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之材,你醒醒啊可造之材。


    這樣閑話著,三日後,我們到了荷城。


    照謝將軍所說,過了荷城,是蒹葭河,橫渡過河,再去京城衍都,就是一條坦途了。


    也有線報迴來,說大皇子和二皇子還在遠處,路途上算,我們到京城時,他們應該還晚一兩日。


    至於三皇子……說還是舍不得他那些駱駝。


    那雲卿,就八成能做皇帝了。


    我心下明快,九枝比我更開心,因為我們要入荷城休整一日,還沒到城門,九枝已是兩眼放光。


    “有好吃的吃了!”他放聲喊。


    他沒料到,他被雲卿騙了。雲卿說什麽謝將軍給她預備了廚子,離了寧安才發現,大軍要趕路,哪會讓廚子隨行?


    於是九枝吃了一路的軍糧。


    他對我抱怨,我隻好怪罪雲卿,雲卿倒十分坦然。


    “我不這麽說,九枝會來嗎?”她說,“九枝不來,你迴來嗎?”


    ……陰險啊,這些廟堂上的人,果然一句話都不能輕信。


    好在荷城還算富庶,街上有不少飯肆酒樓,九枝狠狠地飽餐了兩頓。


    反正有雲卿付錢,不用我破費。


    這裏是個四方往來之地,城不大,建製上卻算個府,府衙修得很大,有要客駕臨,知府忙騰出了大半個府衙,給我們歇腳。


    我們次日便起行,該也不算是驚擾這裏。


    這城也挺奇怪,一般城池都是四方的,荷城卻有八麵城牆、八道城門,幾麵城牆還不一樣長。


    雲卿說這裏原本是座土城,是來往通商的人自己搭建,就建得稀奇古怪,後來在此基礎上修城時,為了省些工夫,索性便沿著之前的模樣修起來了。


    但奇怪之處,還不僅僅是這一點。


    入城後我便覺得,周遭氣氛有一絲絲怪異,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就是覺得好像進了個鐵桶,壓抑得很。


    暗自探了探,不是妖氣,也沒有鬼氣。


    城內是正常的,人聲鼎沸,渾有生機,行商的人很多,處處是客棧。


    能是什麽呢?


    “九枝,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吃飯時,我還是忍不住問九枝。


    九枝從一盆飯上談起頭,雙目呆滯地看我。


    “……算了算了,你吃吧,吃吧。”我說。


    九枝又把頭埋迴盆裏。


    可我還是覺得心裏不舒坦,吃過晚飯,我拉著九枝在城裏走,九枝吃飽了就沒有絲毫脾氣,我說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道城門附近,一股強烈的不安爬我心頭,真的是有什麽東西在。


    我避開四周的人,循著感覺走到城門旁邊,順著一側的城牆上下巡睃。


    在城牆根上,半個人高的地方,我看到一個詭異的花紋。


    第48章 墨心(二)


    我湊近了看,這花紋像是八卦,又不是正經的八卦,一時還真看不出來是什麽。


    但離它越近,我心底的不安感就越強。


    “九枝,這種花紋你見過嗎?”我問九枝。


    九枝搖搖頭。


    “我娘親的書上也沒寫?”我又問。


    九枝又搖搖頭。


    他過目不忘,既然說沒有寫,那必然是沒有寫。


    能是什麽呢……


    我把手放在花紋上,能感到一絲微弱的氣息在流動,向左右擴散開,仿佛和其他地方有聯係。我隱約有種感覺,這個花紋絕不是憑空出現,也大可能不止這一處。


    而且,應該是最近才畫上去的。


    “去別的城門看看。”我一拍九枝,沿著城牆跑出去。


    城雖然不算大,真要繞起來也夠要命的,我一步不停,先去了離我最近的東南門,然後趕往正南門,剛吃過飯,跑得我肋下生疼。


    兩處門附近,果然都各有一個花紋。


    這三處花紋有些微妙的差別,我盯著第三處看了許久,拉了拉九枝。


    “之前那兩處花紋,你還記得麽?”我問,“畫出來讓我看看。”


    九枝二話不說,在地上畫了兩個花紋。


    “你看這個,像不像是震卦?”我指指第一個見到的花紋,說。


    “很像。”九枝點頭。


    “旁邊這個像是巽卦……城牆上那個,像是離卦……”我自言自語,“震、巽、離……一個在東門,一個在東南門,一個在南門……”


    我猛地抬起頭。“壞了!”


    九枝還不明就裏,又被我拉起來就跑。


    這裏距府衙不遠,我倆一路跑迴去,臨到大門口,突然看見一匹快馬從遠處衝過來,馬還在疾馳,馬上的人已經飛身躍下,高舉著腰牌,拚命衝進府衙。


    是有疾。


    我趕緊跟上去。他去的方向是謝將軍他們議事的屋子,銜玉把守在門外,看見有疾狂奔而來,心知有異,立刻打開門。


    有疾一頭撞進屋。“急報!將軍,出事了!”


    屋裏,謝將軍、雲卿和樓墨心正在商量著什麽,看見他都是一愣。


    “什麽事?”謝將軍站起來。


    有疾待要說話,卻先是一陣劇咳,兩滴血濺在他身前地上。


    “後軍……後軍來報,”他用力喘口氣,“自蒼州前來會合的千餘人,途徑平州長水關……被守將以防作亂之名,拒於關外,不予通行!”


    “於應物沒有帶我的令印嗎?”謝將軍問。


    “帶了,”有疾又喘口氣,“但……守將稱沒有兵部命令,軍馬一應不能過關,應物同守將起了衝突,險些……險些兵戈相見……”


    我不知道他們說的這個於應物是誰,估計是謝將軍手下別的副將吧。


    “眼下呢?”謝將軍再問。


    “眼下應物已帶兵撤出長水關地界,打算取道唐州,”有疾好不容易喘勻了,“但如此一來,這隊人馬必定趕不上在蒹葭河同我們會合了。”


    屋內死寂。


    我大概能懂,原本按照謝將軍籌劃,那一支玄衣軍這兩天就該在這邊和我們合作一處,一同渡河,這樣就是兵強馬壯,後麵就算有意外發生,也應付得來。


    但他們來不了,如果我們按原計劃渡河,往京城的,就隻有這五十人。


    謝將軍沉思片刻,忽然笑了笑。


    “諸位皇子,這便開始了啊……”他低聲說。


    “將軍的意思,這是我哪個哥哥做的?”雲卿問。


    “應該就是了。”謝將軍說。


    “會不會,隻是守將忠於職守?”


    “不會,”謝將軍搖頭,“長水關守將我了解,人浮於事,談不上什麽忠心耿耿,但卻是個見錢眼開的主,想必是收了哪個皇子的錢,於是在中途做些文章。”


    “那如今我們該怎麽辦?”雲卿又問。


    謝將軍想了想。“有疾,”他對有疾說,“你叫人快馬傳信,通知應物,他們還是原樣取道唐州,但不要往蒹葭河這邊走,直接經唐州入興州,到衍都東側等我們。”


    “順便告訴他,不要走小路,防止有人設伏,就大大方方地走官道,”他接著說,“沿途官員問起,就說身負宮中密令,誰敢阻攔,就地誅殺,出了事我擔著。”


    有疾領命。“那我等——”


    “我等照常渡河,”謝將軍說,“雖然就五十人,但也夠了。”


    ……就夠了?


    但他是將軍,我也不敢說話。


    有疾跑出去找人傳令。突生變故,屋裏眾人都有些緊張。“是我的錯,”雲卿說,“若我不想著迴京繼位,謝將軍和你的手下兵馬也不會陷於此等困境……”


    “殿下還不是皇帝,就不必忙著下罪己詔了,”謝將軍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困不困境,我倒不擔心,隻是委屈了樓相。”


    “不妨事,不妨事,”樓墨心擺擺手,“老朽這輩子,風裏雨裏都走過,這算什麽,若真遇到險況,老朽剛巧可以活動活動筋骨。”


    謝將軍又笑笑。“那便如此,殿下莫要多慮,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等照常起行。”


    “不行!”我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時機,“不能等了,現在就要走!”


    “現在?”雲卿愕然,“有靈,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這座城不對,”我說,“一兩句也說不清,總之此地不能久留,趁著天還沒黑透,我們要趕緊——”


    話沒說完,我就察覺到了異樣。


    周遭忽然暗了下來,一陣冷意悄悄爬上我腰身。


    這絕不是尋常的黑暗。雖然日頭經已西沉,但不可能一下變這麽黑,屋內原本點了兩盞燈,倏忽間,居然一點亮光都看不到了。


    不隻是我,屋裏外所有人都覺出來了。


    “這是——”雲卿摸摸身上,驚異地看我。


    “快走!”我喊道,“謝將軍,把府衙內你的人都聚起來!馬上出城!”


    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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