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北方的土地實在是沒有最糟隻有更糟。


    “……確實如此啊,可惡。難道說那些人才是對的嗎。”他抱怨著看了看周圍,從鬥篷裏伸出的一隻手上拿著一張地圖,“什麽叫『這場戰火的善後工作就由我們來承擔』啊。隻把自己住的地方重建得這麽好,邊陲的地方就不管了嗎?”


    奇耶薩爾西瑪大陸化作焦土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場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全大陸的戰亂,現在成長起來的很多人都沒有經曆過。


    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就算確實像天人說的那樣,這片大陸在一點點地重新變得富饒起來,但是速度卻異常緩慢。能供人類生存的土地還是非常少。


    “……所以都說了就算是這樣的地方也不能浪費……可惡。”他獨自表達出自己的不滿,“這讓我怎麽和那些死腦筋的人說明呢——到了目的地一看才發現隻是一片荒野。那些開拓公社的笨蛋肯定會把這件事怪在先遣隊的頭上。”


    他發泄憤怒似的踢了踢沙子。


    盤繞在大陸北端的這些黃塵聽說就是那場戰亂遺留下來的,具體情況隻有天人才知道——也就是那些冷淡而簡慢的女人。可能確實是依靠她們的力量,大陸的自然環境才有所好轉,以及在那場戰亂的時代漂流到這片大陸的人類——那些人類剛到這片大陸就被卷入戰火,失去了作為一個種族應該具備的力量和文明。她們把這些人招進都市中,並給予庇護。但是——


    在他心中產生了沒有根據的懷疑,他在黃塵中一步步前進。唿嘯的風擦過他的耳邊,發出尖銳的聲響。這些砂子並不幹枯,隻是死氣沉沉——還有那漫天的黃色塵埃。


    他忽然垂下眼瞼,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在前方黃塵的縫隙中,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


    他抬起頭。


    站在薄紙的內側,靜靜地感受著蠟燭的火苗搖動的聲音——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隻不過…


    他痛苦地、仿佛受到灼燒般地呢喃:“女神啊……請不要再責難我……不要再責難……”


    緊緊握住拳頭,指甲都吃進肉裏。


    不祥的預感。就好像一場噩夢,明明他不可能做夢。


    ◆ ◇ ◆ ◇ ◆


    “……破壞得真是徹底啊,庫歐。”拉普旺特看著這片光景,對眼前的大塊頭男人說。


    實際上他在心裏對破壞成這樣的景象感到很頭疼。要修複這些東西需要花上很長的時間和很大的一筆費用。就像是用一把錘子從迴廊的這一邊一直砸到另一邊一樣,簡直一塌糊塗。到底是怎樣的力量可以把這裏破壞成這種程度,這點曾令他很費解。


    直到聽見報告說,都是由魔術造成的。


    (可恨至極……)


    他在心中唾罵。不止是魔術,連這個報告都可恨至極。


    無論牆還是門——就連禁斷的〈詩聖之間〉的大門都碎得一幹二淨。已經是最嚴重破壞。


    穿著怪異的紅色鎧甲的大塊頭男人——庫歐語氣平靜地說:“破壞這扇門的是入侵者。”


    “是啊。我想也是。那你到底做了什麽?你就把他們放跑了?”拉普旺特皺著臉說。並不是庫歐冷靜的聲音惹起了他的不快。


    他歎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教師長專屬特別神官服。近似套頭長袍,隻不過構造要更加複雜。白色依然是主基調,經過黃塵常年的侵染已經泛黃,就算再怎麽洗也洗不掉。


    不管如何,身為教師長的他雖然比眼前的這個大男人年輕,但是地位屬於同級。不,死亡教師的身份是不可告人的,庫歐表麵上隻是一個臨時教師長等級,這樣一看的話反倒是他的等級較高。


    拉普旺特向旁邊瞥了一眼,那裏還有另一個守護聖都的死亡教師——卡洛塔。


    從第一眼的印象看,這個女人對現在的事態表現出明顯的厭倦感,這使得拉普旺特的煩躁又增加了一層。


    “……入侵者連同背約者在內一共是三個人——你把他們全都放跑了,這樣理解沒錯嗎?”


    “是的。”庫歐沒有看他,而是一直瞻仰著君臨在地底湖之上的“女神”。


    但是——


    “是四個人。”卡洛塔用一種戲謔的語調說。她身上穿的也是教師長等級的神官服,和拉普旺特是完全相同的設計。同樣的衣服一旦換了一個人穿,整體的印象也隨之改變。難看的神官服穿在她的身上,竟然顯得非常合適得體——說得更直接一點,就像是睡衣一樣,這句話若是被她聽到,會不會生氣呢。


    又或者會不會笑出來呢?一邊想著這些毫不相幹的事情,拉普旺特一邊挑起眉毛問道:“……四個人?”


    “梅晨·阿米克好像也參與了叛亂。昨天晚上進入我的寢室發動了襲擊。”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團結兩個字要怎麽寫?”他盡可能表現出話中帶刺的感覺——可是卡洛塔隻是輕輕聳聳肩膀,當做是無聊的諷刺。


    她說:“沒辦法啊。因為梅晨就是很討厭我嘛。從剛見麵那時就是如此。”


    嘖——拉普旺特故意用很響的聲音咂了咂舌,轉過頭麵對損毀的地板上那一大片血海,說:“……也就是說,僅僅三名入侵者,導致奈姆·翁利被殺,二十三名神官士兵折損,〈詩聖之間〉的大門被破壞,親眼目睹了女神真容的入侵者全都完整無缺地逃走了,是這樣嗎。這從頭到尾真是太棒了。我真期待教主大人會怎麽說。”


    “相當強勁的對手。好久都沒有…”庫歐插話。


    “真是令人感興趣的發言啊。”拉普旺特打斷庫歐的話,看了看被破壞的大門,於是……他注意到了什麽,“那是,什麽?”


    在損壞的大門下方,有一塊腳底打滑的痕跡。他感到背部一陣冰涼,看著庫歐說:“……難道,難道說入侵者跑進了〈詩聖之間〉裏麵!?”


    “沒有,這迴事。”庫歐明確地斷言。


    “…………”一時間,拉普旺特盯著庫歐看了一會兒——在餘光中,就連卡洛塔也對這句話非常在意,鬆散的雙眼此刻也顯出緊張。如果庫歐·巴迪斯·帕泰爾撒謊的話……


    (……不)


    他強行否定這個想法。懷疑庫歐的忠誠度,這本身就有問題。


    這就好像是在懷疑狗的忠誠度一樣。


    拉普旺特想不出還有什麽好說的了,他啪地轉過身,留下兩個死亡教師,準備離開這裏。這時——


    “拉普旺特教師。”庫歐的聲音靜靜地傳來。他聽見後小心翼翼地在損毀的地板上停下腳步。庫歐沒有停頓地說,“之後的警備怎麽安排?”


    “一個人繼續在這座〈詩聖之間〉和世界之樹神殿裏警戒;另一個人——誰都可以——當然是追擊逃亡的入侵者。一天之內給出結果,不然的話,就自己想想清楚吧。”


    “知道了。”庫歐迴答,他的順從態度著實令人不快。接著——“拉普旺特教師,還有一件事。”


    又被喊住,拉普旺特很煩躁地迴過頭,隻見庫歐抱著胳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他問。


    庫歐開口說:“……背約者之一的薩魯·索琉德,可能會去投靠你。”


    “我不覺得他會來投靠我。”


    “對他來說,你是他唯一的親人。如果他在你麵前現身——”


    “我知道。立刻逮捕他,押解給你,這樣可以了吧?”拉普旺


    特·索琉德說完後,轉過腳步,消失在迴廊裏。


    ◆ ◇ ◆ ◇ ◆


    “卟喂呀!”腳下發出喊聲,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


    先不管這個——克麗奧眼前突然變得漆黑一團。她眨眨眼睛,雖說在神殿的地下時照明也是非常不足,不過麵對落差如此劇烈的光亮變化,還是感覺眼睛深處有一點疼痛。


    眼睛慢慢地習慣了黑暗,並聽見了不絕於耳的下雨聲。可能因為雨的原因,也可能本來便是如此,基本看不見充斥在這條街各個角落的黃塵。房間很狹小——不,應該說這就是個小屋。有一張簡陋的床,再就隻有堆在房間角落的垃圾。能和外界連通的就隻有一扇髒髒的淡黃色小窗,還有一扇直來直去的門。


    她在窄小得幾乎透不過氣的房間裏故意憋住氣,看了看抱著的雷奇和手裏的黑色小箱子。箱子的重量已經完全消失,發光的文字也沒有了。雖然搞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是這個箱子把她和其他人帶到這裏來的。


    (對了。馬吉克和……那個叫薩魯的人呢?)


    想到這裏,她左右看了看。在她轉移的前一瞬間所看到的方向上躺著馬吉克。他雖然還沒恢複意識,但睡得非常安穩。薩魯也倒在附近,本來就全是血的衣服,現在被血弄得更髒。


    (真可謂,滿身瘡痍啊。)


    她歎了一口氣,從一直踩著的東西上跳下來。聽到“咕欸!”一聲喊叫,這個就別管了吧。


    (馬吉克應該沒事……受到如此致命的燒傷,那個人竟然真的在這麽短的時間就治好了。薩魯嘛,雖然不能說沒事,不過至少還活著。活著——)


    她感到體溫下降,抬起臉再一次看了看整個房間。根本不用這麽仔細地找——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想找的東西不在這裏。


    (奧芬……)


    果然,他不在。


    她站了一會兒,突然感覺鼻子被按住,使克麗奧吃了一驚。她低頭一看,是雷奇探出身子,正在用前腳摸她的臉。


    (怎麽辦啊,雷奇)


    雷奇在她的臉上摸來摸去,克麗奧歎了一口氣。


    (我什麽忙都沒幫上。奧芬明明受傷了——無法使用魔術的魔術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算是傷患吧?——按理說,我應該要好好提供幫助才行啊。)


    最後的幾個瞬間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她能想起的場景其實也非常有限,說實話在當時她沒有去看奧芬。她記得的是那個女魔術士的警告、槍聲、以及奧芬沒有發出悲鳴。


    沒有聽到他的悲鳴這一點,使她感到非常不安——如果受傷了的話,至少應該喊叫一聲吧,她就是這麽想的。


    “…………”她安靜地站了一會兒。


    克麗奧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把頭搖了搖。


    她打定主意後向薩魯走去。先不管這裏到底是哪兒,首要任務是必須把這兩個男人叫醒,否則哪裏也去不了。馬吉克隻是睡著了而已,而薩魯就明顯不是了。


    “嗚哇……”靠近一看才發現薩魯真的是滿身瘡痍——明明在一個小時之前已經把他的傷治好了,這下子又迴到了之前的狀態。從重傷到輕傷全都湊齊了,就好像是拿刀子在他身上塗鴉過一樣。


    雨的氣味中混合了血的氣味,她皺皺眉頭往後退了幾步。一步,兩步,於是後腳又踩到了剛剛跳下來之前踩到的東西——“咕嘎!”——繼續無視吧,無所謂。


    “不好意思……”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克麗奧嚇了一跳。她迴頭一看,見屋子的角落坐著一個矮矮的人影。


    這個戴眼鏡的人影抓了抓臉,說道:“你突然出現,踩到哥哥了……”


    “啊。呃呃……這不是多進嗎。怎麽了,怎麽在這種地方?”


    “呃……沒有怎麽樣,我們一直都在這裏的,已經好幾天了。”多進指著她的腳下說道。他們是所謂的『地人』。是大陸的原住民,據說現在全部居住在南方的自治領——對克麗奧來說,也隻是聽說過這些而已。


    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身材偏圓,毛皮鬥篷是他們的傳統民族服裝。這個叫多進的人戴著厚厚的眼鏡,用一副不安的表情看著她。


    “一直在這裏?好幾天了?”克麗奧問了兩聲——然後想了想,問道,“這是哪裏?”


    “好像是歸某個權威人士所有的倉庫管理員小屋……不過這裏不是我們找到的,所以具體的不太清楚。”


    “不,我不是問這個,這裏還是基姆拉克嗎?是在哪個方位?”


    “唉?不知道。我們無非就是跑跑菜場,別的地方也沒去。”


    “真是沒用。”


    “…………喂…………”


    “啊,對了!”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似有似無的聲音,讓她想起有個必須優先做的事。克麗奧說完之後跑到薩魯的旁邊,把雷奇放在趴倒在地的薩魯身上,拍了拍它,然後說,“聽我說雷奇,快幫他把傷治好吧,你做得到吧?”


    雷奇並沒有做出什麽迴應的動作,克麗奧把它放在原地,迴過身子朝還在愣神的多進走去。


    “我說……”剛才的聲音不知又從何處傳來——“你這個非法入侵的小丫頭!突然連門都不開就出現,並且竟然把瑪斯馬圖利亞的鬥犬!波魯噶呀啊!?”


    ——在向多進走去的途中,又踩到了什麽東西,總之就是無所謂了。


    “你們有去過菜場?”


    “唉?啊啊,是啊。”多進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克麗奧向他走近過來。窗外的雨沒有一點減弱的跡象,但是由於接近黎明的關係,天空開始發白。


    “能帶我去神殿嗎?”


    “啊,根本不用專門帶路,那麽大的建築物,從哪都能——”


    “勸你放棄吧……”


    聽到勸阻的聲音——克麗奧的肩膀驚跳了一下,她迴過頭,看見渾身是傷的薩魯慢慢地抬起腦袋。


    他把前額上被血凝固住的頭發撥開,伴隨劇烈的喘息說道:“……庫歐……絕對會……守在那裏……不止,是他……還有卡洛塔……也是——”


    他的眼光中充滿了淒慘,克麗奧吞了一下口水——


    她把手一指,說道:“不過你的頭上坐著雷奇,看著有點可愛。”


    “這不是你放上去的嗎!”被薩魯的吼聲一嚇,雷奇從他的頭上摔了下來。黑色的龍族幼崽滾在了地板上——它的頭正好撲在一片白色灰塵裏,使得它打了好幾個無聲的噴嚏。


    大家都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啊啊——喊得太大聲了……有點貧血……”薩魯無力地趴在地上。


    克麗奧急忙問他:“喂,等一下,卡洛塔又是誰?”


    “……卡洛塔·茂森。是死亡教師——也就是守護基姆拉克教會的戰士之一。現在擔任神殿守衛工作的,就是庫歐·巴迪斯·帕泰爾和卡洛塔·茂森這兩個人。”


    “不就隻有兩個人嗎。”克麗奧不服氣地說。


    薩魯又把臉抬起來,有些諷刺意味地笑了笑說:“現在連,庫歐的鎧甲……緋魔王的結界都沒打破,兩個人也夠受的了。”


    “那隻要想想辦法不就行了!”


    “……說的也是。關於他的話……”


    “唉?”沒想到薩魯會這麽快同意她的話,使克麗奧不知說什麽好。


    就在她發呆


    的工夫,薩魯支起上半身——慢慢地采取了坐在地板上的姿勢。他拖著身子慢慢地移動到牆邊,把背靠在牆上。然後說:“但是,卡洛塔,就不行了。那個女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很強嗎?”克麗奧抱起跑到她腳下滿身是灰的雷奇(中途還踩到了什麽)問道。


    薩魯搖搖頭。


    “不是這個問題。雖然不是這個問題……算了,總之,很幸運的是我們從神殿裏逃出來了——這樣就獲得了三個機會:躲藏的機會、逃跑的機會,還有……”他彎起嘴角,“武裝的機會。”


    “我不會逃的。”克麗奧立刻迴答,“我要迴剛才的神殿。隻要知道這個奇怪箱子的使用方法,就能馬上迴去——”


    “啊,那個貌似行不通。”多進用手指著她舉起的黑色小箱子插嘴說。這個地人扶了扶眼鏡,直接往下說,“那個魔術士試了好幾迴,靠那個裝置根本無法把人轉送到世界之樹神殿裏。”


    “為什麽啊!?”


    “唉?啊啊,就算你這麽掐我脖子我也……”


    這時——


    “辦不到的。”連薩魯也做出了否定的答複,克麗奧聽了這句話才鬆開多進的衣領。


    隻見薩魯又露出諷刺的笑容,或者說是一種嘲弄的、陰險的笑:“憑借天人的魔術,無法靠近神殿……根本就不可能靠近。”


    “你在說什麽?”


    “如果能做到的話……神殿早就已經滅亡了——嘿嘿,那樣反倒比較輕鬆……不過也會很無聊……吧……”


    “……他的樣子是不是很奇怪?”多進整理了一下衣領說道。克麗奧無聲地點點頭,她仔細看著還在嘟嘟囔囔的薩魯。光線很暗看不清楚,不過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


    “……因為受傷的關係,好像意識很模糊。”


    “或者說,看上去像是快沒命了……”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這樣。”


    這麽說來,她隻吩咐了雷奇一句要給他療傷,之後就沒有再管了。看來他的傷一點都沒有治好。


    “真是的,雷奇,我不是讓你給他好好治療的嗎?”她抱著雷奇,正想往薩魯所在的地方前進,卻感覺有人從背後拉住了她的手,迴頭一看是多進。


    克麗奧眨眨眼睛,頭上冒出一個問號:“怎麽了?”


    “呃,不是……你繼續這麽向前走的話——呃呃,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有踩到某個東西,你都沒注意到嗎?”


    注意到了,但是沒管它。


    “嗯。一開始的時候聽到它叫了一聲「卟喂呀」,所以我還以為是卟喂呀蟲。”


    “你說誰!?”啪地一聲——有什麽東西從地板上跳起來。


    這是個和多進同樣打扮——但是沒戴眼鏡——的地人。在相同的毛皮鬥篷下佩著一柄難看的破舊長劍。他的臉上全是腳印,伸出粗短的食指指著她大聲喊道:“從剛剛開始就像買了來迴飛機票一樣把我踩來踩去!為什麽要踩!?你為什麽要踩!?”


    他叫博魯坎,是多進的哥哥。克麗奧不由得長大了嘴巴,然後問了一句:“哎呀,你剛才在哪兒的?”


    “嗚哇,你竟然說出這種話你這個踩臉女。聽好,你竟然用膝蓋以下的部分碰觸我這位史上罕見的英雄,如此無禮的行為,按規定應該要用殺人裝置來裝死你,知道不知道!?”


    “鬼才知道你這種妄想。”


    “這才不是妄想,是規定!”


    克麗奧沒有再理會吵吵嚷嚷的博魯坎,把這個地人往旁邊一推,大步朝前走去。


    “像你這樣無聊的小姑娘的腳底,我竟然會從重力的下方看見,這份恥辱到底要怎麽清算!?看來隻能用原油化妝來化死你了,連市長都會大吃一驚!”博魯坎跑過來,在她的後麵喋喋不休。克麗奧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


    “我說,哥哥,我勸你算了吧。已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了——”多進擔心地跟了過來。


    但是博魯坎充耳不聞,還在嘴炮:“我借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你這個冒牌的純潔丫頭!給我聽好——”


    克麗奧——


    不吱聲地轉過頭來,看著唾沫星子亂飛的博魯坎,還有一臉不安的多進。她低頭看著這兩個人,深吸一口氣。


    博魯坎還在繼續他的嘴炮,多進一邊歎氣一邊做出祈禱平安的手勢。


    “雷奇!把這兩個人給我扔得遠遠的!”


    瞬間。


    噶叭一聲鈍響,兩個地人突然消失了蹤影。他們連慘叫的工夫都沒有,就穿破地板,伴隨著轟鳴深深地被埋進了地下……


    看到兩個人就這麽活生生地飛速沉入地底,克麗奧驚訝了一下,她說:“……我確實說了遠遠的,就是方向上好像有點不太對頭。”


    她看了看地人下沉的洞穴。洞穴很深且很筆直地衝向地底,這會兒已經看不見博魯坎他們了。


    “……算了吧。反正那兩個人也死不了……”這樣就算解決了,克麗奧換到薩魯這邊。薩魯不知何時已經完全精疲力盡,隻剩下一點唿吸。


    向他靠近時腳邊絆到了什麽東西,克麗奧皺起眉頭。


    她低頭一看,是還在酣睡的馬吉克。


    “…………”她煩躁地撓撓頭,輕輕地拍了拍馬吉克熟睡的腦袋,“你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嗚嗚……恩……”


    馬吉克哼哼唧唧。先把他放著,薩魯要緊。


    她在快死的殺手前彎下腰,拜托雷奇快點把他治好。這時馬吉克開始了活動,他擺出一副睡迷糊的臉,說了一句睡迷糊的話:“……咦……?怎麽了……怎麽睡著了?”


    “啊啊啊,真是讓人受不了!”她大喊一聲——站起來。在黃塵飛舞的昏暗小屋中握緊拳頭,繼續發出更大的聲音。長長的金發隨之搖擺,“你已經不是傷患了,快點給我起來!雖然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等到薩魯能動了就要趕快出發才行!已經沒有時間了……啊啊,不要傻站在這裏,給我打起精神來!啊,你剛才是不是想打哈欠,不要想逃過我的眼睛!”


    “你、你等一下啦……”馬吉克慌亂地擺擺手,看了看周圍,困惑地說,“到底怎麽迴事……這裏已經不是神殿了嗎?”


    “在你被打暈的這段時間,發生太多的事了!”


    “嗯……哦……”馬吉克被訓了一頓,雙手來迴拍打自己的衣服——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打起精神」吧——克麗奧看著他,腳尖在地上來迴地拍打。所有的事情都讓人不爽。仔細想想,自從進到這座城市,就沒遇上過一件順心的事情。在來這裏之前就差點被放鴿子,等到進來之後,本應是帶路向導的梅晨就和他們走散了。然後被蘭伯特帶著進入街區的中心部,又被突然的水流衝走,等迴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城市中心的神殿裏。到了目的地一看,又有一個疙瘩臉的變態男人埋伏在那裏,接著又……


    (奧芬……)


    克麗奧把牙齒咬得切磋作響,並努力地試圖迴憶最後的幾個瞬間——沒看到的東西是沒辦法迴憶的,但是她還是覺得必須要迴憶起什麽才行。


    他可能已經死了。


    那個叫阿莎莉的女人最後的表情。還有那句話。她隻能迴憶出這些。正因為想到了這些,不好的預感也就愈發強烈。


    但是——


    (奧芬在我快死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任何放棄……)


    雷奇的魔術漸漸起效,薩魯的傷口開始恢複了。克麗奧瞥了一眼,在心中果斷地宣言。


    (怎麽可能逃避呢。)


    差不多,天已經完全亮了。


    ◆ ◇ ◆ ◇ ◆


    黑暗……


    水,以及……


    奧芬在冰冷濕潤的感覺中睜開了眼。除了這些——還能感受到一種清敏的溫暖。


    一片黑暗,但是和完全的黑暗有所不同。是一種藍染的黑暗。凝重的寒冷黑暗。四肢很沉重,伴隨身體的倦怠感,以及緩慢的疼痛。他想迴憶什麽,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隻能作罷。


    (……怎麽了?……)


    他向自己發出不清不楚的詢問,靜靜地抬起右手。看來能動的隻有右手。顫動的指尖在黑暗中彷徨,在空氣中滑過,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他感覺自己的鼻尖碰到了什麽。向下看去——是黑色的頭發碰到了鼻子上。


    他用右手彈開它。當他把那團特征明顯的頭發撥開之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正埋在他的胸口……


    “……阿莎莉?”他唿喚著。但是那張側臉毫無動靜,傳來的隻有她的唿吸、她的體溫。


    自己躺在地上,她又趴在自己的身上熟睡。當奧芬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是她……救了我嗎……)


    摸摸腹部,槍傷已經消失了,連同庫歐的劍造成的傷口也一並治愈了。


    虛空中——從什麽都看不見的虛空中,有熱氣在發散,可能是阿莎莉用魔術在取暖。在那種狀態下救出落入地底湖的自己,再實施複蘇,再療傷……這些說起來簡單,其實非常的不容易。


    (能做到這種事的,沒錯——也就隻有你了。)


    不過,這裏到底是哪裏?


    頭痛還在繼續,他皺著表情來迴看了看,意識到他們現在正處在一塊橫向凹陷的岩石裏。出口外麵直接就黝黑的水麵。而在遠遠的——高空中,是那個穿綠色長袍的,半吊在空中的女人……


    (這裏還是……那個地底湖。好像叫什麽〈詩聖之間〉……)


    吊在高空的女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她脖子斷了,臉也是斜過來的,但是一直在看他。


    和那個女人對看了一會兒,奧芬歎了一口氣。


    (基姆拉克教會已經成立兩百年了……難道你一直都是這種狀態嗎……?)


    他想起那場夢。


    那真的是夢嗎,奧芬抱著很大的懷疑迴憶著她在“夢”中所說過的話。


    曾經——


    曾經……世界就是如此。世界就是世界,什麽也不多,什麽也不少,沒有為存在於世界上的任何物體提供任何東西。在那時,居住在世界上的,隻有不死的巨人們。對巨人來說,哪怕沒有大地,沒有海洋,沒有風,沒有星辰太陽,也能永遠生存下去。但是,地上發生了變化,虛無被填滿了。將虛無填得滿滿當當的……就是……諸神。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


    並非是受到夢中聽見的神話的影響,奧芬閉上眼睛開始迴憶在〈牙之塔〉裏聽過很多遍的大陸的曆史——他基本能把大陸所有的曆史倒背如流。


    不對——


    (並不是全部,人類知道的所有曆史——與奇耶薩爾西瑪大陸全史相比較,隻占區區三成……)


    奇耶薩爾西瑪大陸曆史的開端,據說是一千年之前。


    很久以前,竊取了屬於諸神的萬能之力“魔法”的秘儀,並發展出可以為自己所用的非萬能之力“魔術”的,是六種智慧超群的野獸,龍族。龍族的這種行為惹怒了諸神,為了躲避諸神的怒火,它們才逃到了這座奇耶薩爾西瑪大陸上來——龍族將大陸上包括地人之類的原住民全部趕到了一些很小的地方,成為了大陸的主宰。之後,龍族又不停地與諸神派來的魔物交戰,勉強取得了大戰的勝利。大陸也好幾次淪為焦土,再通過龍族強大的魔術逐漸修複,就這樣生活了幾百年……


    人類出現在大陸上,據說是距今三百年前。之所以沒有正式的記載,是因為在人類漂流而來的同時,諸神放出的強大魔物也出現在了大陸上——人類的祖先剛剛漂流到這座大陸,就被卷入了戰亂,失去了文明,以及傳承以前曆史的能力。當龍族結束戰爭的時候,人類文明幾乎退化到了原始生活的地步。


    “將那些人類帶進自己的都市,並給予教育的,就是天人種族……”不知不覺,奧芬把這些內容說了出來。他發出的聲音很幹啞,和吹氣也差不了多少。


    這時——


    “住進天人種族的都市,人類以極快的速度迴複了自身的文明。”


    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奧芬睜開眼睛,看到阿莎莉已經把臉抬了起來……


    既然已經醒了就應該把身體拿開。她明明知道這點,卻故意不這麽做——至少奧芬是這樣想的。她好像很感興趣似的趴在他橫躺的身體上。她在他肚子的位置支起手肘撐住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奧芬忍住顫抖的唿吸,繼續說:“……極快的。雖然這麽說……也足足花了數十年的歲月……”


    “大陸古語——也就是天人的語言滲透進人類社會也是在那個時候。這個大陸古語,在後來天人不存在了之後,就被人類極端地口語化了。”


    “……最後天人與人類之間產生了混血……那也就是……”


    “那也就是,魔術士的曆史,更是這座大陸的人類全史的開端——”


    直到流暢地說到這裏——她才咯咯地笑了。她聳聳肩膀,眯起眼睛說:“……初等曆史教科書的序文你還記得這麽清楚呢,基利朗謝洛。”


    “雖然大家都對這個背誦考試大倒苦水,不過我卻一點都不討厭。”奧芬歎了一口氣,用雙手遮住臉,繼續說,“因為隻有背誦,阿莎莉會來幫忙。”


    從指縫中看得不太清楚,不過阿莎莉確實笑了。還吐了吐舌尖,說:“我隻能陪你一起背背書而已了。我對考試啊學習啊之類的事很頭疼,這種事對蒂西來說才是強項。”


    “蒂西比老師都嚴格。”


    實際確實如此。有時她會咬著筆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絕對沒有把視線從對方的手上放開。口頭禪是——“怎麽會做出這種答案?拜托你再好好想想行不行?”


    “就是太刁鑽了而已。”


    “還有,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真的有那麽一點點……很會生氣。”


    有時還會扔東西。


    “那叫做歇斯底裏。”她說著揮揮手,奧芬本打算對她笑一笑——


    但是在做出笑容之前,他臉上就收住了。他靜靜地說:“……可米庫隆,應該喜歡她。”


    “…………”阿莎莉的臉色變得有點白。


    他慢慢地抬起身體——推開趴在他身上的她。她也沒有抵抗,身子朝後縮了縮。


    不想改變表情,也不想做出其他的表情。在她徹底離開他身體之前,奧芬又說:“他死了。老師也死了。”


    “……你想說是我把他們殺掉的?”


    看到阿莎莉的表情上沒有出現一絲感情,使奧芬感到一股戰栗,他完全支起上半身。她也挺起身子,把後背靠在岩壁上坐好。他使勁地把頭搖了搖。


    “不是。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捏緊軟弱無力的拳頭,繼續說,“現


    在和過去,完全變了。”


    “這種事我知道。”


    “我不知道,所以才這樣說!”奧芬低聲喊了一句,把手砸在附近的牆上。


    拳頭感到一陣痛楚——但是這種疼痛根本就無所謂。像電流一樣的東西穿過手肘,肩膀以下已經沒有感覺。這一現象很快就過去了,隻留下遲鈍的疼痛。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阿莎莉……你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是來看那個女神的嗎?看了又能如何!?”他張開疼痛的拳頭,指向高空中的女人——那個被庫歐稱作女神的人。而阿莎莉……


    她沒有轉動視線,沒有去看奧芬手指的方向。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奧芬。熠熠生輝的棕色瞳孔,在黑暗中看去像是金黃色,又或者像火焰一樣。在她的臉上,在她的眼中,還沒有出現任何帶有感情色彩的變化。


    “在我變成這個樣子之後,去看了教室裏的大家。”


    “…………?”聽了她不帶任何語調的迴答,奧芬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她繼續說:“……然後,覺得還差了很多,作為後繼者而言……”


    “難道你是為了繼續鍛煉我,才把我拉到這種地方來的嗎?”他諷刺地說。可是沒見她有任何反應。


    “福瑞迪…”阿莎莉說出的這個人名,使奧芬感到意外。她的表情又重新出現了——感情的色彩。


    她苦笑了。


    “福瑞迪想要掌控整座〈塔〉,真是不自量力。〈塔〉的最高執行部,就算保守來說也並非全是一些酒囊飯袋之徒——實際上,他當時差點就被華爾·凱倫給抹殺掉。真諷刺,他也通過那次事件,深深感到自己在執行部麵前是多麽的軟弱無力。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她擺了擺頭,“我就覺得,他肯定會在幾年之內,確確實實地掌控整座〈塔〉。他切膚地感受到自己力量的弱小,為此,他肯定會想方設法補足自己欠缺的部分。雖然這件事不會馬上就到來,但是他總有一天會達到和老師一樣的高度。”


    “…………”奧芬沉默著,繼續等待她的話。


    沒等多長時間——她就用獨白一樣的語速說:“我也對你做了觀察。”


    她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


    看她陷入沉默,奧芬主動問:“——然後呢?”


    她寂寞的眼神一晃而過,低下頭麵向旁邊,看向遠方。


    她的眼神閃閃發光,映照出搖動的湖麵。她有可能隻是在看水麵的波浪。


    看她的表情,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蒙混。


    “阿莎莉——”


    “你說你不能使用魔術了是嗎?”阿莎莉突然說起無關的話題。


    奧芬咬住嘴唇,正要迴話,她又說——


    “自出離開那座地下劇院,我就沒有再管你了。所以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一概不知。說給我聽聽吧,全部。不能使用魔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還有……”她停了一拍,繼續說,“你說『殺掉了』,又是指的什麽?”


    (被聽到了……)


    像敲鍾一樣的重音——


    在他的腦中迴蕩。他感到頭痛欲裂,皺著臉看著她。從來沒有過的強烈鼓動敲擊著耳朵旁邊的血管。大腦的疼痛無休無止,無法適應。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可惡……!)


    他在心裏罵了一句,緊緊地閉上雙眼。他拚命忍耐,奈何痛苦卻更加洶湧。在痛苦的波浪下翻滾的奧芬欲發出一聲叫喊,但胃液卻跟隨聲音一起往上翻,然後——


    “……………………”


    忽然,這些痛楚都消失了。


    等他反應過來,他發現自己被溫柔地抱在懷裏。


    抬起視線,他看到了阿莎莉。她抱著他的腦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並說道:“說出來吧,全部都說給我聽。隻要是你的事我什麽都能解決。至今為止不都是這樣嗎?”


    這句話裏所說的『至今為止』到底指的是五年前的事呢,還是最近的事呢,奧芬故意沒有去問。實際上也問不出來。其實上,是她自己誤會了——奧芬苦笑著想——她從來沒有為他解決過任何事情。她從以前開始,就隻會找一些麻煩事加在他的頭上。


    “真是的,你真是笨蛋啊。”阿莎莉溫柔地說了一句,“……在這種狀態下還想和我對決嗎,不可能的。”


    她的話語中已經滿是溫柔,迴蕩在他的耳畔……


    奧芬感到一陣脫力感,頭痛消失了,代替它的是鼻腔深處傳來的疼痛。喉嚨深處很熱。伴隨著無力感,他無法阻止自己奔流的眼淚。


    (她……)


    奧芬一邊流淚一邊在心中說。


    (她沒有忘記,我是一個能夠殺掉她的暗殺者……)


    ◆ ◇ ◆ ◇ ◆


    “…………哥哥…………”在好深好深的洞穴中,多進咬緊牙,心情簡直淒慘到無以複加,說不定他連可供咬緊的牙也沒有了。他就在如此淒慘的境遇中,低聲地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嗯。”都這個時候了,哥哥的迴應依然這麽自信滿滿。他這種自信到底是哪來的呢,多進為自己根本不想去探究這一神奇的奧秘感到萬分遺憾。


    總之博魯坎直截了當地說:“我按我的思路分析了剛才的戰鬥,原因就是你沒有起到掩護的作用,這全都是你的錯。不過我可以原諒你,隻要堵住你半邊鼻子來堵死你就行了。”


    “……剛才的……是戰鬥嗎?……”


    “是啊,太快了你可能沒有看見,在那個小丫頭擺出戰鬥姿勢的瞬間,我這位瑪斯馬圖利亞的鬥犬也立刻拔劍了。這不叫戰鬥叫什麽?”


    “雖然可能道理上說得通……”結果來得最快的隻有這副敗犬的模樣。這句話他隻在心裏想了想,沒說出來。多進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挪了挪。


    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得有多深,總之洞穴很狹窄。看來是被一股非常巨大的壓力壓到了地下很深的地方——普通人的話早就死定了。多進歎了一口氣,對自己怎麽就是死不了產生一股怨念。


    “那該怎麽辦呢,這種狀況。”


    “嗯……”博魯坎少見地做出了深思的樣子……


    “總之,我看哥哥好像也動不了,這種狀況下能做的事隻有——”


    (一動不動地等待救援。)


    ——多進腦子裏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隻是他不覺得有誰會來救他們。


    但是博魯坎接下來說的話,是下麵這句。


    “——那就來大鬧一場吧。”


    “唉?”


    “嗚哦哦哦呀呀呀呀呀!”


    簡直就像惡夢。


    在毫無縫隙的洞穴中,兩個纏繞在一起嵌在土中的人——其中一個突然就鬧騰了起來。就像是一個耍賴皮的小孩一樣,博魯坎手腳並用奮力揮舞著。在這樣閉塞的空間裏,伸腳蹬腿等行為隻能會被岩石啦、土啦、還有多進的身體啦之類的給擋住,根本無法順利活動。


    “等、等一下啦哥哥,太亂來了!好疼!手指插到我鼻子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嗯啊啊啊啊!”兄長根本不理會弟弟的慘叫,隻管亂踢騰。多進的慘叫愈演愈烈,然後——


    嘭地一聲。


    全身的閉塞感瞬間變成了快速的下落感,多進醒悟到,這可能就是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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