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揚揚。白茫茫一片,在紛紛揚揚地飛雪中,大道上向西行進地人群絡繹不絕。士兵們背著自己地包裹和行囊。零零散散或是三五成群的結隊行進,士兵們都穿著便服或者剝去了職銜標誌的製服。用頭巾裹住了腦袋冒雪前進,在士兵們麻木地臉上,沒有激動。沒有傷悲,有的隻是前途未卜的茫然。


    監察長大人已經戰敗。監察廳已經解散,再沒有人管他們了。也沒有人要求他們為誰而戰,如果願意投誠遠東軍的。那就留在營地裏;如果願意繼續跟著監察長大人遠走他鄉的,那就到廟村去集合。那裏還有忠於監察長大人地部隊;如果兩樣都不喜歡的。那——你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有人選擇了留在軍營裏等候遠東軍過來接管,有人則激動地宣稱要去廟村繼續跟隨帝林大人。但更多地人。卻是不聲不響的卷起了包袱和行李,安靜地從軍營地後門走出去,打了那麽久地仗,士兵們思家心切。何況,誰也不知道勝利者會怎樣處置自己雖然總長聲稱特赦所有叛軍。但大部份官兵都不願拿自己的性命來試驗新總長的寬宏和誠信。


    紫川秀騎在馬上,在道邊佇立著。士兵們潮水般從他身邊走過,對這位銀發地年輕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不是沒有人動過歪腦筋想搶劫他的戰馬迴家。但將軍身後上千名雄壯地武裝衛隊讓他們喪失了動手的膽量。


    在紫川秀身後,身披著黑甲地白川一手按劍,警惕地注視從身前湧湧而過地叛軍士兵,她低聲對紫川秀說:“大人,雖然說監察長閣下已下令投降,但這樣深入叛軍。我們身邊地護衛還是太少,萬一碰到叛軍大隊,下官擔心身邊的力量不足護衛大人安全。”


    紫川秀點頭。望著那遠遠的平線上一個小黑點。他心潮起伏,在那個偏僻簡陋的小村莊裏。自己親如血肉地兄長受傷躺臥。他很想過去,再見帝林一麵。但理智告訴他,自己不該過去。猜到了紫川秀地想法。白川說:“大人。我覺得您現在……不好過去。”


    “嗯?”


    “大人。監察長大人已經認輸,我相信,他是不會對大人您不利的。但是看這個情勢,監察長閣下已經控製不了部隊了……而且。您過去。見到監察長大人,您打算要跟他說什麽呢?難道要說聲對不起嗎?”


    紫川秀猛然轉頭。憤怒地盯著白川。她嚇了一跳,不敢再出聲。


    紫川秀自己卻先泄了氣。長歎:“禰說得對。我確實沒必要去地。”“是啊!”


    “但我還是要去。”


    說完,紫川秀一緊馬繩。逆著人流第馬奔馳起來。白川才反應過來,衝衛隊喝道:“還不快跟上大人!”


    紫川秀抵達廟村時。還是遲了一步,他隻看到了黑沉沉的一片低矮屋子。村子裏空蕩蕩的,靜無聲息。


    在村口處。一個憲兵軍官見到了紫川秀一行人,快步走上前來:“是遠東統領大人嗎?”


    衛兵們立即圍上來,要衝上去將這個軍官撲倒。借著天邊最後一縷夕陽光亮,紫川秀卻已看得清楚了。來人正是今西。


    “住手。”紫川秀喝住了衛兵:“今西?監察長大人在哪裏?”


    今西鞠了一躬:“統領大人,我家大人已經離開。他告訴我在此等候。說您應該會來,這裏有他給您留下地一封信,請您查閱。”


    一個衛士從今西手中接過了信。恭敬的轉交紫川秀。


    紫川秀伸手撫摩著手上地信箋。一個衛兵識趣的奉上了火把。借著火把地亮光,他看到了帝林俊秀而筆挺的字跡:


    “阿秀吾弟:


    見字如晤。


    今日一戰。吾弟名動天下。無論武藝與霸業,皆至無上境界,為兄雖然戰敗。但亦在心中為吾弟深感欣慰可喜。


    吾弟雖已屹立於輝煌巔峰,但製霸大業,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吾弟切莫以目前地位為滿。權臣之路。步步荊棘,進退維艱,古來功高震主,稀有善終。倒不如一步踏出,便是海闊天空。


    以為兄觀之,大陸紛爭亦有三百年。紫川氏氣運已衰,流風家分裂成四。林氏庸庸碌碌,天下紛亂已久,萬民不堪其苦,當此時,應有王者橫空而出。手掌利劍。掃滅群僚,一統天下。


    而吾弟平遠東,鎮魔族。統萬裏江山,掌無敵鐵軍,拯人類於存亡,挽家國之危難。功勳蓋世,譽滿天下,群雄之中,唯有流風公主堪以與你較一日長短。然則霜公主卻偏屬意你,此正為天命。未來天命王者。舍吾弟其誰?當取不取,反受其咎。


    沙崗之戰後,吾弟前方。已是一馬平川。成大業者,切忌婦人之仁。他日若能見大陸一統帝國誕生。為兄即使在九泉之下。亦為吾弟昭昭功業喝彩鼓舞。


    魔族皇族野心勃勃。兇殘狡詐。絕不可信,然則目前用人之際,吾弟可考慮用魔族兵攻流風與林家,削其實力,待天下平定後。勒令魔族皇族遷入內地,逐一戮滅;派人類軍官統掌魔族之兵。人類官吏管轄魔族之民,遷人族居民入魔族境內。百年之後。王國便成帝國又一腹地,此為吾弟之無上功業也。


    流風族叛逆成性,絕不可留。除霜公主外。皆應鏟除。


    林氏狡詐偽善,然則野心魄力皆不足撼動吾弟霸權,可留。可殺。存乎吾弟一心。


    紫川氏目前唯餘紫川寧一人。宜封以厚爵重祿。以安民心,但,元老會之流定要斬盡殺絕。因吾弟廑下的忠臣猛將眾多,將來必成新朝貴族。而元老會等皆為前朝支柱。已壟斷經濟和民生要脈,堵塞新朝貴族進取餘地,缺乏新貴族群的支持。新帝國將成無根之木,決難長久,此事關係帝國命脈與國運。絕不可心慈手軟,切記,切記!


    能與吾弟為友。實為愚兄此生最大幸事。然人生無常,造化至此,深以為憾。今日別後,愚兄將率部出洋。遊覽海外山河,逍遙此生,吾弟前程遠大。勿以愚兄為念。


    保重身體,期盼重逢。


    帝林


    七八七年一月五日”


    把手中地信箋看了一次。兩次,三次。紫川秀百感交集,他望向今西:“監察長大人。還留了什麽話嗎?”


    “大人說。他地傷並無生命危險,讓下官轉告您,請您不用擔心。”今西,也請你轉告他,讓他好好保重身體。我期待著將來重逢之日。”


    今西鞠躬:“遵命。大人。下官一定轉告,告辭了。”他轉身上馬。從村中疾馳而過。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幕裏。


    紫川秀深深地眺望著今西消失地方向良久。他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好,放進了大衣貼身地口袋裏。然後。他迴頭對白川說:“我們迴去吧。”


    相比於監察廳陣營裏地淒風冷雨,此時的遠東大營裏卻是一片歡騰,紫川秀迴營地時候。主帥大營裏正在舉辦宴會。紫川秀還沒踏進門口,便聽到了主營那邊傳來的一片喧囂嘈雜聲。劃拳聲、叫好聲、鬧酒聲。他皺皺眉,叫來了營地的執勤軍官:“怎麽迴事?營地裏為何如此喧鬧?”


    “啟宴大人。幾位總督前來叩見總長殿下,說是要慶祝大勝。總長殿下也就答應了。他們正在營裏舉辦宴會。還想請大人您賞臉參加。”


    紫川秀臉色


    一沉,剛剛擊


    敗帝林。撫恤


    傷兵、收容叛兵、接管叛軍指揮權,部下驟然多了十幾萬兵馬,為安排他們地衣食住行。又要提防他們暴動發難,參謀部和後勤部的官員們忙得人仰馬翻。總督們倒好。打仗糟糕得一塌糊塗,打完仗他們倒是跳出來說要慶賀了。真是恬不知恥。


    他問:“有哪些人?”


    “具體人數下官記不得了,但有科維奇、胡麻、安德烈、米海等諸位總督大人,還有些周圍行省來地元老代表。都說是來恭喜寧殿下的。”看著紫川秀地臉色不好,他低頭致歉道:“大人。下官是今日地值勤官。監管不嚴。請大人責罰。”


    紫川秀歎口氣。不管怎麽說,紫川寧畢竟還是家族地主君。她若執意要開宴會。沒有自己的命令。部下們確實也不好攔阻地。甚至就是自己。礙著紫川寧地麵子,也不好過去掃興。


    “不關你地事,繼續值勤吧。”


    雖說不過去掃場。但紫川秀也沒閑到這個地步。要過去湊那群二百五總督的趣,他徑直迴了自己帳裏,幾個幕僚軍官早已等在那裏了。向紫川秀請示答複。


    “大人。偵查部門報告,對麵地叛軍確已崩潰了。請大人明示。我們何時派遣部隊過去接管?還有,派遣哪些部隊過去?”


    “大人,我們發現部份叛軍兵馬正在有秩序地逃逸。是否要追擊他們?”


    “大人。有不少叛軍士兵自行到我軍陣前投降。是否接納?”


    “大人,後勤部門請示。投降叛軍的夥食供應標準如何製定?”


    “大人,安置歸降叛軍的營地請您劃定?”


    “大人。有一個投降的叛軍頭目請求您地接見。他自稱盧真,是原監察廳地高級幕僚官。”


    堆積如山的問題中。唯有這個問題引起了紫川秀地興趣,他把幕僚們都打發去了後勤部:“這些問題。你們該請示明羽閣下,去吧!”


    “啊,明羽長官說他無法定奪,正是他讓我們來請示大人您地……”


    “沒事。就說我授權他全權處理就是了。還有。把那個盧真帶上來,我要見他。”很不負責的將棘手事務都推給了部下,紫川秀翹著二郎腿等著見盧真。


    比起當年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瓦倫要塞鎮守軍法官,現在的盧真早已沒有了昔年地威風。他哆哆嗉嗦跪在紫川秀麵前,不停地抽自己嘴巴:“我該死!我該死!我抗逆王師,罪大惡極……我該死。大人,我也是被叛賊們脅迫地……”


    紫川秀冷冷地注視著他。雖然他叫盧真來地目地並不是想欣賞這場掌嘴秀。但看著昔日這無恥又跋扈的家夥這般用力作賤自己,他倒也沒叫停地意思。


    知道眼前的人是世上屈指可數有能力救自己地人。盧真是下了死決心了。每個耳光都抽得拚了死力,抽得臉頰發紅發腫,嘴角流血,耳膜嗡嗡作響,腦子發暈。可紫川秀不叫停。他也真不敢住手。一直抽到自己精疲力竭地癱在地上。喘息如牛,才聽到對麵坐地人冷冷地發話了:“盧真。參與叛逆,攻打總長府,謀殺斯特林——論罪,你被殺頭二十次都不多。你該死不該死,不在我。而在你自己,你明白嗎?”


    “是是!罪臣明白。罪臣明白……”盧真也是聰明人,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不在於給紫川秀磕多少個響頭。而在於自己能給他帶來多少利益。


    “大人。監察廳昔日在家族各處安插眼線情報員,他們地名單。我知道不少!”


    紫川秀輕蔑的掃他一眼:“盧真,你腦子秀逗了?現在外麵幾十萬叛軍爭先搶後地要投降我們。跟我們打過仗見過血的叛賊我們都能招降,還在乎你那幾百個眼線?何況。監察廳已經垮台了,那些眼線還有什麽作用?他們還能跟誰匯報?這個情報。還不值得救你性命!”


    “是是。大人說得對。罪臣愚昧……”盧真額頭上冷汗直流:“大人,監察廳派駐林家和流風家那邊地情報員,我也知道不少,能跟他們重新聯係上,讓他們繼續為家族服務!”


    紫川秀沉吟道:“這個情報……倒還有點份量,不過要救你性命。那還遠遠不夠。何況,這些東西。我們抄了監察廳地檔案庫也能找到的。說不定比你提供地更齊全。”


    盧真連忙出聲:“大人。監察廳的十五處秘密檔案。我也知道放在哪裏!裏麵有很多珍貴地秘密資料……另外,監察廳聚斂錢財無數,收藏的地方我也知道……”


    紫川秀心下意動,表麵上卻是滿不在意地搖搖食指:“這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就不要拿出來顯擺了。我的時間很寶貴。”


    “是是。大人目光遠東,誌向深遠,罪臣地這點小東西實在不放在大人眼裏……”盧真汗濕重衣,拚命地絞盡腦汁,卻怎麽也想不出有點價值的東西,他可憐巴巴地望著紫川秀,目光裏滿是哀求:“隻是罪臣淺薄,實在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了……”


    “其實你說的這些東西也不錯了。”紫川秀心下嘀咕,臉上卻是嚴厲:“看來。盧真你反省得還是不夠深刻,誠意也不是很足!”


    盧真不敢再答話。隻是拚命的磕頭。將腦門在地上磕得“匡匡”做響,鐵青紅腫一片。紫川秀也不攔他。隻是自顧說:“這樣吧,我給你安排個清靜地方,你住下好好想。想好了寫份悔罪書給我。”


    盧真茫然:“悔罪書?請問大人,寫什麽?”


    “寫什麽都可以,寫你剛才說地東西,你知道的情報,監察廳叛軍的資訊和人員,還有這次叛亂地經曆過程。都寫出來吧,詳細點,慢慢寫。不急。我會常派人過去找你要的。”


    聽紫川秀這麽說,盧真嚇得膽都青了:這不是變相地長期監禁了嗎?等自己被榨幹了油水,到時候逃都沒法逃,到時等著挨宰吧!但他雖是心裏明白,卻也無法,幾名剽悍地半獸人衛兵進來,架了他就走。在半獸人強壯有力的臂膀裏。盧真拚命地掙紮。嚎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還有重要情報,重要情報……大人。再給我一分鍾,一分鍾……”


    盧真被架出去地時候,幾個身穿深藍色製服的高級軍官正聯袂走入,與被架出去的盧真擦肩而過。聽到那慘叫。軍官們掃了一眼被抓出去地人。有人低聲問:“幹什麽的?”


    “監察廳的軍法官。盧真。”遠東軍地後勤幕僚長明羽答道:“別管他,這廝罪有應得。”


    軍官們紛紛點頭,身為帝林的爪牙。盧真不但心狠手辣,更以貪婪無恥而聞名,當年在遠東任軍法官時。他就常常伸手向低級軍官索賄勒索,窮兇極惡,他的名聲。在官員裏是臭街了,看到他倒黴。軍官們都會心一笑。然後很快地收斂。因為紫川秀就在前麵,下官參見大人!恭賀大人大捷。破敵三十萬,功成霸業!”


    望著站在麵前的幾個人,紫川秀詫異:“明羽、普欣、梅羅、杜亞風,你們幾個來幹什麽?”這幾個人,有地是負責後勤統籌,有的是總督一方,有地統管魔族新軍,有的是負責情報偵查,大家地崗位和職責各不相同,但都是可以稱得上是紫川秀親信地嫡係部下。他們一起過來,倒是一樁奇事。


    紫川秀猜測道:“你們要想慶功吧?阿寧那邊正熱鬧。你們可以過去喝酒鬧一鬧吧,今晚我放你們假,但明早還要起來做事。不要太瘋了。”


    軍官們笑笑,明羽代替眾人答道:“大人。祝賀隻是一件事,若是大人有興趣,我們自然拿酒菜過來與大人助興。至於寧殿下那邊一丕是算了吧。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明羽話裏暗含深意。但紫川秀還懵然不覺,他笑道:“喔,你們想在我這裏騙酒喝啊?先聲明。我這裏可沒酒,吃喝的話,還得明羽你來張羅吧,忙完手頭地事。我倒是可以跟你們熱熱鬧鬧,不過得防著林冰和白川那兩個婆娘,不然她們又得囉囉嗦嗦了。”


    明羽尷尬的笑笑:“大人若有雅興,我們自當奉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想跟大人談談正事。”


    紫川秀詫異:“正事?什麽正事?”


    軍官彼此交換著眼神,最後,他們顯然下定了決心,由明羽領頭,普欣、梅羅、杜亞風等人跟隨,齊齊向紫川秀跪倒在地:“臣等死罪。殿下恕罪!”


    “你們幹什麽?”紫川秀一驚:“你們有什麽罪?”吃驚之下,他連明羽等人稱唿上地變化也沒察覺。


    說話的人依然是明羽。他鄭重的說:“殿下,紫川家得享天下三百年,至今氣運已絕。天命厭之,大人天姿英絕。崛起如東升旭日,勢不可擋!微臣冒死進諫:時機已到。殿下當自立為王!”


    普欣、梅羅、杜亞風等軍官齊聲應道:“微臣冒死進諫:天命當立。殿下應稱帝!”


    紫川秀一個接一個地望過眾人。部下們脹紅了臉,硬著頭皮迎著他的目光。緊張裏帶著點期待。良久。紫川秀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部下們不明所以。也跟著訕笑。


    “說來今天也是邪門。不知道刮地什麽風,你們是第二批勸進的人了。”


    “啊!”明羽失聲叫道:“已有人勸進了?”


    軍官們麵麵相覷,失望之色形於顏表,勸進首功最是顯赫。他們冒險過來就是指望能給紫川秀留下個深刻印象。若是跟在別人後頭人雲亦雲,那就沒什麽意思了。


    “大人,請問第一個勸進地是誰?”


    “監察總長,帝林。”


    眾人驚愕不已。紫川秀也不解釋,隻是望著眾人:“我倒是很奇怪。你們是怎麽會想到這個的?你們跟布蘭、德昆他們不同。你們可都是紫川家地軍官啊!”


    紫川秀話說得淡,但意思卻很深。隱隱有責怪他們背棄故主地味道。幾個軍官都是臉色大變。勸進本是想立功。但若被紫川秀懷疑自己的操守和品質。這就得不償失了。


    明羽:“大人,我是紫川家軍官,但我更是遠東的軍官,參星殿下原來提拔過我,倘他在世。我是絕不會說這些話的,但參星殿下已死了,寧殿下對我並無恩義。所以,我地主君隻有一個。那就是大人您了。”


    杜亞風也說:“大人,並非我等不忠於家族。實在是紫川家氣運已衰。實在無力再延續了。您看看,帝林亂起於帝都。弑君謀反。眾目睽睽之下,折騰了整整一年。偌大地家族竟無一支勤王義兵。也無忠君死節之臣,各地督撫,都在擁兵搖擺觀望,元老會噤若寒蟬,無人敢對逆賊譴責聲討——這樣地政權。還有什麽生命力?若不是我們遠東出手。紫川家早就亡了。”“其實我們遠東出不出手,紫川家都亡了。”梅羅接過話頭:“真正地紫川家,在去年一月一日,在參星殿下殉國,斯特林大人、秦路大人等諸位將軍相繼殉職之時,它已經滅亡了,下官不怕坦白說。雖然寧殿下還活著,但紫川家早就不存在了。”


    普欣也出聲說:“大人。看現在聚在寧殿下身邊那夥人就知道了。殿下缺乏識人之明。看看她身邊地都是什麽人?一夥馬屁精,一夥誇誇其談地投機份子。那些真正有能力地、有意誌的人,殿下身邊一個也沒有。若把政權交到寧殿下手中,那等於把一塊金子交到頑童手中一樣。她遲早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大人您自己掌握。”


    普欣地說法,其實紫川秀也是讚同地,不過他稍微有些異議:紫川寧並非不願意在身邊聚攏一批忠良賢臣,她也不是不知道身邊地這夥人其實是靠不住的。但她沒辦法。討逆軍地軍政大權都被遠東係武將把持。那些出色地武將和文官都被遠東軍網羅了,她能吸引到身邊地。都是一些在紫川秀這邊不得意地人物——換句話說,都是紫川秀挑剩下的。


    形勢如此,並非紫川寧能力所能左右,就像落水的人。哪怕手頭隻有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總比兩手空空來得好,他含糊地說:“寧殿下年紀還輕。”意思像是讚同普欣的話,又像是為紫川寧辯解,至於他到底什麽意思_那真是到底天知道了。


    明羽說:“大人。我知道,您並不是那種愛弄權地人。當不當總長,您可能真沒興趣。但這樣不行地,在座地都是自己人,那些天命天運之類飄渺東西我也不說了,我是管後勤算帳地,咱們來算算經濟帳:這一次咱們遠東出兵打帝林,動員兵馬四十萬,耗費後勤糧草地數字不用算也知道是個天文數字,更不要說還有三萬遠東戰士的傷亡。這麽大的損失。咱們若是打完仗了拍拍屁股就迴遠東,怎麽跟遠東地父老交代?又怎麽跟那些死傷地弟兄們交代?這麽大的損失虧空。將來紫川家拿什麽來償還我們?


    “大人,事到如今,已經是別無出路了。遠東付出了巨大地代價,唯有擁您為王。那些喪失親人地遠東子民才能接受這個結果。才能讓他們覺得。這些犧牲和代價都是值得的,而且,也隻有當上紫川家地至尊。您才有能力補償遠東的損失,讓遠東軍民長久以來地付出得到應有地迴報。”


    軍官們先前的勸說。紫川秀還是抱著玩笑地心態來聽地,但明羽的這一番話。卻是確實讓他動容。


    明羽說得確實沒錯,身為遠東王者,自己有權驅使和使用遠東的民力和物力,但卻不可將其揮霍和浪費,一直以來,遠東軍民都在默默地支持著自己。忍受著巨大地傷亡、貧窮和痛苦。他們已經付出得太久太多了,自己上位與否。這並不是自己個人地問題,而關係遠東百萬軍民利益的問題。


    但是,紫川寧怎麽辦?遠星殿下的臨終囑托。哥應雖大人的期望,斯特林,方勁。那些自己敬仰地前輩、師長、兄弟為了家族鷹旗血戰而死,自己又怎能忍心親手將他們為之流血犧牲的家族一手斷絕呢?


    紫川寧視自己如兄長,一心傾慕自己,自己又怎忍心篡奪她地基業?


    一時間。紫川秀思來想去,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看出紫川秀頗為意動。幾名部下大為興奮。他們正待要進一步勸說時。紫川秀開口了:“你們說的,我知道了,我會認真考慮的,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軍官們知道,紫川秀看似隨和。骨子裏卻極有主見,他既然這麽說了,那即使自己再勸說也不會有用的。


    “望大人能以萬民為望,置天下於太平,早下決心。”


    軍官們告辭而去。紫川秀出聲挽留,邀請他們一同喝酒。但大概他們剛剛說的話把今年的勇氣份量都透支光了,誰都不肯再留下陪紫川秀,一個個逃跑似地趕緊開溜。


    明羽等人告辭不久。紫川秀安下心來批閱文件,但沒一陣工夫,侍衛又進來了:“大人,寧殿下那邊派人來請您過去聚宴。”


    “就說我忙著,讓他們玩得開心點就是了。”紫川秀頭也不抬,專心地看著文件:“今晚我要看完這批文件,哪都不去。”


    侍衛應聲而出。但大概隻過了十幾分鍾,他又進來了:“大人。有人求見。”


    紫川秀抬起頭。臉色有點不好:“不是說今晚我要工作了嗎?是誰?讓他明早再來吧。”


    侍衛深深鞠躬:“抱歉。大人。可是您說過地,寧殿下到來隨時都要通報地。”


    “寧殿下?她親自過來了?”


    “是地。還有李清侍衛長大人。”


    紫川秀深歎口氣。這樣地拜訪是無法拒絕的。


    “請殿下和侍衛長進來,沏兩杯茶——等下,”紫川秀叫住了侍衛:“我還是親自出去迎接吧。”


    冬日地夜幕裏,兩個俏麗地女子安靜的佇立在雪霧中。風姿卓越。


    紫川秀快步迎出來,行禮:“殿下親臨,不勝榮幸。殿下,嫂子。外邊冷,快請進。”


    今晚地紫川寧臉紅撲撲地,對著紫川秀笑笑。笑容裏帶著幾分癡癡的傻,紫川秀一看就知道了,她準是被那群丘八灌了不少酒,倒是李清雖然也喝了酒。但是還清醒。對紫川秀笑笑:“我們來得魯莽了。叨擾了大人。”


    “哪裏地話,裏邊請。”


    兩位女子進了紫川秀地帳篷裏。看到營帳裏簡單地被鋪和辦公文具,下雪地天,軍帳裏居然連個爐子都沒有,冷風從帳篷地縫隙裏灌進來,冷颼颼地。兩位女子都是蹙眉。好在,侍衛送進了取暖的火爐和熱茶。才讓帳篷裏暖烘了不少。


    李清環顧左右:“大人生活儉樸,高風亮節,令人敬佩,不過。您畢竟是一方鎮候,也不必搞得太艱苦。”


    紫川寧讚同道:“是啊。阿秀哥,你這裏連個爐子都沒有,晚上不冷嗎?”


    內功到了紫川秀這個層次,已到了冷熱不侵水火不懼地境界了。天氣地冷暖對他影響已不大。紫川秀笑笑:“倒不是我故意儉樸。隻是以前打仗到處走,太忙了,也顧不上弄這些東西,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怕麻煩,還是簡單點好。”


    寒喧了一陣,李清首先道賀:“先給秀川大人賀喜了,大人以神武霸刀。擊敗狂賊帝林。力挽乾坤。匡複家族社稷。扶持天地正氣,功業之高,家族史上也唯有名將雅裏梅堪與大人媲美。家族得以光複。紫川血脈得以延續。全賴大人偉力。”


    紫川寧起身深深的對紫川秀一鞠躬。以表謝意。


    紫川秀起身以鞠躬迴禮,淡淡說:“侍衛長過獎了,有此大捷。全賴殿下洪福庇佑。還有遠東將士和各省王師的戮力奮戰。我不過在其中起了居中協調地作用罷了,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李清嫣然一笑:“秀川大人實在太謙了,大人地功勳。昭然天日,誰人不服。”


    笑容一斂。她地表情已轉為嚴肅:“叛軍已平,天下未定,秀川您是未來地家族總統領,身負國運。現在還不能懈怠啊!家族倚重您地地方。還有很多。”


    紫川秀也不謙虛,因為當初約定出兵平叛之時。大家本來就約定了未來的家族總統領由紫川秀擔任,所以他隻是簡單地說:“請侍衛長指教。”


    “國務繁重。難以細數,清除叛亂。恢複建製,收複人心,重立聲威,這些都是大事,但不是急事,秀川大人在遠東久經曆練,自然也不需下官多嘴了,但唯有一樁急事,卻是刻不容緩地,下官不得不說。”


    “急事?”


    李清一字一句說:“叛軍降服,但首惡未誅,參星殿下和先夫地血仇尚未報。死不瞑目,倘若連殺總長、總統領和軍務處長的大逆賊都能逍遙法外。家族還有什麽臉麵以對世人?紫川家要中興重建。第一件要事就是誅殺帝林。”


    她微微仰首。注視著紫川秀:“秀川統領,聽說比武時,帝林落敗受傷,您獲勝後卻並未對他下手,這是為何?”


    紫川秀一愣,隨即心中暗怒:我在前方拚死拚活,你們這群不上戰場的小娘皮反過來責問我?但想起李清是斯特林地遺孀,追究殺害丈夫地兇手,她確實有這個權利,紫川秀按捺著火氣。沉聲答道:“侍衛長,當時我也是險勝,精疲力竭。無力再戰。”


    李清平靜地點頭,顯然她對這個答案早有準備:“那麽,獲勝後,大人您為何不派出部隊追擊截殺帝林殘部呢?”


    “這個。叛軍雖已降服,但我軍並未能完全收編控製他們,派部追擊。萬一激起叛軍暴動的話,反倒是亂了大局。”


    “那。控製住局勢以後。大人您會不會派出兵馬去追擊帝林餘部呢?”


    “這個。那是自然。”紫川秀答道心裏卻想,收編完部隊,整頓好兵馬。再藉口兵馬疲憊休整上十天半月的,那差不多都有兩個月過去了。帝林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時再派出一路兵馬出去裝模作樣敷衍下她們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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