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舉行,驚堂木重重砸在八仙桌上,那八仙桌顫抖不停,塵埃飛舞。


    接著舅舅一聲斷喝,道:“原告被告速速道明案情,本師爺自會斷決!”


    隨後堂內混亂起來,卻是那老婦和老漢叫苦叫冤,都說自己是原告,對方是被告。


    舅舅再次一拍驚堂木,這才安靜下來,然後指向那老婦,道:“你先說!”


    那老漢不甘心,不過舅舅狠狠看了一眼,那老漢便閉口不言了。


    那老婦大喜,然後高唿青天大老爺,隨後滔滔不絕講了起來,中間也未見停歇,絲毫不顯老年人該有的模樣。


    原來,姐夫說的案情便是如此,這老婦姓白,而他家有了一隻黑狗,這黑狗乖巧,看家護院,上山打獵是個好手,隻是這黑狗不是老婦買來的,而是老婦從村頭的河溝裏抱迴來的。


    這可不是無主之物,而是那老漢家養的獵狗所生,隻是小狗貪玩,這才丟了。


    老漢姓墨,是個獵戶,家裏的小狗走丟,他也找過,不過那時候家裏還有許多小狗,便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不知為何,前些時日,家裏的全部死去了,這可不妙。


    離開了獵狗,老漢的生活便越發艱苦了,膝下無子,往後還想著靠獵狗打獵生活呢,現在倒好,狗都死去了,這不是讓他絕戶了麽。


    然而,無巧不成書,有一日,墨老漢去那河東的時候,見到一黑狗,便忍不住落淚,還以為是自家的黑狗複活了呢,因為生得一般無二,而且老墨漢一看就知道這黑狗是個打獵的好手。


    不過很快,墨老漢的喜悅就被衝淡了,這黑狗有主了,老漢不由打聽,卻得知這是那黑狗的主人乃是白老婆子,而那黑狗是她撿來的,一直喂養到現在。


    老漢本性就如此算了,不過想到自己今後孤苦無依,便也不管那麽多了,於是才有了這一幕。


    這時候白老婦已經說完,而墨老漢也急忙開口,道:“師爺冤枉啊,分明是白老婆子偷了我的小狗兒,老漢我一直苦苦尋找,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尋到了我那苦命的小狗兒!”


    話音剛落,白老婦便朝著墨老漢吐口水,鄙夷道:“老而不死是為賊,什麽苦苦追尋,青天大老爺,分明是這老賊的獵狗都死絕了,這才盯上我的小白,小白是我知曉養大,鄰裏街坊都知道,諸位可願作證?”


    老婦看向自己身邊的那一排衙役,那些壓抑,紛紛將自己手中的鋤頭啊木棍啊掃帚啊之類的狠狠一戳地麵,紛紛點頭,道:“大人,我們都可以作證,那小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這點白老婆子所言不假!”


    老漢不依了,直接道:“胡說八道,分明是白老婦暴走我家小狗,那時候老漢我在村頭打獵,也將那小獵狗一同抱去,不料在村頭飲水的時候有小狗走丟,老漢我多方打聽,但是愣是不見蹤影,若非有人偷去,老漢我豈能尋不見?”


    羊老五也道:“此事我可以作證,當時我和墨老漢同去,那時候還幫他尋狗來著!”


    這時候,羊老五這一邊的衙役也紛紛將手中的木棍之流戳到地麵,和對麵的那一撥衙役對峙起來,隱隱間有刀光劍影存在。


    木名躲在一個角落,隻感覺有趣,於是默默作畫,畫的正是這一幕。事實上他也不知要書寫什麽,更不用說記錄什麽文案。


    有下人在一側,悄聲道:“少爺不用理會,等會記得躲好了,估計又得打架了!”


    木名沒有言語,隻是感覺奇怪,不過默默點頭。


    舅舅在那八仙桌後麵,眉頭緊鎖,如在思索什麽,最後才道:“將那黑狗尋來!”


    “大人,是小白!我親兒子呢!”白老婦提醒道,舅舅隻好道:“去,將那小白帶來!”


    於是乎,老婦才朝著邊上的壓抑道:“二娃,你去讓你爹將小白帶來,你要小心些,小白氣力不小!”


    二娃是一個青年,身上卻有一股怪味,原來這家夥喜歡吃大蒜,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大蒜。


    二娃看了一眼師爺,師爺擺擺手,二娃才離去。


    “今日不可打架!不然那我姐夫迴來……有你們好看!”


    此時,兩邊的人居然一個個朝著對方吐口水,這還是衙役麽?分明是兩邊尋來助陣的。


    舅舅也是無奈,龍縣乃是化外之地,更沒有人願意來這裏做官,所以衙役都隻能從龍縣選拔,不過後來覺得麻煩,因為沒有那麽多財力供養差役,便由著被告和原告自己尋來一些人助陣,為的就是關鍵時刻能幫點什麽忙,當然,最後都是幫倒忙!


    好在兩邊都安靜下來,不過片刻後,縣衙外又是亂了起來,林寡婦的聲音再次傳來,而且帶著氣急敗壞的感覺。


    “當家的,也不知道哪裏跑來的野狗,偷吃了砸門家裏的老母雞,那是留給你補身子的!”


    人群讓了開來,卻見林寡婦帶著哭腔,似乎失去最寶貝的東西似的。


    舅舅一見,苦衷哇哇大叫:“我的個親娘哎,母雞沒了就沒了,孩子要緊啊……”舅舅如一隻靈活的猴子迅速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然後拉著林寡婦的雙手,更是將她拉到八仙桌後麵的藤椅上坐下來,舅舅則是站著。


    眾人一見,隻感覺無比古怪。


    就是木名身後的下人也是輕咳一聲,不過舅舅卻說:“告訴我姐姐的話打斷你的腿!”


    下人立刻緊閉嘴巴,倒是林寡婦自語:“原來當老爺是這感覺啊,比在做小板凳替你伸冤舒服多了!”


    舅舅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低聲道:“這裏是衙門,姐姐在裏麵呢……”


    聞言,林寡婦縮縮脖子,隨後才看見木名,不由端莊起來,衝著木名點點頭,倒是讓舅舅奇異!


    而這時候,二娃的聲音也傳來了,還有犬吠!


    “汪汪汪!”


    “白奶奶,小白闖禍了,小白要吃師爺的小雞!”


    舅舅一聽這話,下意識夾緊了腿,林寡婦推了他一把,低聲道:“好好審案!”


    舅舅這才笑了起來,而這時候,一隻黑狗出現,滿嘴雞毛,不斷在白老婦身邊搖尾巴,墨老漢張嘴,愣是說不出話來。


    “狗娘養的,你爹是墨老漢!”羊老五幫腔,衝著黑狗吼了一句。


    白老婦一聽,頓時急了,指著羊老五罵道:“你個老屠夫,一身膻味,掛羊頭賣狗肉的無恥老賊……”


    屋外頓時哄笑起來,羊老五身上有味,這算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羊老五偶爾會抓幾條野狗迴來,然後充當羊肉,這事情被大家都知道了,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被老婦毫不留情指了出來,讓眾人感覺好笑。


    隨後老婦這邊的二娃也道:“我看啊,墨老漢的那些黑狗定是被他毒死了,然後做成羊肉賣了!”


    羊老五頓時慌了,因為之前他和墨老漢討要了那些死狗,不過墨老漢不同意。


    墨老漢看了過來,羊老五頓時辯解:“你不會聽信他們胡言亂語的吧,咱們什麽交情,我要是打你那些狗的主意,天打五雷轟,出門被狗咬!”


    不過也就在這時候,那黑狗猛地衝了過來,一口咬住羊老五的羊皮褂子。


    “啊呀,果然是你這家夥,遭報應了!”二娃立刻道,然後朝著墨老漢大漢:“你看老天都不幫他,你那些狗好端端地怎麽會死,定是被人下藥了!”


    “胡說八道,現在還沒出門呢!”羊老漢辯解,要掙脫黑狗。


    “怎麽沒出門,不是縣衙的門,是你家的門,現在你已經出了你家門了!”二娃立刻反駁。


    墨老漢此時也是一驚,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他之前就懷疑直接狗被下藥了,不然那怎麽全部突然死去了,這也太巧了,而那些狗死之前還吃了羊老五給的肉湯。


    於是乎,墨老漢也大聲叫了起來,道:“好你個羊老五啊,我說你怎麽好端端的說送我那些羊肉湯呢,好說縣老爺的工公子也喝這個肉湯……”


    “不是吧,羊老五你也太缺德了吧,縣老爺沒虧待過他吧,居然將縣老爺的公子比作狗,老子羞與你為伍!”羊老五身邊一個漢子立刻道,然後站開了一段距離。


    “你這個毒蛇三,嘴巴怎麽那麽毒,我那天是尋墨老漢,打算討要獵物送給縣老爺公子的!”


    羊老五急忙辯解,此時他看見師爺臉色鐵青,正要發作呢。


    “啊……狗娘養的,今天就剁了你,老子以後天天賣狗肉!”原來是黑狗聞到了羊肉味,然後拉扯那羊皮褂子,隻是一直扯不下,於是急了,用力之下,咬住了他腰間的那些軟肋。


    羊老五是個壯漢,此時將腰間碎骨錘快速取出,然後用木柄頂了一下那黑狗,黑狗吃痛,鬆開了口,不過這時候老婦卻是一把揪住羊老五的褂子,廝打起來,力氣很大,絲毫不像一個老婦。


    好嘛,那黑狗本來退開,但是見到自己主人如此護佑自己,哪裏還膽怯,當下也張開大口,嘶吼著朝著羊老五小腿咬去。


    二娃見勢不妙,立刻勸架,不過情急之下,脖子上的那串大蒜卻是灑落了。


    其他人也跑來了,這都打起來了,老婦這邊的人本來也要勸架的,但是突然之間居然被人推了一把,摔在地麵上了。於是乎,也不管不顧了,直接動手。


    “好啊,你們這些河東的,往年一直占著那河流不讓我們灌溉,現在還敢打我們,跟你們拚了!”一人大叫,開始算起舊賬。


    “河西的,也好不到哪裏去,居然半夜來偷水,還打了我爹,今天也跟你們拚了!”兩邊的人本來都勸架的,不過因為手腳上推搡,倒是起了衝突,又因為一些陳年舊事,找到了發泄口。


    於是乎,都紛紛加入了戰局,衙門外的人本來是湊熱鬧的,不料自家的親戚居然被打了,這還得了,自然是要助威啊,於是乎擼起袖子,直接開幹。


    林寡婦袖口中突然飛出一隻老母雞,舅舅目瞪口呆,林寡婦道:“母雞被我從那黑狗嘴裏追下了,我以為死了,於是藏起來,來這裏找他們算賬的,不曾想,現在活了……”


    卻見到那母雞活蹦亂跳,在公堂上飛舞,一隻黑狗也跳出來,因為聽到了那熟悉的老母雞的聲音,它的嘴上還有雞毛呢。


    於是公堂上多了一幕——雞飛狗跳!


    木名被下人早早拉到那八仙桌下,舅舅他們和自己都藏在下麵,木名也終於知道公堂上為何擺一個八仙桌了,因為八仙桌更大更寬,可以躲藏,否則要是尋常的官案遭劫被掀翻了。


    “還是姐夫有先見之明啊!”舅舅讚歎,然後抱住林寡婦和木名,道:“小妹,往後不要來這裏了,一群刁民!”


    林寡婦輕輕點頭,似乎要說點什麽,不過見到木名在前麵端著,便默不作聲了。


    “嘿嘿,這就是你以後的縣衙了,感受如何?”舅舅詢問木名,木名卻張嘴不言語,因為不知如何迴答。


    “可知如何書寫著案情了麽?”舅舅又問。


    木名直接搖頭了,因為真的不知怎麽寫。


    舅舅也不多說,直接道:“你就這麽寫,你且記住。”


    木名點頭,等著舅舅開口。


    舅舅此時在沉思,和外麵的打死打活不同,這裏似乎突然變得寧靜起來,就是下人也都沉住氣,林寡婦更是眼中冒出亮光,一臉崇拜的模樣。


    “今有龍縣治下白氏和墨氏因一子而起爭執,緣由往年墨氏老漢早年得子數人,老漢年老體衰,無力養之,遂棄一子,有白氏老婦得此棄子,撫養長大,取其乳名為黑狗,學名小白,雖有頑劣,偶有雞鳴狗盜之事,然,其極為孝順老母,更是守衛鄉裏,鄰裏稱頌。”


    “或是天數自定,或是因果之事,墨氏老漢數子皆斃,老漢孤苦無依,偶然得知,當年棄子仍存於世間,而且極為恭順,故而起了尋子之念,與白氏起了爭執,雙方各訴其詞,對峙公堂。然,師爺石氏明察秋毫,發現墨氏好友羊氏竟然是毒死墨氏數子真兇!師爺當堂逮捕羊氏,羊氏供認不諱,訴說緣由,隻因妒忌墨氏多子孝順,又聞邪士言語,食孝子方能多福多貴。遂起歹念,欲食其子肉,故而以毒入湯藥之,其子食,皆斃!”


    說到這裏,木名已經瞠目結舌,心中天雷滾滾,不過舅舅顯然沒在意,而且越發興奮起來,繼續道:“幸得師爺石氏秉公決斷,恩威並施,麵陳聖賢之道,孜孜不倦,羊氏聞之,內心悔恨,更是落淚曰:‘願改之,往老爺賜命,不勝感激,往後願意侍奉墨氏老漢晚年’,百姓皆都動情!”


    “又有鄉裏求情,師爺石氏見人心如此,便也順水推之,期間再次講述聖賢之道,教化百姓,百姓無不感動落淚,齊齊北拱手行大禮,口中稱頌‘皇帝萬歲,皇帝仁慈’,更是勸解墨氏和白氏兩家合為一家,從此黑狗便是二老膝下之子,孝順兒人終老!”


    “如此,其樂融融,鄉民無不感化,皆稱頌師爺公正大義,師爺卻曰:‘此乃張縣太爺之功勞,吾不過驅策效命爾!’,於是乎,百姓皆稱頌張老爺,高唿青天!”


    師爺,也就是舅舅,終於頓下來,然後發現林寡婦緊緊抓著自己,一臉激動樣子,那下人卻嘴角抽動,隨後又看向木名,道:“怎麽了?是不是感覺舅舅決斷公義?”


    木名張口結舌,居然一句話說不上來,舅舅見狀,輕輕拍拍木名,然後拉著幾人鑽出桌子。


    而此時,堂下打成一片,雞毛到處飛,黑狗到處跑,那一地大蒜更是散出濃烈的氣味,蒜皮到處灑落。


    雞飛狗跳!


    雞毛蒜皮!


    更慘的是羊老五,小腿鮮血淋漓。


    此外其他人也是扭打起來,要麽你扯我頭發,要麽你扯我胡子。


    當然,也有人使用陰招,猴子偷桃,黑虎掏心。婦人偷男人的桃,男人掏女人的心,不堪入目。


    而最讓人無語的是白氏和墨氏來哥哥老人居然也打在一起了,而且是白氏騎在墨是身上,揪著他的白發,墨氏連連求饒!


    舅舅見狀,搖搖頭,然後狠狠一敲驚堂木,並大聲道:“判決如下,羊老五厚葬那墨氏數隻黑狗,不得多言!”


    羊老五張口要伸冤,但是卻聽師爺繼續道:“羊老五為人樂善好施,送師爺墨寶一副,封為‘龍縣第二孝子’!”


    眾人一聽頓時樂了,道:“羊老五父母早死了!”


    “誰是第一孝子!”


    師爺一聽道:“自然是我外甥,另外,金口玉言,這不能收迴,我看白氏墨氏膝下無子,你就認他們二人為義父義母吧!”


    話音剛落,白氏和墨氏皆開口。


    白氏道:“不妥啊,老身晚節不保啊,師爺,就單單認了我吧,給我送終也好啊!”


    墨氏也道:“是啊,大老爺,就認了我吧,老朽……”


    “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樣吧,你們二人一人未娶,一人未嫁,今由我官府做媒,你們二人就合為一家吧,說不定還能老來得子!”


    舅舅打斷,然後直接道。


    兩個老人一陣忸怩,然後看向對方,不知為為何,突然都老臉通紅,不過似乎都看對方順眼多了。


    舅舅隻好道:“這樣吧,大婚當日,官府送禮十兩!”


    “多謝青天大老爺!”兩人齊齊拜倒,速度整齊,讓人瞠目結舌。


    “這樣吧,如有不服判案者,可直接說出來!”舅舅道,但是堂下一片安靜,那些人還在拉扯著,但是都不再用力,隻是都好奇地看著兩個老人。


    隨後,舅舅滿意點頭,重重敲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既如此……退堂!”


    而這時候眾人才意識到什麽,於是乎,高唿道:“威……武!”


    木名看去,發出聲音的居然是在大堂內地麵上扭打在一起的那些人!


    “踏馬的,雞呢?”舅舅想起什麽,卻發現自家的雞不見了,那黑狗也是如此。


    “走吧,記得收幹淨了,不然那禮金和賑災的錢財就沒有了!”舅舅補充,眾人紛紛點頭,然後紛紛鬆開對方,然後開始將丟棄在一旁的掃帚撿起,開始打掃大堂。


    木名卻木納地跟著舅舅去了府宅內,腦海卻一直想著方才的一幕!


    木名隻感覺匪夷所思,但是不知為何,很有趣,於是笑出聲來!


    見此,舅舅頓時雄赳赳氣昂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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