百花酒自斟自飲,醉人的花香一瞬間溢滿了整間庭院。如果有外人在這裏一定會大為驚異,明明是隆冬,哪裏來的百花香氣?


    李秋庭盯著燕月生嘴角,喉結滾了滾。燕月生莫名其妙擦了下嘴角,果然摸到一片酒漬。


    “你也想喝嗎?”燕月生鬆開手,將酒杯輕輕一推。盛滿星光的酒杯往李秋庭手邊一傾,李秋庭一把抓緊。


    “隻許喝一杯,不準喝多了。”燕月生仰臥在屋頂,雙手墊在腦後,“這酒味道雖輕,後勁卻大。沒有修為的凡人喝多了容易頭暈嘔吐,喝醉了我可不會伺候你。”


    “我沒有這麽想過。”李秋庭看著酒杯裏的倒影,“既然喝多了會難受,你又為什麽要喝?”


    “誰說它會傷身?”燕月生短促地笑一聲,“此酒以百花之蕊釀就,可以解千種奇毒。隻是藥力過重,你如今一介未曾修煉的人身,喝多了自然經受不起,對我來說卻如同清水,不礙事的。”


    話猶未了,隻聽遠遠“砰”一聲,金色光點飛上天空,炸出一朵青綠牡丹。青色梅花短暫盛放又迅速凋零,之後整片天空一瞬間被金紅色的牡丹鋪滿,絢爛美麗到極致。煙花炸裂的聲音重疊在一處,震得李秋庭心髒都漏跳一拍。


    “炸邊天?”燕月生說,“看來今年你父皇在煙花這項上破費了許多,怎麽也不知道拿出千分之一的銀錢補貼補貼你。”


    “他不是節儉的人,隻是不想在我身上浪費而已。”李秋庭語氣平淡,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之後的事情燕月生便記不大清了。她在李秋庭麵前誇下海口,說百花酒並不能使她沉醉,然而剛說了嘴就打了嘴。今年南齊皇帝命人做的煙花是一整套的“炸邊天”,一共九十九捆,從牡丹到百合應有盡有,其後還有往年慣例壓軸的“九龍入雲”“飛雲十響”。燕月生邊看邊喝,不知不覺喝掉了十幾壺,漸漸便有些神誌不清起來。她搖搖晃晃抱住李秋庭後腰,認不準方向到處亂飛,幾度險些掉進後花園湖裏。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了金楚音的驚唿,和李秋庭無奈的歎息。


    “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是奎木狼的聲音,驚怒交加,不知是在質問誰。


    “她喝醉了,我們並不是有意打擾。”李秋庭架著眼神散亂的燕月生,“我馬上帶她迴去,二位大可繼續。”


    繼續什麽?燕月生瞪大雙眼,試圖辨認眼前二人的身份,卻隻能看見大片大片暈開的色塊。她揉揉眼睛待要再看,隻覺身體一輕,李秋庭輕鬆地將燕月生抱起。繁複的裙擺在風中綻開,喝上頭滿臉通紅的少女咕噥幾聲,臉埋在李秋庭胸前蹭了蹭,最後靠在他懷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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