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腳夫猶豫了一下,含糊地說道:“得罪人了,被打傷了腿,剛才那個管事的是新來的,不知道這事,否則你們可要沾上麻煩了。”</p>


    停頓了一下,黃曆希翼地望著中年腳夫,說道:“能否麻煩您給引個路,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p>


    張小順想了想,點頭道:“好吧,不過你們得等一會兒,我先和管事的告個假。”</p>


    盡管心裏有所準備,但到了鬼市附近的窩棚區後,黃曆還是感到很驚訝,看似繁華的大都市背後,竟然有這樣髒亂的貧民區。</p>


    一座座長不過六尺,寬不過三四尺的窩棚裏往往住著一家子人。一個漢子,一個婆娘,再帶上一群孩子,擁擠著度過雨天和寒夜。天一亮,男人起身,全家便都要隨著起來,因為隻有那一件大衣服是被褥。男人們一般是從事拉膠皮、扛大個的工作,女人們則到處揀破爛,拾菜幫子,為準備下鍋的東西忙活著。她們不洗臉,不洗衣服,洗臉怕耽誤工夫,衣服是太舊了,洗後一擰就破,針線掛不住。孩子們也不閑著,或去幫著揀破爛,或去挨門乞討。</p>


    珍娘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顯然在為將來擔心。投靠親戚,是想得到幫助,可看這個樣子,原來的想法可要落空了。</p>


    張小順領著黃曆等人走到了一個破爛的窩棚前,衝著裏麵喚道:“大魁,在家嗎?”</p>


    窩棚裏麵含糊地應了一聲,麻袋片兒一挑,彎腰走出個人來。這人有一副高而瘦的身坯,肩胛上聳,脊背稍有點駝,細眯著的眼睛裏,掛著點兒血絲,撐著根木棍,走路一瘸一拐。</p>


    “順子,你又來看我了。”何大魁的臉上浮起絲笑容,緊接著他便看到了黃曆和珍娘,神色立刻戒備起來。</p>


    “大魁,這是你老家來的親戚,怎麽,不認識嗎?”張小順看著何大魁的神態,有些奇怪地問道。</p>


    黃曆開口說道:“是何叔啊,不知道張老鎖和您是怎麽稱唿?”事情總要問個明白,這是他一貫的謹慎性格,萬一這個何大魁隻是個重名呢!</p>


    “張老鎖,那是我表哥。”何大魁的眼睛一亮,仔細打量著黃曆,輕輕搖了搖頭,又將目光轉向珍娘,半晌有些驚喜地說道:“你,你是珍兒?”</p>


    珍娘愣了一下,在她記憶中並沒有這位表叔的印象,但對方怎麽會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有些囁嚅地叫道:“表,表叔,我是珍娘。”</p>


    哈哈,何大魁暢快地笑了起來,伸手在眉間一指,說道:“我見你的時候,你還小著呢,不過這顆痣還是沒變樣子。”</p>


    短暫的喜悅過後,何大魁立時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黃曆的相貌肯定與小鎖沒有什麽共同之處,而這侄媳婦突然來到天津,難道表哥家出了什麽變故?</p>


    “家裏出事了?你怎麽——這位是……”何大魁收起笑容,擔心地問道。</p>


    一句話勾起了珍娘壓抑許久的悲傷,眼淚不由得流了出來,哽咽著,話也說不清楚。</p>


    黃曆歎了口氣,自己也是當事人之一,這個時候還是盡快把事情講清楚,也好盡快商量出個安置辦法來。</p>


    何大魁聽著黃曆的講述,拳頭越攥越緊,眼睛越瞪越大,聽到張老鎖不幸死去,張小鎖掉落河中,九死一生時,不由得忿恨難平,嘿地一聲,拳頭重重敲在大腿上,罵道:“白家喪盡天良,兩輩人哪,兩輩人都毀在他們手裏。可恨,太可恨了……”</p>


    張小順聽著這悲慘之事,也是搖頭歎息不已,一副痛心的神情。</p>


    何大魁發泄了一番,稍微冷靜一些,才發現應該對黃曆表示感謝,同時也感到相當為難。自己現在的處境,比乞丐強不了多少,又添了兩口人,可怎麽活呀?</p>


    “黃兄弟,象您這樣言出如山的好漢,我何大魁打心裏佩服。”何大魁衝著黃曆作了個揖,誠懇地說道:“太謝謝您了。”</p>


    “何叔客氣了。”黃曆連忙伸手去拉,說道:“知恩圖報是本分,我這條命還是張老伯和張小弟所救呢,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麽。”</p>


    “一碼歸一碼,這道謝是應該的。”何大魁堅持著行完禮,有四下瞅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看這樣子,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真是——”</p>


    是啊,實在是太寒酸了,黃曆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他連忙表示不在意,並把自己的箱子當作板凳坐,以減輕何大魁的尷尬。</p>


    唉,何大魁歎了口氣,訥訥地說道:“見到親戚本是件好事,可我那表哥和侄子——,再看看我這光景,有些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啊!”</p>


    黃曆很理解何大魁的心情,現在他是自身難保,又有親戚來投靠,可謂是雪上加霜,作為長輩,卻沒法盡到責任,愧疚的心情在所難免。</p>


    “何叔,聽說你得罪了人,被打壞了腿,到底是怎麽迴事呀?”黃曆找了個話題,自己這麵的情況介紹完了,也該聽聽何大魁的遭遇了。</p>


    何大魁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我那個臭小子,年紀輕,脾氣強,得罪了腳行的混混幫。我一看不好,就打發他逃跑,可我這把老骨頭就得遭罪了!”</p>


    “那些混混兒也是欺人太甚,但凡有條活路,誰肯受那些王八蛋的氣。”張小順氣唿唿地說道:“怎麽,強嘎子還讓人看著你們嗎,這都多長時間了。”</p>


    何大魁搖了搖頭,不太確定地說道:“誰知道呢,以前看得緊,現在興許忘掉了。”</p>


    “怎麽,還被看管起來,走動不得了?”黃曆疑惑地問道。</p>


    “嘿嘿,正主跑了,他們就拿老幼婦孺撒氣唄!”何大魁幹笑了兩聲。</p>


    這時,何大魁的老婆和三個孩子迴來了,手裏破破爛爛兒拿了一堆,介紹寒喧,又是一陣忙碌。</p>


    何大魁鑽進窩棚,再出來時手裏拿了一塊洋錢,遞給老婆,低聲說著什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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