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相知的想法挺簡單的。


    既然老頭必須要她選一個,她又不想選那三人當中的任何一個,巧之又巧的是,她手裏還有一個完美符合所有條件的,那答案不就顯而易見了麽?


    這也算不上背叛,畢竟落千重已經度過雷劫修成仙軀,何相知在橫跨寂界大陸途中見證過他的強悍防禦力,無論是魔靈的利齒還是地洞的尖石,都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更何況他可是修仙界的天花板誒,燒一燒怎麽了?還當殺菌消毒了呢!


    一想到自己被強製與對方綁定,何相知便越發覺得心安理得,甚至催促老頭道:“師父,接下來該如何做?”


    老頭:“……”


    可憐的書中角色,都被她給整不會了。


    就連天書世界都因此出現了些許不穩定的跡象,如同年久失修的聲影傳送法器,閃爍著毫無規律的條紋色彩。


    世界法則此前沒能察覺落千重的存在,如今想要將其驅逐出去,卻發現落千重是無法撼動的巨山,嚐試未果後隻好轉變目標。


    何相知頓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排斥力——天書準備將她趕出這個世界!


    但還未等她作出任何應對,另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驟然爆發,與法則迎麵對抗起來。


    何相知被夾在其中,一下子被猛拽向那處,一下子又被強拉迴此處,隻覺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真真是無比難受。


    更別說那無形之力還激蕩起了無數刀鋒般的漩渦,輕易切開了岩壁與地麵,好幾迴與她擦肩而過,留下或深或淺的血痕。


    “——還有完沒完啊!?”何相知忍不住叫道。


    須彌芥子中的暗紅長劍亮了一瞬,隨即出現在她的手中。


    她的腦子嗡嗡作響,那些針鋒相對的撕扯力量似乎也直接作用於她的靈魂,在越發強烈的痛感之中,有什麽東西受到刺激,馬上就要破土而出。


    長劍發出一聲冷肅長吟,無形殺意縈繞血紅兵刃,空中隱約傳來金戈碰撞之音。


    何相知的精神有些恍惚。


    僅剩的理智在發出警告,讓她意識到自己眼下的狀況不太對勁——就說視野當中那突然出現疑似幻覺的流動光影,已經預示著某種怪異。


    但占據她絕大部分心神的,卻是另一個念頭。


    通體流轉的真元似乎化作了極具攻擊性的野獸,她在此刻產生了非常強烈的衝動,想要出劍,將所有流光掠影切得粉碎。


    隻不過在何相知動手以前,屬於天書的法則力量便迅速衰弱下去。


    何相知不再被強製離開這個世界,原本由落千重施加的約束之力也隨之平息。


    一切似乎都恢複如常。


    就連洞穴裏被餘波掃過而產生的裂痕都消失不見,無論是老頭還是三個人選都依然像方才那般站在原地,表情甚至沒有發生半點變化。


    何相知微垂著眸,眼神被睫毛的陰影遮擋,持劍而立的模樣如同靜止的畫麵。


    直到幾次唿吸的間隙之後,體內那一陣莫名浮現的肅殺之氣才終於沉寂於靈脈深處,她迴過神來,忽然發現落千重竟然站在了自己麵前。


    “……”


    盡管早就有些預感,與他對視的一瞬間,何相知還是略微感到一絲心虛,畢竟她不久前才說要將對方拿去煉製替身人偶。


    但她很好地掩飾住了所有想法,展露出感動和歡喜的笑容:“道友,你可終於醒了!”


    落千重:“……”


    落千重淺如琉璃的眼瞳微微一動,沒有對她迴應些什麽,而是望向了旁側。


    那裏站著何相知在這個世界的掛名師父。


    老頭還是那個老頭,胡子拉渣,溝壑縱橫,長著一副看起來很不好相處的兇惡五官。


    隻不過他的氣質卻忽然變了。


    某種存在降臨到他的身上,如海般深沉而平靜,他開口說話時,聲音無情且清冷,卻又帶著幾分克製的彬彬有禮。


    “閣下為何要這樣做?”


    何相知覺得這可能是天書的意誌。


    她想起了那間雅室裏的青衣書生,在最開始的對話中似乎也是這樣的語氣。


    落千重低聲重複著:“這樣?”


    天書意誌:“根據仙人設立的規則,天書每一次開啟隻允許單人進入,造化生息全憑此人的感悟與選擇。閣下強行破壞法則,是對仙人與天書的極大不敬。”


    落千重笑了笑:“哦,原來你在說這件事,那原因很簡單,先前也已經解釋過了。”


    聽到這裏,何相知心裏咯噔一下。


    緊接著就見到那位喜怒不形於色的魔君殿下轉過頭來,慢悠悠朝她望了一眼,眼底浮現出戲謔之色。


    何相知:“……”


    落千重薄唇輕啟:“因為我很黏人的,離開她百米都不行。”


    何相知一陣毛骨悚然,心想自己說出來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從對方口中聽到這話,真是怪惡心的?


    天書意誌也陷入了沉默。


    或許是覺得這個理由過分無語,偏偏落千重實力逆天能化無語為神奇,讓它無法抗衡。


    片刻後,它說道:“若是繼續無視規則,即便試煉者的表現如何出彩,都無法得到天書承認,更不可能獲得機緣。”


    落千重不甚在意:“沒必要。”


    何相知聽罷,忍不住插嘴道:“其實還是有點必要的……”她還想去大雷音寺看看啊!


    落千重沒有理會她的話,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輕點虛空某處。


    天書意誌臉色驟變。


    與此同時,整個世界像是突然受熱的蠟像般迅速融化,以假亂真的幻景通通變成斑斕而詭迷的流動線條,匯聚於落千重蒼白的指尖。


    天空暗了下來。


    更確切來說,是進入到了一處什麽都沒有的廣闊空間,天書眾人全都不見蹤影,隻剩下何相知與落千重。


    何相知打量了四周幾眼,又看了看對麵的男人,疑惑道:“我們還在天書裏嗎?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落千重:“剩下的空殼。”


    何相知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有些失望。


    落千重見狀,下意識皺了皺眉,脫口而出道:“天書之中皆是過往映照,不具備變化之力,幫不了你。”


    何相知微微睜大了眼:“莫非道友能瞧出我的問題?”


    落千重:“……”


    落千重心頭難得浮現一絲困惑。


    若放在平時,他根本不會說這些。


    但不知是不是在醒來時聽見了何相知與人偶對話的關係,還是因為那句“黏人”觸動了他的某段悠久記憶,他覺得對方似乎順眼不少。


    而此時此刻,來自那雙晶亮眼眸中的殷切注視,又令他產生了難以形容的異樣感覺。


    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是打架的後遺症影響到了腦子?


    落千重這麽想著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從那團五彩斑斕的光球中抽出一縷青色的氣息,直接投入何相知的識海當中。


    何相知甚至沒反應過來。


    但她很快感覺到某種極其精純的仙氣在識海空間迸發開來,化作星星點點的雪輝落入寧靜水麵。


    何相知有些驚奇:“這是?”


    落千重道:“天書的本源之力,對我無用,看你自己能消化多少。”


    何相知越發驚奇,這不僅是針對天書,更多的是針對麵前這位魔君殿下——他表現出來的性情與先前簡直是天差地別!?


    “真是太感謝你了。”她由衷道。


    落千重:“……”


    落千重心想,怎麽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看來得找個時間進行全身的內視檢查,說不定是那個卑鄙的對手暗算了他一道。


    何相知見他不說話,想了想,決定表示一下關心:“道友此前突然暈倒,可把我嚇著了,如今身體見好嗎?”


    落千重自然還沒恢複多少。


    隻不過要迴去混沌域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實際上他已經接收到不下十條神識傳訊,全都是在詢問他的歸期。


    可當他看著何相知那張臉時,卻似乎聽見了幾聲鈴鐺輕響,心念微動間,又突然改了主意。


    “很不好,隨時可能昏迷。”


    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或許要再多黏著你一段時間了,麻煩朋友多多擔待,不然我可是會要死要活的?”


    何相知:“……”


    第二十章


    何相知想到自己不久前對老頭說過的話,如今變了個樣從落千重嘴裏講出來,真是怎麽聽怎麽詭異,雞皮疙瘩都要掉落一地。


    這莫非是在報複她嗎?


    除此之外,何相知自然也聽懂了對方話裏的意思,隻是下意識有點懷疑,覺得落千重未必身體狀況不好,隻是故意要賴上她。


    盡管對於一個大能修士來說很不可思議,但鑒於魔君大人在修仙界傳聞中本就是隨心所欲的性子,經常一時興起行事,再加上有前科在身,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何相知抿了抿唇。


    識海空間裏的雪輝還在散發著瑩瑩柔光,如同倒影在廣闊水麵的浩瀚星辰。


    就算不清楚對突破修行困境能否有所幫助,她也能感受到充沛且純粹的仙氣散逸而出,緩解著連日來橫跨寂界大陸的疲憊。


    這讓她對落千重的態度發生了些許變化,一時不知該接什麽話。


    不過落千重根本沒打算等她開口,將那團斑斕光球反手握於掌心,他忽然雙眼一閉,就這樣“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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