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爾踩著從人偶體內掉落的破碎零件和被血液染紅的地麵走向林灼,他以為林灼的意思就是同意讓他給她治療,於是走近後他抬起了一隻手,手心凝聚起光元素,慢慢靠近林灼胸口的傷。


    他沒有給混血治療過,也不知道半血族的林灼能否接受光元素的治療,但看林灼沒有拒絕,他也就沒有停下。


    光元素融進傷口,一點點將林灼破損的心髒和皮肉恢複原樣。


    治療需要時間,巴德爾在這個過程中不止一次困惑自己為什麽突然變得跟阿比斯一樣膽小,明明早前知道林灼的強大時他也不曾感到過畏懼,依舊該怎麽騙就怎麽騙。可眼下他卻完全無法用原來的心態去麵對林灼。


    他不喜歡這樣。


    他試圖把自己的心態調整迴來,他被人偶從武力上碾壓時都沒怕過,憑什麽要在林灼麵前展露畏懼與順從。


    高傲的本性一點點複蘇,治療完畢,巴德爾正準備收迴自己的手,卻被林灼一把抓住手腕。


    “唔!”巴德爾沒忍住發出吃痛的聲音。


    人偶為了鎖定他的形態,防止他切換成阿比斯化作死氣逃脫,在他身上打入了好幾根銀白色的釘子。


    他試著拔過,根本拔不掉,也就沒再理會。


    反正他和阿比斯對這具身體的使用時限是不會改的,那是父神給他們做出的設定,和混血隻能展現兩種種族特征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就因為祂是創世神,所以祂能依照自己的喜好決定一切。


    此前教會也想過許多辦法,隻為讓巴德爾徹底擁有身體的使用權,可都沒用,這些釘子肯定也不會例外,等時間到了就會被父神定下的規則融掉。


    其中兩根釘子就釘在巴德爾的雙手手腕上,林灼伸手一捏就捏到了釘子,釘尖隨著林灼的力道在肉裏刺得更深,巴德爾不痛就怪了。


    “鬆手。”巴德爾說。


    林灼微微鬆開力道,巴德爾想把自己的手腕從林灼手中抽迴來,卻在手背擦過林灼的掌心時,又一次被用力握住。


    “阿比斯出不來,”巴德爾聽到林灼問:“是因為這些釘子?”


    巴德爾心裏升起不妙的預感:“你要做什麽?”


    林灼用另一隻拿著長劍的手去摳釘子,結果也是摳不出來,反而把巴德爾疼得夠嗆。


    “弄不出來就別弄!”巴德爾埋怨的話語剛落,林灼將長劍變成短匕首,猛地刺向巴德爾的手腕。


    一個小小的黃色魔法陣猛然從釘子上浮現,擋下了匕首的尖端。


    林灼沒有鬆手,一點點加重力道,很快魔法陣上就出現了裂紋,以匕首尖端的接觸點為中心,向四周蔓延,最終啪地一聲碎裂。


    這之後再去拔釘子,釘子就不再像長在肉裏那樣難拔,輕輕鬆鬆就取出來了。


    第一枚釘子被林灼隨手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問巴德爾:“還有嗎?”


    林灼的視線在巴德爾身上掃過,巴德爾在直覺的警告下,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


    此外還有四顆釘子,分別在巴德爾的兩邊鎖骨以及肋骨下方。


    那件飽受摧殘的校服被解開,林灼一手撫在巴德爾微涼的皮膚上,一手握著匕首,麵無表情地砸碎一個又一個魔法陣,將釘子一顆顆拔出,然後抬頭看向巴德爾,露出一臉“你怎麽還在”的困惑表情。


    很快這個表情就散了。


    阿比斯重新出現在林灼麵前,用力地抱住了林灼。


    看到林灼的屍體時有多崩潰,此刻的他就有多高興,他感受著林灼的鮮活,什麽龍鱗,什麽獸紋,統統都被他拋到了腦後。


    林灼也伸手抱住阿比斯,雖然心跳慢慢降了下來,臉上的獸紋也已經消失不見,可兩顆心髒還是在一起跳動,無法馬上迴到原來的狀態。林灼隻能用這個擁抱,來緩解嘈雜心跳帶來的暴躁情緒。


    “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朱蒂的聲音響起,她很小心地控製了自己的音量和語氣,但在空曠寂靜的洞窟裏,還是顯得格外響亮。


    混血冒險團站在林灼被人偶捅刀子的那條石道口,看著解開了上衣和林灼抱在一塊的阿比斯,反應各異。


    朱蒂和半人魚都很不好意思,一個紅了臉,一個別開了眼。半龍族則是一臉平靜,潘甚至吹了聲口哨。


    他們醒來後就發現林灼和阿比斯不見了,還發現朱蒂手上係著一條光線。


    他們順著光線找來,誰知光線半路就斷掉了,他們猜測可能是留下光線的林灼遇到了危險,切斷了魔力供給導致光線斷裂。他們也想快點趕過來,可沒有光線指引,他們在石道裏走岔了路,直到聽見打鬥的聲音才找到附近。


    後來打鬥的聲音停下,他們又不得不慢慢摸索,等來到這一切都已經結束,隻剩下擁抱在一塊的林灼和阿比斯。


    為了緩解尷尬,朱蒂一副才剛發現洞窟頂端有裂口的樣子,語氣僵硬道:“哇!這裏有出口!我們可以從這裏出去嗎?”


    阿比斯早就被林灼練厚了臉皮,他很平靜地把校服紐扣重新扣上,迴說:“出不去。”


    上麵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冒險團四人試了一下,果然不行。


    “好吧,看來還是得繼續找出路。”潘雙手叉腰,一臉遺憾。


    半人魚略一斟酌,還是決定問一下林灼和阿比斯:“地上這個人偶是怎麽迴事?你們和它打起來了?”


    因為人偶的頭被劈成了兩半,碎得不成樣子,他們都沒發現人偶和雙法聖之一的費德裏科長得一模一樣。


    他們隻認出人偶的衣服是王庭騎士團的製服,因為法聖費德裏科就是王庭騎士,聖都有一座他的銅像,銅像上的衣服就是如此,沒有人會認錯。


    阿比斯看出林灼心情不好,就替她開口,說:“這個人偶想把我扔進那條地裂縫,林灼救了我。”


    “嗯……那這個人偶會不會就是來到這裏的人都無法活著出去的原因?”朱蒂猜測。


    半人魚:“那現在它死了,隻要再找到出去的路,或許我們就可以嚐試統計一下裂縫通往第五層的概率。”


    冒險者,果然都是一群在作死大道上狂奔的生物。


    阿比斯蹙眉:“不止是它,這裏還有別的東西,我勸你們以後還是別再來了。”


    “嘿,別這樣。”聽阿比斯關心他們的安危,潘立馬確定眼前這個亡靈就是不愛說話,性格甩林灼三百條街:“它能被打敗就說明這裏的東西並非無法戰勝。”


    阿比斯不想再解釋,也不想他們和深淵底下的神族扯上關係,於是他張口,對著眼前四個混血說——


    【不許再來這裏。】


    “你說什麽?”


    朱蒂四人聽不懂神語,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言靈的影響,隻是在離開這裏後,他們再也提不起到這來探險的念頭,他們沒想過這是神裔對他們的命令,還以為自己是被其他神秘又危險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顧不上這裏。


    阿比斯:“我大概知道怎麽能離開這裏。”


    朱蒂:“真的?”


    阿比斯心念一動,朱蒂四人身後驀然出現一條空間裂縫,二話不說就把他們四個吸了進去。


    神族能操控荒蕪之地的空間裂縫,覺醒了神格的阿比斯當然也可以,甚至把出口定在了荒蕪之地第一層的邊緣,就是操作起來有點吃力。


    “走吧,我們也離開這裏。”阿比斯拉著林灼走近裂縫的吸力範圍,然而他沒能如願,裂縫在他靠近的瞬間就消失了。


    空蕩的洞窟,就隻剩下林灼和阿比斯。


    林灼:“怎麽迴事?”


    阿比斯撫上胸口,蹙眉道:“好像是因為有了神格,沒法穿過空間裂縫。”


    荒蕪之地是創世神給神族打造的牢籠,其他種族在這最多就是用不了掃帚和傳送陣,神族連空間裂縫都進不了。


    所以他們還得繼續留在這尋找出路?


    早知道就不那麽快把冒險團弄走了。


    阿比斯想著,神族幸災樂禍的聲音又一次出現——


    “你走不掉的。”


    “沒有神能踏出荒蕪之地。”


    “你還是被困在了這裏。”


    “真好,我們喜歡這個結局。”


    神族歡快愉悅的聲音迴蕩在洞窟裏,林灼蹙眉,稍稍平息的煩躁又開始在內心升騰。


    就在這時,巴德爾提出了一個猜想:“反過來講,要是沒了神格,或許就能出去。”


    巴德爾用的是“或許”這個詞。


    因為他也不確定放棄或毀掉神格後是否真的能離開這裏,萬一不行,他和阿比斯將在失去神格的同時,失去自由。


    阿比斯跟巴德爾向來不對付,但在這件事上,他們難得達成了一致。


    這一刻,他們的心態很難說是為自由賭上了神格,還是以自由為借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拋棄神格。


    一塊圓球形狀的多麵體寶石自阿比斯胸口浮現,那塊寶石的顏色很奇怪,因為隨著角度變換,不同的切割麵上會呈現黑與白兩種截然相反的色澤,兩種顏色如光與影般彼此依存,界限分明。


    寶石與阿比斯之間連著一條細線,當阿比斯握住寶石,忍著疼往外撕扯時,細線開始不斷增多,每當斷掉一根,就會另外再連上幾根,期間阿比斯的狀態也開始不穩定,時不時就會切換成巴德爾,可帶來的痛苦卻絲毫沒有減少,疼到後來他們甚至無法再用力,隻能向林灼求助。


    “幫幫我,林灼。”阿比斯對林灼說。


    期間神族的聲音沒有再出現,祂們因為阿比斯和巴德爾的決定陷入了奇怪的混亂,導致他們各說各的,根本無法統一聲音。


    林灼也沒跟阿比斯掰扯什麽風險,就算丟棄神格後他們還是無法離開又怎樣,阿比斯已經做出決定,而且她現在也沒有耐心去替別人進行思考與權衡。


    想做什麽,去做就對了。


    溫度略微有些高的掌心握住了那塊被無數絲線牽扯的寶石,林灼用力的瞬間,阿比斯和巴德爾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兩人形態不停切換,就跟出故障的機械一樣。


    任誰看了都會心疼他們所遭的罪,唯獨林灼不太能共情他們,因為林灼一直都活在痛裏,雖然每次都會被痛苦影響情緒,卻很難再因此升起類似憐憫或心疼那樣柔軟的感覺,更多的是暴躁,還有想要宣泄的急切。


    所以她並沒有像個合格的戀人一樣出聲安慰阿比斯,直到阿比斯——或者說巴德爾,因為疼得失去了理智,下意識用手抓住了她的手,想讓她停下,她才開口:“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斷裂的絲線也來越多,痛苦也開始成倍上升,汗水打濕了他們的頭發和衣服,他們唇色慘白,不知道是咬到了舌頭還是口腔內壁,唇角滲出血來,就連瞳孔也開始渙散。


    之後他們連站立都無法維持,跪坐在了地上。


    林灼跟著坐下,手上的力道卻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


    “林灼……”阿比斯痛苦地喚著林灼的名字,最後一個音因為形態切換,轉成了巴德爾的聲線。


    林灼總算問他:“要停下嗎?”


    阿比斯和巴德爾眼裏都浮現了迷茫,然後他們都搖了搖頭,艱難道:“不……”


    他們寧可賭一把,就算結局是同時失去神格和自由,也不要就這麽乖乖留下,像深淵底下的神族那樣被囚禁於此。


    林灼又說:“穩定一下形態。”


    雖然不知道林灼要做什麽,但他們還是照做了,因為腦子疼得一片空白,他們倆都沒有多想,最後穩定在林灼麵前的形態是巴德爾。


    林灼毫不遮掩自己的偏好:“我是說穩定成阿比斯”


    慘遭嫌棄的巴德爾:“……”


    銀發天族被黑發的亡靈所替代,林灼一手繼續撕扯神格,一手按倒亡靈,將亡靈的痛唿都吞進了口中。


    阿比斯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痛苦中用力地索取著林灼的氣息。


    這個辦法確實不錯,唯一的缺點是現在的阿比斯根本沒法控製自己的力道,好幾次牙齒都咬破了林灼的嘴唇,嚐到血腥味後除了愧疚和懊惱,還有怎麽都抑製不住的渴望,舔舐起傷口來也說不好是道歉,還是想弄開傷口品嚐更多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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