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家人的規矩多。這是母親一再提醒過她的話。


    這並不是說墨家是個古老不開化的封建家族。相反,墨家勢必走在世界潮流的前端。這是因為墨家人的體內流淌著商人的本質,無論是走什麽樣的行業,都會以商業人的頭腦去計量一切,包括如何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周邊關係。比如,墨家到了墨振這一代三兄弟,老大在香港操持祖業,走的是藥商路線,其夫人是業內赫赫有名的大律師;老三及妻子都是美國某研究機構的中心成員;老二墨振在大陸行醫,妻子的娘家在相關政府部門內部很有勢力。妻子楊□□更是身居要職,經常出差,在國內外各地跑動。


    再說,真正的商業人,做事肯定有自己的一套路子。墨家人也不例外,一條世世代代謹守的墨規更叫人拍案叫絕:做事要狠,隻有完勝才算是戰勝對手,為此可不擇手段,但也要絕對的聰明,絕不犯下觸犯法規的事情。


    墨家注重從小培養繼承人的這種意識,墨深墨涵兩兄弟一樣接受墨家的教育理念。


    許知敏自與墨家人接觸後,這條墨家人墨守成規的精髓就一直以不同的呈現方式帶給她——切膚之痛的體會。


    話說迴當時,楊□□贈予她“自家人”的家居服,對此許知敏怎敢輕易以“自家人”自居。換完衣服走出臥室後,她緊跟在佬姨身邊,心裏對墨家好奇得要命,卻不敢有半點隨意和表露。


    墨家很大,近兩百平方的麵積,共五室兩廳,格局都比較小,外有陽台。四間臥室中,墨家夫婦的主臥室算是最大的了。墨家兩兄弟各擁有一間房。佬姨的小臥室位於偏南方向,是整個屋子裏采光和通風最好的一塊。


    另外一間是書房,主要為墨家夫婦所用,墨家兄弟可自由進出。佬姨除非打掃衛生,從來不去書房和主人的主臥室。許知敏仔細聽取老人的教誨,把這兩塊地方劃為“絕對禁地”,自然也沒有興趣去“誤闖”那兩兄弟的私房。


    一一剔除完,她在墨家可以活動的空間去掉了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主要的客廳、廚房和公共衛生間,都是不同尋常的“長”。許知敏佇立在這些長方體組合的空間裏,感覺到的是威懾的縱深感,它們像是象征著墨家的深不可測。


    上午剩餘的時間,她在廚房幫著佬姨準備午餐。


    墨家人對一日三餐很講究,首先是時間,無論是什麽原因都必須準時開飯。早上七時,正午是十二點半,晚上是夜七點,偶爾加夜宵會在十點到十點半之間。


    佬姨習慣清晨五點起床,五點半到市場買菜,六點半迴來烹調早餐;上午清潔廚房,處理材料和精心煲湯;午休後開始打掃屋子。楊□□對佬姨的工作從不插手,但會在消毒廚具和清洗物品家居方麵發表命令式的建議。


    在許知敏眼裏,佬姨在墨家幹的活與富家人的保姆工作沒任何兩樣,而且墨家沒給佬姨一分錢工資,可佬姨幹得很開心。佬姨邊摘掉菜根,邊與侄孫女拉起家常話。許知敏很留心地聽,發現佬姨的話題不知不覺都繞著墨家人轉,主要是墨叔和墨家兩兄弟,皆是佬姨操心大的孩子。


    這是萬物生靈最自然流露出來的母愛,許知敏想。如今來到墨家與佬姨談上話,對於母親“他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的說法她無法苟同了。記得讀過外國一個真實的民間故事,叫狼養大的孩子,動物和人之間尚可以形成親子關係,何況是人之間。


    佬姨自是會想念兩個親生女兒。然而,就像許多父母與自己的親生孩子反而並不親近,一旦某種隔閡產生,便像噩夢一輩子地糾纏不清。


    愁苦從老人細微的語氣變化泄露出來,許知敏知道,不認為自己該多嘴。這其中複雜的關係,猶如一張蜘蛛網足以覆滅她的一生。因而她聰明地選擇做個忠實的傾聽者。專心地聆聽,有助於他人釋放心中的苦處。


    許知敏做對了。短短兩個鍾頭的敘談,老人得到常年期許的滿足。老人也不盡是糊塗,心裏暗道:這侄孫女,非一般啊——


    客廳的老式擺鍾咚地敲響了一下,剛好十二點半。墨家的兩兄弟主動走進了廚房,幫手準備開飯。


    許知敏伸手欲端湯,被身後的墨深輕輕推了開去。


    “這燙,我來。”他輕聲對她說,熟練地戴上隔熱手套,將沉重的湯煲端到外麵的食廳。


    於是許知敏取了個放湯煲的隔熱墊尾隨其後,來到食廳。見墨涵在擦桌子、擺餐具,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嗬成。他們兩兄弟做這些事想必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安放好隔熱墊,墨深把湯煲穩穩當當放上去。緊接他脫下手套,急急忙忙走上前接過佬姨手中的菜盤子。墨涵則挽起佬姨的手臂,幫佬姨拉開椅子,扶老人坐下。


    許知敏同樣認為,他們對佬姨的好,不似是佯裝的。


    她走迴廚房再端飯煲。這次是墨涵對她笑著說:“知敏姐,以後這些沉重的活由我和哥哥來。”不由分說搶先端了飯煲出去。


    誠然,這對兄弟被他們的母親教導得很好。


    而想到楊□□,許知敏心裏不免徒生敬畏。


    三個孩子站在自己的位子旁邊,等著墨家夫婦一前一後走入食廳。墨叔為妻子拉開椅子,然後自己落座,對三個孩子說:“都坐下吃飯吧。”


    許知敏望了望墨振。這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氣質溫文儒雅,態度平順溫和,說話和和氣氣,隻是一雙鷹的眸子泄露了太多太多的不簡單。


    想想,能挑到楊□□這樣妻子的男子,怎可能是普通人呢?許知敏突然覺得緊張了。


    坐了下來。她的座位最靠近飯煲,於是像在家裏一樣,她習慣地主動拿起飯勺給每個人盛飯。


    她剛揭開飯煲的蓋子,楊□□喚了她一聲:“知敏。”


    她抬起臉,迷茫地看向墨家女主人。


    楊□□手執起湯勺,給許知敏的碗盛了半碗清湯,邊說:“吃飯前,先喝碗湯。”


    許知敏想了下,答:“我們家都是吃完飯再喝湯。”


    楊□□一手支了支鏡架,說:“吃飯喝湯不是為了單純地補充水分。飯前喝小口湯有助於進食。飯後喝湯反而難以消化。看你這麽瘦,就知道消化功能不怎麽好。既然你墨叔把你邀請到這裏來,我就有責任幫你戒掉這些壞習慣,才對得起把你交給我們的父母。”


    許知敏的手尚放在飯煲蓋子上,聽到楊□□這最後一句,哆嗦了下,沒握緊蓋柄,蓋子砰的輕響自動合上。


    楊□□把湯碗放落到許知敏跟前,又勺了碗湯給佬姨,說:“嬤嬤,你明天到早市抓一隻老母雞,煲點參湯給知敏補補身子。——墨振,你覺得怎樣?”


    墨叔對妻子的話頗有讚許:“嗯,可以。再加幾味草藥,奶娘,我下午把方子給你。”


    許知敏看著佬姨也是連連點頭稱好,感覺腦袋子一嗡。接下來,她覺得手是木的,脖子是木的,頭是木的,整個身子都是木的。別人做什麽,她跟著做什麽。手多一個動作,心裏直發抖,就怕一個不小心,楊□□又說什麽。


    一頓飯下來,她吃的是家裏十年吃不到的山珍海味,卻索然不知味。


    午飯後,幫佬姨洗完碗,到客廳陪主人們坐了會兒。時間一到,楊□□打發了三個孩子睡午覺。


    墨家為了她在佬姨的房裏多放了張可折疊的小鐵床。睡在小鐵床的涼席上,聽佬姨輕手輕腳走了出去闔上房門,許知敏睜開眼。高高的紅色木窗上梁吊的一串鈴鐺,隨著風搖搖蕩蕩發出輕輕的鐺鐺聲,像是敲開了她腦子裏的混沌。手抓緊了枕巾,眨眨眼,又眨眨眼,被飯前那口湯堵得胸悶心慌。


    這就是差距嗎?自己家和墨家的差距,平房人和樓房人的差距——飯前的一碗湯。無法辯解、無法反駁的飯前一碗湯,打碎了她以往的天真想法。並不是學習成績好,平房人就能與樓房人完全的平起平坐。樓房人的世界,遠比她想象中複雜得多。


    旁邊立著的美的風扇旋轉的風聲輕柔得像是催眠曲。她雖然懷念家裏那台嘰裏呱啦響的舊風扇,卻又不得不承認:就是比不上人家的。


    人,大概都是這樣的,沒錢的總是會渴望有錢的。在享受到有錢的一刻,這種感覺隻會更加的強烈。


    渾渾噩噩地瞎想著,許知敏合上了雙眼。


    下午四點,婉拒了墨家留她用膳的好意,許知敏向墨家人和佬姨告辭。


    在分別的門口,楊□□對兩個兒子說:“知敏初來這邊的學校上學,對這一帶不熟悉,你們送她,順便帶她在這附近轉一圈。”


    許知敏推拒:“慧姨,不用了。”


    楊□□搖搖頭:“放你一個女孩子迴家畢竟不怎麽放心。月華小區是文明安全模範小區,相反,對麵月華花園的居民來曆不清。你第一天來墨家拜訪,絕不能有半點閃失。墨深,一定要把她送上公車為止。”


    “是。媽。”墨深應答。


    許知敏還能說什麽呢?隻得謝了聲,跟著墨家兩兄弟下了樓梯,在月華小區裏轉了轉。三人一路走,墨涵熱情地向她介紹小區的地理位置、內部結構和公共設施,墨深始終走在隊伍的最後。許知敏細心地記住墨涵說的路標位置和標誌性建築物,對於身後默不吭聲的墨深,心想:他果真是個不喜歡多言的人。


    緊接,他們送她來到月華路口的車站。等了會兒,車子進站,她向他們輕輕道了聲再見,走上公車。投了車費,她往車廂後方走。


    忽然,一條長腿從左側橫出蠻橫地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側臉一看,竟是喬翔。


    喬翔對著她斜勾起了洋洋得意的嘴角:“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果然是最近的距離啊。許知敏同學——”


    禍不單行,我奶奶昨晚突然告急住院,還好,隻是潰瘍小出血,但是昨夜起我就必須跟親人輪流去醫院陪奶奶。大家放心,這文我既然一心要一天一更,就肯定要做到,拚了命也要做到,今晚我迴來後再碼碼,補完這章,笑,同樣記得要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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