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又輕輕道:“臣竊以為對於此次捐糧納錢者,朝廷應當刻碑立傳,傳於後人知道。”皇上略一想就明白了水溶的意思,雖說是個虛名,但誰不想流芳千古,遂下旨道:“愛卿此話有理,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滿朝文武你盡可調配。”頓了頓,又加了句:“對了,將忠順王刻在頭一個,此事沒有他天下百姓可就餓肚子了。”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忠順王隻好連聲道“不敢,不敢。”</p>


    出了清心殿,忠順王一臉怒氣,又不知該向誰發火,隻狠狠瞪了水溶一眼,陰笑道:“北靜王好手段,老夫白活這麽多年了。”水溶淡笑道:“小王聽不懂王爺說什麽,小王還要去征糧,就先行一步了,告辭!”說罷拱了拱手,也不待忠順王說話,徑自低頭進了軟轎。忠順王看著水溶漸漸遠去的大轎,暗道,水溶,你還嫩著呢,本王交糧不是怕你,別以為要了本王的糧其他府上就聽你擺布了,看你把各府上都得罪完了,你還靠誰?忠順王嘴角微撇,露出兩顆發黃的大牙,似深山裏的餓狼,讓常年服侍身邊的小廝都打了個寒顫。</p>


    眾王公貴族見忠順王是皇上的親弟弟都交了糧,水溶又不遺餘力的挨家挨口到府上討要,一副不交糧就強行入府的架勢,心下暗暗不安,都持糧待府,等看看風聲再說。永昌長公主不服,親自搬了太師椅坐於公主府前,冷聲對水溶道:“北靜王你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竟敢跑這裏來撒野。”水溶暗暗歎了口氣,這位長公主乃先皇愛女,當今皇上的親姐姐,因早年輔佐皇帝登基有功,在天朝有著超然的地位,即使皇上在前,她也敢訓斥高聲。沉思了一下,水溶深深躬身道:“微臣不敢同公主相強,實在是皇命在身,各府各家均需按田交糧,請公主不要為難臣下。”</p>


    公主輕蔑道:“你去誰家征糧本宮不管,但公主府的田地糧食俱是本宮冒著性命拚下來的,誰田地多誰就交糧多,豈不是誰功勞大誰還吃虧倒黴,這是何道理。”水溶立直身子,輕輕道:“公主殿下,國家如今正處危難關頭,百姓嗷嗷待哺,民不聊生。若無糧食,民怨一起,勢必有人從中挑撥離間,到時內外紛爭動亂,國將不國,公主深明大義,自是知道其中的厲害。”長公主喝道:“你執掌戶部,不能安民天下,充實糧倉,倒向各府上索要糧食來了,皇上原就該將你革職查辦!”水溶輕輕道:“請公主交糧後再治微臣失職之罪。若此番微臣拿不到糧食,交不了差,勢必危及江山社稷,到時您的公主府又怎能安在?”“放肆!”長公主怒而起之,“你竟敢詛咒本宮。來人,將他拿下!”</p>


    兩邊侍衛迅速將水溶押起,水溶閉了閉眼,這次真要得罪個徹底了,也不顧身上的繩子,隻冷聲道:“李煦,帶人搜府!”長公主一瞪眼,“本宮看看誰敢!”侍衛們麵色凝重,看向水溶。水溶隻輕輕道:“等微臣向皇上交了差,自會來向公主請罪。”說罷一個輕身起躍,輕鬆擺脫了轄製的侍衛,將聖旨高舉至頭頂,沉聲道:“搜!”說罷高舉聖旨,一步一步逼近長公主,身後李煦自吩咐侍衛跟上。永昌再怎麽放肆,也不敢無視聖旨,隻一步一步往後退,冷聲道:“水溶,你信不信本宮現在就滅了你的北靜王府!”水溶淡淡道:“北王府上上下下五百三十口,恭候公主大駕!”說著一步也沒退,直奔公主府糧倉。</p>


    長公主氣急,直接就要派親兵圍困北王府,駙馬忙攔下她,低聲道:“公主,今日早朝皇上將忠順王趕迴家去了,這擺明就是要讓水溶立功,以壯太子聲勢,公主千萬不要牽扯進來啊。”永昌臉色一凜,哼道:“本宮還怕他?”永昌駙馬雖一輩子被壓在公主手下,如今年紀大了,卻不想再生事端,勸道:“不是怕,是給皇上留臉麵。若公主圍困了北王府,讓皇上如何是好,皇上可是準許水溶便宜行事的。”公主怒道:“難道我們就白吃這個虧?”駙馬暗歎水溶命不好,接了這個燙手的差事,隻道:“公主何須生氣,就讓他拿了糧交了差,以後要整治北王府有的是機會。”公主聽了有理,方暗暗壓下怒火,冷眼看著水溶將糧一袋袋搬出公主府,精致的妝容掩不住麵上猙獰的皺紋。水溶點了糧,將賬單恭手交給駙馬手上,深深行了一禮方運糧而去。</p>


    公主府前上演的這一幕,還未等水溶迴太倉信兒就比長翅膀還快傳遍了京城上上下下。太子原在鳳鳴宮陪皇後說話,一聽身邊管事報過信兒來,方長長舒了口氣,對皇後笑道:“母後,水溶竟真去搜了公主府,有了永昌姑姑做筏子,其他文武百官恐怕要爭先恐後捐糧了。”皇後卻歎了口氣,扶著太子的手緩緩走向禦花園,“堯兒,北靜王府為了你登位付出太多了,你將來登上皇位一定要厚待北王府啊!”太子朗笑道:“孩兒知道。孩兒從小就沒個兄弟朋友的,隻有水溶不計較我的身份,同我一起玩到大,還陪我學藝。如今他在朝廷上更是兢兢業業為我謀劃,孩兒都記在心裏,將來真繼承大統自不會忘了他。”</p>


    皇後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眼前一片紅豔豔的山茶花,如鮮血鋪滿了大地,刺眼而又壯麗,聲音亦越發飄渺,“堯兒,北王府的付出不僅僅是這些。說起來,是我們皇家對不起他們啊。”太子抬手擋開垂下來的柳條,疑惑道:“母後在說什麽,孩兒怎麽聽不明白。”皇後轉過頭,輕輕笑了起來,用慈愛的眼光看著身穿太子華服的兒子,“你現在聽不明白不要緊,將來你會明白的。這次水溶為國征糧,統籌抗災大事,救朝廷於危難之中,此功堪比擁立抗敵,記得替他向你父皇請功!”太子微笑道:“母後的話兒子明白,兒子自會命人辦妥此事。”皇後輕輕點了點頭,兒子在國事上已日漸沉穩老練,知道不露鋒芒、不顯山水,心裏甚感欣慰。</p>


    這裏母子兩個攜手相扶,閑遊禦花園,卻聽後麵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臣妾參加皇後娘娘,見過太子殿下!”皇後迴頭,但見賢德妃笑意盈盈,柔柔下拜,一副弱柳扶風之態。皇後淡笑道:“妹妹也過來賞花啊,如今禦花園百花齊放,千姿百媚,妹妹在這裏一站,可都將她們比下去了。”元春拿帕子掩嘴嬌笑道:“娘娘謬讚了,娘娘才是天姿國色,豔冠群芳,臣妾哪裏比得。”太子見後妃過來,不好久待,遂向皇後行禮道:“母後慢賞,孩兒先行告退!”皇後轉身淡笑道:“去吧!”直看著太子走遠了方迴身。元春輕笑道:“太子殿下謙和有禮,英俊瀟灑,娘娘好福氣,真真讓臣妾羨慕呢。”皇後淡笑道:“妹妹還年輕沒有孩子,自是不知道這做母親的心。將來好好養著身子生一個,豈不比羨慕別人的強。”元春臉色微變,兩手死白,手上的帕子絞了又絞,半響方擠出一抹笑意:“皇後娘娘說的是,終究還是自己的孩子來的貼心。”皇後似是沒看見她的怒氣,隻淡笑道:“本宮出來有些時候了,身子乏得很,就不同妹妹一起賞花了。本宮得迴去歇歇,到底年紀大了。”說完徑自轉身扶著丫頭去了,元春咬了咬牙,隻得甩帕子蹲身道:“恭送皇後娘娘!”後麵倆字已是咬牙切齒,從齒縫裏擠出來的。</p>


    見皇後走遠了,抱琴忙扶元春起來,輕聲勸道:“娘娘,這是禦花園,有多少眼睛看著呢,千萬不可失態。”元春立起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雙手死死抓著抱琴的胳膊,長長的指甲深深掐進抱琴皮肉裏,抱歉兩眼泛著淚光,也不敢叫疼。半響,元春方冷聲道:“走,繼續賞花!”說著扶著抱琴的手緩緩向前走去,到底壓不住心裏的怒火,直采了一堆山茶花撕的粉碎方罷。</p>


    北王府聽了水溶到公主府征糧之事,心底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素日裏都知這位公主仗著皇上的尊敬,又是宗族元老誰都不看在眼裏,別說一個區區的郡王府,就是親王府她也敢打上門去。水澈年紀漸長,跟著水溶這幾年長進了不少,雖知這是水溶擒賊擒王,有皇上的聖旨口諭誰也不敢明著怎麽樣,到底不敢輕心,暗暗吩咐暗閣的人將北王府看了個嚴嚴實實,連內宅的人都覺得氣氛不對勁,隻壓的喘不過氣來。</p>


    黛玉原本就是心思通透的人,又聽了太妃的那些教導,已然明白朝堂瞬息萬變的道理,原本還擔心水溶差事辦不好因此獲罪,現在反而看淡了。水溶年紀雖輕,卻深諳為官之道,不動聲色、不露鋒芒、沉的住氣,亦不結黨營私,份內的事勤勤肯肯辦,讓人挑不出錯兒來,份外的事隻要不是危害百姓江山社稷也不管。這次統籌抗災,他有勇有謀,進退得當,即使最後王爺做不成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p>


    看著水溶心係天下百姓,忠君為國不為己私,倒讓黛玉欽佩起來,暗想著自己也要為百姓做些事才好。黛玉心胸大了,看事情遠了,不再為了別人一句不中聽的話就思量三五天,那些小女兒家的小肚雞腸也漸漸拋之腦後,身體倒漸漸好了起來,整個人都平和淡然的多,眉眼間多了幾分嫵媚風流,這是後話。</p>


    那日畫染聽了孫太醫的話,知道黛玉的身子隻因虛弱方難有孕,這些天便悶頭查找醫書研製方子,看有什麽法子既不傷身子又能助孕。書香也是變著花樣調羹做湯、燒菜燉補品給黛玉調理身子。黛玉飯量向來有限,書香做多了就給若盈也盛幾碗,這不到一個月,黛玉倒沒見什麽變化,若盈倒是胖了不少,水嫩嫩的小臉人人見了都想咬一口,太妃見若盈被照顧的很好,也漸漸放了心。</p>


    這日若盈吃完了飯又悶著小臉道:“嬸娘,盈兒再胖下去就不漂亮了,盈兒長大了要像嬸娘一樣漂亮。”黛玉輕輕掐了她雪腮一把,笑道:“盈兒再這樣苦悶著小臉才不漂亮了。今天春光正好,我們去後麵花園轉轉,再不去這桃花可就開敗了,你多動動也能瘦些。”若盈一聽能瘦下來,忙拉著奶媽子進去換衣裳,雪雁在旁輕笑道:“大姑娘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奴婢瞧著王妃疼她都疼到心坎裏了。”黛玉淡笑道:“我也是無父無母的長這麽大,一看著她就想起自己小時候,她比我還可憐見的,難為她性子開朗,乖巧懂事。”紫鵑收拾了桌椅,笑道:“這讓我想到那邊史大姑娘,她也是身世堪憐寄居叔叔家,大姑娘的脾性倒同史姑娘像些。”黛玉略帶傷感道:“你別看史姑娘大大咧咧的性子,在家裏也是做不得主的,要不怎會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那府上,想來同叔叔也親不了多少。”</p>


    雪雁笑著安慰道:“王妃別想那麽多了,聽說史姑娘嫁的姑爺不僅相貌英俊,脾性兒也好,更難得是同史姑娘情投意合,也算撫平了她這些年的苦楚了。”黛玉想著金玉良緣時湘雲擔心的那些話,心裏也著實感激她,笑道:“可不是呢。有倒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也算苦盡甘來了。”雪雁意欲引黛玉高興,遂取笑道:“瞧瞧,瞧瞧,王妃說著說著倒說到自己身上來了,偏偏還麵不改色的。”黛玉臉上一紅,甩帕子打她道:“我打你這小蹄子的,再沒大沒小沒個分寸的。”紫鵑笑道:“沒大沒小也是王妃慣的,再找不到別人錯的。”舒雲堂一片嬉笑之聲,聽在夕顏耳裏更加苦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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