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一道掌氣拍下,攔截了他的前路:“阿彌陀佛,請施主不要在別人家裏亂走。此處陣法,關係雍城幾萬性命,還請施主退出。”


    “在下無意與天佛門結怨,一開始我便說了,隻是為了帶迴本門派犯了大錯的弟子。剛巧,在下此時已經察覺到了弟子的氣息,就在大師身後的木屋裏,那名叫做言歡的女弟子。把言歡交予我,在下便自行離開。”原時澤也確實無意跟行知糾纏。


    這個和尚很強,修為不亞於他,而且對方修習過鍛體的相關功法,真要打起來,他的輕劍,不僅討不得好,兩敗俱傷的情況下,他更有可能是傷勢嚴重的那個。


    這件事,顯然不合算。


    至於那個黑衣少年,隻要言歡到了他手裏,不怕他不找來。


    英雄難過美人關,言歡自小一無是處,沒想到長大了,這副皮囊倒是難得一見的美貌,還算有用。


    說話之間,原時澤身形飄忽,即刻就放棄了與行知正麵對抗,向著言歡所在的方向瞬移了過去。


    哪怕以卵擊石,言歡也並未打算坐以待斃,她修為不夠,早早準備好了無數的符籙丹藥以及微型陣法,無論如何,她也得在原時澤手底下撐過兩刻鍾。


    就在原時澤即將靠近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似龍吼,又似鳳鳴,引得天地共鳴,方圓百裏之內,瞬間一片寂靜,所有生靈,在這一刻,仿佛集體失聲。


    地麵震顫了幾下,天空中出現轟隆雷響,像是天材地寶出世之前的異象,共鳴之下,震得所有修士,都難以動彈一步。


    原時澤被那道聲音逼退了幾步,也是大吃一驚,目光落在言歡身上,看了不過幾秒鍾,頓時雙目刺痛,血淚順著眼角流下。


    他連忙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停留,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差點跪倒在地,轉身往外逃命。


    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一隻金色神獸,擋在了言歡跟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雖然隻是一個虛影,但那股強大的氣勢和威壓,讓他難以直視,心中惶恐,根本提不起對峙的心。


    行知沒有去追,他也感受到了來自天地的威壓之力,腳下難以動彈,又憂心言歡,恢複行動的第一時間,就轉頭去看她:“施主——”


    言歡站在那裏,捂著肚子,臉色發白:“我可能,要生了……”


    行知再次愣住。


    他稍懂醫修,但卻不會接生啊……


    逃奔到小木屋陣法外圍的原時澤,七竅流血,雙眼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隻能憑借聽覺和嗅覺,來判斷周邊的一切,隨即,他就感覺到了一股陰森的寒意,伴隨著一個不甚清晰的聲音,針紮般刺入他的大腦皮層。


    “傷……害……歡……歡……都……得……死……”


    作者有話說:


    崽:我那個不中用的爹。


    神司:???


    第30章


    ◎慈悲城,那是他給神設下的,第一個陷阱◎


    第一次與死亡麵對麵,原時澤內心的恐懼難以言喻,但又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他好像,也曾有過一次這樣驚險的經曆。


    後來怎麽脫困的來著?


    想不起來了……


    眼下他也來不及多想,強迫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將心思轉迴到現狀上麵來。


    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反而能夠更快地思考了。


    追逐而來的這個東西,是鬼修,修為不低。比起普通修士,鬼修的進階異常艱難,能夠活到元嬰期的鬼修,基本可以相當於人族的大乘期了,也就是,鬼王。


    若是真的,那他幾乎不可能是對手。


    原時澤很快明了狀況,也沒有張皇失措,迅速思考著該如何保命,手上的動作也一點兒都沒慢,閃躲鬼氣攻擊的同時,又從儲物袋裏拿出來各種高階符籙丹藥,一邊往鬼修身上扔,一邊服下丹藥。


    瞬間他就感覺到了,鬼氣的侵蝕逐漸變得緩慢了。


    片刻的喘息,原時澤就抓到了機會,沒有絲毫戀戰,扔下一堆高階符籙,拖慢鬼修追上來的速度,自己則在身上黏了兩張疾行符,迅速躍出了陣法範圍。


    進入之前他就認真觀察過這個陣法,也確實不想跟天佛門結仇,所以並未破壞陣法的完整性,現在他十分慶幸自己走一步看三步的謹慎,這個陣法原本就是為了隔絕鬼氣,也是為了困住裏麵的東西,隻要他出了這個陣法,就安全了!


    果然,就在他感知到森森寒氣不再包裹全身的時候,身後的嘶吼聲,也仿佛是從遙遠天跡傳過來,不仔細聽,幾乎都聽不到了。


    原時澤並沒有放鬆警惕,視力依舊模糊,離開之前他被鬼修撓了一爪子,濃厚的鬼氣循著傷口沁入體內,五感也受到了影響,他必須得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


    踉蹌著走出去幾百米,就聽到了熟人的聲音:“難得見到劍尊如此狼狽,這是招惹了什麽?”


    他的語氣戲謔,帶著惡意的嘲諷。


    原時澤卻絲毫沒有生氣,他的心情格外平靜。或許是鬼氣讓他的五感變得遲鈍了,也或許是,他已經能夠接受自己暫時的失敗了,知道情緒外泄對他不僅無用,還容易讓他出現錯誤判斷,所以,口舌之爭還是省下為好。


    “找個安全的地方,我需要療傷。”原時澤直接說道。


    鱗君輕笑一聲,帶著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也想過要不要落井下石,但剛剛那道仿佛來自雲端的聲音,以及天地威壓之力,很明顯跟這個地方脫不開幹係。森森鬼氣籠罩,他可不敢擅闖,隻能從原時澤嘴裏獲得一星半點的消息了。吃了這麽大的虧,要麵子的劍尊,必然不會輕巧放過。


    原時澤離開後,濃霧凝聚而成的灰色人影,依舊站在陣法邊緣,盯著逃離出去的人,遲遲不肯離去。他知曉那個人,是來傷害歡歡的,要是不殺了他,以後他肯定還會來傷害歡歡。


    但是他沒有時間了,他能感覺得到,自己快要消失了。這份苦痛,也快要終結了。


    而且,能夠在消失之前,見到歡歡,他已經很滿足了。那些無盡苦痛的日日夜夜裏,都是因著言歡帶來的那份喜悅,他才能保留著最後的一分意識,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墮落成鬼王。


    那樣,歡歡也會不喜歡他了。


    再也察覺不到原時澤的氣息之後,鬼王也轉過身,迴到了小木屋附近,繼續在暗處悄悄看著言歡。


    小木屋裏,言歡的肚子一陣一陣地墜痛,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往下墜落一樣,就算沒有懷過孕生過孩子,她也能清晰得知,孩子要出生了!


    行知看上去比她還要緊張:“言施主,你還好嗎?”


    言歡深深唿出一口氣,卻不敢用力唿吸,兩隻手緊緊抱著肚子,找了個地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過去,然後坐了下來,稍稍往後仰了仰,靠著小木屋的牆麵。


    這個姿勢也並沒有舒服多少,言歡卻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站著,萬一孩子突然掉出來了,豈不是得摔著?


    看她連唿吸都困難,行知更是緊張不已,沏茶的時候手都在抖。


    不僅僅是因為要麵對一個小生命,還因為這個孩子,尤其重要,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行知的腦子裏,反複出現這個信息。


    這是天佛門的天衍術法所帶來的直覺,既然一再提醒他,就更加說明,這個孩子的重要性。


    “喝口茶。”行知將靈茶遞了過去,又拿出來兩個微型聚靈陣和高階防禦陣,快速啟動,然後才繼續說道,“貧僧不曾見過婦人生產,隻在典籍中看過,多少記得一些。若是哪裏不舒服,言施主可告知於貧僧。”


    言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也看過不少生孩子的視頻和書籍,但到了此刻,根本毫無用處。她倒是有很多力氣,還有萬年靈髓,但是她不知道要怎麽用力,也不知道該什麽時候用力,她現在甚至都不敢動作稍微大一點,她怕傷到孩子。


    身體一感覺到冷,言歡便拿出來靈髓,喝一滴。


    寶寶很喜歡萬年靈髓,喝飽之後她都能察覺到,寶寶的心情非常好,也會活潑許多。


    言歡感受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手掌心覆在肚子上,心裏跟他說著話:“寶寶加油哦,娘親和爹爹都在等著你哦。”


    鬧騰了一會兒,小寶寶突然又安靜下來了,像是睡著了。


    言歡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再等到他有任何動作,自己也有點撐不住了,便跟行知說道:“我要先休息一會兒,勞煩大師。”


    行知愣了一下:“先不生了嗎?”


    言歡笑了起來,迴道:“這不好說,大概還是要生的,但是現在,寶寶還沒準備好,也可能是沒力氣了,得睡一覺。”


    行知愣愣點頭:“原來如此。”


    言歡抿了抿唇,抱著肚子,閉上了眼睛,心裏祈禱著,希望天亮之前,能夠見到宴塵筠,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等待小寶寶來到這世上。


    想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擔憂,慈悲城秘境深處,也不知道找到源頭了沒,淨化過程進行的如何了……


    就算沒有親眼見到鬼王,看這周邊森森的濃鬱鬼氣,言歡也知道,這絕不是輕鬆的事情。淨化相當於對衝和包容,想也知道,須得修為遠高於對方,才能順利完成。


    他們這邊雖然進去了五個人,但以數量取勝,真的保險嗎?


    言歡腦子裏沒有停歇,越想越覺得累,然後,就真的睡著了。


    進入秘境的第一時間,宴塵筠就察覺到了要害——所有的鬼氣,都是從一個地方溢出來的。


    一行人也毫無異議,直接向著鬼氣的來源尋了過去。越是往裏走,就越是艱難,鬼氣森森,濃鬱的像是將整個慈悲城泡成了一座鬼氣桑拿城。


    隨著唿吸,難免有鬼氣侵蝕入體,哪怕一行人修為都不低,這一路走來,也並不輕鬆,等找到鬼氣源頭時,有兩人已經臉色發黑了。


    雲尊拿出來一瓶丹藥,分發給幾人:“聊勝於無,這麽濃重的鬼氣,必須得速戰速決。”


    宴塵筠受影響最小,便四處看了一下,很快便發現了蹊蹺:“這裏是個泉眼,所有的鬼氣,都是從這底下湧上來的,我先下去看看,若是能破壞下麵的東西,說不定就解決了。”


    雲尊立刻說道:“我跟你一起。”然後又看向天佛門幾位弟子,“勞煩幾位大師在此顧守,若是發生別的變化,第一時間與我們聯係。”


    行夜應道:“便如雲尊所言。”


    宴塵筠和雲尊從霧氣湧出之處的地縫中,鑽了進去,一路往下墜落,待到再次著地的時候,就看到了新的陣法。


    兩人對視一眼,分別從不同方位去查探。


    “跟秘境外圍的陣法出自同源,應當是為了困住什麽東西。”


    “破開看看?”


    雲尊點頭:“小心鬼王。”


    宴塵筠淡淡迴道:“若是真的成了鬼王,一旦他醒了,這個陣法也困不住他。”


    雲尊也是如此想的,看這濃鬱的森森鬼氣,距離鬼王醒來已經不遠了。


    宴塵筠眸子忽閃了兩下,看向陣法內。他感覺有點奇怪,鬼王應當是早已經醒來了,但卻一直主動自困於此,沒有動彈過。難道說,他還留存部分理智,不願意傷害外麵的人?


    然後,宴塵筠不自覺地,就又想到了那個一直企圖唿喚言歡的聲音,心裏更加忐忑。


    雲尊一抬眼,就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再次開口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鬼王的出處?”


    宴塵筠也看向他,沒有作聲。


    雲尊又道:“或者,我換個說法,你都察覺到了什麽?到了這時候,再隱瞞毫無意義。”


    “那你想知道什麽?”


    雲尊輕笑:“不用對我如此戒備,若我真的想要對你們不利,就不會等到現在。”


    宴塵筠看著他:“我從未懷疑你,也無人能在我和紅紅麵前偽裝的如此完美。我隻是在想,你為什麽這麽好心?你想要什麽?”


    雲尊又笑了起來,眯了眯眼,一派閑適:“我想要一個真相。”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裏,全都是假的。我的記憶,像是被什麽人偷走了。”


    宴塵筠一愣,隨即明了,也不再隱瞞:“還不是十分確定,唯有一點——鬼王的力量,與我同源。”


    這一點倒是始料未及,雲尊很明顯地遲疑住了,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問道:“那要如何淨化?你能收迴這部分力量嗎?”


    宴塵筠也在思索這件事:“就算要迴收,也得先淨化才行,那已經是完全的鬼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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