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煞有其事地謠傳說,國分寺車站北口將要進行比以往更人規模的再開發計劃案。結果拖了將近十五年,站前地區還是幾乎沒有改變。擠滿了小型商店、學生,以及公交車的狹窄街道,就某種層而來看,說不定人家都懶得改變吧。站前僅有的改變,頂多就是開了donkey連鎖漢堡排餐廳跟辱巴克而已。還有,早稻田實業專科學校在甲子園贏得優勝時,稍微有機會在電視上亮相而已。不過,這樣的平凡地方,竟然也發生了悲劇。


    宮下弘明是在從公司返家之後,遭逢了這場悲劇。


    住了許多單身男性的公寓大廈的其中一間套房裏,身為阪神隊狂熱球迷的他,一手從冰箱內取出了罐裝啤酒後,就趕緊同到電視機前。cs衛星電視的職業棒球轉播,這時正輪到阪神隊進攻。兩人出局、滿壘的情況下,上場打擊的選手偏偏輪到了狀況奇差無比的新井,看來阪神隊正麵臨天大的危機(?)。


    宮下喝了一口啤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當新井揮棒出去,不偏不倚命中白球時,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宮下「啊!」的興奮到想要站起身來,那顆被打擊出去的球,一直線的往甲子園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飛去。外野席的阪神老虎隊球迷傳來歡唿聲,宮下卻突然獲現自已不知道怎麽同事,已經蹲在沙發前動彈不得。


    「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宮下趴在地上,提心吊膽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腰。[這該不會是……人家常說的閃到腰吧……?」


    看來是錯不了了。新井出乎意料的揮棒出擊,讓宮下腰閃到了。總之,還是盡快就醫吧,宮下這麽想著。於是他關掉電視,以匍匐前進的方式來到玄關。接著拿起插在雨傘架裏的木刀代替柺杖,走出家門。順帶一提,木刀是他高中參加校外旅行時,在水前寺公園的土產店裏胡裏胡塗買下的。當然,這也是這把木刀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派上用場。


    宮下拖著象是戰敗士兵般的步伐,在公寓的走廊上前進,然後在電梯門前停下腳步。這時剛好響起「叮」的一聲鈴聲,眼前的電梯鐵門隨之開啟。拄著柺杖的他,隻能維持上身前傾的姿勢。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對男性與女性的腳踝。


    全新的黑色皮鞋,以及包住後腳跟的鏤空網狀涼鞋。


    在前傾的狀態下,勉強抬起頭來一看,宮下發現穿著棕色西裝站在那裏的是白己認識的人。「啊,野崎先生……」


    野崎伸一是宮下隔壁房間的住戶。這男人身材矮小削瘦,有著一張娃娃臉。所以乍看之下跟學生沒兩樣,但實際上他和宮下一樣,都已經是出社會工作的人了。雖然平常他們的關係不是說有多親近,但在走廊上遇見時,還是會互相打聲招唿。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宮下也像平常一樣道了聲「晚安」,然而野崎卻象是嚇一跳似地在電梯裏倒退了一步。身旁的年輕女性則是害怕地躲到野崎背後。這也難怪。畢竟有個男人拿著木刀,站在公寓走廊上等電梯。在對方看來,大概就象是遇上了形跡可疑的恐怖分子吧。


    「哎呀,其實我閃到腰了,哈哈哈,正要去醫院呢……」


    野崎伸一這才鬆懈下來,唿了一口氣,並說道「請多保重」後就走出電梯。年輕女性拿野崎的背部當擋箭牌,也這樣跟著他一起走出電梯。雖然看不清楚長相,但至少看出那是一位身穿緊身牛仔褲、搭配著亮粉紅色襯衫的苗條女性。


    八成是野崎的女朋友吧,宮下這麽推測。如果是平常的宮下,現在一定會用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好好把那女人的身材長相給看個過癮,不過遺憾的是,他現在腰痛到不得了。男人一旦腰痛起來,就失去了看熱鬧的心情與色欲。所以宮下拄著木刀柺杖,乖乖地乘上電梯,然後按下了到一樓的按鈕。


    門逐漸關上。從門縫中可以看見野崎和女朋友相偎而行的背影。


    2


    位於國分寺市本町的「heights武藏野」公寓的五○四號室,就在木頭地板房間幾近正中央處,有一位青年橫躺在那裏。他的周圍有許多男人以敏捷的腳步來迴移動。有人透過相機的觀崇窗看著青年,也有人用極為失禮的強烈視線盯著青年的身體。假如青年還保有正常人的感覺的話,大概會羞恥難耐地漲紅了臉、或是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吧。


    可是青年的臉色既不紅也不青,他的額頭上刻印著深深的傷痕,早就已經死了。圍繞在周圍的調查員們,隻不過是在執行他們原本的職務,也就是現場搜證。


    在這殺人現場之中,隻有一朵黑薔薇盛開著。寶生一麗子猶豫著不知道該把視線往那兒擺。當然,麗子既然是任職於國立署的現任刑警。就算是胃袋從屍體裏翻了出來,還是小腸和大腸打成了蝴蝶結,以麗子的刑警立場,都不容許她別過視線,然而——


    眼前的屍體卻渾身赤裸。是個一絲不掛、名符其實的全裸屍體,而且還是男性。


    當然,警察最忌諱就是心理障礙。區區一位男性的全裸屍體,和路旁盛開的蒲公英也沒什麽不同,要是沒辦法平心靜氣觀看的話,那就不配當一個刑警了。重新整理好思緒的麗子,用指尖推了推裝飾用的黑框眼鏡後,就用毅然決然的視線,仔細地觀察起青年的屍體。


    那是個相當矮小的男性。身高大約是一六○公分左右吧。臉蛋充滿稚氣,搞不好還會被誤以為是國中生呢。對某些女性來說,這種類型的男性或許會讓她們大唿可愛也說不定。當一麗子觀察出這幾個特點時,晚一步抵達現場的風祭警部多嘴地說道:


    「哎呀,寶生。瞧你看得那麽入神,莫非你對全裸屍體有特殊的興趣嗎?」


    「什麽看得很入神,才沒有呢!我隻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才逼不得已仔細觀察的!」


    我怎麽可能對男性裸體有什麽特殊的興趣嘛,這個老是愛性騷擾的上司!麗子在嘴裏輕聲地理怨之後,就把她透過觀察得到的線索向上司報告。


    「屍體的額頭部分有疑似遭到毆打的傷痕。此外,屍體旁邊掉落了一個沾著血液的玻璃製菸灰缸。這會不會就是兇器呢?」


    「也就是說,這是一起殺人事件對吧。畢竟沒什麽人會脫光衣服自殺嘛。不過話說迴來,寶生|風祭警部對美麗的部下投以銳利的視線,並且說了這麽一句話。「——你說誰在性騷擾啊?」


    「您……您在說什麽啊?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麗子裝傻似的將視線拉低、望著手冊。真是的,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一聽到自己的壞話,耳朵就變得特別靈敏的人。為了迴避尷尬的話題:麗子將話鋒轉迴事件上。


    「根據公寓管理員提供的情報,被害人是這房間的住戶,野崎伸一。年齡二十五歲,單身。似乎沒有同居人的樣子。職業為上班族,工作單位是——」


    「你﹒說﹒誰﹒性﹒騷﹒擾﹒渾﹒蛋啊!」


    「不,那個……」正確說來不是性騷擾渾蛋,而是性騷擾上司,不過現在談這個沒有任何意義吧。「對不起。我向您道歉,請您不要生氣亡


    「喂喂喂,寶生,你不要誤會啊。你以為我是那種心眼小到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生氣的男人嗎?哈哈,怎麽可能嘛!你看,我這不就開開心心地原諒你的過錯了嗎?不過話說迴來,寶生,今晚跟我一起去吃個飯如何?我在吉祥寺發現了一家很時髦的越南料理店喔——」


    「那麽工作該怎麽辦呢?眼前有一具屍體啊。而且死狀顯然很異常呢。」


    反正我絕對不會答應就是了。麗子在心裏吐舌頭做鬼臉。風祭警部聳著肩說:「哎呀呀,這就沒辦法了o]然後重新俯祝著全裸的屍體。


    「這事確實很古怪。男性全裸遇害,雖然死狀不怎麽好看,但還挺有意思的。話說迴來,你剛才還沒說完呢。繼續說下去


    。被害人的工作單位是?」


    「工作單位是保險公司『三友生命』。目前隸屬於新宿總公司的祕書課。」


    一麗子抬起頭時,風祭警部那張宛如古早電視劇裏英俊小生般的端正臉龐,正浮現出誇耀勝利般的笑容。


    「喔~這個三友生命保險可是大企業呢。盡管還是比不上風祭汽車就是了。」


    「是啊,的確是大企業呢|——雖然還差寶生集團一大截就是了。


    「風祭汽車」是一家汽車大廠,他們所推出的揚名國際的古典跑車,同時兼具有最棒的設計、與最糟糕的耗油率。風祭警部是這家汽車公司創業者的兒子。雖然不清楚是不是靠著白家的財力在幕後運作,但他年紀輕輕才三十二歲就晉升為警部,堪稱是國立署的菁芵。但很遺憾的是,他剛好也是麗子的直屬上司。


    另一方麵,周遭同事都不知曉的是,其實麗子的父親——寶生清太郎,是大型複合企業「寶生集團」的總裁。隻要他有心的話,靠著他的財力,可以在今天之內買下風祭汽車這種程度的企業,然後從明天起把公司改名為寶生汽車。說穿了,雙方規模差距就是這麽大。話雖如此,麗子卻是個遠比風祭警部更懂得謹言慎行的人,所以絕不會在殺人現場到處炫耀自己的上流階級氣質。她用burberry的黑色長褲套裝把白己裝扮的毫不起眼,再用armani的裝飾用眼鏡藏起標致的美貌,並且穿著buruno frisoni的包頭淑女鞋,大步走在殺人現場。看了這樣的她,應該不至於有人會識破她就是大財團的千金小姐才對(盡管有若幹名調查員多少感到不大對勁)。


    都出身於有錢人家、舉止卻兩極化的麗子和風祭警部,首先要探討的疑點,當然就是「為什麽被害人會光著身體呢?」


    「被害人是自己脫掉衣服的嗎?還是被犯人脫掉的呢?」


    「那當然是被犯人殺害後脫掉的啊。被害人自己脫掉衣服,緊接著打破額頭斃命,這種場麵似乎難以想象呢al


    「犯人又是怎麽處理脫掉的衣服呢?放眼望去,各個地方都找不到呢。」


    「大概是被揉成一團扔到什麽地方去了吧。」


    風祭警部一邊這麽說,一邊用戴了手套的手打開房內的衣櫥。


    許多整齊吊在衣架上的西裝映入眼簾。雖然這些西裝多半是深藍色或是灰色,樣式也很樸素,但每件都象是剛送洗過一樣嶄新筆挺。至於各種各樣的襯衫、斜紋棉褲,以及牛仔褲等等,這類年輕人常穿的衣服,則是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


    「被害人死前到底穿著什麽衣服呢?不先知道這點,就無法調查啊。」


    於是兩人又往洗衣籃與洗衣機內看了一下,可是那裏卻是空的。看不到髒內褲、西裝、襯衫,也沒有襪子之類的換洗衣物。


    「犯人脫掉被害人的衣服,把那些衣服帶走了。這種可能性很高呢。」


    「可是犯人為什麽要做出那種事情呢?」


    麵對麗子的質問,警部隻迴答一句「不知道」,接著又來到玄關。狹窄的玄關裏有運動鞋與涼鞋各一雙。而鞋架上則擺著象是上班時才會穿著的皮鞋。鞋子的尺寸很小,看起來應該就是身材矮小的被害人白己的鞋子,不過,玄關這兒也沒有什麽疑點。


    雖然風祭警部大致看過了現場,卻還是無法對全裸屍體之謎提出有力的見解。於是警部把全裸屍體之謎暫時擱置一旁,並且下令


    「叫第一發現者過來。該問問發現屍體時的狀況了。」


    正當擺在擔架上的全裸屍體被抬出去的時候,一位長發飄逸的女性來到現場。她身穿粉紅色的薄衫配上米黃色裙子,打扮十分簡樸。輪廓分明的五官與垂在背上的黑色長發讓人印象深刻。她就是事件的第一發現者——澤田繪裏。目前就讀國分寺市內某知名大學的女大學生,今年二十一歲。


    「你是澤田繪裏小姐是吧?那麽我就先從你和野崎伸一先生的關係問起吧。」


    「不久之前,我社團的學長結婚了,在那場婚宴派對上,我第一次見到野崎先生。聽說野崎先生好像是那位學長的遠親還是什麽的。所以我和他大概才認識一個月。」


    「原來如此。認識的契機是婚宴派對啊。兩位在那之後就開始交往了嗎?」


    聽了警部的話後,澤田繪裏默默點了點頭,然後開始敘述她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據她所說,她前來野崎的公寓拜訪,是在今天早上十點左右的時候。野崎好像之前和她約好要陪她去買東西的樣子,不過澤田繪裏按了門鈴卻沒有人同應。野崎一定是去便利商店了吧?不以為意的澤田繪裏決定先進去房間等。因為當時玄關的門並沒有上鎖。


    「……可是,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我馬上就看到野崎先生倒臥在地上的身體……於是嚇得忍不住慘叫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不過,你是因為野崎先生死了呢?還是因為他全身赤裸而被嚇到呢?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麵對風祭警部無關緊要的質問,澤田繪裏認真地迴答。


    「我想 開始是被裸體嚇得叫出聲來的。在那之後我才發現野崎先生死了——是啊,我當然馬上打了一一○報警。」


    「順便請教一下,這是你第一次看見野崎先生的裸體嗎?」


    你在說什麽啊cj[h.子連忙瞪向警部。對妙齡女子來說,這個問題就等同於「你是否和被害人有過肉體關係」。雖然這位葷腥不忌的上司讓麗子十分撩心,不過澤田繪晨卻很幹脆地迴答「不是」,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從包包裏拿出了車票夾。裏頭放著公交車的定期車票和一張相片。


    那是一對男女穿著泳裝展露微笑的合照。照片上的人物是澤日繪裏與野崎伸一。看來這是兩人一起去海邊玩時,在海水浴場合影留念的一幕。


    「原來如此。這的確也是裸體沒錯亡警部似乎有點失望地輕聲說道,然後將車票夾交還給她。「你發現屍體的時候,野崎先生是一絲不掛的狀態。看到這種情況,你是怎麽想的呢?」


    「這個嘛……我當時以為野崎先生在準備洗澡時遭遇了什麽事故,所以才會呈現裸體的狀態吧。」


    「原來如此。從現場狀況來看的確很象是這樣——話說迴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你人在哪裏?在做什麽呢?」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這是法醫推算出來的被害人死亡時間。換句話說,警部正懷疑著澤田繪裏。


    「晚上八點的時候嗎?我那時候正待在房間裏看電視。因為我是一個人住,所以沒有什麽不在場證明。不過我發誓自己是清白的。再說,為什麽我非得要殺害野崎先生不可呢?」


    「哎呀哎呀,這隻是形式上的調查罷了……嗯,怎麽了?」


    有一位調查員來到客廳,警部就趁這個機會中斷r對話。調查員在警部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麽。風祭警部點點頭之後,便下令「馬上把那個人帶來這裏」。看來,似乎又出現新的證人了。


    接替澤田繪裏出現在客廳的,是一位年紀看起來大約三十幾歲的男性,手裏不知道為什麽緊握著一把木刀。不過他並不象是想要在殺人現場和警官大打出手的樣子。聽說他昨晚閃到腰,才會拿木刀代替柺杖。


    「不過,就是因為閃到腰的關係,我昨天晚上才會碰巧遇見野崎先生。」


    這個自稱宮下弘明的男人,昨晚偶然碰見了從電梯裏出來的野崎伸一。據他所說,野崎穿著棕色的西裝,身邊帶著一位年輕女性。獲得有力情報的風祭警部彈響了指頭後,附在麗子耳邊說:「被害人的衣櫥裏沒有棕色的西裝,果然是被犯人給拿去了。」


    「這樣一來,兇手會是那名被害人帶迴家的年輕女性嗎?」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警部再度轉向宮下進行確認。「你是在幾點的時候遇見野崎先生的?」


    「這個嘛,因為我沒有看時鍾,所以不知道正確的時間……啊,不過我是在晚上八點前幾分鍾閃到腰的。」


    「你說八點前幾分鍾!」那個時間,跟推測的死亡時間幾乎一致。


    「是啊,我沒記錯。因為我閃到腰時,阪神隊的新井正好往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打出一記滿貫全壘打。」


    「啊啊,原來是那一幕啊。」風祭警部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憐憫般的視線望著眼前這位阪神隊球迷。「這件事實在難以啟齒,宮下先生,其實那時飛向全壘打標竿的球不是全壘打,而是界外球。新井最後擊出滾地球遭到封殺,阪神隊輸得一塌糊塗呢。」


    「您、您說什麽!那、那是真的嗎?刑警先生!騙人!您是騙人的吧!」


    對宮下而言,這件事似乎遠比殺人案更讓人感到震驚。他白從閃到腰以來,好像就沒有看過電視和報紙,所以始終深信昨天是阪神隊贏了。


    「真是非常遺憾——不過這件事就先不管了,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測是晚上八點左右。看來你似乎是在野崎伸一遇害的前一刻碰見他。這樣一來,當時和他在一起的女性是犯人的機率就相當高了。」


    然後警部再度附在麗子耳邊悄聲說道:「把澤田繪裏帶來這裏。」


    看來,警部似乎不假思索便直接認定野崎帶來的年輕女性就是澤田繪裏了。但麗子反倒覺得,犯人也有可能是澤田繪裏以外的其他人,不過想歸想,姑且還是得先確認一下。麗子馬上再把澤田繪裏請進屋內,並且讓她站在宮下弘明麵前。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澤田繪裏,視線不安地四處遊移。風祭警部不顧她的疑惑,單刀直入問道。


    「宮下先生,你昨天見到的年輕女性是這個人嗎?是這個人對吧?」


    這幾乎是誘導詢問了。於是宮下倏地挺直了疼痛的腰杆,並站到她的身旁。比對過自己的身高興她的頭頂高度之後,宮下這麽迴答。


    「你有一六○公分左右吧?大概跟野崎先生差不多高。」


    「是的o]澤田繪裏點了點頭。聽了她的迴答後,宮下在刑警們的麵前斷言。


    「那就不是這個女孩了。頭發長度之類的特征跟昨天看到的女性很像。沒錯,那是一位留了一頭黑色長發的女性。不過這女孩身高太高了。我看到的女性更嬌小。印象中,那女性的頭頂大概隻有到矮個子的野崎先生耳邊一帶。所以身高頂多隻有一五○公分左右吧——」


    3


    那天下午 一麗子和風祭警部一起乘車來到了吉祥寺。他們不是為了要去時髦的越南料理店用餐,而是為了訪查一位住在這城市的女性,齋藤彩。


    根據宮下弘明的證詞,犯人極有可能是與被害人關係親密的年輕女性。於是刑警們檢查了野崎伸一的手機與計算機,一一篩選出被害人頻繁往來的女性,並取得了聯係。女性的人皦總計四位。其中一人是己經訊問過的澤田繪裏。另外三人都是在搜查在線新出現的名字,哪藤彩也名列其中。


    兩位刑警在中道通的龜澡堂旁邊一棟老朽木造公寓裏見到她。她以一身舊t恤配上午仔短褲的打扮出現在玄關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眼睛看起來紅紅的。


    「警察找我有何貴幹?最近我可沒做過什麽壞事喔。」


    她的語氣聽起來象是不久之前才剛做過壞事一樣。具有攻擊性的性格,也很符合殺人犯的形象。於是麗子馬上告知野崎伸一的死訊,並且觀察她的反應。她表現出一副受了很大打擊的樣子。雖然那悲淒的表情怎麽看都不象是演技,不過一間之下才發現,她現在是「一邊在便利商店上人夜班,一邊以成為演員為目標,努力磨練演技當中」,所以這也有可能是演技也說不定,麗子重新提高警覺。


    然而另一方麵,打從瞥了齋藤彩外表一眼的那一刻起,風祭警部顯然就對她失去了興趣。這是因為齋藤彩個子很高,大約有一七○公分左右。而且發型還是那種短到會讓人誤以為是男生的小平頭。宮下所目擊到的嫌犯特征,這位女性完全不符合。


    因此,麗子代替老早就失去幹勁的警部發問。


    「你和野崎先生的關係是?」


    「我和小伸是青梅竹馬,以前上同一所幼兒園。現在也偶爾會見個麵,一起吃個飯之類的。上個禮拜我們兩人才一起喝過酒呢……」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你人在哪裏做什麽呢?」


    「晚上八點,那時候我還沒去打工。當時我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裏。什麽啊,你們是在懷疑我嗎?你們搞錯了啦。我和小伸才不是什麽愛來愛去的關係呢。」


    「那麽,關於和野崎先生交往的女性,你有沒有什麽線索呢?比方說身高一五○公分左右,留著一頭長發的女性之類的。」


    「什麽……你說和小伸交往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人嘛!願意陪那個小不點的女人頂多隻有我了吧oj齋藤彩白豪地用大拇指比一比自己的胸口,但還是有些在意似地問道。「所以那個人是誰啊?你說的那個一五○公分的女人。」


    「這個嘛,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你就是了|一麗子一邊抬頭仰望對方,一邊轉移話題。「其實野崎先生是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的。衣服應該是被犯人脫掉了。為什麽犯人會采取這種行動呢?關於這點,你有沒有什麽看法呢?」


    麵對這個牽扯到事件本質的嚴肅問題、齋藤彩也擺出她最認真的表情迴答。


    「雖然我不清楚,不過犯人會不會是想要報裙子被掀的仇呢?」


    麗子一間之下才發現齋藤彩有過這樣的「前科」。據說在幼兒園時期,齋藤彩為了報裙子被掀的仇,曾脫掉野崎伸一(當時四歲)的衣服強迫他溜鳥。原來如此,每個人聽到全裸,聯想到的內容也各有不同啊。最後,在沒有特別收獲的情況下 一麗子他們離開了齋藤彩的公寓。


    接著兩位刑警來到了住在世田穀的議員,黛弘藏的宅邸。不過他們不是有事要找政治家。這位議員的獨生女,黛香苗才是麗子他們的目標。


    出現在玄關前的黛香苗,穿著一件整齊幹淨的連身洋裝。白皙的肌膚與又大又黑的眼珠讓人印象深刻。纖細的體型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大小姐,用不知世故的大家閨秀來形容頗為恰當。看到刑警們突然來訪,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得知了野崎伸一的死訊後,她更是驚訝地舉起纖弱的手掩住嘴巴。


    「什麽……野崎先生他……」盡管流露出心情的動搖,黛香苗依然用不失禮節的態度帶著兩位刑警前往會客室。請往這邊走……」


    一麗子與風祭警部跟著黛香苗在走廊上前進。兩人都緊盯著垂在她背上的豐潤黑發不放。兩位刑警被請進會客室後,黛香苗暫時離開了房間,這時風祭警部把之前一直忍著沒說的想法一口氣吐了出來。


    「寶生,你看到她的頭發了嗎?她有一頭黑色長發!錯不了的!她就是真兇——」


    「請您稍安勿躁,警部。根據宮下的證詞,跟被害人在一起的應該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喔。」


    「她不是很矮嗎?你也看到了吧。她的身高夠矮了。大概隻有一五○公分左右吧|


    「不是吧。以現在的女性來講,她的身高算標準的。應該有一六○公分喔。」


    「不,她很矮!」{不,一點也不矮!」{是一五○公分!」{不,是一六○公分!」


    當兩人爭論得正熱烈的時候,會客室的門打開,黛香苗用托盤端著紅茶出現了。兩位刑警從沙發上起身後,便從兩側逼近她的臉,並齊聲提出同樣的問題。「你的身高多少?」、


    「請問你的身高是?」


    「咦?」黛香苗先把盛著紅茶的托盤放在桌上,然後一臉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刑警們。「你們一開始就要問這個嗎?」


    嗯嗯,刑警們同時點了點頭。黛香由雖然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卻仍舊迴答了這個問題。「我的身高剛好一六○公分,請問這有什麽問題嗎?」


    在那一瞬間 一麗子輕握拳頭喊道「猜中了」,而風祭警部則是彈響指頭並且「嘖」了一聲。


    盡管這場詢問是從如此奇怪的問題開始,黛香苗還是滔滔不絕地訴說起白己和野崎伸一的關係。兩人的確正在交往中的樣子。


    「……不過才剛開始交往一個月左右而已。我們是在父親找來後援會支持者舉行的派對上認識的。野崎先生公司的社長是父親後援會的幹部,不過那位社長突然有事,不克參加派對,於是就由野崎先生代為出席了。」


    「原來如此。以那場派對為契機,兩位就開始交往了吧……」


    「是的。我們當場交換了電子信箱,過了幾天之後,他主動邀我吃飯。」


    「在那之後,兩人似乎每周都會見上一麵的樣子。有時坐著男方的車兜風,有時在高級


    餐廳用餐,從她嘴裏說出來的盡是老套的約會內容。老實說,麗子也想問問看兩人的關係到底有多深,不過,看到她那麽楚楚可憐的樣子,麗子反倒不知道該不該問這麽庸俗的問題了。於是麗子轉而提出了其他問題。


    「除了你以外,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嗎?」


    「我想……應該是沒有才對……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黛香苗露出不安的眼神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演技精湛呢?麗子無法判斷。為了慎重起見 一麗子詢問她是否有不在場證明。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我人都在家裏。兩位大可去問我父親。」黛香苗很篤定地迴答。


    很遺憾,父親的證詞無法當作女兒的不在場證明。如果父親是個即將麵臨選戰的議員,那就更不能當真了。這時,風祭警部又直截了當地開口。


    「為什麽犯人要剝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呢?關於這點,你有沒有什麽線索?」


    「您說剝光衣服嗎?……這我也不清楚。」黛香苗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馬上又抬起臉來。「如果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的話,說不定野崎先生正在和那位女性做……不……」


    麵對紅著臉低下頭的千金小姐,風祭警部投以虐待狂一般的視線。


    「在做什麽?請你說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全裸殺人事件的性質使然,這迴的風祭警部跟往常大不相同,似乎完全開啟了暗藏在心中的性騷擾模式。看穿警部企圖的麗子「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後出手為這隻遭受惡狼欺侮而不知所措的柔弱小羊解圍。


    「是性行為。野崎先生是在和女性進行性行為時遭到殺害的。所以才會全身赤裸。你是這麽想的吧?」


    「是的,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黛香苗大概很開心吧,隻見她象是膜拜似地合起雙手,點頭附和一麗子所說的話。在麗子身旁,風祭警部一臉無趣地從鼻孔噴出不屑旳氣息。


    詢問完黛香苗後,刑警們告別了黛邸。等到坐進車裏,風祭刑警才說出了喪氣話。


    「真可惜。如果黛香苗的身高再矮個十公分左右的話,就跟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了。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身高暫時變矮呢——寶生,你知道嗎?」


    「這不可能啦,警部。穿上鞋跟夠高的鞋子,的確可以讓身高變高將近十公分左右,不過顛倒過來是不可能的。」


    現在還沒有發明能夠讓身高變矮的方法。


    「總之,我們去下一個地方看看吧亡麗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翻閱手冊。「被害人的第四位女友,名字叫做森野千鶴。聽說她是被害人在三友生命保險祕書課的同事。」


    「秘書啊。話說這個叫野崎伸一的男人,還真有女人緣啊。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內情呢?畢竟,那男人的家世、財產、臉蛋、還有身高都比不上我,照理來說,不可能會這麽受女性歡迎才對。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寶生。」


    「……」


    你是要我怎麽迴答啊!


    結果麗子始終找不到能夠應付上司問題的好答案,就這樣沉默了數十分鍾。麗子搭乘著警部駕駛的車,抵達了三友生命保險的總公司。那是一棟興建在新宿商業辦公區的摩天大廈。兩位刑警在櫃台要求會見祕書課的森野千鶴。祕書課的職員遭到殺害的新聞,似乎已經傳遍全公司了。兩人馬上就被帶往七樓的會客室,等待嫌犯登場。


    「讓兩位久等了。」


    森野千鶴在會客室入口規規矩矩地行禮致意。她穿著合身的深藍色套裝,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性。雖然五官並不能說纖細美妙,但也算得上是個美女了。一頭黑發乍看之下長度不長,不過,那是因為她把長發用心的綁在後腦杓上。身高極為普通。不,如果考慮到還穿著有跟的鞋子,她的身高應該算是矮的。大概剛好一五○公分左右吧。正好與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


    風祭警部一邊流露出與理想中的女性相遇的喜悅——也就是那讓人感到惡心的陰險笑容,一邊走近她的身邊。


    「原來如此,你就是森野小姐啊。嗯嗯,可以請你稍微轉一圈嗎?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的頭發平常就是綁在後腦杓上嗎?哈哈,足工作時的發型吧。畢竟你是個祕書嘛。所以工作結束後,你就會把頭發解開了吧。想必你的頭發一定是又長又美麗呢。」


    「這個嘛,我的頭發應該算長的——那個,請問您要做什麽呢?」


    警部不顧一臉驚訝的森野千鶴,就這樣冒失地把手貼在她的頭頂上,和白己的身高比劃起來。不久,警部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一邊呢喃著說「一五○!」一邊迴到自己的位子上 一麗子無視於這樣胡來的警部,逕白向森野千鶴問起了她與野崎之間的關係。


    「我猜兩位應該不隻是同事的關係吧。」


    「您說得沒錯。我和野崎先生正在交往中。打從我被分發到祕書課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所以已經差不多有三年了。您說交往的契機是嗎?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隻是每天都在同一個職場見到麵,漸漸的我就喜歡上他了。他是比我早一年進公司的前輩,工作能力很強,而且他在很多方麵也給了我不少指導。」


    由於麗子有個缺乏教導能力的前輩,因此森野千鶴所說的話讓她聽了好生羨慕。


    「除了你以外,野崎先生好像還有跟其他女性來往的樣子。」


    「別開玩笑了!難不成刑警小姐廷指野崎先竹腳踏兩條船嗎?」


    「不……」其實不是腳踏兩條船,而是腳踏四條船——可是真的把話講明白,森野千鶴或許會當場昏過去也說不定,麗子心想。不過,就算交往的時間長短各不相同,野崎伸一輪流和四位女性見麵,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森野千鶴和他交往三年真的都沒發現嗎?不,森野千鶴恐怕就是察覺了他的花心,所以才憤而用他的菸灰缸把他毆打致死了嗎?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的怨恨,足以成為殺人的動機。如果是腳踏四條船的話,怨恨的程度就更是呈倍數增長。


    「順便請教一下。」這已經成為一麗子很熟練的問題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你人在哪裏?」


    「我在自己家裏。」森野千鶴這麽迴答。她獨自一個人住在位於都心的單身公寓。沒有人能夠證明她當時不在案發現場。


    最後,風祭警部又針對那個老問題——為什麽被害人會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呢?——征詢森野千鶴的意見。森野千鶴想了一會兒之後,便這麽迴


    答。


    「其實犯人並不是想脫光野崎先生的衣服,隻是拿他的衣服另作他用罷了。他穿的衣服對犯人而言可能具有特殊的價值。所以犯人才脫下衣服帶走了。會不會是這樣呢?」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的意見啊。那麽我請教你,野崎先生在公司穿的西裝,是有什麽特殊價值的東西嗎?比方說國外知名的名牌——christian diivenchy之類的。附帶一提,我的西裝是armani的。」


    「不,他的西裝大多是在青山或konaka之類的成衣西裝店買的。」


    聽了森野千鶴的迴答後,風祭警部誇張地聳了聳肩。


    「那就沒必要特地脫下來帶走了啊亡


    警部說出了這番與所有西服量販店為敵的發言後,便結束了對森野千鶴的詢問。


    4


    「這下子真相水落石出了。身高一五○公分,又有一頭美麗黑色技發的女性——」風祭警部一邊以輕快的手勢操作方向盤,將車子開往國分寺方向,一邊這麽斷言道。「犯人就是森野千鶴。錯不了的。對吧?寶生!」


    「……」


    很遺憾,隻要風祭警部說「錯不了的」,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大錯特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麗子內心充滿不安,那個祕書課的女性,真的是殺害野崎的犯人嗎?


    「假使森野千鶴是犯人好了,為什麽她要把野崎的衣服脫掉,讓他全裸呢?我不認為森野千鶴有理由要這麽做。」


    「關於這點,黛香苗的見解似乎切中了事實。也就是說,在兩人進行性行為之前,或者是進行途中,悲劇發生了。我想八成是野崎太沉溺於性行為了,以致於不小心叫錯了森野千鶴的名字吧。象是繪裏啦、彩啦,或者是香苗之類的。劈腿的男人通常會在這種地方露出嗎腳 一定錯不了的。」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您的意見十分具有說服力——莫非是本人親身體驗嗎?」


    「才不是!」警部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好像要藉機蒙混過關一般。「好,既然如此,我們得趕快迴國分寺去。一定要在犯案現場找出森野千鶴遺留的跡證才行。」


    風祭警部用力踩下油門,讓車子一口氣加速飛馳。


    不久,兩位刑警迴到「heights 武藏野」公寓後,便馬上搭乘電梯來到五樓。不過,就在他們彎過l型走廊、朝著現場的房間前進的那一瞬間,出乎意料的障礙物阻擋在兩人麵前——「砰!」


    風祭警部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巨大肉牆給彈迴來,整個人跌坐在走廊上。一麗子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趕緊抬頭仰望著彈開警部的巨大身軀。那是一個體型非常龐人的年輕男子。要是他穿著浴衣走在兩國國技館一帶的話,別人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排名相當高的關取相撲力士。


    「你是誰?是這層樓的住戶嗎?上午沒有看過你呢。」


    「是啊。你們又是誰啊?啊,難不成是刑警嗎?我聽說囉,五○四號室發生了殺人事件吧。我現在才剛起床,聽到這消息真的嚇了一跳呢。」


    男子那雙宛如橡實般圓滾滾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心。風祭警部一邊啪啪啪的拍打高級西裝的臀部一帶,一邊站起身子,對眼前的男子投以憤恨的視線。


    「居然到了這種時候才起床,真是個奇怪的家夥——你的姓名跟職業是?」


    彷彿是要報那個被撞之仇一般,風祭警部突然拿出官威,進行訊問。這也太濫用職權了吧。


    不過男子卻毫不抗拒地老實迴答了。他叫杉原聰。據說職業是推理小說作家。


    喔,推理小說作家啊,這個人到底都寫些什麽樣的作品呢?是不足很有名氣呢二麗子對此感到興趣,不過,風祭警部原本隻是為了挑釁對方才發問的,所以並沒有再過問這方麵的事情。他隻是擺出麵對罪犯時的恐嚇態度,白顧自地用盤問的語氣問道。


    「你認識五○四號的住戶嗎?最近有見過他嗎?」


    結果,杉原聰的嘴裏吐出了意外的答案。


    「我不曉得那是不是五○四號室的住戶啦,不過我倒是有遇見一位奇怪的年輕女性。」


    警部和一麗子不禁麵麵相覷。


    「你說?」、「遇見一位年輕女性?」


    「啊啊,是啊。大概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吧,我從便利商店迴來,正走在走廊上的時候,五○四號室的門剛好打開,裏頭走出了一位年輕女性。那位女性穿著鬆垮垮的牛仔褲,上半身套了一件寬大的長袖襯衫,打扮得非常邋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手上應該還拿著一個大紙袋。她感覺上似乎非常驚慌的樣子。而且還戴著一頂帽沿很寬的帽子壓住臉,就這樣低著頭走路,所以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前方,差一點就要撞上我了呢|


    「喂,那不是五○號室的住戶!那就是殺人犯啊!」


    從時間上來看,杉原聰撞見的那名神秘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正準備逃離現場的犯人。女子忌諱他人眼光的動作也印證了這點。拿在手上的紙袋內恐怕就裝著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


    「你有看到臉嗎?那位女性的頭發多長?」警部難掩興奮之情。


    「不,臉我不是看得很清楚。因為帽子遮住了。而且要是太明日張膽地打量對方的話,一定會被人當成變態的a


    「明日張膽的看又不會怎樣!頂多是被當成變態而已,這有什麽好在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興奮過度的關係,警部的發言變得語無倫次。「那麽身高呢?你遇見那女人的時候,雙方的距離不是近到差點互撞嗎?那女人的身高大概多高?是這麽高嗎?」


    這麽說完後,警部將平舉的手掌抵在眼前壯漢的脖子下方。那高度大概是一五○公分左右。這樣,事件就能一舉解決啦——風祭警部懷著這種期待,幹勁十足地詢問男子。不過在他的眼前,杉原聰卻象是晃動整個巨大身軀似地搖了搖頭。


    「不,沒有那麽矮喔。那女人的身高應該有到我這邊。」


    這麽說完後,男子把平舉的手掌抵在白己的臉部中央一帶。一瞬間,警部目瞪口呆的愣住了。杉原聰指出的高度,比警部所比劃的還要高二十公分以上。也就是一七○公分的水平。以女性來說,是相當高大的身材。


    在這起事件的嫌犯之中,隻有一位女性身高符合。那就是被害人的青梅竹馬,以成為演員為誌向的打工族。風祭警部毫不猶豫地叫出她的名字。


    「齋藤彩——果然是那家夥!就跟我想的一樣!」


    你明明就不是這麽想的……


    5


    「……所以,風祭警部認為齋藤彩是犯人,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呢?的確,杉原聰看到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或許真是齋藤彩也說不定。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未必就是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齋藤彩說不定隻是在案發後不久,偶然來到被害人的公寓,然後一發現屍體就嚇得逃走了。而手上拿著的紙袋裏,則是放了她白己的私人物品——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吧?」


    聽到麗子這樣征求意見,如影隨形地佇立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稍微彎下了腰。然後,彷彿這是他人生中唯一被賦予的台詞一般,男子流利地迴答道。


    「是的。大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


    據說麵積大到沒有人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個房間的寶生邸裏。在同樣為數眾多的其中一間大廳裏,麗子讓身體陷進從北歐訂購來的高級沙發,跟影山說明今天的事件。


    順帶一提,影山是這座宅邸旳管家。雖然他對麗子來說隻不過是個傭人罷了,但是他的頭腦卻比麗子更適合用在犯罪調查方麵。他曾經有好幾次光聽描述,就輕鬆解決了連警察也難以理解的離奇事件。對麗子而言,他是個非常好用,


    同時卻也讓她感到非常不快的男人。


    「而且別忘了宮下弘明的證詞。和被害人一起走出電梯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性。如果從這位女性的身高與頭發長度來考慮的話,犯人或許是森野千鶴也說不定。不過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能斷定她就是犯人。」


    簡單來說,現在的情況是齋藤彩與森野千鶴都同樣有嫌疑。而且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在歎著氣結束敘述的麗子身旁,影山恭敬地低下了頭。


    「原來如此。我已經大致了解整個事件了。想必大小姐一定感到很煩惱吧。我能夠體會您的辛苦|然後管家從銀框眼鏡底下,朝麗子投以疑問的視線,並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呢?」


    「然後呢?」管家出乎意料的反應,讓麗子忍不住在沙發上挺直了背脊。「等等,你說的『然後』是……」


    「然後——您是要我解開謎題嗎?大小姐——身為職業刑警的大小姐,居然要不過是區區一介管家的我解開殺人事件的謎題?您是認真的嗎?」


    「哈。」麗子就像剛從催眠中驚醒過來一般,從沙發上站起身子。


    你是怎麽了,寶生麗子!你被難解的事件煩過了頭,以致於連身為刑警的麵子與身為大小姐的白尊都拋棄了嗎?好死不死、居然還想仰賴這男人的智慧!


    麗子好不容易重整出帶有威嚴的表情之後,才轉過身子重新麵對影山。「別開玩笑了!」她盡可能以強勢的態度這麽說道。「為什麽我要借助外行人的力量呢?我隻是認為你可能會想聽,所以才說給你聽的。這點程度的謎題,我自己就可以解開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聽您這麽說,在下就放心了。其實我一直暗白擔心呢。自從我介入大小姐的事件以來,有好幾次都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解決了難得的離奇事件。結果讓大小姐漸漸變成了不被需要的存在——」


    喂,你一定要說得那麽難聽嗎?這個白目管家!氣得太陽穴頻頻抽動的麗子,正麵指著影山的臉。


    「我知道了。我自己解決總可以了吧。沒什麽了不起的,這種事件簡單得很呢。既然現場附近有人目擊到兩位可疑的女性,那麽犯人肯定就是這兩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事件的答案就近在眼前了。」


    畢竟答案就是這兩者其中之一。就算閉著眼睛迴答,亂猜兩次也總會猜中一次。


    「哼,看來這一次,影山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呢。」


    麗子一邊閉上眼睛迴想著齋藤彩與森野千鶴兩人的臉,一邊陷入了瞎猜式的沉思……中.越﹒哪﹒邊﹒才﹒好﹒呢?


    不過,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後,管家影山毫不留情的狂妄發言,再度襲向了麗子。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還是請您暫時退下好嗎?」


    麗子剎那間開始四處尋找可以拿來亂扔的東西。邁森的瓷器茶杯、古伊萬裏的花瓶、瑞士製的座鍾——要拿來痛快地砸向無禮的管家,這些東西顯然都有點太高級了。莫可奈何之下,麗子隻好選擇一點也不高級的言語,朝影山的臉扔了過去。


    「退下是什麽意思!你才應該要退下吧!」


    影山象是在閃避飛來的言語利箭似地搖了搖頭。「我為自己無禮的措辭向您致歉亡並慎重地向麗子謝罪。「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犯錯,而導致冤案增加。」


    「冤案是什麽意思啊!你想說我的猜測——不,你想說我的推理是錯的嗎?那可未必吧。畢竟機率是二分之一——」


    「好了,問題就在這裏。由此看來,大小姐似乎認定現場附近日擊到的兩位女性,其中之一就是真兇的樣子。不過我並不這麽認為二


    「你說什麽?那麽影山,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那兩位女性都不是犯人嗎?」


    「不,正好相反。那兩位女性恐怕都是犯人。」


    「雙方都是犯人……啊,對了!」麗子腦海裏靈光一閃。「我懂了。那兩人是共犯!」


    神秘的兩位女性是共犯關係。這的確是值得考慮的意見。


    「對啊。比方說宮下弘明日擊到的矮個子女性是殺人的兇手,而杉原聰目擊到的高個子女性則是拿走了被害人的衣服。這種合作模式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全新的可能性讓麗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不過影山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大小姐。我的意思並不是指共犯。」


    「咦?不是共犯嗎?要不然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麵對著越來越陷入迷思的麗子,影山提出了出乎意料的獨到見解。


    「我認為被目擊的兩位女性,其實是同一個人。」


    麗子默默地注視著影山的眼睛。他看起來不象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確認過這點後,麗子用講解般的語氣,指出影山的推理矛盾。


    「昨天晚上,宮下弘明日擊到的神秘女子是身高約一五○公分左右的嬌小女性。另一方麵,三十分鍾後杉原聰目擊到的女性則是身高約一七○公分左右的高個子。你說這兩人是同一人物?」


    「正是如此上影山象是很理所當然似地低頭致意。


    麗子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大叫起來。「這不可能啊。難不成一個一五○公分的女性,在短短三十分鍾內就長高二十公分,變成一七o公分嗎?」


    不過形山並沒迴答麗子的問題,隻是以內已的節奏緩緩說道。


    「最可疑的是宮下弘明的證詞。宮下因為閃到腰,不得不拄著柺杖彎著腰走路,姿勢如此不自然的他,為什麽能這麽肯定素未謀麵的女性身高是一五○公分呢?」


    「哎呀,那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的。宮下是藉由和野崎比較,進而推測出那位女性的身高啊。住在野崎隔壁的宮下,知道野崎身高人約一六○公分左右。而那位神秘女子高度大概到野崎的耳邊一帶。所以他才判斷那位女性的身高大約一五○公分左右。宮下是這麽說的,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的確,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是——」影山透過眼鏡鏡片對麗子投以銳利的視線。「當時野崎的身高真的是一六○公分嗎?如果當時野崎的身高是一七○公分的話,情況又會是如何呢?」


    「什麽跟什麽啊,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野崎怎麽可能突然長高十公分……」


    「哎呀,大小姐o]影山一邊輕輕地扶起鏡框,一邊露出嘲諷的冷笑。「我記得大小姐應該說過吧?您說要變高將近十公分是有可能辦到的事情。」


    「莫非——你是說穿了高跟鞋那件事?」的確 一麗子曾在風祭警部麵前說過這樣的話。「別傻了,那是指女性的情況下。野崎是男人耶。」


    「但是,高跟鞋也有男用的。大小姐應該也知道吧,在郵購上耳熟能詳的那個東西。」


    聽到郵購兩個字的瞬間 一麗子突然靈光一閃。


    「那、那個東西該不會是『穿了就能讓你長高八公分』的商品吧?」


    「是的。不愧是大小姐。」影山佩服似地低下頭,然後說出了那個重要商品的名稱「就是您所知道的祕密增高鞋。」


    祕密增高鞋。就是鞋跟部分做得比一般鞋子要來得更厚,是為了解決矮小男性的苦惱而開發出來的高跟鞋。雖然商品名字裏有祕密兩個字,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款商品的存在,正可謂公開祕密的魔法之鞋。


    「這麽一想,的確是有這種便利的商品……」本以為和犯罪無關的商品卻意外登場,一讓一麗子難掩心中的困惑。「不過等一等。我記得隨著二十世紀終結,那東西也從這個世界上滅絕了才對……」


    「不,大小姐。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隻要這世界上依舊有男性為了身高太矮而困擾,隻要有女性依舊對身材高大的男性


    懷著無謂的憧憬,祕密增高鞋就永遠不會消失。祕密增高鞋是永恆不滅的亡


    「這、也對。或許真的像你所說的。畢竟野崎的確是個身高不高的男性。可是你有證據嗎?證明野崎是祕密增高鞋愛用者的證據。」


    「不,我沒有證據。不過,如果昨晚他使用了祕密增高鞋,而鞋子的效果也成功讓他看起來變高了近十公分的話,那麽這次的全裸殺人事件就變得十分合理了。」


    「是嗎?我倒是看不出來呢。」


    拜托你.解釋得讓我也能聽得懂吧——身為人小姐的自尊容許麗子提出這種屈辱的請求。於是麗子想出了別種說法。


    「拜托你!解釋得讓風祭警部也能聽得懂吧!」


    「遵命。」


    影山行了一禮後,便從頭開始說明——


    「首先,昨晚野崎拜祕密增高鞋之賜,增高了十公分左右,身高變成了近一七○公分。以這點為前提來思考,野崎在這種狀態下,他要做什麽呢?當然是要和心儀的女性見麵囉。而在約會途中,女方大概主動提出了這種要求吧:『今晚帶我去你的家裏。』」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麗子心想。


    「野崎剎那間喜出望外,卻又深深地陷入了煩惱之中。這是占有她的絕佳機會。可是,讓她進自己的房間,就意味著自己必須脫掉鞋子。該怎麽辦才好呢?不過,關於野崎內心的糾葛,在這裏就不多贅述了。總之,野崎經過一番掙紮,最後還是選擇了帶女方到自己的家裏去。這是很危險的決定。然而心儀的女性就在眼前,他怎麽樣也不能眼睜睜地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影山邊說邊點頭,彷彿訴說著「我懂我懂」似的。他應該很能體會吧,麗子心想。


    「於是,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野崎帶著年輕女性出現在『heights武藏野』五樓的電梯間。兩人剛好遇見了閃到腰的宮下。這時,如果宮下挺直腰杆的話,或許就會發現野崎的身高比平常還要高一些也說不定。不過,彎著腰拄著柺杖的宮下,卻什麽也沒察覺到,依然深信野崎是平常那個矮小的男人。然後他便貿然地斷定那位看起來比野崎還矮的女性,身高隻有一五○公分。」


    「不過實際上當時的野崎有將近一七○公分。這麽說來,跟他在一起的女性就是一六○公分左右囉?」


    「正是如此oj在影山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齋藤彩和森野千鶴的身影也跟著從麗子的腦海裏消失。緊接著浮現出來的是第一發現者澤田繪裏,以及議員之女黛香苗。兩人身高同樣都是大約一六○公分。


    「這次的悲喜劇,接下來才真正開始。野崎邀請那位女性進入自己的租屋處,然後他本人也脫掉祕密增高鞋走進房間。於是兩人的身高突然變得幾乎一樣了。在那一瞬間,女方頭頂上大概冒出了一大堆問號吧。至於男方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麽做呢,他應該會說『哎呀,沒關係啦』——想要這樣蒙混過去|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大小姐。」


    「嗯……」聽到影山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麗子也隻能接受了。「我知道了。繼續說下去吧。」


    是。對女方而言,這可不是用一句『哎呀,算了』就能蒙混過去的情況。畢竟原本身高一七○公分的帥氣男友,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六○公分的小不點。女方氣得大喊『你騙了我!』才是正常的反應。另一方麵,男方也不甘示弱,突然正顏厲色地喊道『個子矮有什麽不對嗎!』於是,本應是兩人相親相愛互訴情話的五○四號房內,如今已然化為背叛、憎恨、失望,以及自卑感交織的人間煉獄。然後悲劇終於發生了。」


    「女人用菸灰缸毆打男人的頭。因為剛好命中了要害,所以男人死了。」


    「正是如此。事件本身隻不過是一場情侶爭吵中偶然發生的事故罷了。不過殺人就是殺人。女性犯人馬上就想要逃離現場。這時,某樣東西卻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非常瑣碎的事情,卻又不能置之不理。您明白嗎?」


    「我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麽一迴事……你說的是什麽啊?」


    「那就是被害人,野崎伸一穿的長褲褲管。」


    「褲管?為什麽長褲的褲管不能置之不理呢?」


    「是。為了將祕密增高鞋的效果發揮到最大限度,那條長褲的褲管,恐怕做得比一般長褲要來得更長。也就是褲管的部分會多一截出來。在穿著祕密增高鞋的狀態下,較長的褲管能夠達成遮掩厚底鞋的任務。相反地,在脫掉鞋子的狀態下,多出來的褲管看起來就非常邋遢。專業的警方調查員看了這種長度不自然的褲管之後,他們會怎麽想呢?『被害人會不會是穿了祕密增高鞋呢?』說不定有哪個精明的調查員,會立刻想到這一點吧。而犯人害怕的就是這件事情亡


    國立署裏有這麽精明的人嗎?雖然麗子對此感到懷疑,不過這不是重點——「就算調查員查出野崎有穿祕密增高鞋,那又有什麽關係?這件事曝光的話,真有那麽不妙嗎?」


    「至少不會是件好事。祕密增高鞋這種道具,主要是男性為了吸引女性歡迎而使用的。這種東西的存在,會讓人聯想到被害人死前曾和女人見過麵。」


    「是嗎?不是也有人會穿去公司嗎?」


    「的確有人會這麽做,但至少野崎先生不是如此。這點隻要看他擺放在房間玄關的其他鞋子就知道了。擺放在鞋架上的是很普通的皮鞋。也就是說,他的祕密增高鞋並不是用在上班通勤這方麵。他在公司裏,還是一名身高一六○公分的矮個子男性職員,很普通地在公司裏活動。這樣一來,他會穿上祕密增高鞋赴約的特定對象,就可能不是同公司的女性了。而是公司外的交友關係。」


    「原來如此。野崎穿了祕密增高鞋這個事實,讓嫌犯的範圍一口氣縮小了。那對犯人而言十分不利。」


    「是的。正因為如此,犯人才想隱匿祕密增高鞋的存在。此外,凡是會讓調查員腦中稍微閃過祕密增高鞋這個線索的危險性,也要一並予以排除,犯人大概是這麽想的吧。於是犯人采取了什麽樣的行動呢?——我想您已經知道了,大小姐。」


    「我知道。犯人脫掉了被害人的長褲對吧?為了把褲管過長的褲子藏起來。」


    「真不愧是大小姐,果然慧眼獨具|影山擺明了在說奉承話。「不過,如果隻脫掉長褲的話,反而會讓調查員的注意力集中在為什麽隻有褲子被脫掉這一點。調查員恐怕會更仔細去調查衣櫥裏的長褲吧。如此一來,調查員或許就會在那裏找出好幾條褲管同樣過長的長褲也說不定。這對犯人來說,無疑是自找麻煩。」


    「隻脫掉長褲的做法太不周詳了。」


    「是的。於是犯人決定把屍體上半身的衣服也脫掉。犯人褪去棕色的西裝外套,也脫掉了白色襯衫。這樣一來,屍體身上就隻剩下內褲了。到這個地步,就幾乎形同於全裸了。那麽,幹脆把內褲跟襪子也全部脫掉,讓屍體一絲不掛好了——就算犯人會這麽想,也沒什麽好令人不可思議的。」


    「的確,做得這麽徹底,反而難以看出犯人的意圖。」


    實際上犯人也真的選擇了這種做法。所以個頭矮小的單身男性房裏,才會像這樣出現了離奇的全裸屍體。事件的全貌逐漸被揭開。這份驚喜令麗子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讓被害人全裸的犯人,之後又怎麽了?」


    「犯人把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裝進紙袋後,就準備要逃離現場。當然,放在玄關的祕密增高鞋也不能忘記帶走——恐怕就在這個時候,犯人腦海裏浮現出一個點子。」


    「點子?」


    「是的。可以更安全地逃離現場的點子。也就是變裝。


    不過那不是一般的變裝。而是更為有效、能讓自己的身高一瞬間增加將近十公分的變裝。用來完成這種變裝的道具就在眼前,犯人沒有不用的道理。」


    「對了!原本是被害人使用的祕密增高鞋,這迴被犯人拿來利用了吧。」


    「是的。雖然性別不同,但被害人跟犯人的身高幾乎一樣,腳的尺寸人概也差不了多少。隻要在腳尖墊一點填充物,女性也能穿得下那雙祕密增高鞋。當然,畢竟是穿著男用的鞋子,外觀自然不是太美觀。不過,隻要穿上褲管加長的k褲,鞋子看起來就不會那麽引人側目。而這種褲管加長的長褲,就放在被害人的衣櫥裏。」


    「犯人從衣櫥裏找出褲管又長又寬鬆的牛仔褲,並穿上了它。」


    「還有男性的長袖襯衫、和有帽簷的帽子。這些東西都是從衣櫥裏借來的。至於犯人的長發,大概是藏在帽子裏了。像這樣完成變裝之後,犯人便拿著紙袋離開了五○四號。這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左右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後,犯人在走廊途中差點撞到了杉原聰。毫不知情的杉原誤以為對方是身高約一七○公分左右的女性。利用祕密增高鞋的變裝完全奏效了。」


    「是的,這樣您能理解了吧。兩位目擊者,宮下與杉原並非分別迴擊到不同的兩位女性。隻不過被害人與犯人交替使用了同一雙祕密增高鞋,導致宮下誤判那位女性是一五○公分,而杉原則誤判同一位女性是一七○公分罷了,並不是犯人的身高突然長高了。」


    「原來如此。影山你說得對,這兩人的確足同一個人物。」


    麗子感歎似地沉吟著說。當然,影山的推理終究隻是在『野崎伸一有穿祕密增高鞋』這個假設之下推演而來的。不過,將全裸的屍體、以及兩名目擊證人的證詞完美地連結在一起,他的推理果然還是切中了事件的核心吧。影山這次又憑著他優異的能力,漂亮地解開了全裸殺人事件之謎。他才是那個慧眼獨具的人,麗子不得不感到佩服。「——然後呢?」


    「然後?」彷彿聽到了什麽意想不到的話,影山不停地眨著眼睛。「您所謂的『然後』是指什麽呢?大小姐。」


    「然後——簡單來說,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到底是誰呢?既然都能推理到這種地步了,你應該知道吧。好了好了,別再裝模作樣了,快告訴我吧。」


    「啊啊,大小姐……」影山象是深感失望似地緩緩搖了搖頭,然後以憐憫般的視線注視著一麗子。「大小姐您是國立署搜查一課的現任刑警啊。請您自己動腦筋想想看吧。就是因為這樣,您才會被人嘲笑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啊。」


    「這話根本就是你說的吧!」


    雖然麗子感到十分不滿,但她無法忍受被管家這種貨色繼續愚弄下去了。


    「我知道了。就算你不說,我自己也會想。哼,這還不簡單。總之,犯人是身高一六○公分左右的年輕女性。也就是說,犯人肯定是澤田繪裏或黛香苗其中之一。答案也不過就二選一嘛——」


    然後麗子立刻閉上眼睛,要選.哪﹒邊﹒才.好﹒呢……


    「請您不要亂猜,大小姐。」影山已經看穿了一切。「澤田繪裏和黛香苗何者才是犯人,隻要從邏輯上來想,馬上就會知道的。」


    雖然不擅長所謂的邏輯,不過既然都被侮辱成這樣了 一麗子也隻能自己動腦思考了。她坐在沙發上盤起雙手,然後一邊皺起眉頭,一邊裝出拚命思索的模樣。不知不覺間,智慧之神總算降臨到麗子頭上了。沒錯沒錯,重點果然是祕密增高鞋。


    「簡而言之,問題在於野崎伸一是穿著祕密增高鞋跟哪位女性交往。兩人是在派對上認識的,交往的時間隻有一個月。這點兩者都沒有差別。」


    影山隻用眼神表示同意.表情連變都沒變上麗信心滿滿地接著說:


    「不過澤田繪裏曾和野崎兩人一起去海邊玩過。她出示了在海水浴場拍下的照片,所以這點絕不會有錯。雖然照片並沒有拍到腳下,但野崎總不可能連在沙灘上也穿著祕密增高鞋。也就是說,野崎在澤田繪裏麵前,完全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如此一來,現在野崎和澤田繪裏約會時,再穿什麽祕密增高鞋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澤田繪裏並不是犯人。」


    然後象是為這次的事件做總結似地 一麗子說出了真兇的名字。


    「犯人是黛香苗。野崎就如同字麵上所說的,為白己增高,想要高攀議員的女兒。」


    我的推理如何呢?——麗子戰戰兢兢地窺探影山的表情。


    管家彷彿忘卻了自己過去曾數度日出狂言,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深深地鞠躬致敬,並且用沉穩的低聲說道。


    「真是精采,不愧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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