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律師之死


    在犯罪聲明發布當日傍晚,浜村渚來到了警視廳。


    “浜村,你看了‘zeta tube’嗎?”


    瀨島直樹盯著浜村渚的麵孔問道。他的態度總是這麽高高在上。


    “zeta tube”是數學恐怖組織“黑色三角尺”發表犯罪聲明時使用的免費在線視頻網站。因網站本身的性質,警方基本上無法追蹤發布視頻的用戶。


    這次發表聲明的不是組織的頭目畢達哥拉斯博士,而是實際犯下罪行的男子。


    “沒有,我放學之後直接坐電車過來了”


    浜村渚迴答後,有些在意般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據說是在玩躲避球的時候摔倒了。


    “這次的對手是這家夥”


    瀨島將打印出來的組織成員的資料遞給浜村。


    “這男的長得還不賴吧?”


    如他所言,資料上照片中的男子顯得年輕而帥氣。栗色的頭發垂到眼角,嘴邊則是清爽的微笑。浜村渚露出一絲苦笑,似是不知該作何評價。


    “據說是以前日本魔方比賽的冠軍”


    “魔方(rubic"s cube)”


    浜村抬起頭看向瀨島,有些生硬地重複那個單詞。我從一旁的箱子中取出兩個魔方,放在歪著頭不解的她的麵前。一個是正常的大小,另一個略小一些,兩個都是常見的三階魔方,六個麵均被打散。


    “見過嗎?”


    “啊,見過。本田的哥哥好像很擅長”


    “本田是誰?”


    “班裏的同學。他說他哥哥玩魔方很厲害,還把魔方帶到學校來了”


    “他哥哥今年多大?”


    瀨島問道。


    “本田的哥哥嗎?我記得說是高中三年級”


    “……看來不行”


    瀨島這次恐怕是想求助於本田的哥哥而非浜村。然而,高中三年級正在使用高木源一郎的數學教育軟件,我們能依靠的仍然隻有這個嬌小的初中女生。


    “浜村,你玩過這個嗎?”


    我把話題拽了迴來。


    “呃,我們輪流玩本田帶來的魔方,但沒等到我玩,就被老師發現沒收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揪著劉海。這是她的習慣動作。


    “所以,我是第一次玩”


    說著,浜村渚拿起了較小的那個魔方。對於她小小的手掌而言,它的尺寸剛剛好。


    哢嚓,哢嚓……她開始轉動起來。那個動作顯得相當生疏,我禁不住擔心起來。


    她用帶有長長睫毛的、雙眼皮下的眼睛迅速瞟了我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安,然後再次將目光落在手中的魔方上,開始用比剛才略快些的速度轉起來。哢嚓、哢嚓、哢嚓……


    我看了一眼瀨島,隻見他顯出漠不關心的表情,卻也用眼角的餘光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這也難怪,他剛才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試圖還原魔方的六個麵,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最終隻好放棄。


    如果是這個擅長數學的初中女生,即使她是第一次接觸魔方,也一定能輕而易舉地還原吧。包括我和竹內本部長在內,知道內情的數名老刑警,正在滿眼期待地看著她的動作。


    浜村哢嚓哢嚓地轉動了約有兩分鍾後,忽然停下了動作。隻見方才亂七八糟的六個麵……完全沒有還原,依舊是被打亂的模樣。


    她放棄了嗎?這才玩了兩分鍾,她就要舉手投降了?


    浜村將魔方放在一旁,然後拉開背包的拉鏈,取出一個封麵上畫有一朵櫻桃的筆記本。那是她的計算筆記。她把筆記本放到桌上,翻到新的一頁。


    然後,浜村渚從西服胸前的口袋中拿出粉色的自動鉛筆,用左手擺弄著劉海,右手在筆記本上寫起了算式。


    她開始了計算。


    Σ


    “黑色三角尺”由名為高木源一郎(通稱畢達哥拉斯博士)的前數學家領導。因該組織的活動,人們認為“數學是培育恐怖分子的學科”,數學最終從義務教育中徹底失去了蹤跡。然而,在曾被叫作數學大國的日本,有不少人讚同黑色三角尺的理念,許多丟了飯碗的數學老師和理科學生加入該組織,讓日本的社會陷入更大的混亂中。


    對於加入了組織的學生,他們的家人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孩子迴到身邊。因遇害報告繁多,律師協會也不再坐視不理。協會組織了專門的律師團,通過各路媒體大張旗鼓地批判恐怖組織。這樣下去,他們早晚會被盯上……我們警方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隸屬於律師團的兩名律師下落不明。


    其中一個名為佐佐木的律師,在失蹤後的次日早晨,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被裝在棺材裏送到了律師團本部事務所。死因是頸部受到壓迫,窒息身亡。


    將遺體裝進棺材送到律師事務所這一行為本身便已脫離了常識,但棺材的外觀更加令世人震撼。不論是棺桶還是蓋子,上麵都鋪滿了正方形的彩色磚塊,紅色,綠色,黃色,橙色,綠色,白色……像極了被打亂的魔方。


    在遺體被發現後約兩小時的早八點,免費動畫網站“zeta tube”上出現了那個男子的身影。


    “我送出的禮物,各位收到了嗎?”


    男子有著一頭栗色的頭發,一直垂到眼角,身上披著和棺材一樣用正方形圖案裝飾得五顏六色的披風。他看上去很年輕,隻有二十歲左右。


    “我是魯比克(rubic)王子,黑色三角尺的幹部候選”


    戴著白手套的手上,是一個魔方,六麵均被打亂。他把魔方送到鏡頭前讓人看清楚後,便用眼花繚亂的動作飛快地轉動起來。


    “最近,我們神聖的活動受到了不解風情的律師團的阻撓。這很不好。律師的工作本應是懲惡揚善不是嗎?可我們的活動正是無上的善,因為我們要建造世界上最為美麗的數學王國”


    哢嚓、哢嚓、哢嚓……他手中的魔方仿佛被某種命運吸引一般,每個麵正逐漸湊成相同的顏色。


    “如果你們決意阻止我們,那你們就是惡。所以”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將冰冷的視線投向鏡頭。


    “就殺了他”


    哢嚓——隨著微小而清脆的聲音,他手中的魔方被完美地還原。從開始到結束,總共花了不到三十秒。


    “律師團的各位,還有文科生們,你們聽好了。如果還把我們當成壞人,你們隻能說是愚蠢。哦對了,文科生的腦子肯定不如我們的好,這自不必說”


    “魯比克王子”被自己的話逗笑了。果然,他和高木源一郎有一些共通之處。


    下一瞬,鏡頭切換到另一個畫麵上。


    昏暗的房間裏,一個男子不省人事地躺在一張床上。他正是和佐佐木律師同時失蹤的高野律師。看上去仍在唿吸,隻是昏沉沉地睡著而已,但顯然身體相當衰弱。


    “就算你們腦子不好,這下也能明白吧?如果繼續阻撓我們的話,會發生什麽事”


    鏡頭拉近,高野律師的臉龐占據了整個畫麵。同時,耳邊傳來了魯比克王子冰冷的聲音。


    “希望你們盡快落實我們提出的數學教育方案。再見”


    隨著“噗滋”一聲,視頻結束了。自始至終,他的語氣都極為高傲,完全沒有將觀眾放在眼裏。


    在對策本部的數據庫中搜索後,男子的身份立刻明了。


    唐澤武琉,二十二歲。高中時曾連續三次奪得全日本魔方選手權大賽冠軍,令世人矚目。升入都內大學後,他選擇了建築學專業,但在黑色三角尺的恐怖組織開始活動後便不見了蹤影,最終他的家人選擇了求助警方。


    魔方與被絞死的屍


    體。雖然不知道二者有何關聯,但既然是黑色三角尺犯下的罪行,就必然會牽扯到數學。我們立刻聯係了浜村渚。


    千葉市立麻砂第二中學二年級學生,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第一次被千葉縣的警員帶到警視廳的時候,我們怎麽也不敢相信她有能與恐怖組織抗衡的本領。然而,我們這些數學白癡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從四色問題殺人事件到圓周率海盜事件,她憑借過人的計算能力與對數學的滿腔愛情,將問題逐一解決。見識過她的才華後,我們已經離不開她了。


    Σ


    在仍然被打亂的兩個魔方旁邊,粉紅色的自動鉛筆停止了動作。


    “嗚哇。武藤先生,快看啊”


    她拽了拽我的衣袖。又來了。你讓我看我也看不懂啊……不過還是依言望向她的筆記。隻見上麵寫了一個長得驚人的數字。


    “43252003274489856000”


    忽然飄來一陣薄荷的香味,同時傳來一陣唰啦唰啦的聲音。


    “啊,渚,來啦”


    迴頭看去,大山梓正叼著牙刷,從浜村的身後窺視筆記。這個身上沒有一點女人味的女子昨晚忙於調查另一個時間,結果徹夜未眠,在旁邊的房間睡到現在。


    “梓姐姐好”


    “這是在算什麽?”


    “我算了一下這個魔方的圖案有多少種組合,沒想到是這麽大的一個數,自己都嚇了一跳”


    “唔。怎麽算的?”


    大山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個對策本部裏的所有警察對數學都是一竅不通,可她偏偏要向浜村尋根究底。


    “嗯,首先,立方體有8個頂點,所以頂點上圖案的組合就是8的階乘,等於40320。因為每個頂點有三種朝向,所以再乘以3……”


    從第一句話開始就完全不知所雲。


    “夠了!”


    瀨島不禁呻吟。大山繼續刷起牙。


    “快點把魔方還原”


    隻見浜村將雙眼皮下圓溜溜的眼瞳緩緩轉向瀨島,同時伸出手指向自己方才擺弄的那個小的魔方。


    “我已經拚好了。請您確認吧”


    她在說什麽?不論怎麽看,那個魔方的六個麵都是亂的。不論是瀨島還是竹內本部長,以及其他數名老警官,都不解地歪著頭。


    “嗚哇!”


    突然,大山梓發出驚叫,嘴裏牙膏的泡沫飛濺出來,落到瀨島自然卷的頭發上。


    “髒死了!搞什麽啊”


    “不是拚好了嗎!”


    大山興奮地連聲叫著,不顧嘴中泡沫四濺,用右手抓起小的魔方,同時左手拿過旁邊正常尺寸的魔方。


    我們比較兩個魔方,頓時毛骨悚然。


    紅,白,綠,綠,橙,黃,黃,藍,白……浜村渚擺弄的小魔方上,每個麵的圖案都與另一個魔方上的一模一樣!


    瀨島從大山手中搶過兩個魔方,不停旋轉著比對六個麵。就算不看他臉上的表情,我心裏也清楚,二者一定是完全相同的。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眼前這個女孩。


    不過,居然是將一個魔方上打亂的圖案完全複製到另一個魔方上。隻是還原便已足夠困難,這相當於難上加難,可謂難於上青天。


    “咦?難道說,我弄錯規則了嗎?”


    而浜村本人則似乎是不明白我們為何如此吃驚。


    “那還用說”


    瀨島將魔方還給她,語氣依然高高在上,然而表情中卻滲出一絲恐懼。


    “應該是把相同的顏色拚到一個麵上”


    “哦,這樣啊”


    小小雙手中的魔方幾乎是自發地開始轉動。她的動作已相當熟練。


    “這樣就好了吧?”


    不到兩分鍾,她手中便理所當然一般出現了完美還原的立方體。


    √4 白色的立方體


    來到鑒識課,隻見23班的成員們正一臉嚴肅地抱著胳膊,圍著某個東西站成一圈。鼻環,光頭,鳳蝶紋身……依舊是一群沒正經樣的家夥。我們“黑色三角尺·特別對策本部”經常找他們幫忙。


    “來啦”


    尾財拓彌舉起一隻手招唿我們。他是這群不正經鑒識班的頭兒。上次還是土黃色的頭後部的頭發,眼下竟染成了詭異的綠色。浜村渚迴家後兩個小時,我們接到了他們的電話,於是趕了過來。


    “到底怎麽迴事,拓彌?”


    大山梓問道。在場的鑒識員立刻讓出了一條通道。


    他們圍著的正是之前裝有佐佐木律師的遺體的棺材。與照片上一樣,表麵貼滿了許多純色的方磚。


    “啊,這就是那個棺材”


    鑒識課中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定,凡是與黑色三角尺組織有關的物品,都交給23班處理。


    “有個怪東西和遺體一塊兒放在裏麵了”


    “怪東西?”


    我不解道,一旁的披頭鑒識員舉起一個塑料袋給我們看。袋子裏是一個魔方,但我們立刻產生了疑問。


    “什麽啊,這是?”


    瀨島接過袋子,舉到空中,好奇地察看。


    果然。它雖然是魔方,卻少了魔方至關重要的特征——顏色。


    六個麵都是白色。不論怎麽轉動,任何一個麵始終都是完整的白色,實在不可思議。……這樣的魔方,有什麽意義呢?


    “這是沒貼上色紙的半成品嗎?”


    “不”


    瀨島否定了我的猜測,同時將其中一麵轉向我。


    本以為六個麵都是白色,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瀨島展示的那個麵的中央貼著一張紙,上麵是兩個重疊的三角尺——正是那恐怖組織的標誌。


    可就算隻在這一塊上貼了這麽一張紙,也依然不會改變它算不上一個魔方的事實。


    “為了維持現狀,暫時沒有動,你們看到的就是發現時的樣子。哦,還有”


    尾財撓了撓染成綠色的後腦勺,看向棺材的封蓋。


    “我們在這個蓋子上麵發現了指紋。經過比對,確認是唐澤武琉本人的……”


    咦?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疑問。


    “指紋?”


    “怎麽了,武藤?”


    瀨島轉向我。


    “他不是戴著手套嗎,怎麽會沾上指紋?”


    “哦……”


    看來大山和瀨島的腦海中也迴想起了“zeta tube”的影像中魯比克王子的畫麵。用目不暇接的動作擺弄著魔方的他的手上,確實是戴著一副白色手套的。


    “武藤警官說得對”


    尾財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我們也覺得很蹊蹺,就灑了粉末,結果發現沾上的指紋形成很不自然的……哦,阿真有一份縮印的照片”


    尾財唰地遞來一張紙。這個鑒識班看上去不正經,不過幹起活來還是很細致的。紙上清晰地印著棺蓋五顏六色的圖案,同時用熒光筆標注了沾有指紋的部位。


    然而,熒光筆畫出的圖案卻是……


    “十字架?”


    如大山所說,圖案以黑色三角尺標記為中心,穿過數枚貼紙,形成十字架一般的模樣。


    “那還真是惡趣味啊”


    尾財麵露嫌色,將照片遞給瀨島。


    這個案子從一開始便充滿了惡趣味。可犯人為什麽費勁周折卻隻是用指紋在棺材蓋上沾出十字架來?他應該知道警方可以檢測出指紋,難道這是傳遞給警方的某種訊息嗎?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一直盯著十字架看的瀨島忽然哼哼地笑了起來。


    “這可不是十字架”


    他似乎發現了什麽。


    “明


    天一早把浜村渚叫來”


    他盯著我說道,意思就是讓我把她叫來。


    人家還是初中生哎,正在接受義務教育呢。我知道他自有打算,不過還是希望他能多考慮一下別人的情況。難道說在美國待過的人都這麽自以為是嗎。


    我瞟了一眼大山梓,隻見她同樣對浜村的到來滿懷期待。


    Σ


    “真是的,今天可是有料理實習課呢”


    浜村渚一邊摸著臉頰上的創可貼,一邊不滿地說著——不過她的語氣中似乎並沒有太多抱怨。明明向學校請了假,身上還是穿著西裝式的校服,胸前的口袋裏插著朋友送給她的粉紅色決勝自動鉛筆。


    “料理實習課上要做什麽?”


    大山梓問道。


    “柳川鍋”


    “啥?”


    “說是要通過江戶和東京的傳統料理來學習日本的文化,可以選做軍雞鍋或者柳川鍋”


    之前的教育體製改革中,有一項便是“了解日本文化,進而學習善待他人”。因把“愛國心”與“慈愛”混為一談,“家庭科目”的教育目的便產生了混亂,其結果便是孕育出了“軍雞鍋or柳川鍋”這一匪夷所思的二選一問題。


    “為什麽選了柳川鍋?”


    “我們班裏的同學……都把‘軍雞(シャモ)’錯當成是‘柳葉魚(シシャモ)’了。然後就覺得,柳葉魚烤著吃比煮了吃更好吃,所以選了泥鰍(譯注:為柳川鍋的主要成分)”


    浜村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教得亂七八糟,結果學生們學得也是亂七八糟。這個國家的教育真是有病。


    “選哪邊都無所謂啦。反正我雞和魚都不喜歡,我喜歡吃牛肉”


    她用靈巧的手指撕下臉頰上的創可貼,小小的傷口周圍留下了鮮明的不幹膠痕跡。


    “武藤先生,能給我一個新的創可貼嗎?”


    “嗯,好”


    我從急救箱裏取出一個創可貼,遞給她。


    “謝謝您”


    浜村沒有看鏡子,卻將創可貼絲毫不差地貼在原先的位置上。真不愧是數學少女,自己臉上位置的坐標了如指掌。


    ……我怎麽又想這些沒用的事。


    “浜村,事情你聽說多少了?”


    對料理實習課和創可貼沒有絲毫興趣的瀨島不耐煩地插了進來。


    “那個,在電話裏聽到了有一個白色的魔方”


    “棺材蓋的事情呢?”


    “啊,上麵沾了指紋,畫成十字架的東西吧。那個也聽武藤先生說了”


    瀨島滿意地笑了,然後把從尾財那裏拿來的棺材蓋的照片給她看。上麵同樣用熒光筆畫出了指紋形成的十字形。


    一看到照片,浜村便驚訝地張開嘴,然後抬起頭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是這麽迴事啊”


    她似乎一眼就明白了瀨島昨天“發現”的事情。


    “是怎麽迴事?”


    剩下我和大山一頭霧水。瀨島咧嘴一笑。


    “這不是十字架,是展開圖”


    ——我花了些時間才明白那個詞的意思。所謂展開圖,是指將立方體沿棱邊切開,使其所有麵展在同一平麵上而得到的圖形。重新看向那個十字架,發現它的確構成了正方體的展開圖,每一塊都恰好包含了3x3的9張彩紙。


    我試著在頭腦中把它們組合起來。每一麵都是3x3的九個方塊的五彩正方形……這是!


    “居然是魔方的展開圖。不愧是魯比克王子,想法真有趣”


    浜村渚開心地笑了。果然,這個女孩子比起料理實習,更適合數學。


    “可是啊,就算說它代表白色的魔方,可還是不知道哪一塊對應哪一個麵啊”


    大山梓撓了撓頭。


    “這就要看這個標記了”


    瀨島指了指位於中央的三角尺圖案。


    “那個魔方上麵也有一個這個標記吧。隻要把那個白塊和展開圖上的標記對上就行了”


    “對了,魔方呢?”


    仿佛正在等我發問一般,瀨島打開了旁邊桌子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魔方。隻見上麵已經用彩色筆塗好了顏色。


    “已經塗上了”


    瀨島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居然瞞著我們做了這種事。


    顯而易見的是,當這個魔方被還原時,會發生某些事情。


    “不愧是瀨島先生,動作真快”


    聽到浜村的表揚,瀨島高高在上的麵孔有一瞬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我立刻察覺了其中的含義:他是感覺自尊心受挫了。


    就算看出了十字架是立方體的展開圖,並按照圖示將白色魔方上好了色,可接下來該怎樣還原魔方,他卻毫無辦法。所以他率先提出把浜村叫到這兒來。但礙於麵子,他不肯向她低下頭。


    大山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哈哈一笑,將手搭在浜村的肩上。


    “渚,你能還原這個魔方嗎?”


    到最後,瀨島還是把最關鍵的一步讓給了大山。真是死要麵子的家夥。


    “好的”


    瀨島沉默不語,隻是將手中的魔方遞給了浜村渚。


    這時,黑色三角尺組織的標識映入我的眼中。他們可是數學恐怖組織,萬一裏麵有什麽危險品……


    “等一下”


    浜村、瀨島和大山三人不解地看向我。


    “我來做”


    “哈啊?”


    瀨島發出仿佛見到了腦殘的叫聲。


    “你說啥呢?”


    “有可能,拚好的瞬間,它就爆炸了”


    聽到“爆炸”這個詞,浜村的目光中出現了些許動搖。我是不是讓她有了不必要的擔心?


    本以為他們會一笑置之,然而瀨島和大山都一臉嚴肅地陷入了思考。真是尷尬。看來隻能由說出來的我本人肩負起責任了。


    “對吧?所以,我來做”


    Σ


    我穿上防爆服、頭盔和防彈眼鏡,二十米開外,眾人站在防護盾的後麵,緊張地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這裏是爆炸物處理室,……做到這份上,連我也開始擔心手中的魔方會不會真的是一枚炸彈。


    “接下來把那個角部的橙色向右轉動90度”


    浜村通過擴音器向我發出指示。合金防護盾的後麵,她手裏也拿著一個普通的魔方,一邊自己轉動,一邊告訴我該怎麽做。這個方法相當費時間,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十分鍾。


    浜村也毫不氣餒,一板一眼地發出指令,我手中魔方各麵的顏色正逐漸拚湊在一起。


    “加油,武藤先生,還差3步就還原了”


    還差3步……她居然能看出剩餘的步數嗎?


    “先把綠色、綠色和白色的部分向左轉90度”


    哢嚓。……這下,我大概也看出來了。


    “把白色、白色和紅色的地方向下轉90度”


    哢嚓。……還剩一步。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隻要把剩下的三個紅色連在一起的部分向左轉90度……


    “武藤!”


    傳來一聲比浜村渚手中的擴音器還要大的叫聲。隻見大山梓不知何時從人群中冒出來,正頂著防爆盾一點點靠近過來。


    “拚好了就馬上丟掉,跑到我這邊來!”


    “咦?”


    “說不定它真的會爆炸啊”


    我們相距約五米,她身上沒有穿防爆服,也沒有戴頭盔。她冒著自己也會被爆炸波及的危險,試圖救我一命。雖然平素大大咧咧,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得住的。


    “好”


    我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與大山交換了目光後,將紅色的


    麵迅速轉動90度。聽到“哢嚓”一聲後,我立刻丟下立方體,飛快地向後撤退,滑進防爆盾的後麵,與大山緊緊貼在一起,屏息凝神。……一秒,兩秒。我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我和大山從防爆盾後麵悄悄冒出頭來。


    “鐺鐺鐺鐺——”


    突然,一陣刺耳的音樂聲響起。我立刻縮迴身子,然而爆炸並沒有發生。


    “恭喜!”


    聲音似乎是從那個魔方中發出的。


    “如果聽到了這條消息,就說明你們解開了謎題呢”


    是魯比克王子錄製的訊息。看來是設定為拚好六個麵就會播放這段錄音。


    “那麽,我願招待各位到一個美妙的地方”


    他說什麽?


    “我要說地址了,你們可要聽仔細哦?”


    聽到猝不及防的內容,我穿著防爆服頓時手足無措,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山,立刻便放棄了。她顯然從出生起便與筆紙無緣。轉過頭去,隻見瀨島身旁的浜村渚拿著粉色自動鉛筆,翻開了櫻桃筆記本的頁麵。


    “琦玉縣,薄澤町……”


    魯比克王子說出了一個地址。然而,我們這些警察連記下這串文字,都要依賴浜村渚的計算筆記。


    √9 奇怪的房間


    薄澤町位於琦玉縣的中腹,是進入關東地區山嶽地帶的隘口。魯比克王子所說的地點位於樹林深處。一行人坐上警車,由瀨島駕駛,沿著被針葉林包圍、細長不見盡頭的林間小路前行。考慮到犯人手裏有人質,出動大規模的警力可能會刺激到他,於是參與行動的隻有我們幾人。


    “這種地方真的有人住嗎?”


    瀨島握著方向盤嘟囔,一副不肯相信在這深山老林裏會有恐怖組織搞事的樣子,但魯比克王子指定的位置偏偏就在這裏。坐在後麵的我和浜村渚麵麵相覷。


    “啊”


    副駕駛席上的大山輕聲叫道。隻見擋風玻璃的對麵,突然出現了一個建築。


    “是魔方”


    紅,藍,橙,白,黃,綠……如大山所說,從樹林的縫隙中,可以看到一個碩大的魔方形建築。


    警車停在建築的門前,我們下了車。建築不是嚴格的立方體,而像是被壓扁了一樣,形成底麵為正方形的長方體,宛如巨大的魔方被埋在地裏。


    “居然做到這個地步,好厲害”


    浜村渚不由自主地發出感歎,長睫毛雙眼皮下的瞳孔緊緊盯著眼前的光景。現在才想起來,唐澤武琉在大學時修讀的正是建築學。


    我們打開大門,來到玄關。房門上鑲嵌著橙色的磚塊,同時上了鎖。


    “喂,看這個”


    大山指了指門的把手。那是一個小巧的魔方,看上去隻要轉動很少的次數就能還原。


    “要試一試嗎,武藤先生?”


    門把手的位置剛巧和浜村的眼睛一邊高。


    “我就算了,浜村,你來吧”


    浜村微微一笑,伸出小巧的手,隻輕輕轉動了4下。魔方被還原的同時,門鎖打開了,門扉向左右兩邊滑動。我想不厭其煩地說一遍,她真是了不起。


    “好黑啊”


    我們戰戰兢兢地窺向屋內。裏麵一片漆黑,似要將我們吞沒。


    “那就,進去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山率先走了進去,接著是浜村和我。


    “把人叫到這種地方來,都不招待一下嗎?”


    瀨島一邊挖苦著一邊走進來。就在這時,


    沙沙沙……啪嗒!


    隨著身後的響聲,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不見。門自動關上,我們四人被徹底的黑暗包圍了。


    “靠!”


    瀨島試圖打開門,可連門縫在哪兒都看不見。我們不知道房間有多大,甚至看不見互相的位置,成了真正的睜眼瞎。


    “武藤先生……”


    浜村渚充滿不安的聲音傳來,同時我的衣袖被拽住了。我總算知道了她在哪兒。心髒的跳動愈發劇烈。不行,我要冷靜下來……


    “鐺鐺鐺鐺——!”


    突然,響起了那個刺耳的音樂聲。


    “wele to rubic"s castle(歡迎來到魯比克城堡)!”


    聲音是從某個揚聲器傳出來的,看來魯比克王子本人並沒有在這個房間內。


    “不過,沒想到你們居然這麽快就來了”


    大概是從其它房間監視著這裏的情況。


    “我們是來逮捕你的!”


    大山大叫。


    “啊哈哈,別那麽生氣嘛。如果想見到我,就請你們把接下來出現的謎題全部解開吧”


    “我們可沒心情陪你玩那些無聊的遊戲”


    在黑暗中,瀨島的態度依舊高高在上。


    沉默持續了片刻。似乎是“無聊”一詞讓魯比克王子感到了不快。


    “你們不在乎高野先生的下場嗎?”


    迴答我們的,是冰冷的挑釁。


    “你說什麽?”


    高野律師虛弱地躺在床上的身影自然地浮現在眼前。無論如何,人質的安危是排在首位的。


    “反正你們如果解不開謎題(puzzle),就不能從那兒出來。腦子不好使的人就死在密室裏吧”


    “混帳!”


    “你們除了練嘴皮子以外就沒別的本事了嗎?哎,文科就是不行啊。哈哈!”


    “那個”


    劍拔弩張的黑暗中,響起小而清晰的聲音。同時,拽著我的衣袖的手中加入了一絲力道。


    “能把燈打開一下嗎?”


    是浜村渚。


    “這麽黑,我有點怕”


    離開了數學,她就變成了普通的初中女生。


    “啊哈……”


    魯比克王子似乎是猝不及防,發出了略帶困惑的尷尬笑聲。


    “這真是失禮了。那就請你們先盡情欣賞我美麗的身姿吧”


    “哈?”


    刹那間,白色的光芒填滿了室內。好刺眼!我反射般閉上了眼睛。


    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皮後,我們便驚愕於這個密室異常的樣貌。


    房間大約有七平米半大小,四麵的牆壁、天花板、甚至連地麵上,都鋪滿了魯比克王子造型各異的巨大照片。


    “這是啥啊?”


    我不由得發出驚叫,然而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並不是照片,而是畫麵。


    四麵牆壁,包括方才那扇門的內側,都是碩大的高清晰度電視畫麵。不隻是牆壁,天花板和地麵也都是。每個畫麵都分成了均等的九塊,每一塊上都顯示著魯比克王子寫滿了自戀的表情。


    “這就是我的全部了。啊哈哈”


    笑聲中有對我們的輕蔑,以及對自己樣貌異常的喜愛。然後,我們便再也沒聽到他的聲音。


    Σ


    嗡……


    浜村渚用手輕輕碰觸,隻見九塊畫麵中對應的那一塊發出淡藍色的光。畫麵中,魯比克王子嘴裏叼著一朵玫瑰,眨著一隻眼。


    “這要怎麽移動啊”


    她一邊用左手擺弄著劉海,一邊悄聲嘀咕。她到底在說什麽?


    我們三個警察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浜村渚尋找解開魯比克王子的“謎題”所需的線索。王子隻說了這是“謎題”,卻連規則都沒告訴我們,就切斷了通訊。


    “不過,還真讓人不爽”


    大山梓幹脆躺平了身子。這時候居然還毫無緊張感,令人佩服。我們說不定就永遠困在這兒了啊。


    ——腦子不好使的人就死在密室裏吧。


    正當我迴味著魯比克王子的話時,牆壁上的畫麵


    唰地變了模樣。……不是變了,而是移動了。剛才位於右側的下麵三塊畫麵轉到了身後,類似觸屏操作,通過滑動來移動圖像。


    “啊啊,是這麽移動的啊”


    浜村渚恍然大悟一般說著,看向我們。


    “我知道移動的方法了”


    移動的方法?我們不明所以,隻是看著王子自戀的表情感到作嘔而已。


    似是察覺到我們的困惑一般,浜村渚豎起食指。她要開始說明了。


    “王子的圖畫隻有六種,各位看出來了嗎?”


    我們重新打量起畫麵。叼著玫瑰的臉,用雙手捧著臉,閉上眼睛嘟起嘴的臉,用手撐著下巴的側臉,被水澆濕而微笑的臉,和舉著魔方得意著的臉。看上去有很多,但仔細一看,都是這六個中的一個。


    “等一下……”


    瀨島嘟囔。我也終於明白了。


    四麵牆壁加上天花板和地麵,每個都分成相同的9塊,圖案隻有六種……


    “我們被關在魔方裏麵了”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在尋找“移動的方法”啊。


    “居然能從魔方的內部看魔方,真不愧是魯比克王子。下次見到本田的哥哥,我可以炫耀一下了”


    情況如此不同尋常,可浜村渚卻還是不忘誇獎那個自戀的恐怖分子。在來自四麵八方的燈光下,臉上貼著創可貼的她竟顯得很開心。


    “好了,那我們開始吧”


    “啊、哦”


    我們三人反射般呆呆地迴答。


    “那,武藤先生就負責那塊牆,梓姐姐負責那塊,瀨島先生負責那邊吧”


    在這個世界裏,我、大山和瀨島隻能依靠眼前這個初中生。在她幹脆利落的指示下,我們大概是史上首次,從魔方的內部,開始了還原魔方的作業。


    √16 藏起來的圖形


    蜿蜒的走廊不見盡頭,混凝土澆築的牆壁上塗著冰冷的灰色,不見任何彩色的磚塊。是故意這樣做的呢,還是建造倉促來不及裝飾呢?嘛,無所謂了。


    “這個樓有這麽寬敞嗎?”


    大山說著向四周張望。


    剛才的自戀魔方,在浜村的指示下,僅用了短短數分鍾便被還原。拚好的瞬間,入口對側的牆壁徐徐開啟,我們踏入了這條不見盡頭的走廊,恐怕已經走了一百多米。


    “應該快到頭了”


    浜村一邊用右手拿著的粉紅色自動鉛筆在空中畫著什麽圖案,一邊迴答。大山看著她的側臉,感到不可思議。


    “你怎麽知道?”


    “這個建築是照著魔方的樣子建造的,從上往下看是一個正方形。我們一路上左轉了七次,而且每轉一次通路就變短一些。也就是說,我們正在沿著螺旋線,逐漸靠近正方形的中央”


    我和瀨島豎著耳朵聽她的解釋。


    “如果下一個房間位於正方形的中央的話,那離我們很近了”


    我們拐過第八個彎,隻見前方數米處是盡頭,左側的牆壁上有一扇門,門上嵌滿了綠色和黃色的正方形磚塊。如果浜村渚說的是對的,那這個房間就是正方形的中央了。


    門把手依舊是魔方的形狀,但門好像沒有上鎖。


    “我打開了哦?”


    大山握住把手,不等我們迴答,便打開了門。


    這兒比剛才的房間略微寬敞一些,牆壁和走廊一樣是冰冷的混凝土,除了入口以外沒有別的門。這也是當然,因為這個房間是“正方形的中心”。


    房間中央有一個小木桌,桌上放著一個奇妙的立方體。大概和普通的魔方一樣可以轉動,可它竟然是透明的。


    浜村渚歪著腦袋,用手指戳了戳。


    “這是什麽呢?”


    我們轉過頭看向她,但無從迴答。我隻知道她看上去很開心。


    “鐺鐺鐺鐺——”


    那個音樂聲又想起來了。歡迎來到大本營。隻見天花板的角落裝有揚聲器。


    “居然能來到這裏,了不起啊。那就出下一道題了”


    “好的,請吧”


    浜村渚精神抖擻地迴答。


    “進入下一個房間的鑰匙,是‘藏起來的正六邊形’。快點來到我身邊吧,我等著你們哦”


    說完,魯比克王子再次切斷了通訊。


    “真是的,搞什麽啊”


    大山滿臉不爽地撓了撓頭,頭發也跟著惱怒地擺動。


    與之相反,浜村則是兩眼放光,半張著嘴,十分開心地拿起了透明的魔方。瀨島看向她。


    “浜村,那家夥說了什麽,你聽明白了嗎?”


    浜村沒有作答,而是擺弄了一會兒魔方,時不時地拿起來透過燈光查看。


    然後,她忽然把它放迴桌子上,然後從書包中取出那個櫻桃筆記本,拿起粉紅色自動鉛筆,畫出幾個標準的立方體結構圖。


    她開始了說明。


    “立方體裏藏著幾個圖形”


    “圖形?我除了‘正方形’以外什麽都看不到啊”


    聽到大山的話,浜村渚微微一笑,在筆記本上寫下“正方形”三個字。


    “用平行於立方體任一麵的平麵去切立方體,得到的截麵就是正方形。那如果斜一點去切,截麵會是什麽形狀呢?”


    “斜一點?”


    “比如,從這個角度去切的話……”


    紙上,一個平麵傾斜地插入立方體,那麽截麵自然便不再是正方形。


    “是‘長方形’”


    我迴答。浜村寫下“長方形”。


    “那,如果隻切下一個角呢?”


    她畫了一個新的截麵。我想起來,若沒有這次的事件,她現在應該在學校上料理實習課。


    “就是‘等腰三角形’。如果再斜一點呢?”


    大山梓緊緊盯著平移的平麵,直至它來到底麵。


    “梯形,對吧”


    “沒錯,是‘等腰梯形’。那麽接下來,如果讓平麵經過這個頂點和與它距離最遠的頂點,截麵是什麽呢?”


    “嗯……四邊形?‘平行四邊形’?”


    “答對了,梓姐姐”


    粉紅色的自動鉛筆畫出截麵的輪廓。如大山所說,紙上出現了一個平行四邊形。


    眨眼間,從一個立方體上便出現了各種形狀的截麵,簡直像魔法一樣。


    “那,也能切出‘正六邊形’嗎?”


    正當我感歎時,身後的瀨島問道。


    “能的。讓平麵穿過立方體所有的六個麵,而且還通過各條棱的中點的話……”


    粉紅色的自動鉛筆再次開始移動。


    天啊!看著筆記本上出現的立方體的截麵,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正六邊形”。如她所說,立方體裏確實藏著一個“正六邊形”!


    數學是美麗的。這句話在“zeta tube”上聽畢達哥拉斯博士說過好多遍了,可一直有些不明所以,但方才的一瞬,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可是啊”


    正當我暗自慨歎時,大山打破了我心中的感動。


    “那和這個魔方有什麽關係?”


    “我也不知道”


    浜村渚也狐疑地歪起腦袋,變迴一名普通的初中女生,仿佛剛才那番流暢的解說未曾發生過一般。


    透明的魔方沉默不語。究竟該如何表現出那個截麵呢?該不會真的要讓我們切開吧。


    “是不是那個?”


    瀨島指了指入口的門旁邊的牆上鑲嵌的一個轉盤。


    我離它最近,於是走過去查看。是照明的開關,通過轉動轉盤調整燈光的強弱,目前轉到“ma(最大)”的


    擋位。


    “武藤,把燈調暗一點試試”


    聽到瀨島不必要地盛氣淩人的命令口氣,我心中感到有些不爽,但還是依言緩緩轉動轉盤。隻見房間內的亮度逐漸降低。


    “哦哦——”身後浜村和大山發出叫聲。昏暗中,浜村手中的魔方發出微弱的光芒。


    “哎,哎?它怎麽在發光?”


    大山開始像孩子一樣吵鬧。瀨島則是一臉得意地哼了一聲。


    “熒光塗料”


    “瀨島先生好厲害”


    “這種事情還看不出來嗎?”


    浜村渚沒有理會瀨島得意洋洋的表情,迅速擺弄起魔方。透明的立方體上用亮綠色的熒光塗料畫著若幹條線,看來目的就是把這些線條連接形成正六邊形。顯然,此非等閑之輩能辦到之事。


    “王子啊”


    看著手中的亮綠色,浜村輕聲嘟囔。


    “這真是又難又有趣的謎題呢”


    “又難又有趣”——她說出的形容詞,如同熱愛數學的她一樣,飽含著智慧的光芒。


    Σ


    哢嚓。


    又難又有趣的問題似乎的確難住了數學少女浜村渚。不過,約莫十分鍾後,她的手中便出現了亮綠色的正六邊形。


    “成功了~”


    大概是因成就感而欣喜,浜村渚蹦蹦跳跳地發出前所未有的大叫。


    “好厲害啊,渚”


    大山開心地戳了戳她的側腹,她則是難忍般扭動身子,咯咯地笑。


    “不要了啊,梓姐姐”


    剛剛才解開了如此困難的謎題,轉眼間就又變迴了初中生的模樣。


    “鐺鐺鐺鐺——!”


    魯比克王子也察覺了我們的成功。大概是通過藏在哪兒的攝像頭看著吧。


    “恭喜”


    我不由得繃緊身子。他又打算做些什麽?


    “那,就請各位來到我的房間吧”


    “你的房間?”


    喧鬧的浜村立刻止住了動作,露出不解的表情。


    “這個房間應該是在正方形的中央,而且這兒也沒有別的門啊”


    沒錯。難道說,我們要走出這扇門,沿著彎彎繞的走廊,重新返迴位於門口的房間嗎?


    “啊哈”


    躲在這個瘋狂建築內某處的魯比克王子笑了。


    “你們現在隻是在立方體的第一層而已啊”


    “咦?那就是說……”


    咯噔!隨著一聲巨響,地麵猛地搖晃,並發生傾斜,形成一個滑坡。這麽說來,這個樓像極了一個魔方被埋在地裏——它還有地下的空間!


    “嗚哇”“呀啊”


    失去了平衡,無法分辨上下左右。


    正當我擔憂掉落太長時間時,身體“噗”地撞到某個柔軟的東西上。我們終於落地了。謝天謝地,王子為我們準備了鬆軟的墊子。


    “疼疼疼……”


    我呻吟了一聲,但並沒有感覺很痛。傾斜的地麵重新“吱呀”地轉上去,形成我們頭頂上的天花板。


    周圍一片昏暗,大山搖了搖頭試圖恢複清醒,瀨島則是悔恨地捶打著墊子。


    而浜村渚……則是跌坐在地上,雙手按住裙擺,害羞地低著頭。


    “浜村,你沒事吧?”


    我問道,隻見浜村反射般抬起頭。


    “武藤先生……”


    她的臉頰一片緋紅,長長的睫毛下似乎已滲出淚水。她是怎麽了?


    “早知道,下麵就穿上短褲了……”


    按著裙擺的小手似乎格外用力。


    哦,看來是猝不及防地滑落的時候,裙子被揚起來了。當然我沒有看到她的樣子……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好呢。


    “誰稀罕看你的那個地方啊!”


    瀨島用極為瞧不起人的語氣說道。你那樣說的話,浜村會更傷心的不是嗎?


    與我的擔心相反,浜村隻是圓嘟嘟地鼓起貼著創可貼的臉頰,伸出手理了理戴著粉紅色發夾的頭發。


    “喂,快看那個!”


    這時,大山梓發出了驚叫聲。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十數米遠處,是一張熟悉的床,上麵躺著的正是與佐佐木律師一同失蹤的高野律師。


    大山翻身跳下墊子,我也為了拂去心中殘留的一絲罪惡感而追在她身後。瀨島跟在後麵。這時我們才發覺,此處比方才的兩個房間都要寬敞許多。


    與高野律師躺著的床相對的那一麵牆壁上,有一扇紅色的門。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差不多相當於兩個大型冰箱大小的物體,上麵蓋著一層布,然後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像一個被廢棄的倉庫般,多少顯得有些寂寞。


    高野律師被繩子緊緊纏住,綁得結實。大山蹲下來,試圖解開繩索,然而笨手笨腳的她難以勝任。要說靈巧的話……我迴頭看向浜村渚。就在這時。


    咯鐺!咯鐺!


    從我們身後的地板中突然伸出直杆,迅速升至天花板。紅色、白色、橙色、綠色、藍色、黃色,與魔方相同的六種顏色的鐵杆共有數十根。——這是柵欄。我們三人和昏睡在一旁的高野律師一起,被困在這裏了!


    浜村渚這個時候好不容易從墊子上爬下來,正準備趕到我們身旁,結果被隔在了另一邊。


    “搞什麽啊,這是!”


    瀨島抓住鐵欄,用力晃動。


    這時,隨著“吱呀”一聲,沉默被打破了。


    柵欄另一側的紅色房門打開,光亮立刻湧入昏暗的房間內。同時,穿著五彩披風的那個男子終於登場了。


    “哎呀,終於來了”


    他戴著白色手套,栗色的頭發長至耳邊。魯比克王子——唐澤武琉,逐步向浜村渚走近。


    “你離她遠一點!”


    大山怒喝,然而他隻是輕輕舉起白色的手,示意她安靜。


    “我看到你出色的表現了”


    魯比克王子站到浜村渚麵前,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浜村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他,同時用左手擺弄著劉海。


    然後,魯比克王子微微前傾,將浜村渚抱在了懷裏。


    “這、這是幹什麽?”


    被抱住地浜村發出驚叫。看到他的舉動,我們也是不明所以。


    “你的才能真了不起”


    “啊……謝謝您”


    浜村呆呆地道謝。魯比克王子鬆開了雙臂,然後跪在了浜村的麵前。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極為做作而自戀。


    “我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我們黑色三角尺組織”


    什麽?


    ……我想起瀨島曾經說過“要注意浜村渚可能會成為組織的一員”。當時大山和我隻是一笑置之,然而從某個渠道得知浜村渚的存在的黑色三角尺或許已經開始認真考慮這個選項了。


    方才的一係列謎題像是魯比克王子的挑戰書,實際上卻是在測試她的實力。


    如果浜村渚拒絕邀請,會怎麽樣?我們被擋在柵欄後麵,束手無策,心急如焚。


    “我不願意”


    正當我左思右想時,浜村渚說出了我們期待的迴答。


    “為什麽?”


    獨樹一幟的王子露出了險惡的表情。


    “我不會幫助兇手殺人”


    “殺人?”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歹意。


    “我們做的事情是排除多餘的人,簡化這個世界,即微分。為了追尋數學的美麗與和諧,這是必不可少的作業”


    果然不同尋常。黑色三角尺的恐怖分子們都和常人不一樣。


    浜村渚似乎不知該作何答,隻是緊抿著嘴唇,用長睫毛下的雙眼筆直看向魯比克王子。


    “你還是要站在沒腦子的人們那邊,阻礙我的活動嗎?”


    “因為我想喜歡數學”


    她的迴答中,充滿了對數學真摯的熱愛。然而魯比克王子隻是哼地發出了嘲笑。


    “很遺憾,不過沒辦法。……喂!”


    旋即,紅色的門被猛地撞開,從中跳出兩個目光呆滯的男子。看樣子,他們是中了那個催眠術,被王子操縱著。兩人用粗暴的動作抓住試圖逃跑的浜村,將她抱起。


    “呀啊!”


    浜村渚擺動著雙腿,徒勞地掙紮著。


    “放開她!”


    我不由得大叫。太過分了,居然對一個初中生的孩子出手!


    “吵死了,沒腦子的”


    魯比克王子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冷冷地說道。


    “反正你們這輩子都逃不出去了,在死之前就看看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吧。既然她這麽喜歡數學,我就送給她最理想的死法!”


    啪嗒一聲,房間中央的物體上的遮罩被揭開了,出現的是兩個聞所未聞的處刑台。


    √25 五彩斑斕的處刑台


    哢嚓、哢嚓。


    隨著魯比克王子還原手中的魔方,地板滑開,它的上麵是吊在五彩處刑台上的繩套,正顫顫巍巍地晃蕩著。如果把腦袋伸進那個環裏,腳下一空的話……顯然就會落得佐佐木律師那樣的下場。


    魯比克王子將還原的魔方放到腳邊,又取出另一個魔方,開始轉動起來。


    “這是我開發的魔方聯動型處刑台”


    浜村渚被人抱著,靜靜地聽王子得意洋洋的解說。


    “這兩個魔方分別和兩個處刑台連在一起,當魔方被還原後,下麵的地板就會滑開”


    哢嚓、哢嚓。隻見第二個處刑台下麵的地板也打開了。


    他是要用這個東西處死浜村渚……可為什麽會有兩個?


    “接下來,你就要和我進行蒙眼魔方還原的比賽”


    “蒙眼?”


    浜村圓滾的眼中露出不安的神色。


    “沒錯。我們把脖子套在繩裏,蒙上眼睛,還原與對方的處刑台相連的魔方。如果對方先一步還原了的話……啊哈,你能明白吧?這是賭上性命的魔方還原比賽”


    天啊。佐佐木律師原來是被蒙上眼睛,在無盡的恐怖中殺死的。這個卑劣至極的恐怖分子,偏偏用自己擅長的事情決勝負。而現在,他想用同樣的方法取浜村渚的性命。


    “怎麽辦?如果你現在迴心轉意,還不算晚”


    “誰來打亂魔方呢?”


    浜村沒有理會王子的邀請,向他問道。


    “啊哈,我們互相把對方的魔方打亂就行了”


    “也就是說,我要自己打亂和自己腳下的地板相連的魔方,是嗎?”


    王子思索了片刻。


    “沒錯”


    “那我就比”


    浜村渚迴答,她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不安。


    “別聽他的,渚!”


    大山叫道,然而浜村和王子都沒有理會她,完全進入了隻屬於兩人的世界裏。


    王子輕蔑地一笑,然後轉動了兩個魔方,將打開的地板重新合上。


    “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的厲害”


    “不。我數了你的動作”


    “什麽?”


    王子皺起麵龐。浜村渚到底想要說什麽?對話的氛圍開始帶上數學的色彩。


    “第一次用了68步還原,第二次用了54步。不過,想要還原兩個魔方,本可以使用更少的步數”


    所謂“步數”,似乎是指“轉動魔方的次數”。


    浜村渚的語氣一如平常,絲毫沒有惹人不快的意思。然而,眼前這個曾經連續三次稱霸全日本模仿選手權大賽的男子,卻似乎將其視為一種挑釁。


    “口氣真不小啊”


    “這隻是我的猜測,不過我想,不論從什麽樣的狀態開始,還原需要的步數都不會超過25,大概是21步或20步就夠了”


    這是真的嗎?居然隻要這麽幾步就能還原了嗎?然而,一旦她開始講起數學,我們這些數學白癡就隻有閉嘴聽著的份了。我、瀨島和大山屏息凝神,靜觀事態發展。


    “嗬~!嗬~!是嗎!”


    魯比克王子揚起雙臂誇張地大叫,臉上已經不見了方才泰然自若的神色。


    恐怕,他一直以來隻重視速度,卻未曾考慮過“還原魔方所需要的最少步數”這一數學問題。這與他受傷的自尊心加在一起,讓他陷入了動搖。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現在就算你哭著求我,也已經晚了!”


    怒氣衝天的他一揚手,目光呆滯的兩個男子便將浜村渚拽到處刑台上,在她的頸部套上繩索,又把她的雙手用五彩的手銬鎖住。


    “我要讓你看看,侮辱了我的人會是怎樣恐怖的下場”


    魯比克王子走到旁邊的處刑台上,自己將繩索套在脖子上,又戴上了手銬。


    “那,就先把魔方打亂吧”


    兩男子各自將魔方交到浜村和王子的手上。後者背對背,開始轉動與自己腳下的地板連在一起的魔方。我們被擋在柵欄後麵,看不清兩人手上的動作。


    哢嚓哢嚓……在寬闊到浪費的房間裏,隻能聽到兩名數學愛好者轉動魔方的聲音。難道說,浜村渚已經計算好還原起來最費工夫的顏色配置嗎?


    終於,轉動聲停了下來,兩人沉默不語,隻是用戴上手銬的雙手交換了魔方。


    他們舉起魔方,來迴轉動,確認六個麵上不同顏色分布的位置。顯然,兩人已經知道了該如何還原手上的魔方。


    “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魯比克王子問道,臉上是遊刃有餘的表情。浜村渚靜靜地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


    王子惡狠狠地盯著兩個表情呆滯的手下。


    “在分出勝負之前,絕對不可以出手。看我怎麽幹掉這個臭小鬼”


    兩個手下點了點頭,給兩人戴上了眼罩。頸部套著繩索,手上拿著魔方,而腳下是隨時都可能打開的地板。


    “那就開始吧”


    身旁傳來大山誇張地吞咽口水的聲音。終於開始了。如果沒能還原手中的魔方,結局將是死路一條。


    “準備,開始!”


    隨著王子一聲令下,兩人開始迅速轉動手中的魔方。哢嚓哢嚓哢嚓……他們的動作都很快,我們這幾個數學白癡的眼睛完全跟不上。那兩個人的腦子究竟是怎麽長的……?


    然而,與王子流暢的動作相比,浜村渚的動作顯得有些生硬。這也難怪,她可是在不到二十四小時前生平第一次接觸魔方啊,而對手是通過魔方稱霸了日本的男子。而他們竟然能一決高下,這已經是相當奇異的光景了。


    哢嚓,哢嚓……浜村渚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不好。


    而魯比克王子的嘴角則是笑容依舊。看來,他的腦中已經想好了通往還原的每一個步驟。


    ……也就是說……


    “啊哈哈哈哈哈!”


    王子突然停下動作,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他手中的魔方……即便是我們這些外行也能看出來,隻要再把藍色的那一麵轉動90度,就還原了!


    “說20步就能還原,看來是在吹牛啊”


    他毫不懷疑自己獲得了勝利。


    “好了,用毫無根據的理論侮辱了我的臭小鬼,就給我去死吧!”


    完了,到此為止了!


    “渚!!”


    大山發出悲鳴。


    戴著眼罩的魯比克王子露出輕蔑的笑容,扭動了最後的90度。


    哢嚓。


    …………


    哢嚓,哢嚓……浜村渚仍然在用生澀的動作扭動著魔方,她腳下的地板沒有任何移動的打算。


    “咦?”


    魯比克王子發出驚愕的尖叫。


    “我拚錯了?怎麽可能?”


    不,他沒有拚錯。他手中的魔方的確被還原了,每個麵都是統一的顏色。可為什麽?


    “我一直很期待呢,王子”


    被驚訝包圍的房間中,浜村渚靜靜打破了沉默。


    “什麽意思?”


    “我昨天第一次接觸魔方,然後想到了一個問題”


    哢嚓。浜村渚停止了轉動。


    “是關於交換魔方上麵不同位置的顏色”


    她的眼罩下泛起了微笑。那是對數學喜愛得無以複加的純粹喜悅。


    “你說什麽?”


    “交換任意n個色塊後,魔方就不一定能還原了。例如,如果把角塊上的一個顏色與非角塊的顏色換個位置,那個魔方就絕對不可能還原的”


    一旦牽扯到數學,她的話語就會變得極為流暢,令任何人都豎耳傾聽。


    “如果想要交換之後魔方仍能還原,共有多少種方法呢?比如,就像王子您現在手裏的那個魔方一樣”


    魯比克王子似乎注意到什麽一般,愣愣地張開嘴。


    “你,難道說……?”


    “沒錯。……剛才打亂魔方的時候,我交換了幾個位置的貼紙”


    什麽?


    浜村渚的臉頰上,是數小時前剛剛重新貼好的創可貼。我迴想起她的動作。她用靈巧的手指揭下舊的創可貼,沿著原來的痕跡,將新的貼在了分毫不差的位置上,仿佛對自己臉上的坐標了如指掌一般。


    用相同的手法,她把魔方上的貼紙交換了位置!天衣無縫的貼合,甚至騙過了王子的眼睛。我們也明白了,既然改變了貼紙的位置,那麽就算還原了,也與最初的狀態完全不同!


    “王子還原魔方的本領越高超,我腳下的地板就越不可能打開”


    “開、開什麽玩笑!重新來!快把繩子解開,打開手銬!”


    “不會的”


    浜村一邊哢嚓、哢嚓地轉動著魔方,一邊靜靜地說。


    “因為您親口命令了不是嗎。‘在分出勝負之前,絕對不可以出手’”


    “………………”


    “想‘分出勝負’的話,要麽是我拚好魔方,要麽是王子認輸”


    沒錯,因為他的手下已經被黑色三角尺開發的催眠裝置洗腦了。


    “哼哼哼”——看到眼下諷刺的情況,一旁的瀨島開始壞笑,而王子的額頭上則是浮現了汗珠。哢嚓、哢嚓……在浜村渚的手中逐漸被還原的魔方發出的聲音一下下刺入他的耳中,無異於死刑的宣告。


    “太、太卑鄙了!”


    王子大叫,聲音中帶著哭腔。


    “怎麽能說人卑鄙呢,太見外了。我可是想和您一起思考呢”


    “你說什麽?”


    眼前的初中女生再次語出驚人。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我在這個樓裏麵走的時候,可是很受感動的。所以就很想和喜歡魔方的王子一起思考這個問題。所以,求您了”


    浜村渚戴著眼罩,轉身麵對王子。


    “能請您認輸嗎?”


    她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挑釁,而是仿佛要用數學的溫柔包裹住想殺死自己的男子。


    “我不希望您死去”


    這就是她最大的力量。數學不是奪人性命的工具,而是所有熱愛真理之人的共同財產。一個人的數學能力不是用來讓他人臣服的,而是為了贏得尊敬。浜村渚藏在眼罩下的雙眸,正如此真摯地訴說著。如果看到這都無法動心,他便不是真正熱愛數學的人。


    魯比克王子思索了片刻,終於歎息般迴答。


    “……我知道啦”


    她的心聲,在他的心中迴蕩。


    “是我輸了。你們幾個,把柵欄打開吧”


    聽到他的命令,男子們進入門裏,片刻後,擋著我們的鐵柵欄徐徐降下。我和瀨島扶住王子的兩側,將他脖子上的繩索取下,他便立刻無力地跪坐下來。取下了他的眼罩,隻見他的頭上已是汗如雨下,臉頰通紅。


    “王子,這個還給您”


    被大山救出來的浜村遞過自己手上的魔方。看到它的瞬間,我們愣住了。……別說六個麵,就連一個麵都沒有還原。


    “這種東西,閉上眼睛怎麽可能做到嘛”


    浜村渚笑著說道,同時伸手理了理被眼罩蹭亂的頭發。


    Σ Σ


    “高木源一郎到底在哪兒?”


    審訊室裏,瀨島隔著桌子逼問坐在對麵的魯比克王子,我和大山則在隔壁透過玻璃觀看。


    “14,15,16……”


    魯比克王子表情呆滯,雙手擺出奇怪的姿勢,嘴裏正數著什麽。


    “喂!”


    瀨島砰地一拍桌子。他立刻停下雙手的動作,看向瀨島,聳了聳肩。


    “我沒見過畢達哥拉斯博士”


    又是這個迴答。這個組織裏,有不少人是從沒見過畢達哥拉斯博士而接收指令行動的,這也是難以追蹤他們的原因之一。或許,他們有一套縝密的數學理論來統領組織的活動。


    “那你是受了誰的指示?”


    “可愛小歐拉(cutie euler)”


    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不過,“歐拉”這個名字我倒是有印象。記得以前聽浜村渚說過,大概是某個數學家吧。


    “她的話,應該知道畢達哥拉斯博士在哪兒。因為博士很信賴她”


    “她?是個女的嗎?”


    瀨島皺起眉頭。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嗯。她特別聰明,十七歲就上了大學,研究bsd猜想(譯注:指貝赫和斯威納通-戴爾猜想(bitd swion-dyer jecture),為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之一,至今尚未被證明)……啊哈,文科生應該聽不懂吧”


    他那瞧不起人的心態複活了一些。


    “那她在哪兒?”


    “我哪知道。自從我綁架了律師,就再也聯係不到她了。可能是切斷了聯係吧,這樣就算我被抓住了,也找不到她”


    魯比克王子自嘲般笑道,但其中不見絲毫寂寞。


    “想抓住她,和想一次通過普雷格河上的七座橋(譯注:即七橋問題)一樣,是不可能的”


    “你說什麽?”


    “沒什麽。……對了,她給我的那個魔方呢?”


    他指的顯然是浜村渚。浜村本人已經迴到位於千葉的家裏了。


    “快點還給我啊。硬要說的話,我對那個問題更感興趣”


    說著,他仰頭看向天花板。


    “在20步以內,真的一定能還原嗎……我啊,其實也是很喜歡數學的……”


    這次,魯比克王子的臉上浮現了寂寞的笑容。


    “……相信我啊”


    啊哈,啊哈……幹枯的笑聲迴蕩在審訊室內。知道了這個靠不住的恐怖分子距離組織的核心很遠很遠,這讓我們感到萬分疲憊,但也打探到了一條重要的情報,算是有所收獲。


    可愛小歐拉。或許,比起高木源一郎,先去追尋她的腳步更為明智。


    # 蓮子的解說:


    * 三階魔方圖案組合的個數的計算方法:


    一個立方體共有8個頂點和12條棱邊。8個頂點排列的順序共有8!種方法,12條棱的排列共有12!種,但考慮到交換兩條棱等同於交換兩個頂點(即,對魔


    方的任何轉動都交換了偶數個頂點+棱邊的位置,在數學上稱為偶置換。單獨交換一對棱塊或角塊的操作/狀態,被稱為奇置換。已還原魔方沒有任何方塊交換位置,即零置換,它也是偶置換。容易證明,僅通過偶置換操作無法得到奇置換狀態;換句話說就是,不存在可以單獨交換一對角塊或一對棱塊的轉動操作,除非把魔方拆開重裝),故頂點和棱的位置排列方式共有3!x12!÷2種。每個頂點的方塊(角塊)可以有3個朝向,但確定了7個角塊的方向後,第8個角塊的方向也唯一確定;每個棱邊的方塊(棱塊)可以有兩2個朝向,但第12個棱塊的朝向由其餘11個棱塊唯一確定。故角塊和棱塊朝向的方式共有3^(8-1)x2^(12-1)種。二者相乘即得。


    * 還原魔方所需要的最少步數:


    2010年8月,美國的一支研究團隊借助計算機窮舉了魔方可能出現的所有狀態(沒錯,就是上麵算出來的那個長到不會念的數),確定了還原一個三階魔方所需要的最少步數為20,這個數字也被稱為“上帝之數”。(蓮子八卦:這個計算機是穀歌把超級計算機的空餘時間免費借給他們用的,共使用了長達35年的cpu計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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