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三在桌邊坐下,翻找出幾樣包好的點心,一邊將外圍的油紙包拆開,一邊問何相知:“道友,要來吃不?”


    何相知堅定搖頭。


    落三托著腮幫側眼望向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隱隱有幾分落千重的影子。


    “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沒有謀害夫人的打算。亦或是說道友師門管教頗嚴,不能隨便接受陌生人給的東西?”他打趣道。


    何相知斟酌一下用詞,委婉道:“有沒一種可能,是這東西看著不太像是能吃的樣子?”


    落三愣了愣,垂眸望去。


    隻見打開的油紙之中,約莫頭發粗細的黑色爬蟲正在來迴遊動,時而鑽入已經開始散發異味的食物,時而又從另一側鑽出。


    而更多的蟲子正在越過油紙向桌麵爬去,幾乎要與那些黑色的木頭融為一體。


    落三:“……”


    落三的掌心立刻燃起一團火光,將所有糕點——連帶著下方的木桌都點燃,完事後用吞天袋吸走所有灰燼斬草除根,對坐在床邊的掛名夫人說道:“多謝提醒。”


    “那是什麽?”何相知問,她從蟲子身上感受到了極其輕微的魔氣。


    落三:“應該是有人盯上了我,偷偷在食物裏下的蠱蟲……嘖,手段也太低劣,比他們的前輩差太多。隻是可惜了這家的糕點,我感覺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便連著發出好幾下咕嚕聲響。


    落三臉上難得閃過一絲尷尬,他搖搖頭說:“沒有辟穀就是這點不好,該餓的時候不餓,不該餓的時候偏偏可勁叫喚。”


    何相知想了想,從自己的須彌芥子裏取出兩個油紙包,打開後遞給了落三一個。


    “要吃嗎?”


    油紙包裏放的是天一寺的饅頭,算不上香氣撲鼻,但起碼又白又胖,沒有什麽影響食欲的東西。


    落三不可思議道:“為什麽你的食物裏就沒有蠱蟲??”


    何相知:“……我覺得吧,正常人的食物裏都不該有蠱蟲。”


    她本是隨口一說,誰曾想落三突然正色道:“道友此言差矣。”


    何相知:“……?”


    落三一臉認真道:“師父曾說,但凡仙門弟子下山行走,定然會被無數居心叵測的陰險小人暗算,那些不擔心食物裏有無蠱蟲的修行者,通常是因為警惕不夠過於心大……”


    “落三道友。”


    “嗯?”


    何相知按捺住額角跳動的青筋,禮節性一笑,說道:“饅頭和說話,你自己選一個吧。”


    落三幹脆利落地閉上了嘴,乖乖從她手裏接過饅頭,咬下一大口。


    *****


    這家客棧名叫海方。


    客棧的主人大魚是一個兩百年道行的妖修,據說變化成本體時堪比一座小山,這當中有多少誇張的成分暫且不論,但他的人形確實高達九尺,壯得像頭巨熊。


    與他相比,他的女兒晚魚實屬小家碧玉,纖纖細腰,扶風弱柳,如同凡間久居高閣未出的世家病弱大小姐。


    據落三介紹,這妖族出身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怎麽迴事,突然要放棄自身血脈傳承,轉修人族無情道。


    他的父親自然急了眼,好說歹說勸不動,才想著把五湖六海的道侶邀請過來,分享道心契合的各種好處,好讓自家女兒迴心轉意。


    因為無情道雖然進階極快,但修行條件本就苛刻,對於像妖族這樣天生不適合人類修行方法的種族來說便更為艱難,稍有不慎容易前功盡棄,甚至搭上性命。


    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客棧主人的急迫心情,也許是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才會想到采用此等方法。


    “不過事情也未必是這樣。”落三在最後說道。


    這句話模棱兩可,他卻並未深入去解釋。


    何相知大致能猜得到,所以才覺得麻煩。


    隻是她畢竟有求於人,師門長輩目前也沒有信息,在找到迴劍宗的路以前,她唯有繼續扮演著沉默寡言的白羽君,在落三同人交談的時候充當一具站在旁邊的雕像。


    夜晚時分,賓客陸續匯聚到客棧一樓的巨大廳堂內。


    何相知默默打量四周,發現這當中少說也有一百對以上的道侶,有些明顯是人類,有些則是妖修,絕大部分表露出來的修為都隻在築基上下,也不知是否有用了法器隱藏。


    賓客們三三兩兩聚集交談,似乎原本便是認識的。


    反倒是落三與何相知兩人,因所選的身份本就是隱居世外的雲遊野鶴,所以沒有誰前來敘舊,也沒有誰發現他們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哪哪都不對。


    何相知樂得清閑,正要尋個地方扮演靜坐的雕像,視野之中卻出現兩道身影,正在向自己這邊走來。


    對方自然也是一男一女。


    男的還算俊朗,隻是兩鬢帶著明顯的滄桑痕跡,女的婀娜嫵媚,可走起路來的擺動幅度較大,有那麽點過於明顯的刻意。


    “……”


    何相知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兩個的視線其實是看向落三的,但其中那位女性也不時將目光投向她,似乎相當驚異。


    兩人在他們麵前站定。


    男人開口問道:“你怎麽是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而沙啞,可仔細聽去時又能隱隱察覺到一絲違和感,似乎他本不該這種上了年紀的聲線。


    落三劃下一道隔音屏障,防止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在場有不少修士都是這樣做的,因此並不顯得突兀。


    隔音屏障立起之後,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落三對來者解釋說:“誰讓那魚妖在門口攔住了我們,說我的相貌配不上夫人。”


    男人:“所以?”


    落三揚著下巴,理所當然道:“那我自然要讓他們看看,我這張臉究竟有多驚天動地。”


    男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抬手撫額道:“你這樣堂而皇之,也不知會不會被人認出。”


    “認出來更好。”落三笑了笑,“也許他們會更想要我呢?正如師父所說,仙門弟子下山行走時特別容易遭到他人覬覦……”


    男人早就聽過對方的這段論調,打斷道:“倘若那家夥因此逃跑,我們可就功虧一簣了!”


    落三依然很淡定:“不會的。”


    他的目光投向三樓那處緊閉的門扉,微微勾了勾唇,說道:“它已經等不下去了。”


    男人:“……”


    男人:“那還有另一個問題。”


    他看了看何相知,問道:“這人是誰?”


    落三笑眯眯道:“她是我的夫人白羽君啊。”


    男人還未說話,那女子先開口道:“你那會兒不是傳音告訴我們,說阿閑跑掉了嗎?”


    她在何相知眼前招招手:“你是阿閑嗎?應該不是阿閑吧!阿閑不可能是這樣的吧!還是說你被落千重下了禁言術,滿嘴碎話都出不來了!?”


    何相知麵無表情,心想現在是誰滿嘴碎話?而且她怎麽可能被落千重下禁言術,保持沉默隻是因為足夠盡職敬業……等等你剛說什麽??


    何相知瞪圓了眼,喃喃道:“落千重?”


    女人一看這表情便知道怎麽迴事,有些不讚同地望了落三一眼,說道:“都把人拉來合夥了,怎麽不把你真正的名字告訴她呢?”


    落三的迴答十分自戀:“我以為夫人看到我的臉,就應該會知道我是誰,便沒想過要多做解釋。”


    何相知:“……”


    這張臉確實讓她一下子想到了落千重,可怎麽也不會認為是本人,兩者之間的氣質和性格實在相差太大了。


    莫非是同名同姓嗎?


    可若是同名同姓外加同一張臉,這也未免巧合過頭。


    何相知定了定神,心中浮現某種驚悚猜測,她下意識又運起真元,給自己用了一道醒夢術。


    依然沒有夢醒跡象。


    反倒是落千重挑了挑眉,身為太衍仙門弟子他對各類術法自然熟悉:“你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何相知:“……最好能是。”


    落千重:“那你要失望了,眼下的世界真實得不能更真實,而且在進來了客棧以後,就不是那麽容易能夠出去的了。”


    “……”何相知扯了扯嘴角,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看,“多謝道友提醒。”


    她此時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


    任誰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穿越時空迴到過去,一時之間都沒能那麽容易接受。


    落千重以為她是在擔心安全問題,安慰道:“不用愁,你的兩位劍宗師兄在此,他們自會保護你的。”


    此話一出,雙方同時陷入死寂。


    何相知心想,這兩人是劍宗弟子,考慮到落千重與他們的交談語氣,那麽比較應該是劍宗的前輩長老……唔,好像有哪裏不對?


    她的視線頓時落在那妖嬈的女子身上。


    “……師兄??”


    妖嬈女子同樣驚愕,甚至有些眼神呆滯,心想山門裏居然有如此好看的師妹嗎?他怎麽從來都沒有遇見過?


    男子最快迴過神來,蹙了蹙眉:“你用了換容丹?姓甚名誰?”


    何相知下意識報了自己的名字。


    男子沉吟數息,開口道:“你不是劍宗弟子。”


    何相知:“……”


    女人不解道:“師兄為何如此肯定?須知內外門弟子加起來也有兩三百人……”


    “我記得所有劍宗弟子的姓名。當中根本沒有一個叫做何相知的人。”男子定定望著何相知,眼裏有審視之意,“道友為何要冒充我門弟子?”


    何相知沉默了。


    理由其實簡單,倘若是迴到了幾百年前,劍宗的弟子名冊裏當然就不可能有她的存在。


    隻不過她不好解釋,時空穿越之事過於玄妙,說出來對方也未必會信,說不定還更加生疑,以為是又一遮掩的借口。


    落千重在這時插進話來,打圓場道:“白兄也不必如此嚴厲,也許她是你們長老在凡間收的弟子,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道友,我猜得對不對?”


    何相知順勢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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