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老師剛想說塞繆爾可能已經睡了,病房裏就傳來塞繆爾的聲音:“請進。”


    聲音斯文柔弱。


    好吧,他還沒睡,醫務室老師聳聳肩,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灼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她麵對著門板,垂下眼頓了幾秒才抬手,推門而入。


    考慮到塞繆爾是學校的教師,醫務室這邊給他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


    林灼一進去,就看到一個亞麻色短發的男人倚靠在床頭,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身上,越發突顯他的單薄和瘦弱。


    塞繆爾——林灼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是在狂歡之城,她趁學校放假,偷拿孤兒院某個修女藏起來的傭兵徽章去接傭兵公會的任務,想給自己賺點零花錢。


    那時的她年紀還太小,實力也不夠強大,可她幸運地完成了公會的任務,還認識了一對喜歡到處冒險惹事的獸族雙胞胎。


    通過交談,林灼發現這對獸族雙胞胎是自己父親從學生時代起就很要好的朋友,此前林灼從未見過他們,他們也不知道弗雷的女兒貝利爾有了另一個名字叫“林灼”。


    林灼隱瞞身份和他們一塊在狂歡之城鬧騰,還在他們闖禍的時候伸出了援手,獲得了他們的信任。


    那會兒的林灼年紀小進不了酒館,雙胞胎幫忙把她帶進去,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能嚐一嚐酒的味道時,壞心眼地往她麵前放了一杯熱牛奶。


    林灼氣唿唿地喝著牛奶,看著雙胞胎跟酒館裏其他人談天說笑打牌拚酒,終於在他們喝醉後,從他們口中聽到了有關自己父親的事情,以及“塞繆爾”這個名字。


    “塞繆爾除了倒黴什麽都好。”


    “愛替人操心也算缺點吧。”


    “那倒是,心善又倒黴……但凡缺一樣,他也不會這麽早離世。”


    “離世的原因?他救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用自己的生命。”


    “那孩子現在過得也不好,我真不懂這有什麽意義。”


    雙胞胎提供的線索不多,但還是給了林灼調查的方向。


    林灼返校後又問了許多人,得知塞繆爾確實是個心地善良又倒黴的人,並且還給過她父母不少幫助——


    當年弗雷在毒瘴森林錯失龍骨,丟掉了拯救自己媽媽的機會,痛苦不堪的他不敢迴家,險些又錯過了他媽媽的最後一麵。


    是塞繆爾不厭其煩的勸說讓弗雷迴了家,沒有叫他留下更深的遺憾。


    後來公爵離世,精靈一族的重擔一下落在剛畢業的弗雷身上。伊露麗不惜違背家族的意願也要嫁給弗雷,和弗雷一起共渡難關,這期間依舊是塞繆爾在背後給予他們支持和關心。


    可以說,塞繆爾是看著弗雷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


    “甚至就連你也不例外。”彼時已經繼承爵位的女伯爵阿達拉對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林灼說:“懷上你的過程對伊露麗而言是一場噩夢,她本不想要你,是塞繆爾讓她接受了你,可惜塞繆爾最後因你而死,不然一切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真像伊露麗所說,林灼的存在隻會給人帶來不幸,那麽第一個被林灼害死的,毫無疑問就是勸伊露麗生下孩子的塞繆爾。


    “晚上好。”病床上的塞繆爾合上手中的書,朝林灼打了聲招唿:“你就是林灼吧?”


    林灼看著塞繆爾,心情意外的平靜。


    可能她就是天生的壞種,所以在知道那一切後,她對已經故去的塞繆爾沒有任何感激與愧疚,隻有恨,恨他為什麽要多管閑事,讓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對於塞繆爾的孩子——那個從小就住在精靈公爵的城堡裏,因為病弱拖了好多年才入學的男孩——她也沒有補償對方任何的關照與愛護。


    要不是因為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這股恨意大概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至於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她隻想讓莉莉絲活過來,這期間要是能好好欣賞弗雷痛苦的模樣,她非常樂意為此去做些什麽。


    “你知道我?”林灼給門留了道半掌寬的縫,隨後走到病床邊,把床邊的椅子拖到床尾,然後才坐下


    塞繆爾微微一愣,他不太理解林灼為什麽要和他拉開距離,但他沒有多問,而是迴答林灼:“弗雷和我說起過你。”


    林灼心想果然,這個時期的弗雷跟塞繆爾的關係已經超越了尋常師生。


    他們更像朋友或兄弟,因為塞繆爾的年紀比雙胞胎大,弗雷遇到困擾時也經常會來征求塞繆爾的看法。


    所以林灼在校醫務室的窗戶外麵看到了大半夜違反校規跑來這的弗雷。


    他肯定是聽說了塞繆爾在病房裏被窗戶玻璃劃傷的事情,特地來看望他。


    這可真是太好了。


    “校長讓我來跟你道歉。”林灼放慢了語調,磨磨蹭蹭地說著廢話,等待弗雷繞過醫務室的老師,潛入二樓病房找到這,“要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弗雷砸傷。”


    塞繆爾的性格和其他人說的一樣,心善到了極致:“不完全怪你,我本來就受了傷,現在能好好休息也挺不錯的。”


    “不過……”他的語調越發柔緩,仿佛做錯的不是林灼而是他:“你出手攻擊學生的行為確實有些嚇人——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後能想清楚再動手,避免傷及無辜,畢竟學校還是很安全的,不需要把神經繃得太緊。”


    林灼:“我原來也不在學校生活。”


    “看出來了,你原本是做什麽的?”塞繆爾微笑著問。


    林灼:“傭兵。”


    塞繆爾點點頭,表示理解:“那確實是個危險的職業。”


    林灼跟塞繆爾聊著,終於在耐心耗盡之前,透過自己留的那道門縫,看見了一抹悄悄靠近的身影。


    一切都跟林灼預料的一樣,她微微垂下頭,免得被塞繆爾看到她臉上詭異的笑容:“我聽說,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傷?”


    ……


    “你可以明天再來。”同樣在大半夜被打擾的古爾薇格打著嗬欠讓茶壺給弗雷的父親——精靈公爵克洛裏斯沏了一杯茶


    克洛裏斯隨便往那一坐就詮釋了什麽叫“優雅霸氣”,但這無法掩飾他的不滿:“我的兒子遭受到了來自教會的威脅,你讓我明天再來?”


    古爾薇格很頭疼,上次這麽頭疼還是在去年弗雷被水妖咬傷腿的時候,當時還在跟兒子鬧別扭的公爵大人不肯去醫務室探望傷患,跑來她這喝茶,還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覺得鏡湖對學生而言太危險了,不如填了吧。”


    當然她駁迴了克洛裏斯慘無人道的建議,但這足以看出克洛裏斯在護兒子方麵根本沒有底線。


    古爾薇格:“沒有證據證明那隻無核龍是衝著弗雷來的。”


    克洛裏斯:“無核龍攻擊學校的時候,我們的聖子殿下在學校嗎?”


    古爾薇格:“……”


    不在,不僅巴德爾不在,原本應該在教室裏上課的阿比斯也因為教會有事需要巴德爾,而跟學校請了一下午的假。


    巴德爾和阿比斯是同一個人的秘密克洛裏斯並不知道,古爾薇格也不會告訴他。


    因為這個秘密對教會影響太大,公爵掌控的議院又與教會不對付,所以哪怕她和公爵夫人關係匪淺,她也不會把學生的秘密說出去,讓那個學生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古爾薇格輕歎:“我這就叫人把弗雷帶過來,你跟他好好說說,讓他撤迴參加校外活動的申請。”


    克洛裏斯:“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


    正在交談的兩個人並不知道,經曆過下午巨龍襲校的弗雷大半夜不睡覺,偷跑去了校醫務室。


    沒耐心等到明天——這點父子倆還真是格外的相似。


    弗雷憑借多年來違反校規的經驗潛入二樓病房,剛靠近塞繆爾所在的病房門口,就聽到了林灼的聲音——


    “我聽說,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傷?”


    她怎麽在這?弗雷感到意外和煩躁,林灼下午說的那些話至今還影響著他,或許他大半夜非要來一趟,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跟塞繆爾吐吐有關林灼的苦水。


    弗雷警惕地看了看走廊兩邊,想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林灼離開再進去找塞繆爾。


    “我也去過那。”準備藏到隔壁病房的弗雷還沒來得及抬腳,就聽見林灼說,“雖然危險,但好東西不少,我就曾經在那弄到過一塊雷龍龍骨,可惜後來遇上意外又被搶了。”


    塞繆爾感到不可思議:“雷龍龍骨?你確定?”


    林灼:“當然,雖然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為什麽會出現龍骨,但我想這次跟著學校再去一趟,說不定運氣好,還能弄到什麽值錢的東西。”


    弗雷定定地站在病房門前,此刻的他腦子裏就剩下一個念頭——


    他要去毒瘴森林。


    第二十三章


    弗雷心底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馬離開學校前往毒瘴森林,為自己的媽媽尋找到能夠救命的良藥。


    另一邊,去宿舍找弗雷的老師發現弗雷大半夜沒有待在宿舍,而是違反學校規定外出夜遊,很快就根據弗雷舍友說漏嘴的線索找到了校醫務室。


    可因為弗雷心裏這團火燒得太旺,導致他絲毫沒有違反校規被抓的心虛,被送到校長室看到自己的父親時,他更是高興地差點要跳起來。


    “爸!毒瘴森林有雷龍龍骨!”他對克洛裏斯說,期待著克洛裏斯也能為這個消息感到興奮。


    可結果讓他意想不到。


    聽到這個消息的克洛裏斯雖然意外,但卻非常冷靜,冷靜得有些異常,甚至沒有跟他確認消息是否可靠從何而來,而是幹脆利落地告訴他:“你不能去。”


    弗雷以為克洛裏斯隻是擔心他的安危,連忙保證:“我當然不會給你們添亂,所以你們什麽時候出發?找到了能第一時間告訴我嗎?”


    克洛裏斯麵對自己兒子充滿了期待和希望的眼神,很想告訴他雷龍龍骨已經找到了,甚至他的媽媽也已經接受治療脫離了危險。


    可與林灼定下的契約限製了他,他不能用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手段讓弗雷知道這件事,隻能繼續欺騙弗雷,安撫他:“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撤迴參與校外活動的申請,乖乖待在學校,或者……”跟我迴家住一段時間。


    “或者”之後的話克洛裏斯說不出來,因為他很清楚,隻要弗雷迴家就會看到已經得到龍骨完成治療的媽媽,所以讓弗雷迴家也算違反他與林灼之間的契約。


    這個契約不是無期限的,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瞞著弗雷。


    克洛裏斯的異常讓弗雷心底升起些許不安,他努力為自己爭取:“爸,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而且等學校出發去毒瘴森林的時候,說不定你們已經找到龍骨,我就是、我就是跟學校去參加一個普普通通的校外活動。”


    “如果在那之前沒找到呢,你能保證你不會擅自去冒險嗎?”克洛裏斯的提問一針見血。


    弗雷陷入了沉默,要是沒能在抵達毒瘴森林之前聽到爸爸他們已經找到雷龍龍骨的消息,他肯定會想辦法擺脫老師們的約束,自己去找。


    弗雷這個年紀的學生,總是不缺乏“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說不定能做到”的自信。


    “我……我會努力不讓自己遇到危險的。”弗雷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克洛裏斯,希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機會。


    克洛裏斯發誓,他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自己的妻兒身上了:“你聽我說弗雷,這可能是一個陷阱,所以你絕對不能去,聽清楚了嗎?”


    “陷阱?”弗雷不明白,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唯一在場的古爾薇格。


    古爾薇格保持沉默。


    克洛裏斯繼續告訴他:“今天下午那頭巨龍,就是衝你來的。”


    “我?!”弗雷沒想到,也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大半夜出現在學校校長室,還要見他。


    他相信克洛裏斯的話,也相信原定在後天的校外活動上可能會遇見針對他的襲擊,但同時他也認為自己無意間聽來的話是真的,毒瘴森林裏有雷龍龍骨。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選擇隻有兩個——冒險去找龍骨,亦或聽話留在學校。


    許久,他才開口,很難過地對克洛裏斯說:“你們一定要用心去找。”


    克洛裏斯擁抱自己的兒子,向他保證:“當然,我們一定會找到,你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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