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妙打定主意,看魔君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魔君被她看得後背發涼。


    鍾妙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問了,你究竟是如何將阿昭騙來獻祭——倒不是說你沒這個腦子,但你看著不像對祭祀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雖然笑得和善,威脅之意卻溢於言表,魔君本就沒將陸修文看作自己的信徒,眼下更是賣得痛快。


    “不是我!是陸修文哄騙的我!”他又拿出那套楚楚可憐的神情了,“我當年好端端的在魔界中睡覺,這家夥自己掉進我殿中的!”


    百年前,魔界。


    魔君剛剛將魔神吞噬,左右也沒什麽事,幹脆打算睡上一覺消化消化。


    誰知就在此時,一個魔氣漩渦卻突兀於大殿中炸開。


    魔界中唯有魔神與魔神的眷屬能用這一招,他還在迴味自己的新稱號,忽然就冒出個不認識的家夥闖進家門,用的還是他新學會的炫酷招式。


    魔君當場就毛了,決定今天就用這個家夥的血清洗地板。


    那人自稱陸修文,裹著個黑鬥篷,嗓音也難聽,說話倒是很有水平,上來納頭便拜,高唿魔神大人,聲稱願效犬馬之勞。


    魔君已有許多年沒找到樂子了,見他這麽機靈,倒一時歇了殺他的念頭,決定瞧瞧他還有什麽新花樣。


    陸修文果然很有花樣,直接提出了合並世界的概念,將隔壁世界描述得天花亂墜,什麽物產豐富靈氣充裕,就差搖著他的肩膀說還有大批信徒等您征服了。


    魔君聽完……其實沒什麽興趣。


    他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並不覺得信徒是什麽有用的東西。王家走狗上萬,不照樣被他一夜屠盡,央朝皇帝算闊氣了吧?殺起來不比殺雞更難。


    陸修文見他麵色淡淡又想殺人,情急之下高喊道:“在我來的那個世界,您的同位體竟做了正道棟梁!實在有辱您的聲望!”


    正道棟梁?那確實還真挺惡心的。


    魔君來了興趣,同意了陸修文的獻祭計劃,他本想將同位體殺死就收手,不料那人還頗為機靈,竟硬生生從獻祭中逃了,隻讓他得到了些神魂碎片。


    就是這些碎片,讓魔君見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與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命運。


    他一聽正道棟梁就反胃,也不稀罕什麽同窗好友,唯獨鍾妙,隻有鍾妙。


    他嫉妒得發狂。


    魔君在半夢半醒間無數次描摹著鍾妙的輪廓,想象有這樣一雙手擁抱自己,用溫柔的話語與肯定的目光。


    他同意了陸修文合並世界的計劃。


    至於陸修文,魔君寬宏大量地想著,既然他提供了這樣好的辦法將鍾妙引來,那就交給鍾妙殺死吧,她這樣心軟的人,想必不會給他太多痛苦。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鍾妙當真來了這一項,整個計劃完全偏離原軌。


    他看的那些強取豪奪話本完全是廢紙!從第一步就是錯的!人家教的是摘小白花,偏偏他引來了朵食人花。


    魔君想著想著心如死灰。


    鍾妙笑了,壓低聲音問道:“聽你說來他倒是體貼,但他有沒有同你說過……”


    “在我的那個世界,不允許存在魔神。”


    作者有話說:


    魔君:顧昭你腦子有問題吧!怎麽會有人會對自己師尊心生愛慕!我念書念得好累啊嗚嗚一點都不浪漫……


    顧昭/柳岐山:嗯……怎麽沒有呢?


    陸修文,專業二五仔。


    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一直埋頭寫文,忽然感覺周圍都躁動起來了。


    有一個自己工作中學到的經驗,不知道能不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如果你的生活中出現了許多煩惱,可以試著在腦子裏做一個小房間。按照計劃依次將煩惱放進來,放進哪一個,就專心處理這一個,不要去思考“如果”或者“以後”。


    處理好這一個,再放下一個,慢慢就能找迴節奏,再適當加入娛樂的空隙,多愛自己一點。


    至於一些處理不掉的麻煩,就隨它去吧,閉上眼睛,時間總會向前走。


    時間總會向前走,有一天這一切都將不再重要,所以不要害怕,專注自身往前走就好啦~


    第90章 、主仆情深


    按鍾妙當初祭天時提出的願望,魔神將在主世界徹底消失。


    鍾妙本就屬於天生神明,祭天時又已有不少信眾,如今更是成為本世界主神,按公平置換的原則,被消除的不僅僅是某一個魔神,而是整個關於魔神的概念。


    至於陸修文,他倒是占了便宜,


    按照傳統教義,為了延續教派,神明隕落時會將大部分能量寄存於大祭司體內。然而陸修文顯然與忠誠搭不上幹係,對延續教派也沒什麽興趣,一見大事不妙便帶著能量迅速逃竄。


    他那時正處於軀殼死去的中間狀態,本就難以識別,這才順利逃開懲戒,也不知怎麽鑽的空子,竟突破壁壘逃到這個世界來。


    陸修文的同位體可比他幸運多了,既沒被人架上掌門之位,又沒有鍾妙頻頻礙事,明麵上仍是位清清白白的正清宗長老。


    從前震懾凡間界的劍尊還在被人追殺,凡間界更是一片混亂,設身處地一想,怕是當場就要大笑三聲。


    鍾妙大膽猜測,依照此人一貫的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同位體未必有多少情誼,說不定正計劃著雀占鳩巢重新開局。


    可惜他運道實在不好,落地第一站就遇上魔君。


    眼見著魔神之位已被人占據,以陸修文那破爛修為,想吞噬魔君那叫天方夜譚,隻好捏著鼻子認下新東家,暗地裏做些小動作。


    做主子的居心不良,做下屬的暗藏殺機,倒也算是湊了一對。


    估計陸修文當初也是被逼急了,才使出這樣的昏招忽悠魔君看看顧昭的狀況轉移注意力,否則以他的膽子,怎麽還敢去招惹鍾妙?


    或許他還是有些戒備的,可惜唯一能報信的傀儡師早就成了蠱蟲的養料。


    魔君聽完她一通分析,顯然大為震撼。


    他愣了愣:“就算他當真能聯合中州又能做什麽?也沒見中州這五年整出什麽花樣來。”


    鍾妙指了指自己:“多半還是想慫恿誰以身殉道罷。”


    魔君嗤笑:“他以為隨便是誰就能抵消一位神明麽?可笑!”


    鍾妙微微一笑:“但他並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聽說最近中州營救柳驚鴻的聲音越發大了,說不定就打著這個主意。


    魔君跟著她的思路想了想,還沒得出什麽結論就已頭昏腦脹。


    原諒他吧,他走的就不是智取的路數。


    本就有著先天聖體,又得了魔神傳承,除了剛開始幾年掙紮求生,沒多久就走上暴力推平的道路。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隻是孩子把戲。就是口綻蓮花又如何?一刀砍下去,再聰明的人也隻有一個腦袋嘛!


    在魔君的印象裏,陸修文頂多也就開場時瞧著有些能耐,想法倒是蠻有意思,可惜實在不禁揍,挨了一拳就開始吐血,也就是想著留給鍾妙做禮物,否則早就指去當了花肥。


    眼下聽說此人竟然如此狼子野心,當即就想過去將他一刀殺了。


    鍾妙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


    魔君被叫住時還很不情願:“你們這些人是什麽毛病,麻煩!就算他心生七竅又如何?我把他灰也揚了,看他還有什麽本事!”


    嘴上叫得厲害,也沒見鍾妙拉著他,自己乖乖的站著不動了。


    鍾妙笑道:“性子怎麽這樣急?如今他在明我在暗,不如先看看還有什麽把戲,免得將來死灰複燃,你到時候還有的麻煩。”


    道理是這個道理,一想到自己被人忽悠了這麽久,魔君怎麽想怎麽不痛快。


    瞧著他寫滿別扭的臉,鍾妙忍不住笑了:“好啦,你不也殺了陸修文一個同位體?沒了這個明麵上的身份,他怕是要慪死。”


    這小孩向來給點陽光就燦爛,一被誇就得意起來,正想蹭過來再討兩句,鍾妙的臉色卻忽然一凝。


    她靜靜感應片刻,側頭笑道:“之前搭了你的便車,不如這次讓你體會體會願力傳送的滋味?”


    願力與魔氣恰如乙之蜜糖與彼之□□,魔君當即要跑,被鍾妙一把抓住手臂拖進願力光圈中。


    再一睜眼,已是千裏之外的江南。


    魔君一被鬆開就暈頭轉向扶了柱子要吐,鍾妙抬手截住左側襲來的敵人,手腕一擰就將人點燃在熊熊靈火中。


    被靈火一晃,魔君吐得更兇了。


    鍾妙朝他扔了瓶水,疾走幾步掀開堆積的桌椅,蹲在一塊地磚邊用力敲了敲。


    側耳聽了片刻,直接一劍破開地磚。


    陸和鈴正倒在地磚之下。


    她瞧著情況有些不大好,鍾妙喊了兩聲都沒什麽反應,用願力將人托出,才發現她胸前巨大的豁口,看著竟像是被人生生用骨爪挖去一塊。


    鍾妙先前就猜到中州有變,特意留了願力給她,就是預備著若是有什麽災禍能及時趕到。


    卻不料到竟是這樣的禍事!


    好在願力護住了心脈,那豁口隻是瞧著嚇人,並未真正傷及根本。


    但這是江南,是妙音坊的勢力中心,陸和鈴怎麽會在家中受這樣重的傷?


    溫和已完全從鍾妙麵上褪去,她閉了閉眼,深恨自己在戰後鬆懈了心態,若不是好歹還記得留下願力,若是和鈴當真有什麽意外……


    強行壓下雜念,金色願力自她掌心源源不斷向陸和鈴體內湧去,又過了數息,陸和鈴猛然睜眼,發出溺水者的驚喘。


    “別迴頭!”她緊緊抓住鍾妙的衣袖,“蘇荷快逃!”


    陸和鈴抬頭一看,才發現麵前的竟是鍾妙。


    來不及糾結鍾妙為什麽總能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陸和鈴連聲交代:“有魔氣闖入妙音坊,坊內弟子已被我疏散,你避開闖入者,即刻離開!”


    “那你呢?”鍾妙皺眉,“你還有什麽事要做?”


    願力才將將把創口縫好,陸和鈴就勉強著站起來想重返地下。


    “我自然還有我的事要做,”她麵色蒼白,眼中卻燃燒著熊熊火光,“有我在一日,妙音坊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鍾妙望著她,忽然有些理解每次陸和鈴看見自己重傷瀕死時的心情。


    “妙音坊當然不會落入他人之手,”她上前一步將老友架在自己肩上,“走吧姐姐,有我在一日,哪裏用得上你拿命去搏?”


    三人順著地道一路下行。


    願力修補著陸和鈴的傷口,她說話仍有些氣喘,麵上已漸漸恢複了些血色,也有精神同鍾妙講講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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