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躺在地上殘喘,趁他不備,撿起了兵器。


    “有疾!”我跳下去,一手捏咒,狠狠拍在這人頭頂,把他頭盔連同顱骨拍了個粉碎。


    有疾背後還帶著長槍。他轉過身,看了看我。


    他似乎想笑,卻沒了力氣,四周的喊殺聲都在我耳邊消失了,眼前所見,都隻有這個眉目俊朗的年輕男子,短短一瞬,如同經年累月般漫長。


    “有靈,你要活著。”有疾終於笑了出來。


    他腰刀脫手,一頭栽倒下去。


    “有疾!有疾!”我這才緩過神,抱著有疾死沉的身子,不住喊他,可他眼神漸漸渙散,已經全無反應。


    該怎麽辦?


    看位置,槍尖穿過了心肺,沒有救治的可能,但我還是盡力給他止血,拍著他的臉,期望他清醒過來。


    隻是也沒什麽用,有疾氣若遊絲,細不可聞。


    我抬起頭,絕望地看著紛亂的戰場,一咬牙,把有疾抬了起來,小心地放上馬背。


    不能讓他死在這裏。一定要把他帶出去。


    至少他死前,一定要讓他見到謝將軍。


    這一會兒的工夫,又有敵軍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像貪狼聞見了血腥,慢慢圍近。


    要搏命了嗎……


    我四下看看,從地上撿起有疾的腰刀。


    拚了。


    但我還沒想好用什麽術法,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把後麵的騎軍掀上了半空。


    不絕的慘叫間,人、馬接二連三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砸起一地的煙塵,頃刻,這幾名騎軍已經沒了聲息。


    能有這種神力的,也就隻有九枝了吧。


    果然,煙塵中,漸走出九枝的身影。他神色平靜,快步向我走來。


    “九枝!”我大喜,“你恢複神力了?”


    九枝看著我笑,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你沒受傷吧?”我上下打量他。


    九枝還是笑。他看看馬背上的有疾,有些錯愕。


    “有疾……可能要死了,”我說,“我要帶他去見謝將軍,應該還來得及。”


    九枝點點頭。他一手扶住有疾,一手拉過韁繩,又指指馬背,讓我上馬。


    我站著沒動。


    “對了,九枝,你過來。”我說。


    九枝揚起眉,疑惑著向我靠近一步。


    我把腰刀刺進了他前胸。


    第62章 相殺(四)


    我雙手用上了十分的力,腰刀直沒到刀柄,九枝身軀一震,怔住了。


    有一會兒,他一動也不動。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九枝?”他在我耳畔問。


    “你身上,少了一樣東西。”我冷冷地說。


    他剛才左手拿韁繩時,我已經看得分明。他手腕處空空如也,沒有那條紅繩。


    九枝視那紅繩為命,如果說紅繩是他不小心掉了,他早就發狂了,所以,眼前的“九枝”,必然是假的。


    這人做得倒是很仔細,獨獨疏忽了這一點,也許是看見了,但毫不在意,畢竟他不會知道,這根紅繩對我和九枝意味著什麽。


    “你是誰?”輪到我問。


    “九枝”沒有答話。他身形一動,從腰刀上抽出身子,轉瞬間跳到離我兩步遠的地方。


    “我還以為能騙過你……”他笑笑,“還是模仿得不夠仔細嗎?”


    “就算你模仿得完美無缺,我也能看出來,”我說,“我和九枝一路同生共死,朝夕陪伴了這麽久,是不是他,我自然知道,否則我也不會特意去觀察。”


    “九枝”撓撓頭。“原來是這樣嗎?看來,是我小瞧了你們二人間的羈絆。這世間,倒還真有些情情愛愛在啊……”


    “少廢話!你到底是誰?”我厲聲問,“九枝呢?”


    “我怎麽知道,”這人說,“我隻是看你落了單,想趁機取你性命罷了。”


    我捏上咒。做好了防備。此人用的也是我沒見過的道術,不知底細,還是小心為上。


    不過他的修為應該不是很高,不然早就可以動手了,不需要用這種法子接近我。


    我甚至能看出來,他本人,並不在這裏。


    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經錯過了殺我最好的時機。


    “算啦,”這人又撓撓頭,“都被你識破了,就沒意思了,找機會再殺你吧。”


    他衝我揮揮手。“有靈姑娘,迴見。”


    說著,他居然變成了一名赤甲騎軍。


    這名騎軍精神有些恍惚,好像剛剛被附了身。他低頭看看胸前,那裏有一個洞,還在汩汩冒血。


    他雙眼一翻,仰麵倒地,死了。


    我趕緊轉身去牽馬。來不及了,再耽擱下去,有疾就——


    但有疾的坐騎卻不肯動。它低嘶了一聲,一刹那間,我發誓我從這匹馬眼中看出了悲戚。


    我抬手摸了下有疾的身子,心底一寒。


    有疾已經有些冷硬了。


    他走了。


    我一下茫然無措,頭靠在馬脖子上,默然呆立了一陣。


    歎了口氣,我重新騎上馬。


    前麵還打得亂哄哄的,我把有疾的身子仔細擺好,瞅個空隙,打馬衝進人群。


    就算有疾隻有一具屍體,我也要把他帶迴給謝將軍。


    路過方才那個赤膽營騎軍的屍身,我忍不住低頭看了看。


    那個假扮九枝的人,是借了個兵士變身嗎……這法子我倒是有所耳聞,叫奪舍還是什麽,也是玄師一派不曾修習的術法。


    我沒猜錯,施術的人,本體確實不在附近。


    別說,他變出的“九枝”,不論是氣息,還是肉體的感覺,亦或舉止,都足可以以假亂真,如果換個人,完全可能被騙過去。


    有這麽精妙的術法,這個人卻不能直接殺掉我,難道說,他隻學過這一招?


    還有,真的九枝現在何處?


    九枝自己迴答了我。


    我伏在馬背上,亂軍中一路穿梭,一時半會兒倒沒引起人注意,跑著跑著,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九枝坐在地上,一邊擦著手上的血,一邊百無聊賴地四處閑看。


    他身前摞著七八個人的屍首,不遠處,十幾名騎軍圍著他,卻沒有一人敢於上前。


    “九枝!”我大喊著,從他身邊馳過,同時向他伸出一隻手。


    九枝看見我特別開心,眉眼都展開了,起身飛奔兩步,緊緊扣住我手指。


    我二人一起用力,九枝輕輕落在我背後。


    這是真的九枝,不僅是那根紅繩,還有他給我的每一絲感覺。


    “咱倆走失了,你都不知道去找我嗎?!”我迴頭瞪他,“你就在這裏閑坐著?”


    九枝抓了下我的手,笑了笑。


    我。一。直。在。找。娘。子。他在我手心寫。


    但。氣。息。斷。了。他又寫。


    我明白了,我和那個施術的人對峙的時候,對方的術法阻斷了我的氣息,九枝應該也很著急,不然他不會動手殺人。


    我也握一握他的手,示意他可以安心了。


    九枝沒問我有疾的事,他大概也清楚發生了什麽。


    我拉緊韁繩,策馬一路狂奔,有疾的馬倒確實是匹好馬,馱著三個人,還可以健步如飛。那十幾名騎兵不敢攔我們,放我們輕鬆衝了過去。


    很快,我和九枝就突出了包圍,將慘烈的戰場甩在身後。


    我沒在亂軍裏看到謝將軍和雲卿他們,估計他們已經活著出去了。


    “九枝!你能探到雲卿的氣息嗎?”我問。


    九枝沉默片刻,往右前方一指。


    我趕過去,沒多久,就看見了雲卿。她坐在馬上,焦急地遠望,看到我靠近,狂喜地揮著手。


    謝將軍和銜玉也在,不算他們三人,突圍的玄衣軍,還有四個。


    “有靈!”我馳到他們身前,雲卿跑過來,扶我下馬,“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我說,“但是……有疾死了。”


    九枝抱下有疾的屍身,平放在地上。


    雲卿和銜玉睜大眼,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是為了保護我,”我說,“一個人,力戰十幾名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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