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知敏緊閉了下眼,這一刻懊惱萬分,卻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她早該預料到的,奉行“錢為萬能”的“孔雀”,既然能讓兒子轉入初中部,肯定順水推舟將兒子保送上本校高中部。結果呢,她這段日子沉迷於研究謎樣的墨家,把這個潛伏了大半年的隱憂忘得一幹二淨。


    喬翔細細打量她的臉,兩道濃眉豎成了倒八字。沒錯,就是那一夜給他留下了“奇恥大辱”的女孩。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麵威脅他,她是第一個!要不是迫於老媽的命令,絕對不能在節骨眼上生事,他早就追上去給她好看了。


    迴憶起這些,喬翔不由地怒火中燒:“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我——我怎麽不需要知道!!!”他氣得差點噴火。


    “因為那晚我已經跟你聲明‘拜拜’了。”道完,許知敏打算不睬他,繼續走。


    他蠻橫地伸出一隻腳橫擋住她的去路,雙手抱胸,一副痞子相懶洋洋地道:“我們現在可是又見麵了,且挨得這麽近。”


    她抬起頭,冷眼看他:“你不知道嗎?世界上最近的距離,也是最遠的距離。”


    “你,你——”這個女孩盡說些讓他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比如上次那句莫什麽莫的,就害得他在家裏翻了三天辭典,才知道她在拐著彎兒損他。話說迴來,這女孩現在的姿態可跟平日在班裏的乖乖女形象相差甚遠,不知有多少人知道這一點呢。就此冷哼了聲:“你很會‘裝’呢!”


    “怎麽能與你的裝腔作勢相提並論呢?”


    “你——”他瞪大眼珠,說不過她的伶牙俐齒,隻得火大地揮手。


    這一副別有生趣的場麵,使得一直在旁默默觀看的女孩笑了出聲。


    許知敏和喬翔聽到這麽一串鈴兒般清脆的笑聲,驚異地循聲望去。


    一著紅衣的少女坐在迴廊的白條欄杆上,剪著一頭俏短發,麵容清秀,雙腿在半空搖蕩,好一副逍遙自在。收到他們的視線,紅衣少女跳落於地,走到了許知敏的身邊。


    喬翔氣洶洶地質問:“你剛才笑什麽?”


    紅衣少女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笑你,啞巴吃黃蓮,活該。”


    喬翔握緊了拳頭。


    “怎麽,想打啊。”紅衣少女揚高下巴,眯起貓眼,“我叫做梁雪,這所學校跆拳道部的選手,級別是藍紅帶。不信?你原是本校初中部的學生吧,那應該會知道這個牌子。”


    看她勾出掛在脖子上的一張藍色方卡,喬翔臉色大變。


    本校的跆拳道館很有名氣,聘請的老師都是黑帶高手,有韓國特級導師坐鎮。館中的學生有參與各種大中型友誼賽並在賽中捧迴金杯。對此,他仰慕許久,曾經多次想申請入館。可學校有明文規定,為了不影響學生的正常學習,限定了學生加入課外活動的條件。而他的學習成績實在太糟糕了,道館沒能批準他入館。


    現梁雪亮出了他貪戀許久的道館學員的藍方卡,喬翔的心一陣難以言喻的痛癢。他不是怕打不贏她,而是怕得罪跆拳道館的一群高手,更怕道館的老師因此對他印象不好。


    狠狠地瞪了瞪她們,喬翔訕訕地撤離。


    惡神退去。梁雪一掌拍在了許知敏的肩頭:“打算怎麽感謝我?”


    “謝謝。”許知敏由衷道,心裏仍有點不明不白,這個陌生的女孩為何向她拔刀相助。


    “姓名?”


    “姓許,名知敏。”


    梁雪一雙雪亮的貓眼掃視她:“我想,你是那種寧願半路渴死,也不願向陌生人家借杯水喝的人。”


    “很少人這麽做。”許知敏淡淡道。


    “沒錯。大家都不這麽做,是認為借不到水。這不很奇怪嗎?借水不是借錢,何必懷以沉重的戒備心。——當然,我不會給乞丐一分錢,我會給要飯的提供一碗飯。”


    許知敏明白了,梁雪幫自己是因為欣賞她。而這個英氣十足的女孩自然也得到了自己的好感。彼此的好感是友誼的開始。


    許知敏展顏,道:“同感。”


    梁雪拍拍她的肩膀:“看你剛才就在原地兜圈,肯定是迷路呢。我帶你去報到吧。雖然我也是剛剛考上這裏高中部的學生。——不需感到奇怪,我確實沒在實驗中學的初中部念過書。隻是因著我爸爸好友的關係,我在這裏的跆拳道館練習了近三年。所以給你帶路絕對沒有問題。”


    “你呢?”


    “一個多鍾頭前,趁著人還不多的時候,我的入學手續一會就全部辦好了。東西被我爸帶迴家,我還想在跆拳道館玩玩,所以四處看熱鬧,結果被我發現了你們。”走在前麵的梁雪帥氣地一個迴頭,“快說,你要先知道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壞消息。”


    “果然是居安思危的家夥。”梁雪大歎口氣,“壞消息就是,我們兩個將會跟剛剛那個壞小子同班。”


    “你也知道喬翔?”


    “怎麽不知,那家夥自從初三轉入這裏的初中部,公告榜上點名批評的黑名單從來沒少他的份。”


    果然著呢,喬翔在這裏也混得不怎樣。


    “好消息呢?”許知敏問。


    梁雪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我們會與墨家二公子同班。”


    “墨涵?”許知敏暗暗吃驚。


    “你知道墨涵?我還想把他慎重介紹給你認識呢。他真是個好家夥,和那壞小子完全不一樣。——不過,你知道他也是正常的。墨涵是中考新科狀元嘛。數學和英語都拿了滿分,至於語文被扣的兩分,是因為教育局提倡不能太過完美,挑不出毛病的老師硬是在他的作文上公務性地扣了兩分。”梁雪是那種打開了話匣子就滔滔不絕往下說的人,“至於我怎麽認識墨涵的。那是因為墨家的兩個公子都是跆拳道館學員。比起他哥哥墨深,我比較喜歡墨涵。當然,迷墨深的女生更多一點。你大概不知,去年整整一年,有個癡情的外校女生每天放學站在校門口等墨深。墨深從不看她一眼。問他為什麽,這個小子有夠拽的,竟說那女生不夠資格入他的眼!——我屁!”


    梁雪說到氣頭,難抑怒意,脫口髒話。許知敏突然感到的是好笑,心想梁雪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口口聲聲說喜歡的是墨涵,卻對墨深的事如此地介意。


    兩人說說笑笑,前麵拐過個道口,來到了新生報到繳費處。


    許知敏遠遠就看到了墨涵。


    鋪著紅布的長桌右邊角,他坐在收費的老師旁邊,負責登記新生報到的花名冊。現看起來,墨涵要比他哥哥的個子略矮一點,纖瘦一點。他近視嗎?看到他鼻梁上架了副金邊眼鏡,她覺得奇怪,記得那晚他並沒有戴眼鏡。


    而即使加了副眼鏡,也不能破壞少年獨特的存在感。誠如梁雪所言,這個白衫少年可隨處讓人感到一種親切的美。莫名地,炎熱引發的焦躁會隨著他的笑而漸漸消散,人們的心也隨之安定了下來。


    五條長龍,墨涵那一組辦事效率最高,更多的人見及,紛紛移步。


    梁雪悄悄對許知敏耳語:“我去前麵問問墨涵,看能不能走後門。”


    許知敏想拉住她,可她一溜煙地已衝到隊伍前方去了。


    迴來時,她向許知敏比了個ok的手勢。


    跟著梁雪,許知敏閃入一個無人的小辦公室。不會兒,墨涵拿著花名冊走了進來。


    再次近距離看墨家的二公子,許知敏覺得可以描繪出他五官上與他哥哥的細微分別。比如,頭發柔柔的像貓咪的絨毛,眉毛更為柔長,嘴唇更薄,眼珠的顏色略淡一些,皮膚白皙。唯獨鼻梁,卻像他的哥哥一樣的錚錚不屈,筆直地挺立著,很俊美,令她想起了美術室裏亞曆山大雕像的鼻。


    為了增強數學上立體幾何的空間概念,許知敏從小學三年級,利用課餘時間進入校外一間美術室學習畫畫。愛畫畫的人都知道,看到美的東西,會禁不住想拿起畫筆。她現在就是這種感受,想畫這兩兄弟的鼻子,然後私自珍藏起來。


    當然,這是一瞬間的臆想。許知敏很快地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壓在心底。


    墨涵放下新生花名冊。


    梁雪在旁邊說:“我登記時看到她的名字了,就在我的名字前麵。跟我和你同班,都分在了高一(5)班。”


    “我知道。”墨涵一語雙關地說,一翻,就把花名冊有她名字的那一頁給翻了出來。


    梁雪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許知敏則是心知肚明,不言一聲。她接過他遞來的筆,在花名冊登記欄公公正正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墨涵數完她的學費,對她點頭:“等我一下。”又閃出門。


    梁雪用胳膊肘撞撞許知敏的腰間:“如何,這小子為人不錯吧?”


    許知敏笑:“放人走後門叫做‘不錯’?”


    梁雪一抹鼻子,故意哼:“幫你還被你說壞話?”


    “行。行。好姐姐,算我錯了。”許知敏笑嗬嗬地求饒。


    梁雪哈哈兩聲:“你生日幾月份的,說不定我真是你姐姐呢?”


    “12月。”


    “哈,我六月一號。你以後記得在兒童節買禮物孝敬我這個姐姐。”


    “買什麽禮物?奶瓶還是尿布?”


    “許知敏!”梁雪眨眨兩隻大眼睛,“我終於明白喬翔為什麽對著你就成了吃黃蓮的啞巴了。你可以加入學校辯論隊。”


    “我對那個不感興趣。”


    “不,你一定要感興趣。校內的辯論比賽可以跨級舉行的,你要打敗墨深那個高傲的小子!”


    “墨深是辯論隊的?”許知敏覺得稀奇了,看他酷酷的樣子不似是口若懸河的人。


    “還是校辯論隊的一辯呢。”梁雪咬牙切齒地說。


    許知敏暗自搖頭,不難推敲,梁雪在墨深麵前許是一樣變成了吃黃蓮的啞巴。


    轉眼墨涵就把她的學費□□領了迴來。


    “謝謝你。”許知敏接過他手中的□□時,發覺單據下麵還放著一張折疊整齊的方紙團。


    少年對著她疑問的眼神笑道:“不用謝。”


    許知敏瞄了眼梁雪,機警地將單據裹住了方紙團,迅速兜入了提包內袋。


    梁雪依然未察覺身旁兩人的異常。


    “那我去忙了。”墨涵對她們點點頭,出去繼續協助老師的工作。


    梁雪領著許知敏辦完所有的手續,硬是拉著她兜了整個校區一圈。


    教學樓左邊是標準的綠茵足球場,右側是四個室外籃球場和一個室內體育場所。右後方建有遊泳池和生物試驗基地。可容納近千人的大禮堂在教學樓的正後方。升旗典禮一般在足球場舉行。


    跆拳道館是這所學校的驕傲之一,藏在了室內體育場所的後麵。或許是老師們忙於新生迎接工作,梁雪始終未能等到道館開門。


    “你也可以報名學習跆拳道。”梁雪說。


    許知敏搖搖頭拒絕了。每個人的個性不同,她不喜打打殺殺的運動。有時間的話,她會騎著單車去海濱長廊,一路享受海風的自由感。


    與梁雪分開後,許知敏從提包內袋翻出了墨涵給的方紙團。當午的日光幾乎將紙上麵的文字映得一片白晃晃的。她定定睛,辨認這秀麗的鋼筆字體寫著:很高興你能接受我爸爸的邀請,我和哥哥明天都會在家裏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看到末尾“一直等到你來為止”,許知敏攥緊了紙條。


    快步走進單車棚推出自行車,用力踩著踏腳。車輪忽忽地飛轉著,然,渴望的風仍是沒有到來。她隻好滿頭大汗,依然不停地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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