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傅文睿都在和趙言修說梁家的事情,把薛氏和梁佑榮重點介紹了些。趙言修聽的可有可無,他來瞧傅文昭一方麵是不想老是讓傅文睿去宋家攪合,另一方麵,何嚐不是想證實心裏的猜測。當年到底如何,既然已經找到了他,那他就得究根問底。


    若真是如他和他大哥猜測的那樣,那這樣的父母他是一點不會憐憫的,當年他已經把生恩還了,現在自然就再無瓜葛。若不是,他也不會去認迴自己的母親的,認一個母親卻是認了整個傅家和半個梁家,那樣,他就會被漸漸架空,一個不慎就要被這些認迴的親人打著為他好的口號安排了未來。


    他可以時常去看看傅文昭,但其他的卻是做不到了。梁家富貴,無需他的錢財,不然,他也可以出銀子供養。所以,對傅文睿介紹的梁家人,趙言修根本不大上心。又不是真的迴去和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了。


    他們如何,於趙言修幹係不大。若是人品好,那就當朋友走動一番也無所謂。若是不好,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以後江水不犯河水罷了。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他都並不打算摻和這些名義上親人的生活。


    馬車很快就停在了一座府邸門前,早有小廝在旁等候,等趙言修和宋添財下來,梁家人開了正門把人迎了進去,傅文睿心情不錯,親自給他們帶路。宋添財是外男,不好直衝衝的去見傅文昭,所以,他就由傅文睿陪著。


    趙言修一個人去見傅文昭,這也是他和宋添財兩個商量好的。既然見麵了,有些事情,有旁人在,怕是不好開口問。趙言修來這兒是求個明白的,宋添財就負責來套傅文睿的話,趙言修親自去問傅文昭。


    傅文昭做在廂房的客廳中,伸著脖子往外瞧了好幾次,巴望著快點見到趙言修。等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時,她臉上露出期待,抓住徐氏的手緊了緊。即使傅文睿再怎麽說的肯定萬分,沒見到真人,傅文昭的心就放不下來。


    趙言修一進入傅文昭的視線中,傅文昭就怔住了,這個時候,她心裏的直覺就告訴她,這個男子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兒子,不會有錯了。傅文昭在腦海裏不知描繪了多少小兒子的樣貌,可見到趙言修的第一眼就知道不會錯了。這就是她兒子,她知道的。


    徐氏看著趙言修的樣貌也有些吃驚,雖然外甥像舅,其實傅文睿和傅文昭的相貌有六七分像。趙言修的長相卻是隨了她家小姐年輕時候的模樣,隻要見過她小姐當年模樣的人,怕都會認為這對是母子。


    徐氏瞧著傅文昭呆住了,趕緊拉了拉傅文昭的手,傅文昭迴過神來,徐氏這才端茶上點心。趙言修也看見傅文昭了,臉色蒼白,鬢發花白,瘦瘦弱弱,瞧著就是體虛的很。


    他想了想,抬手拱手道:“梁夫人,在下趙言修,近日傅家當家傅文睿傅公子上門尋在下認親。在下近日貿然打擾,還望梁夫人莫怪。”


    禮節夠了,態度也挑不出錯,語氣更是客氣,可傅文昭心裏卻是很堵。她的兒子是不準備認她了吧,可能見到兒子,傅文昭心中的激動壓下了那瞬間的黯然。


    點頭道:“不叨擾,不叨擾,我,我這些年無時無刻的不在期待能再見到小兒子子重一麵,今日瞧見你已長大成人,健健康康的,我這心裏就安了,就是死也瞑目了。”說完,就已經哽咽流淚了。


    趙言修不接話,應該說他不知怎麽接話。


    徐氏上了茶點,屋子裏就她們三個人,傅文昭瞧著趙言修沉默不語,趕緊拿帕子抹了淚,露出歡喜的笑容來,對著趙言修說道:“言修,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這些都是我給你做的,有豌豆糕,有芸豆卷,還有四喜玉條,你嚐嚐這味可還和口味。”


    趙言修聽了傅文昭的話,看著滿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點心,到嘴的話忽然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了。他抬手喝了一口茶,低下頭來不去看傅文昭欣喜和高興的眼神,握了握袖子下的手,下定了決心。


    “梁夫人,傅公子上門和在下說了當年的事情。當年,既然夫人的孩子丟在了泉州,又如何會出現在離泉州甚遠的永樂鎮。依著傅公子所說。當年,是梁府妻妾相爭,一名妾氏派人抱走了夫人的孩子。既然這名妾氏與夫人有仇,待夫人的孩子怕也不會存有好心。而在下卻是被人有意的放在了我爹娘的門口,我爹娘是永樂鎮上有名的和善人家,多年未有子嗣,且素有善名。這樣就和夫人的情況對不上了,夫人,你們怕是找錯人了。”趙言修慢條斯理的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傅文昭的心裏一愣,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轉瞬即逝,但手指上的指甲卻深陷進了手掌裏。她看著趙言修淡漠的神情,總覺得自己這個小兒子是知道的,她心裏最隱秘的秘密在他麵前已經無所遁形了。


    徐氏一驚,抬眼看了一眼趙言修,現在完全明白了傅文睿的話。眼前的這位確定是梁家小公子的男子是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怕也是如她家小姐一樣,容不得被人舍棄,更容不得欺騙。


    屋子裏沒了聲音,趙言修並不奇怪,他隻是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其實,他並不需要傅文昭的迴答,自然,知道了事情始末固然好。可隻要得到了傅文昭的態度,他心中也就有了判斷。


    趙言修起身,拱手道:“梁夫人,叨擾了,怕傅家是尋錯了人了,在下就先告辭了。”抬腿就準備閃人。今天他把話點了,不管他是不是梁家的孩子,是不是傅文昭的孩子,他都不願意迴來,更不願意麵對滿是謊言的傅文昭。依著傅家人的聰明,怕也不會再去打擾他了。不然,除了惹他厭煩,絕對不會再有其他。


    傅文昭這個時候卻是抬起頭來道:“等等,言修,你等等。既然你心裏已經有數,今日,我就把事情真相告訴於你。當年的事情,你有權利知道。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求你以後還能來見見我這個做娘的,告訴我你生活的好就行了。”


    趙言修沒說話,卻又重新坐了下來。


    徐氏給傅文昭使了幾個眼神,她家小姐這是怎麽了。這事要告訴了趙言修,他們母子還能有機會和好嗎?她們就先讓趙言修迴去,再想法子把事情圓過去,用水磨的功夫去磨趙言修的心,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認她家小姐的。


    傅文昭卻對徐氏道:“無妨,這些事情擺在我心裏這麽多你了,每每深夜想起,我都愧疚難當。當年,我怎麽那麽狠,能把自己的骨肉給做了砝碼。明明,我是有其他法子的,可我還是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最有利的,卻把自己的骨肉給弄丟了。是我太貪心了,活該我承受骨肉分離之痛。今日,我就把事情告訴他,我做了什麽,他有權知道。”


    徐氏歎了一口氣,並沒再阻止,隻是覺得這對母子兩個一個比一個倔強。


    傅文昭看著趙言修道:“你舅舅給你說的事情隻是當年的一部分,有好多事情是你舅舅沒法開口說的,我來告訴你。”


    “我與聶氏的恩怨其實是要從梁老爺子,也就是我公爹說起。外人隻道我公爹和我母親是表兄妹,卻沒想到當年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還曾議親過。可惜,我姥爺隻是個鄉紳人家,梁老爺子卻是少年舉人,眼看著三十歲之前就要中了進士的。這麽個前途光明的少年,一個鄉紳之女如何匹配?於是,梁家所謂的口頭議親就再也沒提過,梁老爺子就娶了聶氏,一個六品官家的嫡次女。而我母親因為年紀稍大,才耽擱了花期,嫁給了我爹。”傅文昭慢慢的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趙言修抬頭看了一眼傅文昭,心裏閃過疑惑,就這樣,聶氏就死命的折騰傅文昭,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難不成,為了一樁成年舊事,聶氏能記恨成這樣?


    傅文昭或許也是明白趙言修的疑惑的,苦笑一聲道:“我先前並不知情,後來才知道。當初聶氏雖然是六品官的女兒,可她老子最是迂腐,隻看中兒子繼承家業,對女兒隻教識幾個字,其他的就是整日的做女紅。等聶氏嫁進來之後,嫁妝甚少不說,管家也不得力,且她娘家更是對她放手不管了。梁家人這才發現,他們光看門第,卻娶了這麽個女子迴來。這個時候才後悔起來,念起我娘的好來。我娘嫁給我爹,嫁妝多,即使我爹再不喜歡,她還是坐穩了後院女主人的位置,管家手段自不必說,且我娘年少時素有才貌雙全之名,梁老爺子那時和她感情就較好.”


    “當年,梁老爺子是不願悔婚的,可在前途和孝道麵前,卻退步了。若是聶氏比我娘優秀那也沒什麽,梁老爺子總會心裏平衡。可結果卻是那樣,梁老爺子心裏越發不平,在聶氏生下長子幹了幾家蠢事之後,梁家二老做主,給梁老爺子抬了二房。這女子和我娘長得有幾分相似,行事頗為的有城府,很快有生了一子。若不是梁老爺子做官,不能寵妾滅妻,怕聶氏就要被休迴家了。可就算這樣,梁家的內宅還是這妾氏占了上風。聶氏護著長子長大,對著這妾氏是恨透了心。在聽了老仆人說起梁老爺子以前和我娘曾議過親,又把我娘給遷怒了,認為是我娘害她如此。”傅文昭臉色頗為難堪的說道。


    在親生兒子麵前說自己母親的傳聞,傅文昭不是不難堪的。可吳氏和她明明沒有錯,為何要承擔這些。為何要躲躲藏藏,好似梁老爺子的那點心思卻全成了她娘的過錯。是她娘悔婚的嗎,是她娘和婚後的梁老爺子勾勾搭搭的嗎?什麽也沒有,明明她娘最無辜,卻被怨怪,最後,還牽累到了她。


    傅文昭穩了穩心神,開口道:“那妾氏是個命短的,她兒子出了意外夭折了,她也跟著去了。聶氏一番恨意就這麽一股腦的都落在了我娘的身上,等我嫁到梁家,這些恨意就轉移到了我身上。我起先不知情,可瞧著聶氏對我處處刁難,這才探出出來。那時梁老爺子還在,就讓我和梁培棟外放了。這個時候,我漸漸發現梁培棟對我也是有些隔閡的,怕心中也被聶氏的想法影響。我既然已經嫁了他,總是要把日子過好的。我想著恩愛,恩愛,有恩才有愛,隻要我真心實意的待他,總有一天他能真心待我。於是,我為他內外打點,操持家務,對公公婆婆也是恭恭敬敬。等你大哥三歲的時候,我看著梁培棟待我越發的體貼,我心中感動,以為我的真心換來了真心。”


    “但,梁老爺子去後,我們迴老家守孝,我才知道錯了。每次聶氏無理取鬧的時候,梁培棟都是站在聶氏那邊。先時,他還會安慰我幾句,倒後來就覺得我做事不周全,每次都會惹了聶氏不高興,是我沒本事。而他明明知道,他娘對我的心結,可卻還在那樣待我。我這時才明白,他心裏還是介意我娘的,更是對我還是有心結的。我一退再退,讓他們看到我的誠意,可惜,聶氏咄咄逼人,我不想等死,就隻有出手反擊了。”傅文昭說到這兒,心情倒是平靜下來了。


    趙言修這個時候看著傅文昭道:“夫人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說這些?”


    傅文昭搖搖頭道:“不,我是在後悔。當年,我明明有很多機會,拋棄不該我值得我真心以待的丈夫,可我沒有。我還是試圖挽迴,因為我陷進去了,我還在期望那個我托付終身的男子能信我護我。最後,等我把自己的骨肉給算計進去了才發現自己錯的多離譜。我恨我自己,甚過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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