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慶宮裏,層層疊疊的帷幕低垂到地,遮擋著外麵刺骨的寒風,地上的爐火激烈的燃燒,卻驅不走皇上心底的寒意。明黃的長袍、張牙舞爪的飛龍,紫金鑲寶石的皇冠,每一件都昭示著天朝最高的皇權,但身穿黃袍之人,難得麵上帶著些許疲憊,連聲音都透著一股乏力:“右丞相啊,別站在那兒,過來坐!”皇上對殿中的老臣招了招手,又指著身旁的繡墩,示意右丞相蕭景坐下。蕭景猶豫了一下,方緩緩躬身道:“老臣謝皇上賜坐!”然後顫微微去繡墩上側身坐了。半響,皇上出口道:“大臣們都在腹誹朕反複無常、昏庸無道、無端猜忌,是嗎?”蕭景倏然一驚,忙顫著身子起來,躬身道:“臣等不敢妄猜聖意!”皇上擺了擺手,道:“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奉承之詞,咱們君臣還是說兩句實在話吧。坐下,別站著,你也這把年紀了。”右丞相這才緩緩又坐了迴去。</p>


    皇上問道:“北王府如何了?”蕭景欠了欠身,答道:“一切如常!”皇上眉頭微皺,“一點動靜都沒有?”蕭景道:“沒有!隻收拾了家廟!”皇上淡淡道:“看來得再加把火!”殿內驀地死寂。</p>


    右丞相隻覺心底狠狠的一抽,漾出淡淡的疼痛,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默默掙紮片刻,蕭景方略帶沉抑道:“皇上,不能再給北王府加壓了。”皇上問:“怎麽說?”蕭景緩緩道:“皇上,再逼下去。若北府真有個好歹,朝堂勢力失衡,天下必將大亂啊!”皇上冷哼道:“若水溶真起了反心,朕第一個抄了他的王府。”蕭景離座,顫抖著腿跪地道:“北王府從來沒有反心,是皇上在逼著他反啊!老臣一想北王的處境,就日夜難眠,心如刀絞哪。”皇上臉一拉,不怒自威,冷聲道:“不過是將他下了獄,沒審沒打,難道他這點子還受不住?”蕭景見皇上說到這地步,不得不把掏心窩子的話也說出來了,“皇上,那是天牢死囚,裏麵的暗幕老臣不說皇上也知道個八九分,北王一個王爺哪能受的那般苦楚。若水溶真折損在天牢裏,皇上到時追悔莫及啊!皇上,請皇上三思!”說到後來,已是一片哀求之聲。半響,見皇帝不語,蕭景想了想,又沉聲道:“皇上,那是水拓的兒子!”</p>


    皇上驀地全身一震,水拓,那個替自己鎮守江山,又把長子賠進去的良友忠臣,這些年來自己從沒有一天忘記過。蕭景見皇上已有動搖,忙又道:“皇上細想,水溶即使知道當日老王爺之事,亦無任何動作。這不就說了他的忠心嗎?”皇上沉思了半日,方長歎道:“可是朕不能冒險!朕年紀大了,不知什麽時候就撒手西去,到時滿朝文武個個居心叵測,明哲保身,堯兒身邊若無信任可用之人,又怎麽能治理好這偌大的江山。”蕭景磕頭道:“皇上,您天縱英明,燭照萬裏,為太子選了最佳的輔臣。水溶年紀雖輕,行事作為卻頗有其父之風,顧大局、識大體,為了天下的安定連父仇都可以放下,這滿朝文武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p>


    皇上依舊憂慮道:“雖說當日朕為了天下安定方下了那般旨意,作為皇帝,朕對的起天下黎民,但對不起忠君為國的北王。無論如何,水溶是水拓的兒子,朕謀害了他父親也是事實,隻要他有任何不自在,太子又對他沒有防心,將來太子是壓不住他的。朕不能拿江山做賭。”蕭景勸道:“皇上,您這樣會寒了水溶的心。他為了抗旱可是把全北府都豁出去了,如今您卻如此待他,他即使現在沒有反心,也難保將來不會有歹意。”皇上輕輕扣著身前的禦案,沉思了半響,方道:“你起來吧,這副樣子有失國家體統。”蕭景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老臣明白皇上的苦心。為了給太子留個可用之人,不惜將北王高高捧起來,不到一年又把他狠狠打下去,這番磨礪,北王終身不忘。”想了想,又緩緩加了一句,“老臣相信北王爺也會明白的。”皇上身子微僵,繼而微微搖頭歎道:“他還年輕,就是你們這些老臣也沒經曆過這些,他又哪裏明白了。”蕭景道:“水溶入主內書房已大半年了,微臣冷眼瞧著,他雖年輕,行事卻頗有章法,紋絲不亂,更難得的是不驕不躁,沉的住氣,將來他必能輔佐太子成為一代英主!”</p>


    皇上嗤嗤笑了起來,“蕭景啊,朕可從來沒聽你誇過什麽人,今兒這是破了例了。”蕭景淡淡道:“老臣隻是實說。皇上將江山交到太子手上,又有水溶忠心輔佐,天下大定。”皇上長長歎了口氣,看著這個老臣苦口婆心,心下也澀澀的,“罷了,朕說不過你。隻是為今之計,朕不好貿然收迴成命,你還有什麽良策?”蕭景見皇上鬆了口,方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恭敬道:“請皇上允老臣明日去天牢看望北王爺。”皇上一怔,繼而笑道:“你啊,你!好,朕特許你去探視。”蕭景磕頭道:“謝皇上!”</p>


    皇上話題一轉,又問道:“忠順王府呢,可有什麽動靜?”蕭景低聲道:“忠順王不過是加緊備兵,一起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無有大礙。倒是……”話說到這兒,蕭景住了口沒再往下說。皇上心下一沉,已想到了老丞相的言下之意,卻又不敢信,強要問個清楚,“倒是什麽?你什麽時候也學起了這套?”蕭景忙道:“微臣不敢。”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是四皇子。”皇上眼神豁的一跳,略顯慌亂的擺手道:“他能有什麽事,說他幹什麽?”蕭景卻不容許皇上混過去,顫微微起身伏跪在地急切道:“皇上,您再縱容四皇子這樣下去,必成大患!雙龍奪位,必然兩敗俱傷,到時國將不國、民不聊生啊,皇上……”皇上不耐煩道:“哪裏就你說的這樣了,別危言聳聽。”</p>


    蕭景已是老淚縱橫,痛哭道:“皇上,您英明神武,是亙古難得的明君,萬不可再這等事上犯糊塗啊!”皇上怒道:“蕭景,你好大的膽子,敢誹謗朕。”蕭景向前膝行兩步,抱著皇上的腿哭道:“主位隻有一個,太子沉穩豁達,仁厚寬懷,會是難得的治世之君。四皇子雖聰穎,卻缺少了為君者的胸懷,若真由四皇子繼位,太子沒命不說,連其他皇子也難以保全啊”皇上任他抱著自己的腿,怒道:“難道讓朕殺了自己的兒子。”蕭景抹了把眼淚,抬頭正色道:“皇上,聖心不仁!”皇上氣的胸口急劇起伏,顫抖著手,指著蕭景怒喝道:“好!好!好你個聖心不仁!你也有兒子,難道你能忍的下心。”蕭景直著脖子道:“皇上,當年老王爺為了江山安定,親手殺了北府世子。”</p>


    皇上猛的一顫,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如同被抽去血骨,臉色登時煞白如紙。蕭景見皇上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忙上前道:“皇上,您別憋著。想咳就咳出來。”皇上“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蕭景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忙要扯開嗓子喊太醫,卻被皇上一把拉住了。皇上無力道:“別喊。傳出去亂了民心,扶朕到那邊躺下。”蕭景忙扶皇上去暖榻上躺下,跪地磕頭道:“微臣死罪!請皇上恕罪!”皇上無力的搖了搖手,聲音裏透著深深的疲倦,“罷了,你也是為了江山社稷,朕不怪你。這滿朝文武啊,也就你還敢跟朕這麽說話。”蕭景磕頭道:“是微臣放肆了。”皇上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意,“這都是你的忠心之言,朕知道。夜深了,你迴去吧。”蕭景不敢再說別的,又磕了頭緩緩退了出去。</p>


    皇上看著殿門重重的閉上,殿內又是一片死寂,地火雖燒的通紅,卻暖不了皇上的心,“嵐兒,是朕無能,當日沒有保住你,今日也要保不住咱的兒子了……”皇上緩緩閉上了眼,一滴淚水悄然從眼角滑落……</p>


    豎日,水溶剛用完早膳,就聽牢頭過來道:“王爺,丞相來看您了。”說著便打開了牢門。水溶一愣,便見右丞相一身官服低頭進來,迴頭對牢頭道:“你去外麵守著,誰也不準過來。”牢頭忙點頭哈腰陪笑道:“是!是!丞相請!”說著關好門便走了。水溶站起身,拱手笑道:“丞相前來所謂何事?”蕭景見水溶神色如常,氣定神閑,捋著花白的胡子笑道:“王爺好膽識,落到這般田地還能麵不改色。”水溶淡笑道:“這裏‘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是難得的清淨之地,又有吃有喝,實在無可憂慮之事。”</p>


    蕭景問道:“難得王爺就不擔心降罪!”水溶笑道:“君要臣死,小王即使擔心也是無用,隻能在此聽憑皇上發落。”蕭景道:“王爺倒是真能沉的住氣,那老夫也沒什麽可說的了。”說罷轉身就要走,臨到門口,頭也沒迴,又加了一句,“王爺,你這口氣,可要沉到最後啊!”</p>


    水溶靈光一閃,心下豁然開朗,忙出口挽留道:“丞相,請留步!”蕭景住了腳,迴頭見水溶的神色,欣慰笑道:“王爺,答案已在你心裏了。老夫沒什麽可說的了。”水溶猶豫了一下,緩緩道:“小王不懼死,但不能連累北王府。若真……水溶隻能采取非常之策了。”蕭景淡笑道:“王爺放心,有人拚著太子不做,也會護著北府。”水溶一怔,一顆心也落了地,忙躬身一揖到地,“謝丞相指點!”蕭景淡淡道:“老夫什麽也沒說,一切都是王爺自己選的。”水溶淡笑道:“是!請丞相放心!”蕭景輕歎了聲,為水溶的聰明,“那人從來沒存這種心思,那麽王爺……”水溶打斷堅定道:“小王也從來沒有那個心思,永遠不會有。”蕭景點點頭,緩緩挪著步子又走了。水溶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這局棋,是越下越亂了……</p>


    水溶下牢,如沸油裏的一滴水,“滋”的一聲驚嚇了眾人,卻又瞬間歸為平靜。皇上既不下旨審,也不放人,好似忘了這件事,依舊每日上朝下朝,將兩國連姻的事也放到了一邊。水澈得了水溶的信,知水溶暫時無礙,便隻每日疏通關係,打點各處,可是如今北府失勢,又有幾人肯沾手惹事,讓水澈氣悶不已。</p>


    安國公府原本喜歡同北府結了親,以為攀了高枝,正沾沾自樂,卻不想此事登時如一盆冷水潑下來,冷的安國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長房太太李氏更是急的團團轉,“這可怎麽好,婉如剛同那裏訂了親,這還沒過門呢。”二太太雖向來同長房不和,但此事關係整個國公府,亦收起了嘲笑冷眼之色,忙道:“大太太,這好歹沒過門,趕緊著把親退了,同那府撇清了關係,不就沒事了。”三太太、四太太亦點頭稱是。李氏道:“這怎成,退了親婉如名聲可就毀了,將來可怎麽嫁個好人家。”三太太平日就嫉恨大房,此時巴不得婉如成了個破鞋底才好,“大太太也糊塗了,名聲沒了總比命沒了的好。咱府怎麽說也能給大小姐找個官宦人家,即使做妾也是風光的。”四太太忙接口道:“難不成為了大小姐的名聲,闔府一家子都賠進命去吧。素日裏大小姐可是個孝順的女兒。”如此七嘴八舌一說,李氏心下也動搖起來,總不能看著自己女兒送命的,“這事還得討老太太的主意。”二太太道:“你是她的母親,婚姻大事當然由父母做主,何必去惹老太太煩心,可是不孝了。”李氏皺了皺眉頭,猶豫道:“讓我再想想。”</p>


    千古幽情我獨癡,此情,不僅僅隻愛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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