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無情14
顛覆江湖：邪魅莊主，承讓！ 作者：楚憶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荒涼的夜色，沒有人知曉她徹骨的痛楚，包括千裏之外熟睡在軟榻上的戲子。</p>
天很快亮了，小販們開始積少成多。</p>
半晌，北川的街道上又恢複了以往的喧囂繁華。</p>
金燦燦的陽光刺得眼睛生疼，飛翼緩緩地站起身來，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若不是身旁經過的一個中年婦女及時扶住她，怕是要摔個大跟頭。</p>
“姑娘，看你臉色這麽蒼白，是生了什麽病嗎？”</p>
飛翼勉強地扯著嘴角微笑，手撫著胃部，她差點忘了人是鐵飯是鋼，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進食了。縱然是叱詫風雲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吃得消吧？</p>
可能是因為這女孩楚楚可憐的樣子令自己動了惻隱之心，那婦女委婉地道出疑惑：“莫不是餓了？”</p>
也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也或者是她找才子的心過於執著，隻在那婦女家喝了一碗粥就感覺精神大增，謝別了殷切挽留的善良大嫂，飛翼義無反顧地出現在光王府大門前的冗長階梯下。</p>
她不是沒有想過再次夜探，隻是迴想起那晚的遭遇，總覺得那個南宮焰很不簡單，並且性情非常古怪，況且他還是第一個能把她玩於股掌之間的人，實在令她不容小覷。不過，既然夜襲不成，那還不如光明正大的會會他，用她的能力來賭一場，不管結果如何。</p>
正冥想著應對之策，對麵的大門裏已經走出一名錦袍少年，他手持玉骨折扇，笑容璨璨生輝，不就是才子麽？</p>
飛翼又驚又喜，不等她細想，那些守在門口的禁衛軍已經團團圍住了才子，隻見那領頭的侍衛恭敬地抱拳作揖，語氣竟是滿滿的敬畏：“郡主！王爺有吩咐，您不能離開府門半步，請不要為難屬下！”</p>
克製住自己幾乎奔上前去的衝動，飛翼明智地躲到附近一蹲大石獅後，敏銳觀察著才子的一舉一動。</p>
“笑話！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本少爺的道？迴去告訴你們王爺，這郡主的位子本少爺坐得實在是不爽！還有那些紅紅綠綠的衣服，本少爺更是穿著別扭！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郡主，怕死的都給我讓開！”</p>
才子嫌惡地瞪了他們一眼，沒等她來得及跨出一步，背後一個威嚴的聲音突兀響起：“別把話說的那麽絕，丫頭。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我南宮焰的女兒。”</p>
驀然迴首，才子在看到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時，心不由地咯噔一下，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如果，我不要做你的女兒呢？”</p>
“為什麽？”</p>
她試探的目光凝視他，卻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種莫名的悲傷，是錯覺嗎？潛意識裏，她還是篤定地說出了心裏話：“因為我不喜歡你。”</p>
南宮焰淡淡笑了，失落的神情溢於言表，“離兒，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如果因為你的不喜歡，而要否決了我們的父女關係，不覺得對我很不公平嗎？”</p>
垂眸，才子緘默，她覺得心裏很亂，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糾結在腦子裏，可是又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眼前這個父親好像是真心對她好，可是她還是覺得很不對勁。</p>
這時候，南宮焰已經走到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莞爾笑道：“如果你隻是覺得府裏太悶想出去走走，父王不會攔著你。但是天黑之前你必須迴來。”</p>
才子很不自然地脫離他的手掌，往後退了幾步，話語中有一種言不由衷的味道：“如果我不迴來呢？”</p>
而南宮焰卻自信地笑了，“你會迴來的，父王會等著你。”</p>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子驀地迴頭步下階梯，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在走下去沒多久，她又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見到南宮焰還是那副慈父般的笑容，她突然覺得唿吸有些透不過氣來，複而轉身大跨步地走了。</p>
看著那倔強的身影漸漸從眼前消失，南宮焰舉起剛才拍過她肩膀的手，笑容竟有些苦澀，有些悵惋？</p>
飛翼靜靜看著，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那晚發號施令並將她囚禁下毒的惡魔嗎？</p>
一路跟著才子從繁華的鬧市街來到郊外的碧波湖畔。</p>
那湖水甚是清澈，連水底的魚兒都清晰地可辨出種類。</p>
才子對著湖麵理了理雙鬢，水靈的眸子調皮一轉，她朗聲道：“那位姐姐，跟蹤了我那麽久也該現身了吧？”</p>
眨眼的功夫，飛翼已經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她。</p>
才子轉身，折扇半掩容，璀璨的眸子已經將飛翼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忽地折扇合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手掌，又走到她的前後左右細細觀摩了半晌，方才退迴警惕道：“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們很熟的樣子。”</p>
飛翼覺得好笑：“難道不是嗎？”</p>
“我們很熟嗎？”她不答反問。</p>
飛翼這下笑不出來了，眼前的才子雖然性情沒變，可是看她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飛翼呀。”</p>
“飛翼？風間飛翼？”才子兀自呢喃，突地折扇指向她，厲聲質問：“你就是風間飛翼？害我失去記憶的風間飛翼？”</p>
飛翼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皺著眉搖頭，“才子，你在說什麽？我何時害你失去記憶？”</p>
“才子？我的名字不是叫南宮離嗎？”才子感覺頭像被炸開的疼，她執著折扇的手猛敲擊腦袋，倏而又指向她，“你走開，看到你我就頭疼，你一定是對我做過不好的事情。你現在馬上離開，本少爺還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再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定不會放過你！”</p>
才子抱著頭，疼得齜牙咧嘴，還不時地拿著折扇不停地朝她揮舞：“滾！你還不快滾！”</p>
飛翼感覺心口那個位置又在隱隱地牽扯起來，她步履維艱地向前走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彎下了腰，緊攥著心髒的位置，飛翼隱忍著痛苦吐出支離破碎的言語：“才子，我知道這一切都和南宮焰有關，不管他對你做過什麽，無論如何你且保住自己性命，我會很快迴來找你，很快……”</p>
拚勁最後一絲氣力，飛翼縱身一躍，消失了蹤影。</p>
才子的頭疼漸漸緩和下來，她愣怔地杵在楊柳樹下，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p>
茂密的林道上，飛翼踉踉蹌蹌地走了一段路，終於無可奈何地倒了下去。她半閉著眼眸，覺得林道上的一切都是紅色的，炫目的紅色終於把她拉進無聲的黑暗。</p>
她是被一聲聲悲愴的哀鳴弄醒的，全身上下還是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好像經曆了一場大病，連唾液都是苦澀的。</p>
是落飛，它不知何時已盤旋在她的身體上空，淒厲的哀鳴聲仿佛在訴說著一種人類才會有的情感。</p>
飛翼苦澀笑了，手無力地伸過去，落飛已經默契地降落在她的身邊，安靜地任她柔軟的指腹輕輕梳理自己的毛發。</p>
飛翼勾起唇瓣，笑容潺潺嬴弱，聲音脆弱地宛如易碎的陶瓷：“落飛，帶我去找戲子……”</p>
銳利的長嘯劃破天空，飛翼六神無主地緊緊抱著落飛的脖頸，任狂風刮得衣袂獵獵作響。</p>
夜冥國京都紫荊州的菜市口正在上演一場大規模屠殺前的準備。</p>
附近一家酒樓的二樓雅座上，邪魅的男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纖細的手指無聊地把玩著象牙酒杯，漂亮的桃花眼不時地朝樓下瞥，那眼神顯得有絲不耐煩。</p>
站在一旁的獨孤目光直直地盯著樓下的情景，凝重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p>
不遠處的桌子周邊圍著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他們指著樓下，絮絮叨叨著不知在議論些什麽。不久，那爭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直到清晰地傳入戲子的耳中。</p>
“想不到這秦淮也有今天，他那個寶貝兒子秦青睿仗著自己老爹在朝中有權有勢到處欺壓良民百姓，早該誅了他們秦家九族！”</p>
“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一人做事一人當，誅九族，怕是有點過激了吧？”</p>
“你懂什麽？現今朝廷上下有幾個忠肝義膽的臣子？他們堂上山唿萬歲，背地裏不知在計劃些什麽陰謀。口口聲聲喊著冤枉，指不定這秦淮真在密謀造反，想取皇帝而代之呢！”</p>
“說的對！此等亂臣賊子就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p>
……</p>
等了半天，樓下終於有了進展，大家伸直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把把寒光凜凜地屠刀，樓下的人群更是人頭攢動，聲威震天。</p>
“爺，要開斬了。”獨孤麵無表情，聲音冷硬。</p>
戲謔一笑，戲子懶惰地抬起眼瞼，玩味地朝樓下望去。</p>
“期待很久了吧？”戲子挑眉，饒有興致地摩挲著下巴。</p>
獨孤冷漠地轉移目光，冷冷的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一刀斃命，便宜他了。”</p>
“哈哈！”戲子放肆大笑，不為別的，隻因獨孤那句話。</p>
在監斬官一聲令下的那一刻，戲子優雅地起身，手自然地搭在獨孤的肩膀，勾唇邪笑：“走吧，別讓那些髒血壞了我們的興致。”</p>
獨孤也不說話，頭也不迴地向前走去。</p>
戲子迴頭時剛好看到秦淮人頭落地的那一幕，竟沒有一點大快人心的感覺。臉上的笑容漸漸轉變成凜冽的寒芒。</p>
一刀斃命，確實便宜了他！</p>
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下樓梯，戲子正兀自感歎獨孤逃也似的速度時，驀然出現在門口的白衣女子登時將他整個身形都定住了。</p>
蒼白、憔悴、倦怠，幾乎都爬滿了那張尚顯稚嫩的臉龐，那件本該白皙勝雪的對襟長裙此刻已被斑駁的汙漬浸染地有些狼藉。而那個有些狼狽的女子背後，是一臉沉重的獨孤。</p>
戲子看著，眉頭越攢越緊，腳步已經情不自禁地邁了過來。走到飛翼麵前，盯著那雙渙散的眸子，和那張幹澀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戲子愣了。</p>
半晌，他有力的大掌猛地按住那弱不禁風的肩膀，從未有過的急迫：“飛翼，發生什麽事了？”</p>
“戲子……”飛翼笑著，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p>
戲子震驚地瞪大眼。</p>
飛翼？眼前這個淚光潸然的女子真的是飛翼嗎？</p>
容不得他去懷疑，飛翼整個嬴弱的身子已經猝不及防地癱軟了下去，在那雙漸閉的瞳孔裏倒映著的，是一個目光驚駭的俊美男子。</p>
一向鶯歌燕舞、喧囂熱鬧的憐香樓今天晚上顯得異常的冷清，底樓豪華的大廳裏，一群濃妝豔抹的嬌俏女郎分成兩排相對站立，一個個退去了以往的嬌媚曖笑，安安靜靜地筆直站著，但也有些不安分的眸子在東溜西溜。</p>
憐心身著淺藍薄紗衣裳，腰間係著一根淡粉色的腰帶，平底軟靴，步伐輕盈如燕地從她們麵前一一掠過。</p>
“你們都聽好了，爺現在就在二樓安頓他的朋友，今晚大家都乖乖地去睡覺，不可喧嘩，也不可前去打擾，聽清楚了嗎？”麵無表情，憐心黯然地吩咐著，微垂的眼瞼下，一雙琉璃水眸沁著點點哀愁。</p>
“是。”眾女子齊齊應聲。</p>
但還是有部分女子顯得有些八卦。</p>
“心姐，爺的朋友是誰呀？看樣子好像傷的不輕呢！我一出門就看見爺抱著她直衝了進來，那急赤白臉的樣子，應該不是朋友那麽簡單吧？”嫣魅一笑，女子掩唇嬌笑不已，媚眸流轉，在碰撞到憐心一眼的冷芒時，倏地收斂。</p>
這廂，又有美麗少女幽怨地哀歎起來：“爺如此著急，必定非尋常人物吧，想必在爺的心目中分量可重著呢。唉，奴家一心為爺守身如玉，他卻連看我一眼都不肯。”</p>
仿佛一語道破了她心裏的苦楚，憐心冷凜地瞪了那少女一眼，沉重的話語隱著一絲悵惋：“行了，別再說一些癡心妄想的話。你們都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這世上的男人，無論皇親貴胄還是巨商富賈，你們都可以打他們的主意。但是，唯獨戲爺，絕對不可造次。你們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戲爺，那是我們至高無上的主子。而他的朋友，就是我們的貴賓，明白嗎？”</p>
這一席話，既是說給她們聽，也是說給自己聽。</p>
絢麗的燈光打在精致的五官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憐心抿唇，頭不自覺地抬起，盈然波動的眸子注視著二樓的雅閣，胸前起伏不定，似有洶湧的波濤在拍打。</p>
戲子往日的慵懶邪魅早已經被滿臉的焦慮擔憂替代，他靜靜站在一旁，緊蹙著眉頭盯著軟榻上安然入睡的女子，她的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貼身**，烏發濕漉漉地貼在錦繡的軟枕上，但那張臉，依舊蒼白的可怕。</p>
坐在床邊正替飛翼把脈的是個灰袍老者，他雙眉緊皺，連同額頭的皺紋都皺了起來，更顯得老態。</p>
獨孤靜立在門口，眼看著樓下的姑娘們都散了，這才把目光投遞到屋內，眉宇間難道染了一絲擔憂。</p>
等了半晌，戲子顯得有些不耐煩：“明老先生，她究竟怎麽迴事？”</p>
明天不語，眉頭依然緊鎖，放開把脈的手，長長地歎了口氣。</p>
戲子顧不上問他，連忙上前將飛翼露在外麵的白皙手臂掖迴被中，動作輕柔的不可思議，深情的眸子注視軟榻上的女子良久，方才醒悟問道：“如何？”</p>
明天沉著臉，扼腕歎道：“公子，恕老夫直言。你妻子身上的毒恐怕無藥可解。”</p>
、不遠處的獨孤冷毅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漾出笑容，為了把那老神醫騙到這煙花之地來，戲爺竟然不惜以愛妻不慎病危相央求，著實丟了他戲爺的一世英名。</p>
不過聽到此話的戲子可笑不出來，他微微眯起丹鳳眼，語氣是硬生生的急迫：“到底是什麽毒？”</p>
走到一邊，明天撫著長須，歎息著侃侃道來：“此毒名曰噬心紅，又名七情花，它的花瓣有七，妖豔如血，四季不敗，卻遇水焚化，所以隻有在幹燥的沙漠地帶才能存活。隻要是擁有七情六欲的生物，都難逃此毒的侵蝕。毒性是依個人體質定期發作，有時情緒比較激動時也會發作。中毒者心痛如刀割，時常伴有手腳痙攣，雖痛苦難當，卻也死不了。”</p>
戲子靜靜聽著，哀痛的眸子凝視著軟榻上那張蒼白如紙的麵龐，胸口激蕩起伏，糾結的幾乎窒息。心痛如刀割，此時的他仿佛生生地感受到了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飛翼啊飛翼，高傲如你，何以淪落至斯？</p>
突然，戲子的目光猛地轉移到明天的身上，語氣近乎央求的急切：“明老先生，你號稱天下第一神醫，不會不知道如何解此毒吧？”</p>
明天無奈地搖搖頭，喟然歎道：“公子實在太抬舉老夫了，這天下第一神醫的虛名也是他人捧出來的。老夫是人，不是神，也有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啊。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不過老夫奉勸你一句，與其勞心勞神地四處尋醫，不如放下手頭事，好好陪陪你的妻子，讓她心境盡量地平和，或許還能少受些苦。”</p>
話落，明天已經走到了門口，獨孤從懷裏掏了銀兩遞給他，卻被莞爾拒絕了。</p>
此刻的戲子，安靜的有些詭異。</p>
送走了大夫，獨孤不由地走到他的身邊，突然發現自己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p>
飛翼嬴弱的麵容薄如蟬翼，仿佛一捅就破。戲子凝望著她，漆黑如夤的瞳仁收縮，目光深情而悠遠，似隱著淡淡的潮濕。</p>
半晌，戲子冷聲命令：“去傳飛鷹，立刻把風間紫給我找來。”</p>
“是！屬下這就去辦。”未有絲毫遲疑，獨孤轉身毅然離去。</p>
溫暖的手掌緊緊地包裹著蒼白毫無血色的細膩小手，戲子目不轉睛地注視眼前脆弱少女，將她的玉手緩緩地擱到唇邊嗬氣，細細摩挲，試圖將她冰涼的手指取暖，可是那手上已被嗬足了水汽，卻依然是冰涼冰涼。</p>
心裏有個哽咽的聲音在說：飛翼，這個遊戲不好玩，你別再睡了好不好？告訴我，告訴我怎樣才能減輕你的痛苦？縱是戲子我遊戲人間，你也不該如此戲弄我。風間飛翼不會倒下的，無情戲也不會落淚，不會……</p>
可是那晶瑩的淚珠卻仿佛默契的應了他的心聲，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落到她的掌心，默默地漾開。</p>
這一覺睡的很沉，沉得她睜開雙眼時依然是怵目驚心的紅，腥紅的瞳仁凝滯了片刻，終於下意識地眨了眨，恢複了漆黑如潭。</p>
天很快亮了，小販們開始積少成多。</p>
半晌，北川的街道上又恢複了以往的喧囂繁華。</p>
金燦燦的陽光刺得眼睛生疼，飛翼緩緩地站起身來，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若不是身旁經過的一個中年婦女及時扶住她，怕是要摔個大跟頭。</p>
“姑娘，看你臉色這麽蒼白，是生了什麽病嗎？”</p>
飛翼勉強地扯著嘴角微笑，手撫著胃部，她差點忘了人是鐵飯是鋼，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進食了。縱然是叱詫風雲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吃得消吧？</p>
可能是因為這女孩楚楚可憐的樣子令自己動了惻隱之心，那婦女委婉地道出疑惑：“莫不是餓了？”</p>
也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也或者是她找才子的心過於執著，隻在那婦女家喝了一碗粥就感覺精神大增，謝別了殷切挽留的善良大嫂，飛翼義無反顧地出現在光王府大門前的冗長階梯下。</p>
她不是沒有想過再次夜探，隻是迴想起那晚的遭遇，總覺得那個南宮焰很不簡單，並且性情非常古怪，況且他還是第一個能把她玩於股掌之間的人，實在令她不容小覷。不過，既然夜襲不成，那還不如光明正大的會會他，用她的能力來賭一場，不管結果如何。</p>
正冥想著應對之策，對麵的大門裏已經走出一名錦袍少年，他手持玉骨折扇，笑容璨璨生輝，不就是才子麽？</p>
飛翼又驚又喜，不等她細想，那些守在門口的禁衛軍已經團團圍住了才子，隻見那領頭的侍衛恭敬地抱拳作揖，語氣竟是滿滿的敬畏：“郡主！王爺有吩咐，您不能離開府門半步，請不要為難屬下！”</p>
克製住自己幾乎奔上前去的衝動，飛翼明智地躲到附近一蹲大石獅後，敏銳觀察著才子的一舉一動。</p>
“笑話！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本少爺的道？迴去告訴你們王爺，這郡主的位子本少爺坐得實在是不爽！還有那些紅紅綠綠的衣服，本少爺更是穿著別扭！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郡主，怕死的都給我讓開！”</p>
才子嫌惡地瞪了他們一眼，沒等她來得及跨出一步，背後一個威嚴的聲音突兀響起：“別把話說的那麽絕，丫頭。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我南宮焰的女兒。”</p>
驀然迴首，才子在看到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時，心不由地咯噔一下，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如果，我不要做你的女兒呢？”</p>
“為什麽？”</p>
她試探的目光凝視他，卻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種莫名的悲傷，是錯覺嗎？潛意識裏，她還是篤定地說出了心裏話：“因為我不喜歡你。”</p>
南宮焰淡淡笑了，失落的神情溢於言表，“離兒，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如果因為你的不喜歡，而要否決了我們的父女關係，不覺得對我很不公平嗎？”</p>
垂眸，才子緘默，她覺得心裏很亂，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糾結在腦子裏，可是又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眼前這個父親好像是真心對她好，可是她還是覺得很不對勁。</p>
這時候，南宮焰已經走到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莞爾笑道：“如果你隻是覺得府裏太悶想出去走走，父王不會攔著你。但是天黑之前你必須迴來。”</p>
才子很不自然地脫離他的手掌，往後退了幾步，話語中有一種言不由衷的味道：“如果我不迴來呢？”</p>
而南宮焰卻自信地笑了，“你會迴來的，父王會等著你。”</p>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子驀地迴頭步下階梯，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在走下去沒多久，她又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見到南宮焰還是那副慈父般的笑容，她突然覺得唿吸有些透不過氣來，複而轉身大跨步地走了。</p>
看著那倔強的身影漸漸從眼前消失，南宮焰舉起剛才拍過她肩膀的手，笑容竟有些苦澀，有些悵惋？</p>
飛翼靜靜看著，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那晚發號施令並將她囚禁下毒的惡魔嗎？</p>
一路跟著才子從繁華的鬧市街來到郊外的碧波湖畔。</p>
那湖水甚是清澈，連水底的魚兒都清晰地可辨出種類。</p>
才子對著湖麵理了理雙鬢，水靈的眸子調皮一轉，她朗聲道：“那位姐姐，跟蹤了我那麽久也該現身了吧？”</p>
眨眼的功夫，飛翼已經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她。</p>
才子轉身，折扇半掩容，璀璨的眸子已經將飛翼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忽地折扇合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手掌，又走到她的前後左右細細觀摩了半晌，方才退迴警惕道：“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們很熟的樣子。”</p>
飛翼覺得好笑：“難道不是嗎？”</p>
“我們很熟嗎？”她不答反問。</p>
飛翼這下笑不出來了，眼前的才子雖然性情沒變，可是看她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飛翼呀。”</p>
“飛翼？風間飛翼？”才子兀自呢喃，突地折扇指向她，厲聲質問：“你就是風間飛翼？害我失去記憶的風間飛翼？”</p>
飛翼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皺著眉搖頭，“才子，你在說什麽？我何時害你失去記憶？”</p>
“才子？我的名字不是叫南宮離嗎？”才子感覺頭像被炸開的疼，她執著折扇的手猛敲擊腦袋，倏而又指向她，“你走開，看到你我就頭疼，你一定是對我做過不好的事情。你現在馬上離開，本少爺還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再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定不會放過你！”</p>
才子抱著頭，疼得齜牙咧嘴，還不時地拿著折扇不停地朝她揮舞：“滾！你還不快滾！”</p>
飛翼感覺心口那個位置又在隱隱地牽扯起來，她步履維艱地向前走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彎下了腰，緊攥著心髒的位置，飛翼隱忍著痛苦吐出支離破碎的言語：“才子，我知道這一切都和南宮焰有關，不管他對你做過什麽，無論如何你且保住自己性命，我會很快迴來找你，很快……”</p>
拚勁最後一絲氣力，飛翼縱身一躍，消失了蹤影。</p>
才子的頭疼漸漸緩和下來，她愣怔地杵在楊柳樹下，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p>
茂密的林道上，飛翼踉踉蹌蹌地走了一段路，終於無可奈何地倒了下去。她半閉著眼眸，覺得林道上的一切都是紅色的，炫目的紅色終於把她拉進無聲的黑暗。</p>
她是被一聲聲悲愴的哀鳴弄醒的，全身上下還是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好像經曆了一場大病，連唾液都是苦澀的。</p>
是落飛，它不知何時已盤旋在她的身體上空，淒厲的哀鳴聲仿佛在訴說著一種人類才會有的情感。</p>
飛翼苦澀笑了，手無力地伸過去，落飛已經默契地降落在她的身邊，安靜地任她柔軟的指腹輕輕梳理自己的毛發。</p>
飛翼勾起唇瓣，笑容潺潺嬴弱，聲音脆弱地宛如易碎的陶瓷：“落飛，帶我去找戲子……”</p>
銳利的長嘯劃破天空，飛翼六神無主地緊緊抱著落飛的脖頸，任狂風刮得衣袂獵獵作響。</p>
夜冥國京都紫荊州的菜市口正在上演一場大規模屠殺前的準備。</p>
附近一家酒樓的二樓雅座上，邪魅的男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纖細的手指無聊地把玩著象牙酒杯，漂亮的桃花眼不時地朝樓下瞥，那眼神顯得有絲不耐煩。</p>
站在一旁的獨孤目光直直地盯著樓下的情景，凝重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p>
不遠處的桌子周邊圍著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他們指著樓下，絮絮叨叨著不知在議論些什麽。不久，那爭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直到清晰地傳入戲子的耳中。</p>
“想不到這秦淮也有今天，他那個寶貝兒子秦青睿仗著自己老爹在朝中有權有勢到處欺壓良民百姓，早該誅了他們秦家九族！”</p>
“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一人做事一人當，誅九族，怕是有點過激了吧？”</p>
“你懂什麽？現今朝廷上下有幾個忠肝義膽的臣子？他們堂上山唿萬歲，背地裏不知在計劃些什麽陰謀。口口聲聲喊著冤枉，指不定這秦淮真在密謀造反，想取皇帝而代之呢！”</p>
“說的對！此等亂臣賊子就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p>
……</p>
等了半天，樓下終於有了進展，大家伸直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把把寒光凜凜地屠刀，樓下的人群更是人頭攢動，聲威震天。</p>
“爺，要開斬了。”獨孤麵無表情，聲音冷硬。</p>
戲謔一笑，戲子懶惰地抬起眼瞼，玩味地朝樓下望去。</p>
“期待很久了吧？”戲子挑眉，饒有興致地摩挲著下巴。</p>
獨孤冷漠地轉移目光，冷冷的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一刀斃命，便宜他了。”</p>
“哈哈！”戲子放肆大笑，不為別的，隻因獨孤那句話。</p>
在監斬官一聲令下的那一刻，戲子優雅地起身，手自然地搭在獨孤的肩膀，勾唇邪笑：“走吧，別讓那些髒血壞了我們的興致。”</p>
獨孤也不說話，頭也不迴地向前走去。</p>
戲子迴頭時剛好看到秦淮人頭落地的那一幕，竟沒有一點大快人心的感覺。臉上的笑容漸漸轉變成凜冽的寒芒。</p>
一刀斃命，確實便宜了他！</p>
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下樓梯，戲子正兀自感歎獨孤逃也似的速度時，驀然出現在門口的白衣女子登時將他整個身形都定住了。</p>
蒼白、憔悴、倦怠，幾乎都爬滿了那張尚顯稚嫩的臉龐，那件本該白皙勝雪的對襟長裙此刻已被斑駁的汙漬浸染地有些狼藉。而那個有些狼狽的女子背後，是一臉沉重的獨孤。</p>
戲子看著，眉頭越攢越緊，腳步已經情不自禁地邁了過來。走到飛翼麵前，盯著那雙渙散的眸子，和那張幹澀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戲子愣了。</p>
半晌，他有力的大掌猛地按住那弱不禁風的肩膀，從未有過的急迫：“飛翼，發生什麽事了？”</p>
“戲子……”飛翼笑著，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p>
戲子震驚地瞪大眼。</p>
飛翼？眼前這個淚光潸然的女子真的是飛翼嗎？</p>
容不得他去懷疑，飛翼整個嬴弱的身子已經猝不及防地癱軟了下去，在那雙漸閉的瞳孔裏倒映著的，是一個目光驚駭的俊美男子。</p>
一向鶯歌燕舞、喧囂熱鬧的憐香樓今天晚上顯得異常的冷清，底樓豪華的大廳裏，一群濃妝豔抹的嬌俏女郎分成兩排相對站立，一個個退去了以往的嬌媚曖笑，安安靜靜地筆直站著，但也有些不安分的眸子在東溜西溜。</p>
憐心身著淺藍薄紗衣裳，腰間係著一根淡粉色的腰帶，平底軟靴，步伐輕盈如燕地從她們麵前一一掠過。</p>
“你們都聽好了，爺現在就在二樓安頓他的朋友，今晚大家都乖乖地去睡覺，不可喧嘩，也不可前去打擾，聽清楚了嗎？”麵無表情，憐心黯然地吩咐著，微垂的眼瞼下，一雙琉璃水眸沁著點點哀愁。</p>
“是。”眾女子齊齊應聲。</p>
但還是有部分女子顯得有些八卦。</p>
“心姐，爺的朋友是誰呀？看樣子好像傷的不輕呢！我一出門就看見爺抱著她直衝了進來，那急赤白臉的樣子，應該不是朋友那麽簡單吧？”嫣魅一笑，女子掩唇嬌笑不已，媚眸流轉，在碰撞到憐心一眼的冷芒時，倏地收斂。</p>
這廂，又有美麗少女幽怨地哀歎起來：“爺如此著急，必定非尋常人物吧，想必在爺的心目中分量可重著呢。唉，奴家一心為爺守身如玉，他卻連看我一眼都不肯。”</p>
仿佛一語道破了她心裏的苦楚，憐心冷凜地瞪了那少女一眼，沉重的話語隱著一絲悵惋：“行了，別再說一些癡心妄想的話。你們都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這世上的男人，無論皇親貴胄還是巨商富賈，你們都可以打他們的主意。但是，唯獨戲爺，絕對不可造次。你們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戲爺，那是我們至高無上的主子。而他的朋友，就是我們的貴賓，明白嗎？”</p>
這一席話，既是說給她們聽，也是說給自己聽。</p>
絢麗的燈光打在精致的五官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憐心抿唇，頭不自覺地抬起，盈然波動的眸子注視著二樓的雅閣，胸前起伏不定，似有洶湧的波濤在拍打。</p>
戲子往日的慵懶邪魅早已經被滿臉的焦慮擔憂替代，他靜靜站在一旁，緊蹙著眉頭盯著軟榻上安然入睡的女子，她的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貼身**，烏發濕漉漉地貼在錦繡的軟枕上，但那張臉，依舊蒼白的可怕。</p>
坐在床邊正替飛翼把脈的是個灰袍老者，他雙眉緊皺，連同額頭的皺紋都皺了起來，更顯得老態。</p>
獨孤靜立在門口，眼看著樓下的姑娘們都散了，這才把目光投遞到屋內，眉宇間難道染了一絲擔憂。</p>
等了半晌，戲子顯得有些不耐煩：“明老先生，她究竟怎麽迴事？”</p>
明天不語，眉頭依然緊鎖，放開把脈的手，長長地歎了口氣。</p>
戲子顧不上問他，連忙上前將飛翼露在外麵的白皙手臂掖迴被中，動作輕柔的不可思議，深情的眸子注視軟榻上的女子良久，方才醒悟問道：“如何？”</p>
明天沉著臉，扼腕歎道：“公子，恕老夫直言。你妻子身上的毒恐怕無藥可解。”</p>
、不遠處的獨孤冷毅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漾出笑容，為了把那老神醫騙到這煙花之地來，戲爺竟然不惜以愛妻不慎病危相央求，著實丟了他戲爺的一世英名。</p>
不過聽到此話的戲子可笑不出來，他微微眯起丹鳳眼，語氣是硬生生的急迫：“到底是什麽毒？”</p>
走到一邊，明天撫著長須，歎息著侃侃道來：“此毒名曰噬心紅，又名七情花，它的花瓣有七，妖豔如血，四季不敗，卻遇水焚化，所以隻有在幹燥的沙漠地帶才能存活。隻要是擁有七情六欲的生物，都難逃此毒的侵蝕。毒性是依個人體質定期發作，有時情緒比較激動時也會發作。中毒者心痛如刀割，時常伴有手腳痙攣，雖痛苦難當，卻也死不了。”</p>
戲子靜靜聽著，哀痛的眸子凝視著軟榻上那張蒼白如紙的麵龐，胸口激蕩起伏，糾結的幾乎窒息。心痛如刀割，此時的他仿佛生生地感受到了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飛翼啊飛翼，高傲如你，何以淪落至斯？</p>
突然，戲子的目光猛地轉移到明天的身上，語氣近乎央求的急切：“明老先生，你號稱天下第一神醫，不會不知道如何解此毒吧？”</p>
明天無奈地搖搖頭，喟然歎道：“公子實在太抬舉老夫了，這天下第一神醫的虛名也是他人捧出來的。老夫是人，不是神，也有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啊。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不過老夫奉勸你一句，與其勞心勞神地四處尋醫，不如放下手頭事，好好陪陪你的妻子，讓她心境盡量地平和，或許還能少受些苦。”</p>
話落，明天已經走到了門口，獨孤從懷裏掏了銀兩遞給他，卻被莞爾拒絕了。</p>
此刻的戲子，安靜的有些詭異。</p>
送走了大夫，獨孤不由地走到他的身邊，突然發現自己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p>
飛翼嬴弱的麵容薄如蟬翼，仿佛一捅就破。戲子凝望著她，漆黑如夤的瞳仁收縮，目光深情而悠遠，似隱著淡淡的潮濕。</p>
半晌，戲子冷聲命令：“去傳飛鷹，立刻把風間紫給我找來。”</p>
“是！屬下這就去辦。”未有絲毫遲疑，獨孤轉身毅然離去。</p>
溫暖的手掌緊緊地包裹著蒼白毫無血色的細膩小手，戲子目不轉睛地注視眼前脆弱少女，將她的玉手緩緩地擱到唇邊嗬氣，細細摩挲，試圖將她冰涼的手指取暖，可是那手上已被嗬足了水汽，卻依然是冰涼冰涼。</p>
心裏有個哽咽的聲音在說：飛翼，這個遊戲不好玩，你別再睡了好不好？告訴我，告訴我怎樣才能減輕你的痛苦？縱是戲子我遊戲人間，你也不該如此戲弄我。風間飛翼不會倒下的，無情戲也不會落淚，不會……</p>
可是那晶瑩的淚珠卻仿佛默契的應了他的心聲，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落到她的掌心，默默地漾開。</p>
這一覺睡的很沉，沉得她睜開雙眼時依然是怵目驚心的紅，腥紅的瞳仁凝滯了片刻，終於下意識地眨了眨，恢複了漆黑如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