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雀沉默片刻,決定當做沒看見,問:“你是怎麽進入這個遊戲的?”說著,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淩嬌。


    淩嬌?


    這個名字怎麽覺得有點耳熟?


    好像在哪聽過。


    她這邊思索著,秦照瀾瞅了她一眼,“這話不是該我問你嗎?你是打哪跳下來的?我還以為你是外麵那些鬼東西,悄悄地就進來了,差點想砍下去,結果沒想到先被你踹了一腳。”說到這,他還覺得腹部隱隱作痛。


    好家夥,這女人下手越來越惡毒了!


    那一腳再往下他就得做公公了!


    遊西雀挑了一下眉,“這能怪我嗎?你知不知道現實裏發生什麽事了?打從你沉迷這個遊戲開始,就開始進入失蹤的狀態,後來再聽說你的消息的時候,是你鄰居報警,說你好幾天沒出門了,擔心你的情況……警察過去一看,再晚點你就永遠待在這裏得了。”


    聞言,秦照瀾表情沒什麽波動,想來大概是知道這個遊戲不對勁的,他給淩嬌看完了手,淩嬌就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就閉上眼睛。


    見狀,秦照瀾微微皺眉,不耐煩地咕噥:“怎麽迴事啊,有這麽累嗎?”但雙手卻輕輕把她扶下來圈到自己懷裏,那動作別提多仔細小心了。


    遊西雀眉梢一抖,她認識秦照瀾這麽多年,還是頭一迴看見他這樣對一個女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淩嬌臉上,忽然發現,不隻是名字耳熟,連這張臉,竟然也是似曾相識的。


    她肯定見過她!


    等處理好淩嬌了,秦照瀾才抬起眼,輕蔑地笑了一聲,“沉迷遊戲?這遊戲有什麽好沉迷的,你覺得好玩嗎?不好玩那我為什麽要沉迷?我踏馬也是誤打誤撞被拖進來的,你以為我不想離開呢!”


    秦照瀾這才說起當初的事。


    “那天我就是有人,莫名其妙給我發了個鏈接,說這是個什麽超好玩的遊戲,反正意思就那樣,我一看到這個鏈接就想,這不會是病毒吧?我電腦裏麵還一堆可見,反正不能瞎打開,結果你猜這麽著……”秦照瀾抬起頭,臉色一黑,“它直接把我電腦都黑了,然後我那些修複軟件肯定就彈出來啊,我就順著修複軟件點唄,結果點開一看,什麽也沒有,然後我就睡覺啊,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這裏了。”


    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罵罵咧咧,什麽騙子軟件!


    但仔細迴頭一想,他電腦裏麵也確實沒有那麽個東西,算是他自個兒給疏忽了。


    遊西雀點點頭,不過——“然後呢?”


    秦照瀾的流程怎麽和她不太一樣?


    更何況,從後麵來看,他似乎也能從遊戲世界裏麵離開,和其他人無法下線的情況不同。


    況且——


    遊西雀狐疑地瞅著他,問:“你的公主呢?”


    “什麽公主?”秦照瀾一怔。


    遊西雀被他問懵了,“你沒有嗎?就是……進入遊戲第一時間,創建角□□麵的時候,不是有個npc的設定嗎,那個就是公主呀,每個玩家進來的時候都有,按這個遊戲的設定,‘公主’就是玩家進來之後的第一個夥伴吧?由玩家自己設定外貌和性格……嗯……”


    後麵的她沒說下去,畢竟她自己也一知半解。


    但秦照瀾接下來的話讓她徹底閉上了嘴。


    “什麽玩意兒?我剛不是跟你說,我是直接就進來這裏了,根本沒有什麽角色創建界麵。”秦照瀾蹙著眉說。


    “……”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突然間誰也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陣子,秦照瀾感覺到淩嬌的身子沉甸甸壓在自己身上,顯然是已經睡沉了。


    他這才放輕了聲音,低語道:“不是,我知道你說的公主是什麽,就是每個玩家身邊那個像機器人一樣的東西吧,也不是機器人,反正看著長著人模人樣但不像活人……一眼看得出來,每個人身邊都有,但我沒有,一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後來一想,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打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事情就一路奔向不正常的方向。”


    “而且……包括一些玩家說的權限。”秦照瀾目光淡淡的,“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什麽權限,雖然我不是紅名,或者任何別的東西,但隻要我肚子餓,就可以隨手拿起可以吃的東西,完全沒有受到等級權限的限製。很奇怪是嗎?”


    “是挺奇怪的。”聽到這些,遊西雀反而平靜下來,秦照瀾這家夥,來到這遊戲裏就是開掛的。


    “我發現我和別人不一樣,很多地方都不一樣,後來我就覺得,這世界恐怕有某些東西是針對我的,當然,開始我能下線的時候,也查了一些資料,但也查不到什麽東西來,後來我逐漸開始不能離開這裏了,就是……我開始,醒不過來了。”秦照瀾嗤笑一聲,“這個世界給了我最大的自由,卻又再製止我的離開。”


    “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離開?”說話時,他整個人都是毫無波動的,斯文的麵容下隱隱帶著一絲淡漠,“總要弄清楚不是嗎?老遊,有些事情我不問你,但並不代表我是傻的,這世界這麽大,多多少少會有常識之外的東西存在,包括——我那位死去多年的母親。”


    說到最後,秦照瀾看向遊西雀的目光已經帶了一點兒微妙的笑意。


    “你見過她吧?”


    “……”


    “我看不見她,但有時候總能看見你的目光會不受控製地看向我身後、或者身側……她好像總在我身邊。”然後他歎了一口氣,“但孩子總要長大,兒子總要離開老媽的保護,現在遇到這事,我不能繼續當個老媽寶啊,人要自己學會走出去。”


    血月之下,空氣裏彌漫著一層黯淡的霧氣。


    但秦照瀾在這種光線下,整個人卻陡然挺拔起來。


    一時之間,遊西雀忽然覺得自己這位朋友有些陌生。


    秦照瀾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成長得像個穩重的男人了。


    靜默片刻,遊西雀笑了笑,“迴去你準會被大秦先生揍一頓,我去醫院看了你一眼,你臉青嘴白地躺在病床上,別提多可憐,你爸拄著木杖站在你旁邊,身後還跟著大夥保鏢,臉色很不好看。”


    “嘶——”想到自家老子的棍子,秦照瀾頭皮一麻,“我是有原因的好不好!你得幫我說好話啊!”


    頓了頓,遊西雀揚了揚下顎,示意他身邊的那個女孩。


    “這個又是怎麽迴事?”


    “她叫淩嬌。”秦照瀾說。


    “我問的是這個嗎?”遊西雀似笑非笑的打量,女孩這時已經睡著了,就那麽乖乖地挨著秦照瀾,比起她醒著的時候,少了幾分病態陰鬱,多了一些懵懂單純。


    即便如此,也不能忽略她那種白得幾乎像死人一樣的膚色。


    隻看一眼,遊西雀便忍不住微微蹙起眉。


    這女孩不對勁。


    她看起來幾乎不像一個活人。


    她在鬼怪堆裏麵待久了,甚至覺得,這姑娘的模樣更像一個死去多年的女鬼。


    可她醒著的時候,又是那麽鮮活的一個人。


    一旦產生懷疑,便像在心底紮根的種子,蓬勃地生長起來。


    遊西雀不動聲色地端詳著,就在這時,沉默了一段時間的秦照瀾忽然抬眼看了看她,問:“她是淩嬌,你不記得?”


    遊西雀:?


    不等她說話,秦照瀾像是猜到她之前想的事,淡淡地說:“她一直都是這麽奇怪,你不用在意,她不是壞人,不管怎麽樣,總歸……不會害我,這世界上除了我老子和我媽,隻有淩嬌絕對不會害我。”


    頓了頓,他垂下眼皮,略帶譏誚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遇上她了,可能就是孽緣吧,事到如今,這麽多年過去,我也認了。但在這個遊戲裏,我是進來第三天後看到她的,那會兒我正好被其它玩家圍堵,淩嬌突然出現把我帶走,老遊,你知道嗎,這遊戲裏,這城市地底下竟然有地道,現實裏怎麽可能會有?但遊戲裏就是有,淩嬌就是把帶到地道裏,下麵沒有鬼怪,也沒有別的玩家知道,就像一個安全通道。”


    “不過……這地道也在不久前坍塌了,我估計這遊戲的數據代碼出了問題,有時候會不太穩定,比如說血月,原本規定是一周出現一次,但現在,似乎越來越頻繁了,按照原來的時間,應該是要到後天才出現。”秦照瀾看了一眼天,這時,遠處爆發出一陣巨響,似乎有什麽東西爆炸了,火光升騰,幾乎染紅了大半個天空。


    尖叫聲、嘶吼聲充斥在這座城市裏,絕望和殺戮正在瘋狂蔓延。


    “淩嬌進遊戲比我早,對這個遊戲了解更多,這其實也不奇怪。老遊,對她,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淩嬌和我曾經是一個學校的。”說到這裏的時候,秦照瀾目光複雜,平靜無波的瞳孔裏似乎醞釀著一場疾風驟雨,但最後,在觸及女孩的時候,那種暴雨又奇妙地緩和下來。


    但當他說到這女孩和他曾經同一所學校的時候,遊西雀一個激靈,那些不那麽重要的、被遺忘的記憶,驟然間卷土重來。


    “臥槽!”她驚訝地睜大眼,“不是吧,是她?!”


    秦照瀾是招桃花,但多數都是招爛桃花。


    正常女孩子哪看得上他這樣的孤寡獨狼,在遊西雀的記憶裏,他最大的一朵爛桃花,恰好發生在他還在念書的時候。


    當時秦照瀾整整失蹤一個月,連他爸那樣的人也找不到他。


    後來才知道,這人是被人家姑娘給綁架了。


    找到的時候被鎖鏈鎖在床上,穿得倒是整整齊齊,模樣也沒有受過什麽傷,床頭有電視機提供娛樂,但鎖鏈偏偏把他困在這幾米之內,頂多能上個廁所。


    找到他的人一眼就看到他在床上罵罵咧咧的,他人表麵是沒事,但一個月沒有離開過這裏,精神已經不太對勁了,暴躁易怒,對光線和聲音都十分敏感。


    別人正想把他救迴去,那個女孩蒼白著一張臉,陰鬱地來到他旁邊,死死摟住他的脖子,齜牙咧嘴地跟別人說,秦照瀾是她的,誰也不能帶他走。


    但過來的都是彪形大漢,一個小姑娘當然是阻止不了的,秦照瀾被帶了迴去,他爸立馬讓他轉學,倒也沒追究人家女孩犯的事,聽說是秦照瀾不計較了。


    可不計較歸不計較,他也不想再看見對方。


    這種事,相愛的時候,你情我願的時候是情趣,強迫起來那是犯罪。


    女孩名字就叫淩嬌。


    遊西雀也知道這件事,以前見過一迴,聽秦照瀾說,兩個人是一塊兒打遊戲認識的,後來發現在一個學校念書就逐漸在一起玩了。遊西雀看見淩嬌那迴,淩嬌渾身灰撲撲的,還和現在一樣修了個蘑菇頭,放在人群裏一眼就找不到。


    但她緊緊地跟在秦照瀾身後,陰鬱沉默,可隻要秦照瀾跟她說話,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就會陡然亮起來。


    可在秦照瀾看不見的地方,這女孩又會用那種陰冷而又充滿敵意的眼神看向任何一個靠近他的人。


    那件事發生後,秦照瀾再也沒有提過淩嬌,朋友們偶爾會拿這件事打趣,但也不敢細說,久而久之遊西雀就把這事給忘了。


    過了好半晌,遊西雀才表情微妙地擠出幾個字:“確實挺孽緣的。”


    但下一瞬,她目光落在秦照瀾輕輕落在淩嬌肩頭的手上,笑了一下,“但隻要你受得住,那就是緣分嗎,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


    聞言,秦照瀾一臉費解地瞅了她一眼,“好端端你扯我身上幹什麽。”


    遊西雀聳聳肩,“行,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得帶她離開這裏。”秦照瀾將那把劍撿起來,月光下,劍身凜冽,鋒利無比,“再遇見她之後,我仔細想了想,淩嬌這個人,從以前就被人稱之為瘋子,她做事偏激又怪癖,不同尋常,也不愛和別人說話,正常人也不喜歡和她做朋友,那時候……我唯一接近她的人,以她的性格,會那樣做其實也正常,況且這麽多年過去,大老爺們一個,什麽事放不下啊?跟女孩子家家計較什麽,我踏馬早忘了那間屋子裏發生什麽事了。”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出現古怪的聲音。


    唿、唿、唿……


    似乎是一種沉重的喘息聲。


    秦照瀾把淩嬌放在長椅上,而後站起來說:“我不知道她後來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但那時候我應該迴頭仔仔細細看她,她一個人總會行差踏錯,有我看著總會好一些,我得帶她從這裏出去,我一個人沒有關係,但她一個人,恐怕會出事,我得帶她迴到正常的生活。……外麵好像有‘客人’,我出去看看,等我清理掉那些東西,我來叫你們離開。”


    他深深看了淩嬌一眼,女孩睡得很沉,但眉頭緊蹙,偶爾發出奇怪的囈語。


    似乎睡夢也不安穩。


    “她會做噩夢,到時你隻要輕輕拍她的腦袋,就會睡個好覺。”秦照瀾抬眼,卻看見遊西雀用一種微妙的笑意看著自個兒,他心裏納悶,“你看我幹什麽?”


    “沒什麽啊,就有的人吧……是不是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麽話啊?”


    好大一盆狗糧往她嘴裏塞呢!


    不等秦照瀾做反應,遊西雀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咦?你手裏那把劍是怎麽迴事?你真的沒問題?”


    即便是在這種黯淡的光線下,那把劍也粼粼生輝,光澤沿著劍身上的暗紋流淌,如同無數道銀龍盤旋。


    遊西雀心裏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她總覺得這把劍自己也應該在哪裏見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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