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萊魯斯國西方國境，從王都乘坐數日馬車，城市卡洛爾就在眼前。
城市的規模並不大，作物會從周圍的農村地帶集中至這個據點再進行搬運，算是交通的樞紐。
連結王都與卡洛爾的街道習稱「黃金街道」，原因是從街道上往收成前的麥田看去，會宛如看到黃金色的海。
拉榭露把這座城市設為跟庫魯薩會麵的地方。
而且此刻，祭祀守護神的聖堂中的某個房間，拉榭露和透也正麵對著對方。
「那麽，我會造訪此地是想跟西方守備兵團確認我國的方針，請千萬不要有主動發起攻擊的念頭——」
拉榭露露出微笑。
「要是庫魯薩將軍也能同意我會很高興。」
「在我迴答之前，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梅斯瓦魯祭司長。」
「請說。」
「我並不是庫魯薩將軍。」
愛莉雅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就是說啊。透也用很粗魯的語調小聲說著，拉榭露瞪了他一眼要他閉嘴，接著用力地點頭。
「嗯，我很清楚這件事——首先請您做出說明吧，為什麽您會在此跟我四目相對呢？愛莉雅·巴洛千人部隊長，我應該是提出跟庫魯薩萬人部隊長會談，他人在哪裏呢？」
愛莉雅歎了一口氣之後迴答。
「我有在事前派遣使者，確實傳達會談的事情給他喔。這是庫魯薩將軍捎來的口信，『我事務繁忙，無法離開夏克蘭要塞』。另外，他命令我在道歉的同時還要慰勞長途跋涉的你。」
「……這樣啊。」
也就是「我很忙不會來見你，白跑一趟辛苦了」。
拉榭露以為親自來到這裏對方就會妥協——看來想法太天真了。
（那男人的行為還真陰險。）
憤怒湧上心頭，她想著很好，那我也有對策。
「身為侍奉神王陛下的人，我認為不能放任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彼此的認知有落差可能會違背陛下的本意。要是能順利見到庫魯薩將軍，我預定視察一下邊境的村莊後就迴王都……事情演變到如此，隻好直接拜訪夏克蘭要塞了呢。」
愛莉雅皺眉且麵有難色。
「在這種時期嗎？戰爭可能馬上就要開始了喔？」
「正因如此，沒有時間用派遣使者往返的方式說服了，現在最優先的是要和庫魯薩將軍相互理解。」
這並不全然是出於憤怒的決定，對方專斷獨行的程度超乎想像，所以拉榭露才這麽判斷，不在此時壓住他，今後可能會無法加以控製。
「可是……」
「嗯，我也以神王的身分拜托你，你能協助我們嗎？」
透也從中插話。
他大概是覺得與其打道迴府，不如到對方的地盤吵上一架比較有趣，不管動機為何，現在也需要他的旁敲側擊來幫忙。
過了一會兒後，千人部隊長像投降似地高舉雙手。
「……好吧，不過根據戰況或許會要求你們馬上掉頭。先進行補給還有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出發，可以吧？」
「嗯，謝謝。」
「祭司長閣下從以前開始就不聽人勸呢。」
愛莉雅說完後稍微笑了出來。
（這麽說來，每次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是愛莉雅退讓呢。）
拉榭露想起了這件事。
* * *
「啥？要把祭司長帶去要塞喔。」
法比歐皺起眉頭。
愛莉雅迴到城外的營地，法比歐從她口中得知事情經過。
「……心胸狹隘的庫魯薩將軍不會生氣嗎？」
「法比歐，你在說什麽？」
愛莉雅麵不改色地說道。
「他當然會生氣啊。」
「也是……他本來就很討厭大小姐呢。」
現在愛莉雅率領的士兵大約兩千。
這些士兵一抵達目的地夏克蘭要塞，就會加入庫魯薩的直屬部隊，實質上愛莉雅沒有可以自由使用的士兵。
這是庫魯薩的方針，從這點看得出來他有多討厭愛莉雅。
「不過這是隻要我讓他責罵就能解決的事情——祭司長直接登門拜訪，庫魯薩想必沒辦法無視。」
和軍方高官有著微妙距離的拉榭露，在下層兵士中人氣很高，要趕走特地來到要塞的她，對庫魯薩而言也不是上策，法比歐也意識到這是抑製主戰派的大好機會。
「我也不是要反對啦，明早以前我會組好護衛隊。」
「拜托你了——嗯，還有些空閑時間呢，法比歐，要不要跟我過一兩招？」
「好啊，能用精靈術嗎？還是說不能？」
「這個嘛……不能直接拿來攻擊，可以用來輔助好了。」
卡洛爾城內設有軍隊的駐屯設施。
兩人前往和營區一起設置的小型訓練場。
在幾位眼神充滿好奇的士兵注視下，法比歐和愛莉雅拔出了劍。
「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開始。」
法比歐話還沒說完，愛莉雅就以快如疾風的步伐上前。
刀刃劃開空氣的聲音，接著是尖銳的金屬撞擊聲，兩人以常人視覺無法跟上的速度，五下、十下，刀刃在空中交錯。
這時正在進攻的愛莉雅突然退了半步。
法比歐視為良機轉為攻勢，刹那問，愛莉雅抓準轉守為攻的空隙，使出突刺。
沒有迴避的餘裕，法比歐用劍的側麵化解對方的刀刃。
在那瞬間，愛莉雅進行了不可能的加速。
「唔——！」
法比歐的肩膀受到撞擊，無法維持姿勢。
雖說體重方麵法比歐重很多，但這還是相當強的衝擊。
「我贏了！」
愛莉雅大聲宣布，揮出最後的一擊。
「——以為得到勝利還太早了，喔。」
「什——！」
法比歐用一隻手撐住倒下去的身體，踢了她的腳。
同時舍劍抓住了愛莉雅的手腕。
兩人糾纏在地上翻滾了一段時間，然後——
「……投降，是我輸了。」
法比歐鎖著愛莉雅的關節封住了她的行動。
在旁看熱鬧的士兵響起了稱讚雙方的掌聲，不知何時周圍的人變多了。
「嗯，沒有很順利呢。」
從地麵爬起身來的愛莉雅有些不甘心地嘟起嘴巴。
「我明明使出了出其不意的衝撞。」
「在實戰中那是基本範疇，如果是不限手段的戰鬥那對我比較有利，不過大小姐會使出那種戰法確實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在想說能不能偷一些你的戰法來用，果然臨時抱佛腳根本不行呢。」
對於結果雖然感到遺憾，但她的表情沒有憤怒或嫉妒的樣子，甚至還看得到對部下的由衷佩服和很強的上進心。
她這種地方會連結到向心力，法比歐這麽想著，也就是說，她是會讓人有好感的上司。
「能采取的選項越多越好，沒有必要放棄喔，隻要練到能成形就好了。今天是我勉強贏了，真的就隻差一點呢——隻是，要用身體撞擊的話不要光破壞姿勢，而是一開始就要以撞飛對方、讓對方失去意識為目標比較好。比起男性，大小姐的體重太輕了，所以更需要那麽做，利用精靈術還能做到更出人意表的行動吧？」
那一連串動作是將以精靈術壓縮的風用在加速上，萊魯斯軍隊中有不少人會把精靈術融合在戰鬥中，關於這方麵愛莉雅可說是出類拔萃。
「在精靈術上我肯定贏不了大小姐，如果是能使用攻擊術法的認真戰鬥，我沒把握能跟您對抗。」
「你太謙虛了——總之我會記住你的建議。」
愛莉雅露出苦笑。
這並不是客氣話，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能讓法比歐感到棘手的人，從軍隊全體來看也屈指可數。
法比歐本身並不擅長精靈術，隻有在提高劍與鎧甲的品質上才會利用精導石，有監於此，他的劍術可說是高手。
從以前開始法比歐就沒在打架中輸過。
對自認沒有毅力又沒有其他優點的法比歐來說，唯一的天分就是這種「實力」。或許是神突發奇想，將慈悲賜予懶散又沒目標的貧窮男性。
他在十五歲左右進入軍隊，適度地留下成績再加上奉承長官，過著還算舒適的軍人生活。那樣的法比歐配屬在愛莉雅之下是在四年前，當時她還是百人部隊長，擔任負責王都警備的小隊隊長。
聽說她是名門之後，法比歐原本想像她是靠關係得到地位的任性女孩，結果這個預測完全錯誤。
跟到目前為止腦袋全由肌肉構成的上司不同，愛莉雅就算在訓練中輸給法比歐也不會不高興，反而像天真無邪的孩子般表示佩服，還推薦他當自己的輔佐官。
討厭引人注目和背負責任的法比歐接受了這個安排，在治安良好的王都工作很輕鬆，最重要的是當愛莉雅的部下令人感到很舒服。
……雖然也正因為如此，兩年前的祭司長暗殺事件，他才會一起左遷到邊境。
「啊，對了，雖然你剛才誇獎我……但有人的精靈術比我厲害喔。」
「是哪位？」
「拉榭露·梅斯瓦魯祭司長。」
喔，法比歐瞪大雙眼。
「有一段時間，她和我一起跟我父親學習戰鬥的方法。」
愛莉雅的父親過去是名氣比庫魯薩還要響亮的武人，和前任祭司長的關係也很好，但因為生病隻好退休，現在把當家的位置讓給了愛莉雅。
「拉榭露雖然也會用劍，可是在精靈術方麵特別優秀，我在那個領域完全贏不了那孩子，我很不甘心，想說起碼在劍術上不要輸給她，才努力鍛鏈……那時我們的鹹情比現在好呢。」
愛莉雅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然後變成認真的表情。
「那麽——剛才我為了給拉榭露諫書，說了『戰爭可能馬上就要開始了』……實際上你覺得呢？馬格諾利亞會展開行動嗎？」
「照常理來說不會，在這種兵力差距下還進攻就太蠢了。」
在攻城戰中，一般來說攻擊方需要有比守備方多數倍的兵力。
現在萊魯斯西方守備兵團的總人數大約兩萬，而馬格諾利亞的先鋒部隊隻有四千左右。
還要負責周邊街道和國境線的警備，所以並不是說兩萬全部駐紮在夏克蘭要塞，但雙方還是有壓倒性的差距。
再加上要塞內有甲種精晶爐，萊魯斯軍幾乎可以無限製地使用精靈術。另一方麵，馬格諾利亞並沒有可以當作據點的精晶爐。
各種要素都顯示萊魯斯占優勢。
「我也這麽想——可是斥侯的報告也有送來給我。」
根據報告，駐留在碉堡的馬格諾利亞軍先鋒部隊似乎要展開行動的樣子，沒有要等待主力部隊到達。
「考慮到傳達所花的時間，說不定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萬一在我們到達之前就進入戰鬥狀態，就得叫拉榭露他們迴頭。」
「喔，對方的指揮官不是無能就是有勇無謀吧，對熱愛戰爭的庫魯薩將軍來說是夢寐以求的發展吧。對方主動進攻的話，不用那麽辛苦找理由就能進入戰鬥。」
「話雖如此，馬格諾利亞的步兵部隊可是不容小覷喔？」
馬格諾利亞軍的特色就是步兵部隊中有巨人族與巨獸。
其破壞力相當強大，在兵數相同時正麵迎戰我方會相當不利，缺點是在機動力上有些問題，不適合用在需要通過狹窄山路的高速攻城戰。
如果是固守在城內的防衛戰，就算會花時間也幾乎能毫發無傷地獲勝。另一方麵，要是出城展開激烈衝突，雖然能快速分出勝負，但會變成雙方都有損害的混亂戰局。
「庫魯薩將軍……他會出城吧。」
數量上是萊魯斯軍占壓倒性多數，以方針來說這很正確，隻是對聽命行事的低層士兵來說，並不怎麽讚同這個戰術。
事情一旦往這個方向發展，就算拉榭露進行說服也很難阻止。
「不過還真猜不透對方的意圖，不管我方如何對應，對方要是出手就確定輸了，我實在想不到冒這種風險的理由，有什麽無法撤退的原因嗎——」
「嗯——或者是他們真的有自信獲勝。」
「您有什麽根據嗎？」
「不，我隻是突然想到。我的腦袋沒有好到能識破敵人的戰術，要我提出根據根本沒用喔？」
不知為何愛莉雅用充滿自信的表情果斷地說出這句話。
「啊……了解自己是很好的事情。」
話雖如此，法比歐並沒有小看愛莉雅的直覺。
判斷能夠獲勝所以進攻，那確實是很自然的想法。
問題是有什麽東西能讓他們那樣想——
「硬要舉出可能性……那就是神王降臨吧。」
神王顯現在地上的話，戰爭方式會有很大的改變。
每個國家都會讓精晶爐活性化，接受神眼的支援，當然士兵的士氣也會上升。
雖然上次神王出現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各種條件會對戰況影響多大要實際戰鬥看看才會知道，這樣考慮之下——
這時法比歐突然中斷了思考。
（這真不像我，到底是在認真分析什麽啊。）
問題是身為指揮宮的庫魯薩是主戰派，而且討厭愛莉雅，所以把危險任務硬塞給她的可能性很高，當情況變成那樣，也會把身為輔佐官的法比歐一起拖下水。
法比歐並不是對我方犧牲連眉頭部不會皺一下的無情之人，但基本上他更愛護自己，特別是絕對不想死掉。
沒錯——現在該思考的不是敵人的事情，而是該怎麽確保自己的安全。
「怎麽了？」
愛莉雅疑惑地歪著頭。
「啊，不，沒事。」
「總之不管怎樣，要拋開先入為主的觀念，保持最大限度的警戒。」
嗯，愛莉雅點了點頭。
沒什麽意外的結論，不過就是那麽迴事。說起來她是直來直往的單純性格，但不是會輕率行動的人，再加上出事時的果決，以及臨機應變的判斷力。
（真的是好上司和好女人呢。）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陪她一起下地獄。
今後要是有能趁亂逃脫的機會就好了。
在此時，法比歐跟愛莉雅是西方守備兵團中最慎重，推測也最接近事實的人。
——可是，戰況惡化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測。
* * *
「這幾年的收成量穩定增加，運送的重要性隨之提高，我將會繼續推動黃金街道與住宿設施的整建——」
治理卡洛爾的祭司滔滔不絕地說明著。
在以守護神信仰為基礎成立的拉帝提亞大陸五國裏，侍奉神的人經常兼任官僚。
站在其頂點的祭司長——拉榭露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神看向周圍的風景。
人們充滿活力，表情都很開朗。
萊魯斯是比較富裕的國家，而所處的城市位於交通要衝造就了這種盛況——拉榭露突然想到。
——這幅景象還能維持多
久呢？
「祭司長閣下，您怎麽了嗎？」
「啊……沒事。」
拉榭露馬上露出笑容。
「抱歉，街上的風景吸引了我，真的很熱鬧呢。」
「對吧對吧，走在這條大街上的人數在萊魯斯國內可是第一呢，這裏是很棒的城市。」
看來是個好人的老祭司高興地說道。
到明早還有段時間，所以拉榭露出來視察城市。
現在拉榭露身旁的不是透也也不是莉茲，而是這座城市的掌權者和護衛的士兵們。明明有為數不少的人包圍她，她卻感到孤獨。
祭司長前來視察的風聲迅速傳開，周圍產生了人牆，路旁傳來唿喊祭司長大人的聲音，拉榭露用微笑來迴應。
——沒錯，我不能讓民眾看到任何動搖，要完美地演出「萊魯斯的聖女」。
「話說——」
這時祭司突然改變了話題。
「這次的神王陛下是怎樣的人呢？」
「咦……」
這應該不是別有居心的問題，拉榭露還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在登基典禮的時候也有前往王都，不巧位置很後麵隻能從人群的細縫中窺探。統治我國的神王陛下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這、這個啊……他是年輕的男性，行事大方，應該說不拘小節，有貫徹自己意誌的特質。」
拉榭露邊迴想假神王透也的事情邊描述，當然祭司長不可以罵神王，所以表現需要委婉一點。
「言行舉止很有個性，還有——對小孩很溫柔。」
「喔喔，那麽『神眼』呢？」
「我還沒有得到見識的機會，陛下說考慮到今後要與其他國家競爭，不該輕易展示給人看。」
「原來如此，陛下考慮很周詳，真令人覺得可靠。」
拉榭露自己都覺得有些牽強，幸好祭司接受了這種講法，讓她鬆了一口氣。
「明天一早您就要出發前往夏克蘭要塞吧？」
「嗯，陛下要我視察邊境和激勵庫魯薩將軍。」
「可惜沒能好好招待您，如果有下次，請您多逗留一會兒。」
「謝謝。」
拉榭露道謝結束了平淡又悠閑的對話。
當視察和會談告一段落時，已經差不多到日落時分。
一迴到聖堂，咬字不清楚的聲音迎接了拉榭露。
「啊，是拉榭露大人！」
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朝她奔跑而來。
「不行！」
母親馬上一把抓住女孩。
母女剛好在打掃入口附近，大概是虔誠的《紅之守護神》信徒。
「這孩子真是太失禮了！對、對不起，祭司長大人。」
「不，沒關係啦，工作辛苦了，歐路嘉——還有你，是亞妮對吧。」
拉榭露臉上掛著微笑撫摸女孩的頭。
「感謝你幫忙打掃，加油喔。」
「嗯！我會加油！」
亞妮瞬間露出開朗笑容並迴答。
——忽然有種感情在起伏的感覺。
這個國家正瀕臨滅亡的危機，神王不在位，軍方和祭司長的關係說不上良好，敵人已經攻打到旁邊，眾多人民的性命正麵臨生死關頭。
然而卻幾乎沒有人發現到這件事，認為平穩的每一天會一直持續。
將扭轉局勢的責任壓在拉榭露一人的盾上。
她拚命壓抑想要大喊的衝動，臉上露出微笑。
「——願《紅》之祝福與兩位同在。」
祭祀《紅之守護神》的聖堂是城市的行政中心，同時也是迎賓宿舍。
拉榭露分配到的是最寬廣的高級房間——現在，她前往的卻是另一間房間。
「喲，你迴來啦。」
一進到房內，透也沒看向拉榭露隻說了這句話。
他似乎正在跟光討論什麽事情。
「……這種情況，就是莊家通殺，賭金會全部被沒收。」
「那個，如果這個是別的點數，光就能拿到錢嗎？」
聽著兩人的對話，拉榭露皺起眉頭。
「你在教她什麽啊？」
「世界的構造，還有人生的縮圖。」
「賭骰子對吧？」
「也能那樣說呢——別做出那麽恐怖的表情，是這家夥說她有興趣跑來問我。」
「那個，我想知道主人常說的，賭博。是什麽東西……這樣不行嗎？」
光用滿懷歉意的表情看向拉榭露。
「不是你的錯，隻是所謂的賭博——透也大人，那不是有灌鉛讓重心偏移的詐欺骰子嗎？為什麽你有那種東西？」
「喔，你很清楚嘛。」
「王都流行過賭骰子，我曾經加以限製過——你該不會在教這麽小的孩子作弊方法吧？」
「賭博和詐欺是一體兩麵，斷也斷不開的關係。」
「那個……詐欺是什麽啊？」
光問道。
「讓外表和本質之間產生差異的技術。」
「卑鄙的障眼法啦。」
同時間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答案，少女詫異地眨了眨眼。
拉榭露歎了一口氣。
「教導光是很好，但起碼教些更健全的遊戲好嗎？」
「不健全中才蘊含著人類的真實，這是我主張的理論。」
「那透也大人就是體現『人類的真實』的存在呢。」
「那樣講我會害羞。」
「沒有在誇獎你！」
「嗯……」
透也仔細觀察拉榭露的臉，接著說道。
「你的心情比平常還糟呢，發生什麽事了嗎？祭司長。」
「啊……不……」
拉榭露輕輕吐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隨著時間對這男人越來越不客氣了，但剛才的行為確實像是在遷怒。
「失禮了，我剛才可能有點在生氣。」
拉榭露對透也這樣說，接著向慌張看著兩人的光露出微笑讓她安心。
這裏是離國境最近的城市，一旦發生戰爭，馬上就會卷入其中。
城市裏充滿活力的樣子，還有先前那對母女的身影——看到那些東西讓拉榭露再度有所自覺，她是為了保護人民而在這裏。
內心會有些不平靜，大概是意識到那股沉重的壓力。
「入口那對母女，你是特地記住她們的名字嗎？」
「你從窗戶看到了嗎？在聖堂周圍工作，有機會碰上麵的人我大致都記住了，真正撐起這個國家的是那些人——你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隻是我在想，你對小孩能露出不做作的笑容呢——剛才我也不是在責怪你，想笑就笑，想發怒就發怒，這樣人生比較快樂吧？」
「很可惜，以我的立場不能以快樂當作行動的基準。」
「你還是有感到可惜嗎？」
「那是……」
拉榭露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她感覺如果說出實話，就是否定到目前為止拚命完成職務的自己。
當然那隻不過是錯覺，但一生都讓這種錯覺束縛住就是她的宿命。
——不管怎樣，會來拜訪透也不是為了暢談人生。
拉榭露搖了搖頭轉換心情，接著改變話題。
「我是來確認明天的行程，天一亮就要出發前往要塞，跟到目前為止相同，我們乘坐馬車，由巴洛千人部隊長他們陪同，越靠近國境危險會隨之增加，請做好心理準備，至於光……」
當提到這點，少女本人像是怕透也他們會丟下她，緊緊地抓住透也的衣角。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也隻能那樣了，我同意她跟來。」
「謝、謝謝您。」
光的表情瞬間變得開朗，點頭向拉榭露道謝。
考慮到安全把她留在這裏比較好……但從這幾天的樣子看來她不會輕易接受，每當可能要和透也分開，她就害怕到像是一個人留在魔物之國。
她的真實身分——受迫害的龍人，知道這點的拉榭露並不想勉強她。
「隻是你不能離開透也大人的身邊，因為一旦發生事情就有馬上脫逃的必要。」
「好、好的。」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透也大人你可要起得來啊。」
「要是被你丟下我生命就會有危險呢，我會拚命爬起來的。」
透也摸了一下刻在脖子上的紋章。
「那、那個，光可以負責叫主人起床喔。」
少女主動提議。
（不管睡著還是醒著都跟在他身旁嗎？）
拉榭露有了這個疑問。
如果是逼迫光照顧他，那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兩人拆散——拉榭露知道並不是那樣，對光而言透也現在是唯一的容身之處。
「坐馬車到夏克蘭差不多要一天，抵達後馬上要跟庫魯薩將軍進行會談，他八成不會撥出多少時間和我見麵。」
「他相當不尊重你呢。」
拉榭露嘴裏發出歎息，她也有自知之明。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我隻是繼承雙親地位的女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我並不打算退讓，要讓他吞下我方的要求。」
「我要做些什麽？」
「你的角色不變，就是帶著神王陛下親筆信的使者。基本上由我跟庫魯薩將軍談，必要的話你再用神王陛下的代理人之名給予支援——拜托，你千萬不要玩起來了。」
「…………」
「透也大人？」
他正在思考著什麽。
「嗯……情報說占據碉堡的馬格諾利亞軍似乎有要行動對吧？」
「是的。」
邊境的情況會透過黃金街道定期傳達給王都，拉榭露他們在進入卡洛爾時正巧碰上要前往報告的使者，得到了這個情報。
「警告庫魯薩要他不要出擊——這種程度可能還不夠，必須讓他立下當前要專心防衛的誓約。」
「為什麽你會那麽想？」
拉榭露聽見意料之外的提案而眉毛上揚。
現下能做的迎擊準備已經完成，敵人的主力部隊也還沒到達。
所以拉榭露打算先從庫魯薩手中取迴中央的主導性，允許他專斷獨行，遲早會無法控製情況。
可是，透也似乎認為情況更危急？
「一般來說，敵人在主力部隊到達前都不會有所行動，而且夏克蘭的堅固是眾所皆知吧？但他們卻還是要展開行動，這就是有自信能夠擺平。在不知道哪國會變成敵人的這個時期，馬格諾利亞不會把軍力花在沒有勝算的作戰上。」
「雖然是那樣沒錯……」
「任何人都有上賭桌的權利，我如果是馬格諾利亞的指揮官，現在就會要一決勝負。畢竟沒人知道我的底牌，對方又疏於防範。」
「那麽具體的手段呢？要怎麽做才能攻下夏克蘭？」
「是什麽呢？」
透也聳了聳肩。
「……真是不負責任。」
「沒辦法啊，我無法猜到對方蓋著的牌。隻是考慮到馬格諾利亞現在會有行動的理由，還有要一決勝負的意義和利益，就有那種可能性。」
拉榭露緊閉雙唇正在思考。
任性又隨便的男人，可是他對勝負的直覺或許可以信賴。
確實該避免流於樂觀主義。
先不管手段，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的目的是靠著快如閃電的奇襲得到最大的戰果，那麽慎重地靠徹底防禦來拖延時間，就能夠粉碎他們的企圖，士兵數量的差別就是續戰能力的差別。
反過來說，馬格諾利亞無論如何都會想把局勢變成在城外決戰——
「抱歉在您休息的時候打擾，請問是透也·柳瀨先生的房間嗎？」
房間外傳來耳熟的聲音。
「梅斯瓦魯祭司長有在裏麵嗎？」
「嗯，門沒上鎖，直接打開吧。」
透也說完愛莉雅就打開門，和輔佐官法比歐百人部隊長一起走進房內。
「我知道這很失禮，但情況緊急請多加包涵。」
「什麽事情？吵吵鬧鬧的——」
拉榭露本來要開口責備，但在看到千人部隊長表情的瞬間，她感覺到內心整個發寒。
把彼此間個人的隔閡放下，愛莉雅無庸置疑是個勇敢的武人，她會讓人看到那種緊張的表情——沒錯，是兩年前拉榭露父母遭到殺害以來的第二次。
「剛才有報告傳來。」
愛莉雅簡潔地講出最壞的消息。
「夏克蘭要塞受到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的攻擊——已經陷落了。」
「咦——」
拉榭露無法馬上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是眨了眨眼。
夏克蘭陷落了？連進入交戰狀態的報告都還沒有送來？
「敵方的兵力呢？」
發問的人是透也。
「四千左右。他們沒有造成多少損害就打下了夏克蘭，幾天內就會對這座作為交通樞紐的城市展開攻擊吧。」
法比歐露出毫無氣力的疲倦笑容做出迴答。
拉榭露頓時感覺自己臉色發青。
* * *
——把時間往前推大約兩天。
「那些家夥是沒有腦袋嗎？」
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離開碉堡，在麵向夏克蘭要塞的平原布陣，聽見這個報告，狄夫洛特·庫魯薩皺起眉頭。
「要是主力部隊抵達也就算了，那種人數要離開碉堡展開攻擊，根本就是自己跑出來找死。」
庫魯薩本來一直在思考，要用什麽方式把他們引出來好進入戰鬥，現在這情況令他感到相當掃興。
「要怎麽應對呢？庫魯薩將軍。」
「當然要擊潰他們，快做準備。」
迴答完麾下騎士的問題，他站起身來。
「現在梅斯瓦魯祭司長與巴洛千人部隊長在卡洛爾——要聯絡她們嗎？」
「嗯……」
庫魯薩感到煩躁地皺起眉頭。
愛莉雅率領的部隊隻有兩千人，不管來不來都沒有多大影響，但那個小女孩祭司長也來了，又不能說完全不報告。
「也向卡洛爾傳達消息。」
「是，馬上——」
「不。」
庫魯薩打斷了部下的發言。
「不是現在，等開始戰鬥後再進行。」
讓她們表達意見會很麻煩，要通知等戰鬥開始後再說比較好，那樣一來，那個懦弱的小女孩和反應遲鈍的神王都會做出覺悟吧。
「好，我也要參加戰鬥，展開殺戮吧！」
他認為自己會以無敵猛將的身分踏出光榮的第一步。
「咕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發出怒吼，拿起巨大的棍棒。
可是受到森林樹木的阻礙，所以無法自由地揮舞，比人還長很多的手臂反而帶來問題，要在狹小的道路上戰鬥，他的身體實在太大了。
隨即有數名萊魯斯士兵朝他砍去並給他最後一擊。
戰況照庫魯薩的預測，或者該說是照他的期待發展。
馬格諾利亞軍要從布陣的平原抵達夏克蘭要塞，需要穿過複雜的崎嶇山路。
庫魯薩從要塞派出士兵，配置在山路上加以迎擊。
山路的路寬很窄，無法讓大規模的軍隊移動，加上馬格諾利亞軍的部隊中有巨人族和巨獸，所以缺乏機動力。
就算不堅守在要塞內，萊魯斯士兵掌握地形又接受過山嶽地帶的戰鬥訓練，能輕易地擊敗敵軍。
「哈，不過是找些體型巨大的家夥虛張聲勢嗎！」
庫魯薩嘲笑對方。
但他並不認為對方是在沒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進攻。
這一場戰鬥，馬格諾利亞軍看來並沒有認真想要衝進要塞，雖然這點沒有明確的根據，隻是作為將軍征戰沙場多年的直覺——庫魯薩確定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單純為了偵查，還是有什麽戰略，或者是陷阱……？）
不過——無論哪種都沒有害怕的必要，庫魯薩做出這樣的結論。
如果是偵查就擊潰他們，如果是戰略就打垮他們，如果是陷阱就將其衝破，有這種氣勢就行了。人數和地形上我方都有壓倒性的優勢，根本不需要畏畏縮縮。
埋伏在山裏的萊魯斯軍，順利地將敵軍分散並各個擊破。
不久後，馬格諾利亞軍連滾帶爬地暫時撤退。
庫魯薩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敵方卻沒有就此放棄。
等到太陽西下，他們又再度展開攻勢。
「……哼，學不會教訓。」
聽完傳令兵報告的庫魯薩哼了一聲。
不過他不認為戰況會跟先前一樣，失敗過一次的馬格諾利亞軍，一定會在某種地方改變做法。
庫魯薩思考一下後，決定采取比較慎重的戰術。一樣在山路上迎擊，但這次不進行追擊，而是重視擋住敵方攻勢，一點一滴地削減敵人的戰力。
起碼以陣地戰的指揮官來說，庫魯薩並不無能。
馬格諾利亞軍輸了一次大概學乖了，他們不斷重覆把萊魯斯軍從山裏引誘到平地的舉動，但庫魯薩無視敵方的挑釁，利用較多人數的優勢適切地給敵人迎頭痛擊。
比起前一次的衝突，這次變成長期戰，但萊魯斯卻從未失去優勢，這樣下去再過一會兒就能逼敵人再度撤退了吧。
當萊魯斯軍開始充滿這種樂觀的氣氛時——狀況有了改變。
「……從要塞出發的傳令兵還沒迴來嗎？」
庫魯薩不高興地問道。
「是的，確實還沒迴來。」
部下的聲音也聽得出困惑。
庫魯薩和司令部所在地夏克蘭要塞有暗地進行聯絡，能夠在前線保持有利局勢，正是因為後方有大量的預備戰力。讓傷兵迴到要塞，補充健康的士兵，在士兵數量有差距的情況下，靠這個方法幾乎確定能拿下勝利。
到目前為止，彼此的合作都有發揮功能，而庫魯薩不久前為了要交換士兵剛送出傳令兵——卻突然和要塞斷了聯係。
戰爭本身很順利，無庸置疑是我方占優勢，可是——
（……為什麽有這種感覺？）
庫魯薩內心感到莫名的不安。
要繼續戰鬥，還是為求慎重暫時撤退呢？當他正在猶豫的時候—
「庫魯薩將軍，請看那個！」
一名士兵大叫，手往山上指去。
有幾道煙霧往上空飄去。
「狼煙……嗎？」
地點差不多在夏克蘭要塞附近，不過——那並不是萊魯斯軍決定好的暗號，煙霧的顏色跟數目都不對。
「該不會——」
當庫魯薩正要說話的瞬間，有人大喊。
「敵襲！在右方——啊！」
喉頭中箭，發出警告的士兵中途就失去性命，同時箭雨從萊魯斯的右手邊不斷射出。
「散開！快躲進森林裏！」
庫魯薩大吼。
如果是沒有遮蔽物的平地不知道情況會變成怎樣，在此地隻要把樹木當作盾牌就能躲掉，要是敵人看弓箭沒有效果又試圖靠近，再跟之前采相同處理方式就行了。
然而——下一波攻擊從出乎意料的地方而來。
「森林裏有敵軍伏兵！敵軍伏兵！」
告知危險的聲音伴隨悲鳴四起。
馬格諾利亞軍的士兵躲藏在萊魯斯軍要逃往的方向，拿著武器朝萊魯斯軍攻擊。
「什麽……？」
這下連庫魯薩也頓時一臉茫然，中了埋伏？怎麽可能。
庫魯薩很清楚衛哨的重要性，布陣也都由他親自指揮完成。
馬格諾利亞軍要在這裏布下伏兵，就得不讓配置在山裏的眾多萊魯斯士兵發現，有辦法那樣做的路線絕不存在。
「拚死維持戰線……不，拚死殺了他們啊啊啊啊！」
沒空去在意原理了，手段可以之後再研究。
庫魯薩的本能清楚地告訴他，不在這瞬間擊潰敵人就沒有後路了。
「這是活下去的最後機會！背對敵人就會死，不殺死敵人也會死！你們聽著，快殺殺殺殺殺殺殺——！」
不可能誤解的嚴酷命令將危機鹹散播給幸存者，確實地產生統合人們意誌的效果。
迴複氣勢的萊魯斯軍化為一體，拚命朝敵人撲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庫魯薩本人也站在前線，一邊大吼一邊砍殺敵軍。
慣用的大劍在護手上鑲嵌著精導石。
他並不是精靈術的行家，在戰鬥中會使用的術法隻有一種。
增強破壞力——庫魯薩將所有的精導力都使用在此處，配合他本人的腕力和劍技，揮劍的威力得到眾人「根本是天災」的評價。
「喔啊啊啊啊！」
實際上，那威猛程度稱得上是人型龍卷風。
庫魯薩所到之處一定會產生血色噴泉，巨獸的首級飛舞在空中，巨人的軀體變成兩半。
當敵兵懼怕而拉開距離之際，庫魯薩更大聲地鼓舞士兵。
「聽好了，就這樣一直殺下去，把包圍網瓦解！附近會有友軍——」
「沒有那種東西喔。」
女性的聲音響起。
同時有兩名萊魯斯士兵的頭不見了。
「在山裏駐守的小隊我已經全部殲滅了，隻剩下你們而已。」
拿著巨大斧槍，一身輕便打扮的女孩，身上有一對小角和爬蟲類的右眼。
有三個人看出她很強所以同時攻擊，有這種判斷能力不傀是庫魯薩的部下。
但以結果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彷佛揮舞小樹枝似的，隨意揮出的長型武器將三人的身體一分為二，風壓和噴出來的血，連還有段距離的庫魯薩都感受得到。
「你這家夥——是龍人嗎？」
雖然也要看是什麽種族，但獸人一般來說都有比人類還強大的身體能力。
其中有著最強力量的據說就是龍人，但是人數稀少，還因為種族起源而遭到嫌棄。
沒錯——因為流著神的敵人，也就是「精靈龍」之血。
「看來馬格諾利亞軍連身為人的自尊都失去了。」
庫魯薩發出嘲笑。
「居然依靠這麽醜惡的存在——你要對受到神之祝福的吾等人類出手嗎！汙穢的龍之後裔啊！」
女孩用冷淡的視線看著庫魯薩。
「對於侮辱給予相當的迴禮是我的主張，我就把你的嘴巴連同下顎一起砍掉——平常我是會這樣說啦。」
說完她退到一旁。
「很可惜，你的對手並不是我，要解決首領是首領的工作。」
「什麽？」
一名青年緩緩走到皺著眉頭的庫魯薩麵前。
「啊，辛苦了，米涅特——請問是萊魯斯國的狄夫洛特·庫魯薩將軍嗎？」
年齡剛過二十歲左右的黑發溫和男性，雖然有佩劍，但給人的印象比較像文官。
「……報上名來，小鬼。」
「馬格諾利亞軍先鋒部隊指揮官伶生——夏克蘭要塞已經在我軍的占領下了。」
「那個狼煙是你放的嗎？」
「嗯，那是作戰成功的通知，就像她剛才說得一樣——在這個戰場中還站著的萊魯斯軍，就剩下你們了。」
不知是逃跑了還是死了——等庫魯薩意識到，周圍已經沒有人在戰鬥了。
庫魯薩的部下還活著的不超過十人。
「我將每個部隊包圍再擊潰，但要斷絕你們彼此的聯絡，不讓潰敗的消息傳出去可是花了一番心思。要是讓你們叫了援軍，會多花不必要的功夫。」
「…………」
庫魯薩將軍隊分成二十個以上的小隊配置在山裏，為了不遭到各個擊破，他非常小心注意位置和彼此的聯係。
居然會那麽輕易就全軍覆沒？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起碼在庫魯薩的經驗和常識中，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現在情況變成這樣，這年輕小鬼肯定成功地完成了他說的戰略。
「你……用了什麽作弊的方法？」
「『神眼』的力量。」
「——從馬格諾利亞神王那裏借用的嗎？」
由神王所有，能夠借給臣子，異於常人的認知能力。
「我不能告訴你那是什麽能力。」
伶生微微笑著。
「——那麽，勝負已定，我很歡迎您投降，您意下如何？」
「…………」
庫魯薩保持沉默，不久後他嘴裏傳出低沉的笑聲。
「很好笑嗎？」
「是啊，很好笑。勝負已定？我可是還毫發無傷喔？」
他把大劍扛到肩上，繼續說道。
「我的興趣是殺掉敵人，而現在我的周圍還有很多敵人，為什麽要停止戰鬥？」
「這是所謂戰士的矜持嗎？」
伶生歎了一口氣，拔出細劍。
「雖然不能理解，但我還是給予尊重。今天我讓部下非常辛苦，偶爾上司也要以身作則……由我來當你的對手吧。」
「好膽識——！」
庫魯薩往前衝刺。
自己錯誤地解讀戰局，這點他能夠理解，起碼應該不要出城徹底地進行防衛戰。
不得不承認，結果正確的是那小女孩的方針，戰爭隻有結果才值得給予評價。
他留在曆史上的八成不會是猛將之名，而是這次大戰中最早戰死的愚蠢將領。
那麽——最少要帶這家夥一起上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
庫魯薩氣勢萬鈞地揮下大劍，他已經沒有多少餘力，想要一擊就分出勝負。
然而——伶生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
麵對衝過來的庫魯薩，他居然轉過身背對敵人，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庫魯薩的劍產生迷惘。
下一瞬間——
「嘎——啊——」
細劍貫穿了庫魯薩的喉嚨。
「做出對方無法料想的行動再加以攻擊有著絕大的效果，不管是個人對個人，還是軍隊對軍隊……奇襲，是屬於邪道的戰術。」
拔出劍的同時，血噴了出來，庫魯薩跪到地上。
背對來者，連敵人的身影都沒加以確認，伶生卻正確地貫穿要害。
「你並不弱，隻是太相信自己的經驗，導致視野變狹隘。所謂的世界啊，過一夜就能完全變成未知的東西喔。」
聽著平穩的聲音，庫魯薩體悟到這是自己的敗北與最後時刻。
* * *
「——以上是生存者的報告，從開戰到陷落為止不到一天。」
愛莉雅表情僵硬地說完。
「庫魯薩將軍戰死——」
拉榭露小聲地說著。
以拉榭露個人來說彼此關係並不好，但他確實是名優秀的武人。
不管在量還是在質上，這次都是損失慘重。
「啊，馬格諾利亞那個叫伶生的指揮官很有名嗎？」
透也問道。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拉榭露看向愛莉雅，她也搖頭並接著說明。
「據說是年輕男性，大概是最近才嶄露頭角吧。他們國家是實力主義，當權者的改朝換代非常頻繁。」
「不過，為什麽會輸得這麽慘？我是穩健派隻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我不覺得庫魯薩將軍的戰術有致命的缺點。」
拉榭露期望的是徹底防衛，可是活用人數優勢主動出擊並不能算是失策，但卻遭到對方單方麵地殲滅。
給出答案的人是透也。
「神眼的能力。」
全員的視線聚集在他身上。
「見常人所不能見的力量——敵方首領這麽說過吧？如果是適用於戰爭的能力，神王借給臣子讓其活用，十分有可能是這樣。」
「那是怎麽迴事呢？透也大人。」
愛莉雅問道。
法比歐也在場，所以透也的身分就隻是「神王的使者」。
「某部分是我的推測——應該說全都是推測啦，我試著解說看看。首先，馬格諾和亞軍第一次的攻擊是在演戲。」
愛莉雅和法比歐都點頭。
這點拉榭露也能理解。馬格諾利亞軍想要把萊魯斯軍引到要塞外，隻要先輸給對方讓對方以為他們戰力很弱，那固守城內的可能性就會變低。
「再來是第二次，馬格諾利亞軍分成將敵人各個擊破的隊伍和攻略要塞的隊伍，再度開始攻擊——我們先做個確認，會說夏克蘭要塞很堅固，是地形上大部隊無法進入隻能拆成小部隊對吧？因為道路狹窄又複雜隻能排成一列前進。」
這些拉榭露也知道，因為她曾經好幾次為了視察前往邊境。
「而且對方是攻擊能力強大，卻在機動性上有弱點的馬格諾利亞軍，所以萊魯斯軍在山路的各個重要地點配置兵員，在有利的狀況下迎擊形成縱隊的敵人，活用能夠臨機應變和知曉地形所產生的好處。到目前為止都懂吧？」
全部人都表示能夠理解。
「於是，馬格諾利亞軍為了對抗這個策略而思考，要反轉這種先天條件上的差距需要怎麽做？答案很簡單，就是和萊魯斯軍同等的機動力，以及獲得周邊地形的知識——首先從機動能力開始吧，這點很簡單，把部隊分得更細，將構成小隊的人數變得更少就行了。」
「指揮不會變得困難嗎？」
拉榭露指出問題點。
她雖然沒有率領軍隊的經驗，但有從莉茲那裏學習兵法和戰術的基本知識。
「隱密性跟機動性確實都會上升……但我不認為那樣可以互相聯係。」
「我有同感。」
愛莉雅也表示讚同。
「能夠把庫魯薩將軍的迎擊部隊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包圍並加以殲滅——這種作戰要能夠成立，需要完全沒有任何差錯的合作。」
「為了完成這件事需要掌握的情報太多，萊魯斯軍的正確位置，分散成好幾十支小隊的馬格諾利亞軍的所有行動，要塞派出去的傳令兵和增援部隊的動向，如果沒有看著這些——」
這時拉榭露已經察覺到，驚訝地稍微瞪大雙眼。
「啊，原來這就是……」
「神眼，他一定全都看在眼裏。」
眾人理解了透也說的話。
「
馬格諾利亞軍指揮官擁有的神眼大概就是那一種——換句話說，就是在條件惡劣的山裏也能做出精密的指揮。例如在陰暗森林或是日落之後看起來都像白天，或是不會遭到障礙物遮蔽，能夠看見全部的景象，還可能把別人的視野變成自己所見。」
「而靠著那個能力，也能夠掌握到地形，嗯——」
愛莉雅叉起雙手。
「沒錯，隻要知道地形和庫魯薩將軍配置士兵的位置，不管要進行包圍還是躲開監視前往要塞都很容易。」
聽完拉榭露說的話，透也點了點頭。
「大概是同時進行，一邊擊潰山裏的萊魯斯軍，一邊讓士兵集結在夏克蘭城門前。對留守在要塞裏的萊魯斯軍來說，馬格諾利亞軍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完美的偷襲就成立了。」
「……而且敵軍當中有巨人。」
愛莉雅小聲地說著，然後法比歐又接著說下去。
「巨人在城門關上前用蠻力阻止，或是就算關上也能加以破壞，神眼還掌握著傳令兵的行動，城內和城外無法正常聯絡。」
「最後要塞陷落，城外的迎擊部隊也全減……」
拉榭露歎氣，想著這是什麽惡夢。
世界的常理中有「神眼」力量的介入——我太小看這件事了。
比如說日戰和夜戰狀況不同，正因為周圍的能見度完全不同，如果有把夜晚變白天或是白天變夜晚的方法，戰爭的方式會完全不一樣。
而認知情報的手段改變——那就是這種事情變成有可能，今後必須計算這一點並做出正確的應對。
——比起偉大的將軍，比起新兵器，這更恐怖，太可怕了。
「能夠看見的東西改變，就跟世界本身有了革新沒兩樣，對自己看得見什麽看不見什麽有自覺，並知道對方看得見什麽——這差距會讓勝負簡單地逆轉，在賭博中是很重要的要素呢。」
透也似乎有些愉快地說著，然後眯起眼睛。
「這麽說來，關於我國神王陛下的神眼——」
愛莉雅用很想發問的視線看向透也。
「無可奉告，這是神王陛下的決定。目前你就隻能接受，愛莉雅·巴洛。」
「是——」
愛莉雅乖乖地沒追問下去。
拉榭露安心下來，她有些想感謝透也能麵不改色地說謊的高超演技。
他是假神王，現在的萊魯斯並沒有擁有神眼的《紅之神王》，這是這個國家的現實。
但是還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總之，來想點善後的對策吧。」
轉換情緒，拉榭露重新開口說道。
「先確認現況，我們的戰力是兩千對吧？愛莉……巴洛千人部隊長。」
「嗯，隻不過其中有五百是夥房、醫護等後方支援部隊，原先為了替長期戰爭做準備，預定讓他們進駐夏克蘭要塞，這些人無法算是戰力。」
「……那麽，那些兵力用來引導卡洛爾的居民避難和搬運物資好了。」
這下子是一千五對四千。
雙方大部分都是步兵，而步兵之間的戰鬥對萊魯斯不利，如果數量相同根本無法抗衡，除非有達到一點五倍才算能與之對抗。
在兵力連對方一半都不到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勝算。
「無法從周邊調來兵力嗎？」
「這附近的兵力全都聚集在夏克蘭要塞……法比歐，你有什麽想法嗎？」
「啊，這個啊，附近是有幾座用來監視國境的小碉堡，如果是有段距離的地方應該有駐留部隊，不過七、八天後頂多也是召集到千人左右，總之我還是先聯絡看看吧。」
「敵人到達這座城市需要多久？」
「快一點兩天之後吧。」
情況也太絕望了。沒有人說出這句話，因為根本不需要再確認此事。
「他們不以卡洛爾為目標，按兵不動，或是前往他處的可能性呢？」
「應該不可能，換成是我一定會馬上以這裏為目標。沒有任何阻礙，加上如果能得到一個補給據點，今後的侵略將會輕鬆不少。況且收成期剛結束，此地；疋聚集了不少穀物吧？還能夠單方麵斷絕萊魯斯重要的補給源頭，這是非常有效率的手段。」
透也看起來沒什麽動搖，是立場上不用對國家和人民負責所以很輕鬆嗎？
拉榭露有些不滿，但自己是在利用他所以沒有生氣的資格，而且必須承認他說的非常正確。
「……沒辦法了，第一件事是先讓城裏及周邊農村的居民避難，第二件事是將儲備物資運走，無法達成就銷毀，以上兩件事優先進行。剛才說到的那五百人讓他們帶領民眾，剩下的就盡可能拖住敵軍爭取時間，至於卡洛爾的防衛——就直接放棄。」
隻能這樣做了。
「首先跟城裏的祭司們說明情況，之後再公布給民眾知道，由我負責指揮。」
「不，那樣不行。」
愛莉雅用強硬的語氣插嘴。
「指揮讓我來，拉榭露你們馬上迴王都，這裏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怎麽可以——根本想不出什麽辦法吧！」
「那更要這樣做，不能讓你們留在這裏，否則誰要去通知王都這件事，以及組織援軍？國家今後的方針呢？要在何處進行迎擊？要決定這些事的人不能在這裏。」
「…………」
拉榭露無法反駁，因為愛莉雅講的事情正確到不能再正確。
「由我留在這裏，你馬上請神王陛下訂出對策，並進行精晶爐的活性化。」
愛莉雅瞧了透也一眼，說出這句話。
拉榭露想起她把透也當作真正的神王，那麽當然會以透也的安全為最優先。
不——就算透也不在場，她也會接下最危險的工作，因為她就是那樣的人。
「巴洛千人部隊長，我身為祭司長不能率先逃走……」
「你待在這裏也隻會礙手礙腳，梅斯瓦魯祭司長。」
愛莉雅的聲音很平靜。
看到說不出來話來的拉榭露，那端正的嘴唇忽然笑了出來。
「嗯，這就是職務的不同。剛才那句話跟平常的你不同，是流於感情的意見，不要太任性啦，拉榭露——好，接下來會很忙呢，走吧，法比歐。」
愛莉雅說完就和露出厭惡表情的輔佐官一起走出房間。
等兩人離開一會兒後，拉榭露還是無法說出半句話，愛莉雅很明顯打算死在這裏，她很明白這點。
「那個，拉榭露大人——」
在眾人一談話時一直沒出聲的光戰戰兢兢地和她說話，大概是對拉榭露那種表情看不下去「」。
「……啊，我沒事喔，光。」
拉榭露成功露出笑容給光看。
對他人的不安，以笑容迴答「沒事」已完全是她的習慣。
可是——那麽一來，誰能安慰她的不安呢？
「……以前你捏造的——叫做『梟之眼』吧，『能夠分辨正確與否的神眼』，要是有那種東西，現在就能提出最好的方法吧。」
「我不知道，如果有那麽便利的東西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最好是輪得到你來說。」
「如果自認可以，那就是最好的方法，事情就是那樣——我們就迴去吧，你不快點行動我也無法移勤啊，我離開你太遠就會死掉呢。」
一如往常的懶散語氣，和國家命運毫無關連的男性所說出的風涼話。
拉榭露——沒有采取任何動作。
「…………」
一旦決定就該馬上展開行動。
可是她內
心的煩悶卻沒有消失。
「如果自認可以，那就是最好的方法」——剛才透也說的那句話，不知為何在她腦中迴蕩。
（我認為這樣可以嗎？真的嗎？）
丟下愛莉雅他們迴王都，這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嗎？
「喂，怎麽了？」
「拉榭露大人？」
「……不對。」
拉榭露小聲地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樣不行。」
無法整理思考，無法化成言語，但是她知道就這樣迴去並不是正確的事情，心裏非常著急。
「真是的……專給人添麻煩的家夥。」
當拉榭露一抬起頭，透也用很想歎氣的表情看著她。
「冷靜地思考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
當然是保護從雙親那裏繼承的這個國家——保護萊魯斯。
為了這個目的，我到目前——
「啊……」
她終於了解了。
「我迴去王都，那我確實不會死在這裏，可是——」
這樣沒有任何意義。
隻是苟活根本沒有未來，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確實能夠把滅亡時間延後，但那就隻是延後，並不是為了避開滅亡的選擇，這樣無法說是保護了萊魯斯。
「原來如此，難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理解了嗎？」
「嗯、嗯。」
即使還有些迷惘，拉榭露依舊點頭。
「那個，透也大人，該不會——」
從一開始就看穿一切，想告訴她這是錯誤的選項嗎？
——不，不可能有那種事，拉榭露重新思考。
他隻是受到拉榭露利用的騙徒，沒有理由那麽做。
「那麽，作戰要重新擬定呢。」
透也沒察覺對方的複雜心情，露出了笑容。
拉榭露不自覺地停止唿吸，因為那眼神又恢複了賭徒的狂熱。
當初覺得他太輕率讓人很不愉快——現在卻有些能夠理解了。他會變成這樣，都是在事物麵臨重大分歧點之時。
騙徒大步走向窗邊。
當拉榭露看著他正想說他打算做什麽——他就對著剛好從聖堂離開的愛莉雅和法比歐，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喂，你們兩個快迴來—在這裏的萊魯斯神王有事召見你們！」
「……就、就是說，您、您是神王陛下嗎？」
卡洛爾祭司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透也的大喊響徹整座聖堂，結果除了愛莉雅他們以外，還把城市的幹部全都叫了過來。先不論愛莉雅，她的輔佐官法比歐和有力人士們的腦袋都一片混亂。
「沒錯。」
透也讓支配者的王錫出現，拿起來給眾人看。
「要是透露我是神王事情就會變麻煩，我有自由觀察這個世界的必要，所以拜托拉榭露幫我保密——啊，那就免了，我不習慣而且場合也不太對。」
他說出這句話阻止正要跪下的眾人。
另一方麵，拉榭露茫然地呆站在原地，要說混亂的程度跟那些人有得比，她完全沒料想到透也會做出這種行動。
將透也當作假神王純粹是要拖延時間，說實話，他隻要在典禮時坐在王座上就好了。
在這麽多人麵前拋頭露麵說自己是神王，不管怎樣事情都會難以收拾。
「首先要說明現況——喂，愛莉雅·巴洛。」
「在。」
愛莉雅走上前，接著將夏克蘭要塞陷落，以及馬格諾利亞軍將會攻擊這座城市的預測告訴城裏的居民，因為神王登場而驚嚇的有力人士們，這次換成因恐懼而臉色發白。
「那麽，我的方針是讓民眾和糧食撤退，等待王都派出援軍——具體的方式由祭司長說明。」
「咦——？」
拉榭露突然得接著說下去。
內心雖然還處於恐慌狀態，但也不能在大家麵前露出醜態，她自然地露出「萊魯斯的聖女」的微笑。
「避難指揮請巴洛千人部隊長負責，另一方麵，我也會留在這裏抵擋馬格諾利亞軍。」
恢複一貫的表情和語氣，讓她的頭腦開始運轉。
她用手製止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麽的愛莉雅，繼續說道。
「這是我冷靜思考後的結果，迴到王都擬定對策和操作精晶爐會來不及，不在這裏擋下馬格諾利亞軍，戰線將會瓦解。」
她的思考逐漸變得清晰。
即使迴到王都克雷希翁組織援軍送往卡洛爾，八成還是敵人占領附近一帶會比較快，周邊的農村會遭到蹂躪或是被接收。
西方穀倉地帶是國內糧食的主要產地，所以才會將夏克蘭要塞當作據點致力於防衛。當要塞遭到突破，連卡洛爾都成為戰場，民眾就得挨餓，而士兵和馬匹沒有糧草也不可能行動，要維持軍隊的運作也會因而變得困難。
也就是說，就算先後退重整態勢——等在前方的也隻有緩慢地步向死亡。
「可是閣下，您說要擋住他們——要用什麽方式？」
「用這個。」
拉榭露邊露出有點惡作劇味道的微笑，邊指著自己的嘴唇。
「進行停戰交涉。我無法指揮軍隊，可是我有受到守護神祝福的舌頭。」
這句話暫且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等到一行人慌慌張張地離開，拉榭露用力地唿出一口氣。
「總算是撐過去了……」
她背後冒著冷汗，真是的，亂來也該有個限度。
她本來想要馬上責問透也，說出多餘的事情是有什麽用意——但在那之前有個難題。
愛莉雅正用恐怖的表情看著拉榭露，她把避難的準備工作交代給法比歐，一個人留在房間內。
「那麽，雖然是在神王陛下麵前……但我有些話想跟那個笨蛋說，或許用語會有些激烈，望您寬恕——你到底打算做什麽，拉榭露，我不是叫你迴王都去嗎？」
「就跟我剛才說的一樣，巴洛千人部隊長。」
愛莉雅真的生氣讓她有些嚇到，不過她依然努力地保持笑容。
「我要去見敵方指揮官，進行停戰交涉。王都方麵隻要派遣使者去通知就行了，組織援軍和其他工作莉茲會處理好——請理解並給予協助。」
「你是認真的嗎？」
「我很認真。」
「具體來說你要怎麽讓對方願意停戰？麵對壓倒性有利的對方，你是打算提出什麽條件？」
「那個……」
她還沒有想好。
「……我還要更慎重地研究。」
「也就是說根本還沒有想到方法。我無法認同，怎麽想都是亂來的賭博。」
「如同我剛才所違，不在此處抵擋住侵略，狀況隻會越來越不利，現在需要一些激烈的手段。」
「即使如此，勝算也太低了。況且沒有辦法保證你能活著迴來，神王陛下要怎麽辦？你打算讓他留在國境把他拖下水嗎？」
「我會請陛下迴王都。」
不這樣做周圍的人會懷疑，不能再讓他卷入這件事，拉榭露打算解除拘束他的術法然後放他走。
「至於我根本不用擔心，既然發生戰爭，沒有任何人的生命受到保障，你不也是一樣？」
「沒錯，可是就因為是戰爭，性命有優先順序。死在前線是我的工作，拉榭露的工作是在後方活著。」
「要那樣說的話，跟他國交涉讓萊魯斯得到利益是我的工作。」
「我有提出諫書的權利吧
？」
「我並沒有聽從的義務。」
「……你是小孩嗎？」
愛莉雅歎了一口氣。年幼時責備因為吵架而生氣的拉榭露時，她常做出這種表情。
「總之，就算隻有我一個人，我還是要去夏克蘭。」
「那時我會全力阻止你。」
「你應該有義務服從我的指示，請完成你的職務，千人部隊長，再繼續下去我會當成抗命行為喔？」
「那麽請你之後再透過正規手續來處罰我，我不會退讓。」
唔，拉榭露說不出下一句話，因為她很想大罵說「你這不懂事的人」。
「……先不管那些表麵上的藉口。」
愛莉雅的聲音比較平靜下來。
「我個人並不想讓拉榭露死去，你能夠聽得進去嗎？」
「……這不是該讓個人感情優先的局麵。」
「和公眾的利益也一致。」
「…………」
「拉榭露，你冷靜點，以你的立場來說，不能做出流於感情有勇無謀的行動吧？」
愛莉雅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平常不拘小節還有些少根筋……可是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不退讓，那種時候的她一向都是正確的，連反駁的餘地都不會留給拉榭露。而當拉榭露無法迴嘴而開始不高興，她又會露出困擾的表情，像個姊姊般安慰拉榭露。
拉榭露認為自己算是很會說話，也累積了不少交涉經驗。
然而——卻贏不了愛莉雅。
「為什麽……」
「拉榭露？」
「為什麽我一直都是受到保護的那一方？」
偽裝的笑容消失，那不是她平常經過算計，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聲音。
「嗯，我很清楚，開始戰爭就會有人死去，就算那是自己的知己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我也很清楚我沒有任何力量——可是，國家、人民一直都是由我來背負，我根本不想讓任何人死去！更何況是你……愛莉雅想要尋死，我怎麽冷靜得下來！隻要我努力或許你就不用死——懷抱希望有什麽不對！」
拉榭露一口氣說完後唿吸急促地瞪著愛莉雅，愛莉雅則整個人愣住。
多久沒看過她那種表情了？拉榭露覺得內心比較爽快一些了。
這時傳來有些懶散的聲音。
「說服根本完全失敗了啊，自己自暴自棄根本無法讓對方信服。」
透也露出覺得很有趣的表情，他身後的光則用忐忑不安的表情看著兩人。
——太過激動忘記他們的存在了。
「話雖如此。」
透也繼續說道。
「如果從一開始就把感情顯露在外，你會有更多的同伴吧？拉榭露，你的偽裝是很厲害的技藝，但換個說法就是『一直在欺騙他人』，就算說的事情再怎麽正確，不說出真心話的人沒人會去信賴。」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拉榭露的聲音變得尖銳。
「我必須一個人背負起這個國家，不能把這個工作丟給別人，拚命地，真的是很拚命地戰鬥至今，隻不過是外人的你有什麽資格批評。」
「為什麽你要生氣。」
「因為你否定了我啊，很奇怪嗎？」
「那個啊……」
透也眯起眼睛繼續說著。
「如果真的認為自己是正確的，遭到別人否定根本不會動搖，要是動搖了那就是內心某處想著『這或許是錯的』，無法完全肯定自己，所以才會氣憤地反駁——如果得到真正的生活方式，就算對方否定、貶低、還是咒罵你，都能夠以『那又怎樣？』來迴答對方。」
「……你說我的生活方式是虛偽的？到目前為止的努力和痛苦全都是錯誤？」
「是錯誤。」
「——唔！」
直接了當的否定，讓拉榭露說不出話來。
「主人！那種說法——」
難得光講出的話帶有責備的語氣，透也打斷她繼續說著。
「可是啊——有錯的並不是你，而是世界。」
拉榭露眨了眨眼。
那個聲音跟平常的懶散，或是在賭博上的狂熱不同，這是憤怒——沒錯，對不在場的某個人或是某件事，他顯露出激烈的憤怒。
「喂，為什麽你要一個人背負？為什麽要把你逼成那樣？那肯定是錯誤的。」
「…………」
「所以——起碼我要接下你所背負的東西，我一開始有跟你約好吧，我會完美地完成神王的職務。」
拉榭露找不到該說出口的話。
頭一次有人對她那樣說，就算有鼓勵和提供協助的人，卻沒有要與她分擔責任的人。
不，有些不對，祭司長的立場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沒有做得到那種事的人存在，如果有的話——就隻有神王。
內心深處有東西在搖晃，對這件事拉榭露又更加動搖。
「那麽，至於今後的行動——」
透也的語氣已經迴歸平常。
拉榭露急忙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哭聲止住。
「愛莉雅·巴洛。」
「——臣在。」
注視著兩人爭吵的愛莉雅，慌張地換成嚴肅的表情。
「說老實話，目前你說得比較有道理，話雖如此，這樣下去怎樣都贏不了馬格諾利亞——到明天早上之前，拉榭露會準備好阻止敵軍的策略，要是那方法你能接受，那就一起幫忙吧。」
* * *
在營區的餐廳把肉丸子湯送進胃部，法比歐總算能稍做歇息。
（這下暫時別說吃飯了，連睡眠跟休息都得放棄吧。）
當馬格諾利亞軍侵略的消息傳開，不出所料城裏產生了不小的騷動。
軍隊現在正在收拾善後和清查要避難的民眾。
同時也在準備防衛戰，對方是馬格諾利亞的步兵部隊，而且雙方數量差了一倍以上，士兵們的眼中浮現放棄與絕望也是理所當然。
「這下會有人逃亡吧。」
根據人數說不定有需要進行部隊重組——當他邊想這些事情邊咬硬麵包時，旁邊有人叫了他。
「法比歐，你在休息嗎？」
「喔，大小姐，您辛苦了。」
愛莉雅把餐具放到桌上，坐到法比歐隔壁的座位上。
因為庫魯薩戰死，現在她就是西方守備兵團的指揮者，需要到處開會和說服別人，從表情看得出來她有些疲倦。
「民眾避難進行得如何？沒有產生混亂的情況吧？」
「現在還好，雖然不是完全沒有騷動，但狀況很危險的話會由祭司長出麵勸導，她的影響力真的很強呢。」
愛莉雅聽完後露出些許笑容。
「因為那孩子很有能力——可是我還是希望她跟陛下一起迴去王都，雖然她幫了大忙，但中央的行動要是因而延遲，那也會產生問題。」
「祭司長說她要去和敵軍進行交涉……您讓她迴心轉意了嗎？你有試著說服她吧？」
「不行，本人就很頑固了，神王陛下又支持拉榭露，根本就沒辦法。」
法比歐想起那個眼神兇惡的懶散青年。
目前為止跟他一起旅行還講過幾次話，可是法比歐並沒有發現他是神王。
法比歐沒有像祭司們那種信仰心，透也就像是庶民沒有給人具有威嚴的感覺，所以他也沒有惶恐地展現出敬畏，但這件事還是嚇到他了，他還自問「我沒有說什麽失禮的事情吧」。
「神王大人有什麽想法吧，起死迴生的奇策之類。」
「要是有那種東西就不
城市的規模並不大，作物會從周圍的農村地帶集中至這個據點再進行搬運，算是交通的樞紐。
連結王都與卡洛爾的街道習稱「黃金街道」，原因是從街道上往收成前的麥田看去，會宛如看到黃金色的海。
拉榭露把這座城市設為跟庫魯薩會麵的地方。
而且此刻，祭祀守護神的聖堂中的某個房間，拉榭露和透也正麵對著對方。
「那麽，我會造訪此地是想跟西方守備兵團確認我國的方針，請千萬不要有主動發起攻擊的念頭——」
拉榭露露出微笑。
「要是庫魯薩將軍也能同意我會很高興。」
「在我迴答之前，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梅斯瓦魯祭司長。」
「請說。」
「我並不是庫魯薩將軍。」
愛莉雅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就是說啊。透也用很粗魯的語調小聲說著，拉榭露瞪了他一眼要他閉嘴，接著用力地點頭。
「嗯，我很清楚這件事——首先請您做出說明吧，為什麽您會在此跟我四目相對呢？愛莉雅·巴洛千人部隊長，我應該是提出跟庫魯薩萬人部隊長會談，他人在哪裏呢？」
愛莉雅歎了一口氣之後迴答。
「我有在事前派遣使者，確實傳達會談的事情給他喔。這是庫魯薩將軍捎來的口信，『我事務繁忙，無法離開夏克蘭要塞』。另外，他命令我在道歉的同時還要慰勞長途跋涉的你。」
「……這樣啊。」
也就是「我很忙不會來見你，白跑一趟辛苦了」。
拉榭露以為親自來到這裏對方就會妥協——看來想法太天真了。
（那男人的行為還真陰險。）
憤怒湧上心頭，她想著很好，那我也有對策。
「身為侍奉神王陛下的人，我認為不能放任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彼此的認知有落差可能會違背陛下的本意。要是能順利見到庫魯薩將軍，我預定視察一下邊境的村莊後就迴王都……事情演變到如此，隻好直接拜訪夏克蘭要塞了呢。」
愛莉雅皺眉且麵有難色。
「在這種時期嗎？戰爭可能馬上就要開始了喔？」
「正因如此，沒有時間用派遣使者往返的方式說服了，現在最優先的是要和庫魯薩將軍相互理解。」
這並不全然是出於憤怒的決定，對方專斷獨行的程度超乎想像，所以拉榭露才這麽判斷，不在此時壓住他，今後可能會無法加以控製。
「可是……」
「嗯，我也以神王的身分拜托你，你能協助我們嗎？」
透也從中插話。
他大概是覺得與其打道迴府，不如到對方的地盤吵上一架比較有趣，不管動機為何，現在也需要他的旁敲側擊來幫忙。
過了一會兒後，千人部隊長像投降似地高舉雙手。
「……好吧，不過根據戰況或許會要求你們馬上掉頭。先進行補給還有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出發，可以吧？」
「嗯，謝謝。」
「祭司長閣下從以前開始就不聽人勸呢。」
愛莉雅說完後稍微笑了出來。
（這麽說來，每次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是愛莉雅退讓呢。）
拉榭露想起了這件事。
* * *
「啥？要把祭司長帶去要塞喔。」
法比歐皺起眉頭。
愛莉雅迴到城外的營地，法比歐從她口中得知事情經過。
「……心胸狹隘的庫魯薩將軍不會生氣嗎？」
「法比歐，你在說什麽？」
愛莉雅麵不改色地說道。
「他當然會生氣啊。」
「也是……他本來就很討厭大小姐呢。」
現在愛莉雅率領的士兵大約兩千。
這些士兵一抵達目的地夏克蘭要塞，就會加入庫魯薩的直屬部隊，實質上愛莉雅沒有可以自由使用的士兵。
這是庫魯薩的方針，從這點看得出來他有多討厭愛莉雅。
「不過這是隻要我讓他責罵就能解決的事情——祭司長直接登門拜訪，庫魯薩想必沒辦法無視。」
和軍方高官有著微妙距離的拉榭露，在下層兵士中人氣很高，要趕走特地來到要塞的她，對庫魯薩而言也不是上策，法比歐也意識到這是抑製主戰派的大好機會。
「我也不是要反對啦，明早以前我會組好護衛隊。」
「拜托你了——嗯，還有些空閑時間呢，法比歐，要不要跟我過一兩招？」
「好啊，能用精靈術嗎？還是說不能？」
「這個嘛……不能直接拿來攻擊，可以用來輔助好了。」
卡洛爾城內設有軍隊的駐屯設施。
兩人前往和營區一起設置的小型訓練場。
在幾位眼神充滿好奇的士兵注視下，法比歐和愛莉雅拔出了劍。
「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開始。」
法比歐話還沒說完，愛莉雅就以快如疾風的步伐上前。
刀刃劃開空氣的聲音，接著是尖銳的金屬撞擊聲，兩人以常人視覺無法跟上的速度，五下、十下，刀刃在空中交錯。
這時正在進攻的愛莉雅突然退了半步。
法比歐視為良機轉為攻勢，刹那問，愛莉雅抓準轉守為攻的空隙，使出突刺。
沒有迴避的餘裕，法比歐用劍的側麵化解對方的刀刃。
在那瞬間，愛莉雅進行了不可能的加速。
「唔——！」
法比歐的肩膀受到撞擊，無法維持姿勢。
雖說體重方麵法比歐重很多，但這還是相當強的衝擊。
「我贏了！」
愛莉雅大聲宣布，揮出最後的一擊。
「——以為得到勝利還太早了，喔。」
「什——！」
法比歐用一隻手撐住倒下去的身體，踢了她的腳。
同時舍劍抓住了愛莉雅的手腕。
兩人糾纏在地上翻滾了一段時間，然後——
「……投降，是我輸了。」
法比歐鎖著愛莉雅的關節封住了她的行動。
在旁看熱鬧的士兵響起了稱讚雙方的掌聲，不知何時周圍的人變多了。
「嗯，沒有很順利呢。」
從地麵爬起身來的愛莉雅有些不甘心地嘟起嘴巴。
「我明明使出了出其不意的衝撞。」
「在實戰中那是基本範疇，如果是不限手段的戰鬥那對我比較有利，不過大小姐會使出那種戰法確實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在想說能不能偷一些你的戰法來用，果然臨時抱佛腳根本不行呢。」
對於結果雖然感到遺憾，但她的表情沒有憤怒或嫉妒的樣子，甚至還看得到對部下的由衷佩服和很強的上進心。
她這種地方會連結到向心力，法比歐這麽想著，也就是說，她是會讓人有好感的上司。
「能采取的選項越多越好，沒有必要放棄喔，隻要練到能成形就好了。今天是我勉強贏了，真的就隻差一點呢——隻是，要用身體撞擊的話不要光破壞姿勢，而是一開始就要以撞飛對方、讓對方失去意識為目標比較好。比起男性，大小姐的體重太輕了，所以更需要那麽做，利用精靈術還能做到更出人意表的行動吧？」
那一連串動作是將以精靈術壓縮的風用在加速上，萊魯斯軍隊中有不少人會把精靈術融合在戰鬥中，關於這方麵愛莉雅可說是出類拔萃。
「在精靈術上我肯定贏不了大小姐，如果是能使用攻擊術法的認真戰鬥，我沒把握能跟您對抗。」
「你太謙虛了——總之我會記住你的建議。」
愛莉雅露出苦笑。
這並不是客氣話，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能讓法比歐感到棘手的人，從軍隊全體來看也屈指可數。
法比歐本身並不擅長精靈術，隻有在提高劍與鎧甲的品質上才會利用精導石，有監於此，他的劍術可說是高手。
從以前開始法比歐就沒在打架中輸過。
對自認沒有毅力又沒有其他優點的法比歐來說，唯一的天分就是這種「實力」。或許是神突發奇想，將慈悲賜予懶散又沒目標的貧窮男性。
他在十五歲左右進入軍隊，適度地留下成績再加上奉承長官，過著還算舒適的軍人生活。那樣的法比歐配屬在愛莉雅之下是在四年前，當時她還是百人部隊長，擔任負責王都警備的小隊隊長。
聽說她是名門之後，法比歐原本想像她是靠關係得到地位的任性女孩，結果這個預測完全錯誤。
跟到目前為止腦袋全由肌肉構成的上司不同，愛莉雅就算在訓練中輸給法比歐也不會不高興，反而像天真無邪的孩子般表示佩服，還推薦他當自己的輔佐官。
討厭引人注目和背負責任的法比歐接受了這個安排，在治安良好的王都工作很輕鬆，最重要的是當愛莉雅的部下令人感到很舒服。
……雖然也正因為如此，兩年前的祭司長暗殺事件，他才會一起左遷到邊境。
「啊，對了，雖然你剛才誇獎我……但有人的精靈術比我厲害喔。」
「是哪位？」
「拉榭露·梅斯瓦魯祭司長。」
喔，法比歐瞪大雙眼。
「有一段時間，她和我一起跟我父親學習戰鬥的方法。」
愛莉雅的父親過去是名氣比庫魯薩還要響亮的武人，和前任祭司長的關係也很好，但因為生病隻好退休，現在把當家的位置讓給了愛莉雅。
「拉榭露雖然也會用劍，可是在精靈術方麵特別優秀，我在那個領域完全贏不了那孩子，我很不甘心，想說起碼在劍術上不要輸給她，才努力鍛鏈……那時我們的鹹情比現在好呢。」
愛莉雅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然後變成認真的表情。
「那麽——剛才我為了給拉榭露諫書，說了『戰爭可能馬上就要開始了』……實際上你覺得呢？馬格諾利亞會展開行動嗎？」
「照常理來說不會，在這種兵力差距下還進攻就太蠢了。」
在攻城戰中，一般來說攻擊方需要有比守備方多數倍的兵力。
現在萊魯斯西方守備兵團的總人數大約兩萬，而馬格諾利亞的先鋒部隊隻有四千左右。
還要負責周邊街道和國境線的警備，所以並不是說兩萬全部駐紮在夏克蘭要塞，但雙方還是有壓倒性的差距。
再加上要塞內有甲種精晶爐，萊魯斯軍幾乎可以無限製地使用精靈術。另一方麵，馬格諾利亞並沒有可以當作據點的精晶爐。
各種要素都顯示萊魯斯占優勢。
「我也這麽想——可是斥侯的報告也有送來給我。」
根據報告，駐留在碉堡的馬格諾利亞軍先鋒部隊似乎要展開行動的樣子，沒有要等待主力部隊到達。
「考慮到傳達所花的時間，說不定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萬一在我們到達之前就進入戰鬥狀態，就得叫拉榭露他們迴頭。」
「喔，對方的指揮官不是無能就是有勇無謀吧，對熱愛戰爭的庫魯薩將軍來說是夢寐以求的發展吧。對方主動進攻的話，不用那麽辛苦找理由就能進入戰鬥。」
「話雖如此，馬格諾利亞的步兵部隊可是不容小覷喔？」
馬格諾利亞軍的特色就是步兵部隊中有巨人族與巨獸。
其破壞力相當強大，在兵數相同時正麵迎戰我方會相當不利，缺點是在機動力上有些問題，不適合用在需要通過狹窄山路的高速攻城戰。
如果是固守在城內的防衛戰，就算會花時間也幾乎能毫發無傷地獲勝。另一方麵，要是出城展開激烈衝突，雖然能快速分出勝負，但會變成雙方都有損害的混亂戰局。
「庫魯薩將軍……他會出城吧。」
數量上是萊魯斯軍占壓倒性多數，以方針來說這很正確，隻是對聽命行事的低層士兵來說，並不怎麽讚同這個戰術。
事情一旦往這個方向發展，就算拉榭露進行說服也很難阻止。
「不過還真猜不透對方的意圖，不管我方如何對應，對方要是出手就確定輸了，我實在想不到冒這種風險的理由，有什麽無法撤退的原因嗎——」
「嗯——或者是他們真的有自信獲勝。」
「您有什麽根據嗎？」
「不，我隻是突然想到。我的腦袋沒有好到能識破敵人的戰術，要我提出根據根本沒用喔？」
不知為何愛莉雅用充滿自信的表情果斷地說出這句話。
「啊……了解自己是很好的事情。」
話雖如此，法比歐並沒有小看愛莉雅的直覺。
判斷能夠獲勝所以進攻，那確實是很自然的想法。
問題是有什麽東西能讓他們那樣想——
「硬要舉出可能性……那就是神王降臨吧。」
神王顯現在地上的話，戰爭方式會有很大的改變。
每個國家都會讓精晶爐活性化，接受神眼的支援，當然士兵的士氣也會上升。
雖然上次神王出現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各種條件會對戰況影響多大要實際戰鬥看看才會知道，這樣考慮之下——
這時法比歐突然中斷了思考。
（這真不像我，到底是在認真分析什麽啊。）
問題是身為指揮宮的庫魯薩是主戰派，而且討厭愛莉雅，所以把危險任務硬塞給她的可能性很高，當情況變成那樣，也會把身為輔佐官的法比歐一起拖下水。
法比歐並不是對我方犧牲連眉頭部不會皺一下的無情之人，但基本上他更愛護自己，特別是絕對不想死掉。
沒錯——現在該思考的不是敵人的事情，而是該怎麽確保自己的安全。
「怎麽了？」
愛莉雅疑惑地歪著頭。
「啊，不，沒事。」
「總之不管怎樣，要拋開先入為主的觀念，保持最大限度的警戒。」
嗯，愛莉雅點了點頭。
沒什麽意外的結論，不過就是那麽迴事。說起來她是直來直往的單純性格，但不是會輕率行動的人，再加上出事時的果決，以及臨機應變的判斷力。
（真的是好上司和好女人呢。）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陪她一起下地獄。
今後要是有能趁亂逃脫的機會就好了。
在此時，法比歐跟愛莉雅是西方守備兵團中最慎重，推測也最接近事實的人。
——可是，戰況惡化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測。
* * *
「這幾年的收成量穩定增加，運送的重要性隨之提高，我將會繼續推動黃金街道與住宿設施的整建——」
治理卡洛爾的祭司滔滔不絕地說明著。
在以守護神信仰為基礎成立的拉帝提亞大陸五國裏，侍奉神的人經常兼任官僚。
站在其頂點的祭司長——拉榭露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神看向周圍的風景。
人們充滿活力，表情都很開朗。
萊魯斯是比較富裕的國家，而所處的城市位於交通要衝造就了這種盛況——拉榭露突然想到。
——這幅景象還能維持多
久呢？
「祭司長閣下，您怎麽了嗎？」
「啊……沒事。」
拉榭露馬上露出笑容。
「抱歉，街上的風景吸引了我，真的很熱鬧呢。」
「對吧對吧，走在這條大街上的人數在萊魯斯國內可是第一呢，這裏是很棒的城市。」
看來是個好人的老祭司高興地說道。
到明早還有段時間，所以拉榭露出來視察城市。
現在拉榭露身旁的不是透也也不是莉茲，而是這座城市的掌權者和護衛的士兵們。明明有為數不少的人包圍她，她卻感到孤獨。
祭司長前來視察的風聲迅速傳開，周圍產生了人牆，路旁傳來唿喊祭司長大人的聲音，拉榭露用微笑來迴應。
——沒錯，我不能讓民眾看到任何動搖，要完美地演出「萊魯斯的聖女」。
「話說——」
這時祭司突然改變了話題。
「這次的神王陛下是怎樣的人呢？」
「咦……」
這應該不是別有居心的問題，拉榭露還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在登基典禮的時候也有前往王都，不巧位置很後麵隻能從人群的細縫中窺探。統治我國的神王陛下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這、這個啊……他是年輕的男性，行事大方，應該說不拘小節，有貫徹自己意誌的特質。」
拉榭露邊迴想假神王透也的事情邊描述，當然祭司長不可以罵神王，所以表現需要委婉一點。
「言行舉止很有個性，還有——對小孩很溫柔。」
「喔喔，那麽『神眼』呢？」
「我還沒有得到見識的機會，陛下說考慮到今後要與其他國家競爭，不該輕易展示給人看。」
「原來如此，陛下考慮很周詳，真令人覺得可靠。」
拉榭露自己都覺得有些牽強，幸好祭司接受了這種講法，讓她鬆了一口氣。
「明天一早您就要出發前往夏克蘭要塞吧？」
「嗯，陛下要我視察邊境和激勵庫魯薩將軍。」
「可惜沒能好好招待您，如果有下次，請您多逗留一會兒。」
「謝謝。」
拉榭露道謝結束了平淡又悠閑的對話。
當視察和會談告一段落時，已經差不多到日落時分。
一迴到聖堂，咬字不清楚的聲音迎接了拉榭露。
「啊，是拉榭露大人！」
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朝她奔跑而來。
「不行！」
母親馬上一把抓住女孩。
母女剛好在打掃入口附近，大概是虔誠的《紅之守護神》信徒。
「這孩子真是太失禮了！對、對不起，祭司長大人。」
「不，沒關係啦，工作辛苦了，歐路嘉——還有你，是亞妮對吧。」
拉榭露臉上掛著微笑撫摸女孩的頭。
「感謝你幫忙打掃，加油喔。」
「嗯！我會加油！」
亞妮瞬間露出開朗笑容並迴答。
——忽然有種感情在起伏的感覺。
這個國家正瀕臨滅亡的危機，神王不在位，軍方和祭司長的關係說不上良好，敵人已經攻打到旁邊，眾多人民的性命正麵臨生死關頭。
然而卻幾乎沒有人發現到這件事，認為平穩的每一天會一直持續。
將扭轉局勢的責任壓在拉榭露一人的盾上。
她拚命壓抑想要大喊的衝動，臉上露出微笑。
「——願《紅》之祝福與兩位同在。」
祭祀《紅之守護神》的聖堂是城市的行政中心，同時也是迎賓宿舍。
拉榭露分配到的是最寬廣的高級房間——現在，她前往的卻是另一間房間。
「喲，你迴來啦。」
一進到房內，透也沒看向拉榭露隻說了這句話。
他似乎正在跟光討論什麽事情。
「……這種情況，就是莊家通殺，賭金會全部被沒收。」
「那個，如果這個是別的點數，光就能拿到錢嗎？」
聽著兩人的對話，拉榭露皺起眉頭。
「你在教她什麽啊？」
「世界的構造，還有人生的縮圖。」
「賭骰子對吧？」
「也能那樣說呢——別做出那麽恐怖的表情，是這家夥說她有興趣跑來問我。」
「那個，我想知道主人常說的，賭博。是什麽東西……這樣不行嗎？」
光用滿懷歉意的表情看向拉榭露。
「不是你的錯，隻是所謂的賭博——透也大人，那不是有灌鉛讓重心偏移的詐欺骰子嗎？為什麽你有那種東西？」
「喔，你很清楚嘛。」
「王都流行過賭骰子，我曾經加以限製過——你該不會在教這麽小的孩子作弊方法吧？」
「賭博和詐欺是一體兩麵，斷也斷不開的關係。」
「那個……詐欺是什麽啊？」
光問道。
「讓外表和本質之間產生差異的技術。」
「卑鄙的障眼法啦。」
同時間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答案，少女詫異地眨了眨眼。
拉榭露歎了一口氣。
「教導光是很好，但起碼教些更健全的遊戲好嗎？」
「不健全中才蘊含著人類的真實，這是我主張的理論。」
「那透也大人就是體現『人類的真實』的存在呢。」
「那樣講我會害羞。」
「沒有在誇獎你！」
「嗯……」
透也仔細觀察拉榭露的臉，接著說道。
「你的心情比平常還糟呢，發生什麽事了嗎？祭司長。」
「啊……不……」
拉榭露輕輕吐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隨著時間對這男人越來越不客氣了，但剛才的行為確實像是在遷怒。
「失禮了，我剛才可能有點在生氣。」
拉榭露對透也這樣說，接著向慌張看著兩人的光露出微笑讓她安心。
這裏是離國境最近的城市，一旦發生戰爭，馬上就會卷入其中。
城市裏充滿活力的樣子，還有先前那對母女的身影——看到那些東西讓拉榭露再度有所自覺，她是為了保護人民而在這裏。
內心會有些不平靜，大概是意識到那股沉重的壓力。
「入口那對母女，你是特地記住她們的名字嗎？」
「你從窗戶看到了嗎？在聖堂周圍工作，有機會碰上麵的人我大致都記住了，真正撐起這個國家的是那些人——你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隻是我在想，你對小孩能露出不做作的笑容呢——剛才我也不是在責怪你，想笑就笑，想發怒就發怒，這樣人生比較快樂吧？」
「很可惜，以我的立場不能以快樂當作行動的基準。」
「你還是有感到可惜嗎？」
「那是……」
拉榭露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她感覺如果說出實話，就是否定到目前為止拚命完成職務的自己。
當然那隻不過是錯覺，但一生都讓這種錯覺束縛住就是她的宿命。
——不管怎樣，會來拜訪透也不是為了暢談人生。
拉榭露搖了搖頭轉換心情，接著改變話題。
「我是來確認明天的行程，天一亮就要出發前往要塞，跟到目前為止相同，我們乘坐馬車，由巴洛千人部隊長他們陪同，越靠近國境危險會隨之增加，請做好心理準備，至於光……」
當提到這點，少女本人像是怕透也他們會丟下她，緊緊地抓住透也的衣角。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也隻能那樣了，我同意她跟來。」
「謝、謝謝您。」
光的表情瞬間變得開朗，點頭向拉榭露道謝。
考慮到安全把她留在這裏比較好……但從這幾天的樣子看來她不會輕易接受，每當可能要和透也分開，她就害怕到像是一個人留在魔物之國。
她的真實身分——受迫害的龍人，知道這點的拉榭露並不想勉強她。
「隻是你不能離開透也大人的身邊，因為一旦發生事情就有馬上脫逃的必要。」
「好、好的。」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透也大人你可要起得來啊。」
「要是被你丟下我生命就會有危險呢，我會拚命爬起來的。」
透也摸了一下刻在脖子上的紋章。
「那、那個，光可以負責叫主人起床喔。」
少女主動提議。
（不管睡著還是醒著都跟在他身旁嗎？）
拉榭露有了這個疑問。
如果是逼迫光照顧他，那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兩人拆散——拉榭露知道並不是那樣，對光而言透也現在是唯一的容身之處。
「坐馬車到夏克蘭差不多要一天，抵達後馬上要跟庫魯薩將軍進行會談，他八成不會撥出多少時間和我見麵。」
「他相當不尊重你呢。」
拉榭露嘴裏發出歎息，她也有自知之明。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我隻是繼承雙親地位的女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我並不打算退讓，要讓他吞下我方的要求。」
「我要做些什麽？」
「你的角色不變，就是帶著神王陛下親筆信的使者。基本上由我跟庫魯薩將軍談，必要的話你再用神王陛下的代理人之名給予支援——拜托，你千萬不要玩起來了。」
「…………」
「透也大人？」
他正在思考著什麽。
「嗯……情報說占據碉堡的馬格諾利亞軍似乎有要行動對吧？」
「是的。」
邊境的情況會透過黃金街道定期傳達給王都，拉榭露他們在進入卡洛爾時正巧碰上要前往報告的使者，得到了這個情報。
「警告庫魯薩要他不要出擊——這種程度可能還不夠，必須讓他立下當前要專心防衛的誓約。」
「為什麽你會那麽想？」
拉榭露聽見意料之外的提案而眉毛上揚。
現下能做的迎擊準備已經完成，敵人的主力部隊也還沒到達。
所以拉榭露打算先從庫魯薩手中取迴中央的主導性，允許他專斷獨行，遲早會無法控製情況。
可是，透也似乎認為情況更危急？
「一般來說，敵人在主力部隊到達前都不會有所行動，而且夏克蘭的堅固是眾所皆知吧？但他們卻還是要展開行動，這就是有自信能夠擺平。在不知道哪國會變成敵人的這個時期，馬格諾利亞不會把軍力花在沒有勝算的作戰上。」
「雖然是那樣沒錯……」
「任何人都有上賭桌的權利，我如果是馬格諾利亞的指揮官，現在就會要一決勝負。畢竟沒人知道我的底牌，對方又疏於防範。」
「那麽具體的手段呢？要怎麽做才能攻下夏克蘭？」
「是什麽呢？」
透也聳了聳肩。
「……真是不負責任。」
「沒辦法啊，我無法猜到對方蓋著的牌。隻是考慮到馬格諾利亞現在會有行動的理由，還有要一決勝負的意義和利益，就有那種可能性。」
拉榭露緊閉雙唇正在思考。
任性又隨便的男人，可是他對勝負的直覺或許可以信賴。
確實該避免流於樂觀主義。
先不管手段，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的目的是靠著快如閃電的奇襲得到最大的戰果，那麽慎重地靠徹底防禦來拖延時間，就能夠粉碎他們的企圖，士兵數量的差別就是續戰能力的差別。
反過來說，馬格諾利亞無論如何都會想把局勢變成在城外決戰——
「抱歉在您休息的時候打擾，請問是透也·柳瀨先生的房間嗎？」
房間外傳來耳熟的聲音。
「梅斯瓦魯祭司長有在裏麵嗎？」
「嗯，門沒上鎖，直接打開吧。」
透也說完愛莉雅就打開門，和輔佐官法比歐百人部隊長一起走進房內。
「我知道這很失禮，但情況緊急請多加包涵。」
「什麽事情？吵吵鬧鬧的——」
拉榭露本來要開口責備，但在看到千人部隊長表情的瞬間，她感覺到內心整個發寒。
把彼此間個人的隔閡放下，愛莉雅無庸置疑是個勇敢的武人，她會讓人看到那種緊張的表情——沒錯，是兩年前拉榭露父母遭到殺害以來的第二次。
「剛才有報告傳來。」
愛莉雅簡潔地講出最壞的消息。
「夏克蘭要塞受到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的攻擊——已經陷落了。」
「咦——」
拉榭露無法馬上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是眨了眨眼。
夏克蘭陷落了？連進入交戰狀態的報告都還沒有送來？
「敵方的兵力呢？」
發問的人是透也。
「四千左右。他們沒有造成多少損害就打下了夏克蘭，幾天內就會對這座作為交通樞紐的城市展開攻擊吧。」
法比歐露出毫無氣力的疲倦笑容做出迴答。
拉榭露頓時感覺自己臉色發青。
* * *
——把時間往前推大約兩天。
「那些家夥是沒有腦袋嗎？」
馬格諾利亞先鋒部隊離開碉堡，在麵向夏克蘭要塞的平原布陣，聽見這個報告，狄夫洛特·庫魯薩皺起眉頭。
「要是主力部隊抵達也就算了，那種人數要離開碉堡展開攻擊，根本就是自己跑出來找死。」
庫魯薩本來一直在思考，要用什麽方式把他們引出來好進入戰鬥，現在這情況令他感到相當掃興。
「要怎麽應對呢？庫魯薩將軍。」
「當然要擊潰他們，快做準備。」
迴答完麾下騎士的問題，他站起身來。
「現在梅斯瓦魯祭司長與巴洛千人部隊長在卡洛爾——要聯絡她們嗎？」
「嗯……」
庫魯薩感到煩躁地皺起眉頭。
愛莉雅率領的部隊隻有兩千人，不管來不來都沒有多大影響，但那個小女孩祭司長也來了，又不能說完全不報告。
「也向卡洛爾傳達消息。」
「是，馬上——」
「不。」
庫魯薩打斷了部下的發言。
「不是現在，等開始戰鬥後再進行。」
讓她們表達意見會很麻煩，要通知等戰鬥開始後再說比較好，那樣一來，那個懦弱的小女孩和反應遲鈍的神王都會做出覺悟吧。
「好，我也要參加戰鬥，展開殺戮吧！」
他認為自己會以無敵猛將的身分踏出光榮的第一步。
「咕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發出怒吼，拿起巨大的棍棒。
可是受到森林樹木的阻礙，所以無法自由地揮舞，比人還長很多的手臂反而帶來問題，要在狹小的道路上戰鬥，他的身體實在太大了。
隨即有數名萊魯斯士兵朝他砍去並給他最後一擊。
戰況照庫魯薩的預測，或者該說是照他的期待發展。
馬格諾利亞軍要從布陣的平原抵達夏克蘭要塞，需要穿過複雜的崎嶇山路。
庫魯薩從要塞派出士兵，配置在山路上加以迎擊。
山路的路寬很窄，無法讓大規模的軍隊移動，加上馬格諾利亞軍的部隊中有巨人族和巨獸，所以缺乏機動力。
就算不堅守在要塞內，萊魯斯士兵掌握地形又接受過山嶽地帶的戰鬥訓練，能輕易地擊敗敵軍。
「哈，不過是找些體型巨大的家夥虛張聲勢嗎！」
庫魯薩嘲笑對方。
但他並不認為對方是在沒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進攻。
這一場戰鬥，馬格諾利亞軍看來並沒有認真想要衝進要塞，雖然這點沒有明確的根據，隻是作為將軍征戰沙場多年的直覺——庫魯薩確定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單純為了偵查，還是有什麽戰略，或者是陷阱……？）
不過——無論哪種都沒有害怕的必要，庫魯薩做出這樣的結論。
如果是偵查就擊潰他們，如果是戰略就打垮他們，如果是陷阱就將其衝破，有這種氣勢就行了。人數和地形上我方都有壓倒性的優勢，根本不需要畏畏縮縮。
埋伏在山裏的萊魯斯軍，順利地將敵軍分散並各個擊破。
不久後，馬格諾利亞軍連滾帶爬地暫時撤退。
庫魯薩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敵方卻沒有就此放棄。
等到太陽西下，他們又再度展開攻勢。
「……哼，學不會教訓。」
聽完傳令兵報告的庫魯薩哼了一聲。
不過他不認為戰況會跟先前一樣，失敗過一次的馬格諾利亞軍，一定會在某種地方改變做法。
庫魯薩思考一下後，決定采取比較慎重的戰術。一樣在山路上迎擊，但這次不進行追擊，而是重視擋住敵方攻勢，一點一滴地削減敵人的戰力。
起碼以陣地戰的指揮官來說，庫魯薩並不無能。
馬格諾利亞軍輸了一次大概學乖了，他們不斷重覆把萊魯斯軍從山裏引誘到平地的舉動，但庫魯薩無視敵方的挑釁，利用較多人數的優勢適切地給敵人迎頭痛擊。
比起前一次的衝突，這次變成長期戰，但萊魯斯卻從未失去優勢，這樣下去再過一會兒就能逼敵人再度撤退了吧。
當萊魯斯軍開始充滿這種樂觀的氣氛時——狀況有了改變。
「……從要塞出發的傳令兵還沒迴來嗎？」
庫魯薩不高興地問道。
「是的，確實還沒迴來。」
部下的聲音也聽得出困惑。
庫魯薩和司令部所在地夏克蘭要塞有暗地進行聯絡，能夠在前線保持有利局勢，正是因為後方有大量的預備戰力。讓傷兵迴到要塞，補充健康的士兵，在士兵數量有差距的情況下，靠這個方法幾乎確定能拿下勝利。
到目前為止，彼此的合作都有發揮功能，而庫魯薩不久前為了要交換士兵剛送出傳令兵——卻突然和要塞斷了聯係。
戰爭本身很順利，無庸置疑是我方占優勢，可是——
（……為什麽有這種感覺？）
庫魯薩內心感到莫名的不安。
要繼續戰鬥，還是為求慎重暫時撤退呢？當他正在猶豫的時候—
「庫魯薩將軍，請看那個！」
一名士兵大叫，手往山上指去。
有幾道煙霧往上空飄去。
「狼煙……嗎？」
地點差不多在夏克蘭要塞附近，不過——那並不是萊魯斯軍決定好的暗號，煙霧的顏色跟數目都不對。
「該不會——」
當庫魯薩正要說話的瞬間，有人大喊。
「敵襲！在右方——啊！」
喉頭中箭，發出警告的士兵中途就失去性命，同時箭雨從萊魯斯的右手邊不斷射出。
「散開！快躲進森林裏！」
庫魯薩大吼。
如果是沒有遮蔽物的平地不知道情況會變成怎樣，在此地隻要把樹木當作盾牌就能躲掉，要是敵人看弓箭沒有效果又試圖靠近，再跟之前采相同處理方式就行了。
然而——下一波攻擊從出乎意料的地方而來。
「森林裏有敵軍伏兵！敵軍伏兵！」
告知危險的聲音伴隨悲鳴四起。
馬格諾利亞軍的士兵躲藏在萊魯斯軍要逃往的方向，拿著武器朝萊魯斯軍攻擊。
「什麽……？」
這下連庫魯薩也頓時一臉茫然，中了埋伏？怎麽可能。
庫魯薩很清楚衛哨的重要性，布陣也都由他親自指揮完成。
馬格諾利亞軍要在這裏布下伏兵，就得不讓配置在山裏的眾多萊魯斯士兵發現，有辦法那樣做的路線絕不存在。
「拚死維持戰線……不，拚死殺了他們啊啊啊啊！」
沒空去在意原理了，手段可以之後再研究。
庫魯薩的本能清楚地告訴他，不在這瞬間擊潰敵人就沒有後路了。
「這是活下去的最後機會！背對敵人就會死，不殺死敵人也會死！你們聽著，快殺殺殺殺殺殺殺——！」
不可能誤解的嚴酷命令將危機鹹散播給幸存者，確實地產生統合人們意誌的效果。
迴複氣勢的萊魯斯軍化為一體，拚命朝敵人撲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庫魯薩本人也站在前線，一邊大吼一邊砍殺敵軍。
慣用的大劍在護手上鑲嵌著精導石。
他並不是精靈術的行家，在戰鬥中會使用的術法隻有一種。
增強破壞力——庫魯薩將所有的精導力都使用在此處，配合他本人的腕力和劍技，揮劍的威力得到眾人「根本是天災」的評價。
「喔啊啊啊啊！」
實際上，那威猛程度稱得上是人型龍卷風。
庫魯薩所到之處一定會產生血色噴泉，巨獸的首級飛舞在空中，巨人的軀體變成兩半。
當敵兵懼怕而拉開距離之際，庫魯薩更大聲地鼓舞士兵。
「聽好了，就這樣一直殺下去，把包圍網瓦解！附近會有友軍——」
「沒有那種東西喔。」
女性的聲音響起。
同時有兩名萊魯斯士兵的頭不見了。
「在山裏駐守的小隊我已經全部殲滅了，隻剩下你們而已。」
拿著巨大斧槍，一身輕便打扮的女孩，身上有一對小角和爬蟲類的右眼。
有三個人看出她很強所以同時攻擊，有這種判斷能力不傀是庫魯薩的部下。
但以結果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彷佛揮舞小樹枝似的，隨意揮出的長型武器將三人的身體一分為二，風壓和噴出來的血，連還有段距離的庫魯薩都感受得到。
「你這家夥——是龍人嗎？」
雖然也要看是什麽種族，但獸人一般來說都有比人類還強大的身體能力。
其中有著最強力量的據說就是龍人，但是人數稀少，還因為種族起源而遭到嫌棄。
沒錯——因為流著神的敵人，也就是「精靈龍」之血。
「看來馬格諾利亞軍連身為人的自尊都失去了。」
庫魯薩發出嘲笑。
「居然依靠這麽醜惡的存在——你要對受到神之祝福的吾等人類出手嗎！汙穢的龍之後裔啊！」
女孩用冷淡的視線看著庫魯薩。
「對於侮辱給予相當的迴禮是我的主張，我就把你的嘴巴連同下顎一起砍掉——平常我是會這樣說啦。」
說完她退到一旁。
「很可惜，你的對手並不是我，要解決首領是首領的工作。」
「什麽？」
一名青年緩緩走到皺著眉頭的庫魯薩麵前。
「啊，辛苦了，米涅特——請問是萊魯斯國的狄夫洛特·庫魯薩將軍嗎？」
年齡剛過二十歲左右的黑發溫和男性，雖然有佩劍，但給人的印象比較像文官。
「……報上名來，小鬼。」
「馬格諾利亞軍先鋒部隊指揮官伶生——夏克蘭要塞已經在我軍的占領下了。」
「那個狼煙是你放的嗎？」
「嗯，那是作戰成功的通知，就像她剛才說得一樣——在這個戰場中還站著的萊魯斯軍，就剩下你們了。」
不知是逃跑了還是死了——等庫魯薩意識到，周圍已經沒有人在戰鬥了。
庫魯薩的部下還活著的不超過十人。
「我將每個部隊包圍再擊潰，但要斷絕你們彼此的聯絡，不讓潰敗的消息傳出去可是花了一番心思。要是讓你們叫了援軍，會多花不必要的功夫。」
「…………」
庫魯薩將軍隊分成二十個以上的小隊配置在山裏，為了不遭到各個擊破，他非常小心注意位置和彼此的聯係。
居然會那麽輕易就全軍覆沒？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起碼在庫魯薩的經驗和常識中，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現在情況變成這樣，這年輕小鬼肯定成功地完成了他說的戰略。
「你……用了什麽作弊的方法？」
「『神眼』的力量。」
「——從馬格諾利亞神王那裏借用的嗎？」
由神王所有，能夠借給臣子，異於常人的認知能力。
「我不能告訴你那是什麽能力。」
伶生微微笑著。
「——那麽，勝負已定，我很歡迎您投降，您意下如何？」
「…………」
庫魯薩保持沉默，不久後他嘴裏傳出低沉的笑聲。
「很好笑嗎？」
「是啊，很好笑。勝負已定？我可是還毫發無傷喔？」
他把大劍扛到肩上，繼續說道。
「我的興趣是殺掉敵人，而現在我的周圍還有很多敵人，為什麽要停止戰鬥？」
「這是所謂戰士的矜持嗎？」
伶生歎了一口氣，拔出細劍。
「雖然不能理解，但我還是給予尊重。今天我讓部下非常辛苦，偶爾上司也要以身作則……由我來當你的對手吧。」
「好膽識——！」
庫魯薩往前衝刺。
自己錯誤地解讀戰局，這點他能夠理解，起碼應該不要出城徹底地進行防衛戰。
不得不承認，結果正確的是那小女孩的方針，戰爭隻有結果才值得給予評價。
他留在曆史上的八成不會是猛將之名，而是這次大戰中最早戰死的愚蠢將領。
那麽——最少要帶這家夥一起上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
庫魯薩氣勢萬鈞地揮下大劍，他已經沒有多少餘力，想要一擊就分出勝負。
然而——伶生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
麵對衝過來的庫魯薩，他居然轉過身背對敵人，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庫魯薩的劍產生迷惘。
下一瞬間——
「嘎——啊——」
細劍貫穿了庫魯薩的喉嚨。
「做出對方無法料想的行動再加以攻擊有著絕大的效果，不管是個人對個人，還是軍隊對軍隊……奇襲，是屬於邪道的戰術。」
拔出劍的同時，血噴了出來，庫魯薩跪到地上。
背對來者，連敵人的身影都沒加以確認，伶生卻正確地貫穿要害。
「你並不弱，隻是太相信自己的經驗，導致視野變狹隘。所謂的世界啊，過一夜就能完全變成未知的東西喔。」
聽著平穩的聲音，庫魯薩體悟到這是自己的敗北與最後時刻。
* * *
「——以上是生存者的報告，從開戰到陷落為止不到一天。」
愛莉雅表情僵硬地說完。
「庫魯薩將軍戰死——」
拉榭露小聲地說著。
以拉榭露個人來說彼此關係並不好，但他確實是名優秀的武人。
不管在量還是在質上，這次都是損失慘重。
「啊，馬格諾利亞那個叫伶生的指揮官很有名嗎？」
透也問道。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拉榭露看向愛莉雅，她也搖頭並接著說明。
「據說是年輕男性，大概是最近才嶄露頭角吧。他們國家是實力主義，當權者的改朝換代非常頻繁。」
「不過，為什麽會輸得這麽慘？我是穩健派隻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我不覺得庫魯薩將軍的戰術有致命的缺點。」
拉榭露期望的是徹底防衛，可是活用人數優勢主動出擊並不能算是失策，但卻遭到對方單方麵地殲滅。
給出答案的人是透也。
「神眼的能力。」
全員的視線聚集在他身上。
「見常人所不能見的力量——敵方首領這麽說過吧？如果是適用於戰爭的能力，神王借給臣子讓其活用，十分有可能是這樣。」
「那是怎麽迴事呢？透也大人。」
愛莉雅問道。
法比歐也在場，所以透也的身分就隻是「神王的使者」。
「某部分是我的推測——應該說全都是推測啦，我試著解說看看。首先，馬格諾和亞軍第一次的攻擊是在演戲。」
愛莉雅和法比歐都點頭。
這點拉榭露也能理解。馬格諾利亞軍想要把萊魯斯軍引到要塞外，隻要先輸給對方讓對方以為他們戰力很弱，那固守城內的可能性就會變低。
「再來是第二次，馬格諾利亞軍分成將敵人各個擊破的隊伍和攻略要塞的隊伍，再度開始攻擊——我們先做個確認，會說夏克蘭要塞很堅固，是地形上大部隊無法進入隻能拆成小部隊對吧？因為道路狹窄又複雜隻能排成一列前進。」
這些拉榭露也知道，因為她曾經好幾次為了視察前往邊境。
「而且對方是攻擊能力強大，卻在機動性上有弱點的馬格諾利亞軍，所以萊魯斯軍在山路的各個重要地點配置兵員，在有利的狀況下迎擊形成縱隊的敵人，活用能夠臨機應變和知曉地形所產生的好處。到目前為止都懂吧？」
全部人都表示能夠理解。
「於是，馬格諾利亞軍為了對抗這個策略而思考，要反轉這種先天條件上的差距需要怎麽做？答案很簡單，就是和萊魯斯軍同等的機動力，以及獲得周邊地形的知識——首先從機動能力開始吧，這點很簡單，把部隊分得更細，將構成小隊的人數變得更少就行了。」
「指揮不會變得困難嗎？」
拉榭露指出問題點。
她雖然沒有率領軍隊的經驗，但有從莉茲那裏學習兵法和戰術的基本知識。
「隱密性跟機動性確實都會上升……但我不認為那樣可以互相聯係。」
「我有同感。」
愛莉雅也表示讚同。
「能夠把庫魯薩將軍的迎擊部隊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包圍並加以殲滅——這種作戰要能夠成立，需要完全沒有任何差錯的合作。」
「為了完成這件事需要掌握的情報太多，萊魯斯軍的正確位置，分散成好幾十支小隊的馬格諾利亞軍的所有行動，要塞派出去的傳令兵和增援部隊的動向，如果沒有看著這些——」
這時拉榭露已經察覺到，驚訝地稍微瞪大雙眼。
「啊，原來這就是……」
「神眼，他一定全都看在眼裏。」
眾人理解了透也說的話。
「
馬格諾利亞軍指揮官擁有的神眼大概就是那一種——換句話說，就是在條件惡劣的山裏也能做出精密的指揮。例如在陰暗森林或是日落之後看起來都像白天，或是不會遭到障礙物遮蔽，能夠看見全部的景象，還可能把別人的視野變成自己所見。」
「而靠著那個能力，也能夠掌握到地形，嗯——」
愛莉雅叉起雙手。
「沒錯，隻要知道地形和庫魯薩將軍配置士兵的位置，不管要進行包圍還是躲開監視前往要塞都很容易。」
聽完拉榭露說的話，透也點了點頭。
「大概是同時進行，一邊擊潰山裏的萊魯斯軍，一邊讓士兵集結在夏克蘭城門前。對留守在要塞裏的萊魯斯軍來說，馬格諾利亞軍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完美的偷襲就成立了。」
「……而且敵軍當中有巨人。」
愛莉雅小聲地說著，然後法比歐又接著說下去。
「巨人在城門關上前用蠻力阻止，或是就算關上也能加以破壞，神眼還掌握著傳令兵的行動，城內和城外無法正常聯絡。」
「最後要塞陷落，城外的迎擊部隊也全減……」
拉榭露歎氣，想著這是什麽惡夢。
世界的常理中有「神眼」力量的介入——我太小看這件事了。
比如說日戰和夜戰狀況不同，正因為周圍的能見度完全不同，如果有把夜晚變白天或是白天變夜晚的方法，戰爭的方式會完全不一樣。
而認知情報的手段改變——那就是這種事情變成有可能，今後必須計算這一點並做出正確的應對。
——比起偉大的將軍，比起新兵器，這更恐怖，太可怕了。
「能夠看見的東西改變，就跟世界本身有了革新沒兩樣，對自己看得見什麽看不見什麽有自覺，並知道對方看得見什麽——這差距會讓勝負簡單地逆轉，在賭博中是很重要的要素呢。」
透也似乎有些愉快地說著，然後眯起眼睛。
「這麽說來，關於我國神王陛下的神眼——」
愛莉雅用很想發問的視線看向透也。
「無可奉告，這是神王陛下的決定。目前你就隻能接受，愛莉雅·巴洛。」
「是——」
愛莉雅乖乖地沒追問下去。
拉榭露安心下來，她有些想感謝透也能麵不改色地說謊的高超演技。
他是假神王，現在的萊魯斯並沒有擁有神眼的《紅之神王》，這是這個國家的現實。
但是還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總之，來想點善後的對策吧。」
轉換情緒，拉榭露重新開口說道。
「先確認現況，我們的戰力是兩千對吧？愛莉……巴洛千人部隊長。」
「嗯，隻不過其中有五百是夥房、醫護等後方支援部隊，原先為了替長期戰爭做準備，預定讓他們進駐夏克蘭要塞，這些人無法算是戰力。」
「……那麽，那些兵力用來引導卡洛爾的居民避難和搬運物資好了。」
這下子是一千五對四千。
雙方大部分都是步兵，而步兵之間的戰鬥對萊魯斯不利，如果數量相同根本無法抗衡，除非有達到一點五倍才算能與之對抗。
在兵力連對方一半都不到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勝算。
「無法從周邊調來兵力嗎？」
「這附近的兵力全都聚集在夏克蘭要塞……法比歐，你有什麽想法嗎？」
「啊，這個啊，附近是有幾座用來監視國境的小碉堡，如果是有段距離的地方應該有駐留部隊，不過七、八天後頂多也是召集到千人左右，總之我還是先聯絡看看吧。」
「敵人到達這座城市需要多久？」
「快一點兩天之後吧。」
情況也太絕望了。沒有人說出這句話，因為根本不需要再確認此事。
「他們不以卡洛爾為目標，按兵不動，或是前往他處的可能性呢？」
「應該不可能，換成是我一定會馬上以這裏為目標。沒有任何阻礙，加上如果能得到一個補給據點，今後的侵略將會輕鬆不少。況且收成期剛結束，此地；疋聚集了不少穀物吧？還能夠單方麵斷絕萊魯斯重要的補給源頭，這是非常有效率的手段。」
透也看起來沒什麽動搖，是立場上不用對國家和人民負責所以很輕鬆嗎？
拉榭露有些不滿，但自己是在利用他所以沒有生氣的資格，而且必須承認他說的非常正確。
「……沒辦法了，第一件事是先讓城裏及周邊農村的居民避難，第二件事是將儲備物資運走，無法達成就銷毀，以上兩件事優先進行。剛才說到的那五百人讓他們帶領民眾，剩下的就盡可能拖住敵軍爭取時間，至於卡洛爾的防衛——就直接放棄。」
隻能這樣做了。
「首先跟城裏的祭司們說明情況，之後再公布給民眾知道，由我負責指揮。」
「不，那樣不行。」
愛莉雅用強硬的語氣插嘴。
「指揮讓我來，拉榭露你們馬上迴王都，這裏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怎麽可以——根本想不出什麽辦法吧！」
「那更要這樣做，不能讓你們留在這裏，否則誰要去通知王都這件事，以及組織援軍？國家今後的方針呢？要在何處進行迎擊？要決定這些事的人不能在這裏。」
「…………」
拉榭露無法反駁，因為愛莉雅講的事情正確到不能再正確。
「由我留在這裏，你馬上請神王陛下訂出對策，並進行精晶爐的活性化。」
愛莉雅瞧了透也一眼，說出這句話。
拉榭露想起她把透也當作真正的神王，那麽當然會以透也的安全為最優先。
不——就算透也不在場，她也會接下最危險的工作，因為她就是那樣的人。
「巴洛千人部隊長，我身為祭司長不能率先逃走……」
「你待在這裏也隻會礙手礙腳，梅斯瓦魯祭司長。」
愛莉雅的聲音很平靜。
看到說不出來話來的拉榭露，那端正的嘴唇忽然笑了出來。
「嗯，這就是職務的不同。剛才那句話跟平常的你不同，是流於感情的意見，不要太任性啦，拉榭露——好，接下來會很忙呢，走吧，法比歐。」
愛莉雅說完就和露出厭惡表情的輔佐官一起走出房間。
等兩人離開一會兒後，拉榭露還是無法說出半句話，愛莉雅很明顯打算死在這裏，她很明白這點。
「那個，拉榭露大人——」
在眾人一談話時一直沒出聲的光戰戰兢兢地和她說話，大概是對拉榭露那種表情看不下去「」。
「……啊，我沒事喔，光。」
拉榭露成功露出笑容給光看。
對他人的不安，以笑容迴答「沒事」已完全是她的習慣。
可是——那麽一來，誰能安慰她的不安呢？
「……以前你捏造的——叫做『梟之眼』吧，『能夠分辨正確與否的神眼』，要是有那種東西，現在就能提出最好的方法吧。」
「我不知道，如果有那麽便利的東西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最好是輪得到你來說。」
「如果自認可以，那就是最好的方法，事情就是那樣——我們就迴去吧，你不快點行動我也無法移勤啊，我離開你太遠就會死掉呢。」
一如往常的懶散語氣，和國家命運毫無關連的男性所說出的風涼話。
拉榭露——沒有采取任何動作。
「…………」
一旦決定就該馬上展開行動。
可是她內
心的煩悶卻沒有消失。
「如果自認可以，那就是最好的方法」——剛才透也說的那句話，不知為何在她腦中迴蕩。
（我認為這樣可以嗎？真的嗎？）
丟下愛莉雅他們迴王都，這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嗎？
「喂，怎麽了？」
「拉榭露大人？」
「……不對。」
拉榭露小聲地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樣不行。」
無法整理思考，無法化成言語，但是她知道就這樣迴去並不是正確的事情，心裏非常著急。
「真是的……專給人添麻煩的家夥。」
當拉榭露一抬起頭，透也用很想歎氣的表情看著她。
「冷靜地思考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
當然是保護從雙親那裏繼承的這個國家——保護萊魯斯。
為了這個目的，我到目前——
「啊……」
她終於了解了。
「我迴去王都，那我確實不會死在這裏，可是——」
這樣沒有任何意義。
隻是苟活根本沒有未來，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確實能夠把滅亡時間延後，但那就隻是延後，並不是為了避開滅亡的選擇，這樣無法說是保護了萊魯斯。
「原來如此，難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理解了嗎？」
「嗯、嗯。」
即使還有些迷惘，拉榭露依舊點頭。
「那個，透也大人，該不會——」
從一開始就看穿一切，想告訴她這是錯誤的選項嗎？
——不，不可能有那種事，拉榭露重新思考。
他隻是受到拉榭露利用的騙徒，沒有理由那麽做。
「那麽，作戰要重新擬定呢。」
透也沒察覺對方的複雜心情，露出了笑容。
拉榭露不自覺地停止唿吸，因為那眼神又恢複了賭徒的狂熱。
當初覺得他太輕率讓人很不愉快——現在卻有些能夠理解了。他會變成這樣，都是在事物麵臨重大分歧點之時。
騙徒大步走向窗邊。
當拉榭露看著他正想說他打算做什麽——他就對著剛好從聖堂離開的愛莉雅和法比歐，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喂，你們兩個快迴來—在這裏的萊魯斯神王有事召見你們！」
「……就、就是說，您、您是神王陛下嗎？」
卡洛爾祭司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透也的大喊響徹整座聖堂，結果除了愛莉雅他們以外，還把城市的幹部全都叫了過來。先不論愛莉雅，她的輔佐官法比歐和有力人士們的腦袋都一片混亂。
「沒錯。」
透也讓支配者的王錫出現，拿起來給眾人看。
「要是透露我是神王事情就會變麻煩，我有自由觀察這個世界的必要，所以拜托拉榭露幫我保密——啊，那就免了，我不習慣而且場合也不太對。」
他說出這句話阻止正要跪下的眾人。
另一方麵，拉榭露茫然地呆站在原地，要說混亂的程度跟那些人有得比，她完全沒料想到透也會做出這種行動。
將透也當作假神王純粹是要拖延時間，說實話，他隻要在典禮時坐在王座上就好了。
在這麽多人麵前拋頭露麵說自己是神王，不管怎樣事情都會難以收拾。
「首先要說明現況——喂，愛莉雅·巴洛。」
「在。」
愛莉雅走上前，接著將夏克蘭要塞陷落，以及馬格諾利亞軍將會攻擊這座城市的預測告訴城裏的居民，因為神王登場而驚嚇的有力人士們，這次換成因恐懼而臉色發白。
「那麽，我的方針是讓民眾和糧食撤退，等待王都派出援軍——具體的方式由祭司長說明。」
「咦——？」
拉榭露突然得接著說下去。
內心雖然還處於恐慌狀態，但也不能在大家麵前露出醜態，她自然地露出「萊魯斯的聖女」的微笑。
「避難指揮請巴洛千人部隊長負責，另一方麵，我也會留在這裏抵擋馬格諾利亞軍。」
恢複一貫的表情和語氣，讓她的頭腦開始運轉。
她用手製止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麽的愛莉雅，繼續說道。
「這是我冷靜思考後的結果，迴到王都擬定對策和操作精晶爐會來不及，不在這裏擋下馬格諾利亞軍，戰線將會瓦解。」
她的思考逐漸變得清晰。
即使迴到王都克雷希翁組織援軍送往卡洛爾，八成還是敵人占領附近一帶會比較快，周邊的農村會遭到蹂躪或是被接收。
西方穀倉地帶是國內糧食的主要產地，所以才會將夏克蘭要塞當作據點致力於防衛。當要塞遭到突破，連卡洛爾都成為戰場，民眾就得挨餓，而士兵和馬匹沒有糧草也不可能行動，要維持軍隊的運作也會因而變得困難。
也就是說，就算先後退重整態勢——等在前方的也隻有緩慢地步向死亡。
「可是閣下，您說要擋住他們——要用什麽方式？」
「用這個。」
拉榭露邊露出有點惡作劇味道的微笑，邊指著自己的嘴唇。
「進行停戰交涉。我無法指揮軍隊，可是我有受到守護神祝福的舌頭。」
這句話暫且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等到一行人慌慌張張地離開，拉榭露用力地唿出一口氣。
「總算是撐過去了……」
她背後冒著冷汗，真是的，亂來也該有個限度。
她本來想要馬上責問透也，說出多餘的事情是有什麽用意——但在那之前有個難題。
愛莉雅正用恐怖的表情看著拉榭露，她把避難的準備工作交代給法比歐，一個人留在房間內。
「那麽，雖然是在神王陛下麵前……但我有些話想跟那個笨蛋說，或許用語會有些激烈，望您寬恕——你到底打算做什麽，拉榭露，我不是叫你迴王都去嗎？」
「就跟我剛才說的一樣，巴洛千人部隊長。」
愛莉雅真的生氣讓她有些嚇到，不過她依然努力地保持笑容。
「我要去見敵方指揮官，進行停戰交涉。王都方麵隻要派遣使者去通知就行了，組織援軍和其他工作莉茲會處理好——請理解並給予協助。」
「你是認真的嗎？」
「我很認真。」
「具體來說你要怎麽讓對方願意停戰？麵對壓倒性有利的對方，你是打算提出什麽條件？」
「那個……」
她還沒有想好。
「……我還要更慎重地研究。」
「也就是說根本還沒有想到方法。我無法認同，怎麽想都是亂來的賭博。」
「如同我剛才所違，不在此處抵擋住侵略，狀況隻會越來越不利，現在需要一些激烈的手段。」
「即使如此，勝算也太低了。況且沒有辦法保證你能活著迴來，神王陛下要怎麽辦？你打算讓他留在國境把他拖下水嗎？」
「我會請陛下迴王都。」
不這樣做周圍的人會懷疑，不能再讓他卷入這件事，拉榭露打算解除拘束他的術法然後放他走。
「至於我根本不用擔心，既然發生戰爭，沒有任何人的生命受到保障，你不也是一樣？」
「沒錯，可是就因為是戰爭，性命有優先順序。死在前線是我的工作，拉榭露的工作是在後方活著。」
「要那樣說的話，跟他國交涉讓萊魯斯得到利益是我的工作。」
「我有提出諫書的權利吧
？」
「我並沒有聽從的義務。」
「……你是小孩嗎？」
愛莉雅歎了一口氣。年幼時責備因為吵架而生氣的拉榭露時，她常做出這種表情。
「總之，就算隻有我一個人，我還是要去夏克蘭。」
「那時我會全力阻止你。」
「你應該有義務服從我的指示，請完成你的職務，千人部隊長，再繼續下去我會當成抗命行為喔？」
「那麽請你之後再透過正規手續來處罰我，我不會退讓。」
唔，拉榭露說不出下一句話，因為她很想大罵說「你這不懂事的人」。
「……先不管那些表麵上的藉口。」
愛莉雅的聲音比較平靜下來。
「我個人並不想讓拉榭露死去，你能夠聽得進去嗎？」
「……這不是該讓個人感情優先的局麵。」
「和公眾的利益也一致。」
「…………」
「拉榭露，你冷靜點，以你的立場來說，不能做出流於感情有勇無謀的行動吧？」
愛莉雅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平常不拘小節還有些少根筋……可是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不退讓，那種時候的她一向都是正確的，連反駁的餘地都不會留給拉榭露。而當拉榭露無法迴嘴而開始不高興，她又會露出困擾的表情，像個姊姊般安慰拉榭露。
拉榭露認為自己算是很會說話，也累積了不少交涉經驗。
然而——卻贏不了愛莉雅。
「為什麽……」
「拉榭露？」
「為什麽我一直都是受到保護的那一方？」
偽裝的笑容消失，那不是她平常經過算計，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聲音。
「嗯，我很清楚，開始戰爭就會有人死去，就算那是自己的知己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我也很清楚我沒有任何力量——可是，國家、人民一直都是由我來背負，我根本不想讓任何人死去！更何況是你……愛莉雅想要尋死，我怎麽冷靜得下來！隻要我努力或許你就不用死——懷抱希望有什麽不對！」
拉榭露一口氣說完後唿吸急促地瞪著愛莉雅，愛莉雅則整個人愣住。
多久沒看過她那種表情了？拉榭露覺得內心比較爽快一些了。
這時傳來有些懶散的聲音。
「說服根本完全失敗了啊，自己自暴自棄根本無法讓對方信服。」
透也露出覺得很有趣的表情，他身後的光則用忐忑不安的表情看著兩人。
——太過激動忘記他們的存在了。
「話雖如此。」
透也繼續說道。
「如果從一開始就把感情顯露在外，你會有更多的同伴吧？拉榭露，你的偽裝是很厲害的技藝，但換個說法就是『一直在欺騙他人』，就算說的事情再怎麽正確，不說出真心話的人沒人會去信賴。」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拉榭露的聲音變得尖銳。
「我必須一個人背負起這個國家，不能把這個工作丟給別人，拚命地，真的是很拚命地戰鬥至今，隻不過是外人的你有什麽資格批評。」
「為什麽你要生氣。」
「因為你否定了我啊，很奇怪嗎？」
「那個啊……」
透也眯起眼睛繼續說著。
「如果真的認為自己是正確的，遭到別人否定根本不會動搖，要是動搖了那就是內心某處想著『這或許是錯的』，無法完全肯定自己，所以才會氣憤地反駁——如果得到真正的生活方式，就算對方否定、貶低、還是咒罵你，都能夠以『那又怎樣？』來迴答對方。」
「……你說我的生活方式是虛偽的？到目前為止的努力和痛苦全都是錯誤？」
「是錯誤。」
「——唔！」
直接了當的否定，讓拉榭露說不出話來。
「主人！那種說法——」
難得光講出的話帶有責備的語氣，透也打斷她繼續說著。
「可是啊——有錯的並不是你，而是世界。」
拉榭露眨了眨眼。
那個聲音跟平常的懶散，或是在賭博上的狂熱不同，這是憤怒——沒錯，對不在場的某個人或是某件事，他顯露出激烈的憤怒。
「喂，為什麽你要一個人背負？為什麽要把你逼成那樣？那肯定是錯誤的。」
「…………」
「所以——起碼我要接下你所背負的東西，我一開始有跟你約好吧，我會完美地完成神王的職務。」
拉榭露找不到該說出口的話。
頭一次有人對她那樣說，就算有鼓勵和提供協助的人，卻沒有要與她分擔責任的人。
不，有些不對，祭司長的立場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沒有做得到那種事的人存在，如果有的話——就隻有神王。
內心深處有東西在搖晃，對這件事拉榭露又更加動搖。
「那麽，至於今後的行動——」
透也的語氣已經迴歸平常。
拉榭露急忙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哭聲止住。
「愛莉雅·巴洛。」
「——臣在。」
注視著兩人爭吵的愛莉雅，慌張地換成嚴肅的表情。
「說老實話，目前你說得比較有道理，話雖如此，這樣下去怎樣都贏不了馬格諾利亞——到明天早上之前，拉榭露會準備好阻止敵軍的策略，要是那方法你能接受，那就一起幫忙吧。」
* * *
在營區的餐廳把肉丸子湯送進胃部，法比歐總算能稍做歇息。
（這下暫時別說吃飯了，連睡眠跟休息都得放棄吧。）
當馬格諾利亞軍侵略的消息傳開，不出所料城裏產生了不小的騷動。
軍隊現在正在收拾善後和清查要避難的民眾。
同時也在準備防衛戰，對方是馬格諾利亞的步兵部隊，而且雙方數量差了一倍以上，士兵們的眼中浮現放棄與絕望也是理所當然。
「這下會有人逃亡吧。」
根據人數說不定有需要進行部隊重組——當他邊想這些事情邊咬硬麵包時，旁邊有人叫了他。
「法比歐，你在休息嗎？」
「喔，大小姐，您辛苦了。」
愛莉雅把餐具放到桌上，坐到法比歐隔壁的座位上。
因為庫魯薩戰死，現在她就是西方守備兵團的指揮者，需要到處開會和說服別人，從表情看得出來她有些疲倦。
「民眾避難進行得如何？沒有產生混亂的情況吧？」
「現在還好，雖然不是完全沒有騷動，但狀況很危險的話會由祭司長出麵勸導，她的影響力真的很強呢。」
愛莉雅聽完後露出些許笑容。
「因為那孩子很有能力——可是我還是希望她跟陛下一起迴去王都，雖然她幫了大忙，但中央的行動要是因而延遲，那也會產生問題。」
「祭司長說她要去和敵軍進行交涉……您讓她迴心轉意了嗎？你有試著說服她吧？」
「不行，本人就很頑固了，神王陛下又支持拉榭露，根本就沒辦法。」
法比歐想起那個眼神兇惡的懶散青年。
目前為止跟他一起旅行還講過幾次話，可是法比歐並沒有發現他是神王。
法比歐沒有像祭司們那種信仰心，透也就像是庶民沒有給人具有威嚴的感覺，所以他也沒有惶恐地展現出敬畏，但這件事還是嚇到他了，他還自問「我沒有說什麽失禮的事情吧」。
「神王大人有什麽想法吧，起死迴生的奇策之類。」
「要是有那種東西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