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在接近入夜時分的傍晚去廢棄校舍的話,會遇見什~麽人呢?


    【答案】魔法少女。


    其實我比較想迴答「妖怪」或「幽靈」,然而事實已明擺在眼前,我也無可奈何。說不定那是魔法少女的鬼魂,或者是叫魔法少女的妖怪,但這會偏離我想說的主題,因此暫且按下不表。


    至於為何我知道答案是魔法少女呢?原因在於那身衣服。


    世上有種稱作相撲選手的裝扮,隻要圍上兜襠、梳上發髻,看起來的確就是個相撲選手。平常並不會有服務生或看護人員打扮成這樣。而且我也不想真的看到。


    眼前這位少女,穿著一身不管怎麽看都像魔法少女的衣服。不僅頭戴著貓耳發圈,還裝上了尾巴。產品業者是不是想盡辦法要讓人感受到萌點啊?


    「沒有人在。嗬嗬,誰都料不到這間廢棄學校會有魔法少女出現吧。」


    這句自言自語的時機抓得真剛好。我還以為自己趕不上現今風靡東京的時尚流行而不知所措呢,既然都自稱是魔法少女,那就沒錯了。~


    隻是這並非空無一人。我就在這裏。剛進來時我發覺有人,便反射性地將自己身子縮著躲在桌底。


    不過魔法少女會以為沒有人也是情有可原。


    這裏是以前新市鎮建設時代,因應就學兒童大量增加而蓋的小學。隨著人口結構高齡化、學童人數遽減,早於十多年前就決定廢校。在埼玉縣不隻這一帶,其他地方也有這種清況,演變成社會問題。


    這裏地處偏僻,無法改為活動中心,隻能任憑它逐漸荒廢。應該說這間小學的確正隱慢成為廢墟。


    我想會因為這種事情開心的人,恐怕隻有廢墟迷跟毒販了吧。


    但從今以後或許還得加上魔法少女才行。


    不過談到扮演成魔法少女的廢墟迷,或是扮演成魔法少女的毒販,這種可能性會模糊話題焦點,因此暫且按下不表。


    我們將視線轉迴教室裏的魔法少女吧。


    她的態度仿佛待在家裏般放鬆自在。


    難道她晚上就睡在這裏過夜嗎?這種魔法少女還是算了吧,好像會讓小朋友的夢想幻滅。魔法少女夜裏就該睡在鬆鬆軟軟的床鋪上。


    「為什麽一般社會大眾都不認同魔法少女呢?這年頭就算咖啡店裏有女仆也不稀奇,神社裏有巫女也不奇怪呀。」


    看來這位魔法少女是個喜歡自言自語的人。人類似乎會因為感到孤單而越來越常自言自語,難道魔法少女也會覺得寂寞嗎?


    雖然我目前正默默地觀察著她,但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是好?


    我可沒有探索廢墟的興趣。這可是當日來迴的出差工作。


    因為附近鄰居拜托我說「這陣子總會聽到廢棄校舍那邊傳來奇怪的聲音,會不會是果凍球幹的好事啊?希望你能去看看狀況。」我才會來到這裏。


    大概是有貓棲息在這裏的關係吧。我想果凍球並不會發出這麽大的聲音。


    到目前為止情況皆如我所料。這裏的確有果凍球,還沒嚴重到需要處理的地步,接下來隻要迴到事務所就行。


    可是當碰上魔法少女時,該怎麽辦……?


    要不要幹脆報告說「沒有問題」,就直接迴去算了?可疑人物又不屬於我的工作範圍,那是警察的工作。恐怕我隻能在此使出公務員的絕招——視而不見了嗎?


    不過,魔法少女的自言自語還沒結束。


    「好,今天絕對要成功。」


    魔法少女拿出一罐似乎放著藥丸的小瓶子。


    難道她想服用什麽奇怪的藥物嗎?若是如此,即便對方是魔法少女也隻能報警處理了……


    然而放在那瓶子裏的東西,跟藥丸看起來天差地遠。


    有好幾個果凍球被塞在裏麵。


    果凍球確實可以壓縮。但硬要塞進這麽多果凍球……就算是參加兩百塊一袋的香腸裝到飽活動的阿婆也沒這麽厲害。


    應該說她究竟想拿果凍球做什麽……?


    魔法少女一拿出小瓶子,就立刻轉開瓶蓋。


    「果凍球啊,請賜給我魔力!kick off!」


    為何會冒出足球術語是個謎,不過從她的話來看,似乎有什麽事情正要開始。


    「現在就把這份力量賜給我吧!首先把這間教室的東西通通清掉!」


    難道她要清掉教室裏的課桌椅嗎?就算廢棄校舍裏的用具消失了,也不會影響到任可人,這反而正好省去處理的功夫……


    咦?


    雖然她看起來不太可靠,但是如果、要是、萬一那家夥真的是法力高強的魔法少女——隻要我還待在這裏,不就會一起被清掉嗎?


    這怎麽可能,太不合常理。真要說起來,其實從我見到打扮成魔法少女的人開始,整件事就已經超脫現實了。


    我流下冷汗。


    「來吧,把這間教室的物品全部丟進虛空裏!魔力全開百分之兩百!」


    到底想全開到多少啊!


    且慢,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她說要丟進虛空裏!丟進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地方去喔!


    「消滅魔法,take off!」


    「拜托放過我!我願意付錢!拜托一起清掉我的生命危險吧!」


    我不想在這裏丟了小命,於是放聲大喊。這份工作又拿不到傷病給付,誰想因公殉職啊!我隻不過是一介地方公務員而已!


    讓我有個穩定的未來吧!不,就算不穩定也無妨,至少留下我這條命!


    但是,想不到。


    竟然什麽事也沒發生。


    至少椅子和桌子沒有任何變化,我也還在原地。


    「又、又失敗了……?我的身體狀況、果凍球的數量跟其他條件應該都完美無缺啊……」


    (插圖p10)


    「啊~嚇死人了。還以為自己年紀輕輕二十幾歲就要失禁呢……」


    「話雖如此,我還是成功過喔。我魔法少女藥師寺繪娜很快就會一舉奪得天下了。可說是魔法少女界的織田信長!」


    「那不是要稱霸天下卻沒能成功的人嗎……舉這種最後遭到背叛殺害的人當例子真的好嗎?」


    「可是豐臣秀吉一族到最後也滅亡了,能以大名地位存續血脈的織田家還比較好呢。」


    「你不要迴答得這麽認真!想當魔法少女界的阪本龍馬,還是魔法少女界的拿破侖通通都隨你便!而且這世上哪有魔法少女這個行業啊!」


    「隻要相信的話就會找到出路。一個行業就是這麽誕生的。」


    「不,光靠相信辦不到吧?」


    「接下來我還要把事業拓展到全世界呢,目標是創造魔法少女的新天地。」


    「我懂、我懂……不對,我還是不懂,但懷有夢想是件好事。無論在哪個時代,年輕人就該抱持自己的夢想,比起像我這種選擇當公務員的人要好多了。」


    而且也比隻能對大量無薪加班發牢騷的情況要好多了。可惡,什麽叫做「預算不夠」?


    不夠的話就增加啊。不,沒有多撥些預算下來也罷,至少增加點人員吧。我們的職員正一年一年地減少中,明明就缺人,為什麽還要縮編?相較眾多國家,日本的公務人員已經算是占極少數,竟然還想縮減名額,腦袋根本就有問題。想休個特休也難如登天,貼在辦公室「要好好休特休」的海報淪為虛有其表的口號。要是真的請了假,肯定會被人暗地裏說壞話。這群雙重標準的混蛋全去死吧!


    「話說迴來,你是誰啊?」


    魔法少女狐疑地盯著我。


    你看起來才可疑呢。算了,這種小事已經無所謂。


    我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而且還跟對方一搭一唱起來,實在太過得意忘形……


    這下不妙。


    直覺告訴我,跟這女孩扯上關係的話,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


    應該說已經吃不完兜著走了。


    時間已過傍晚六點,現在開始算是無薪加班。真想趕緊開車返迴事務所,然後在超市買個便當迴家。負責櫃台業務的同事應該已經下班了吧,我也想在這邊告一段落,結束出差的工作。


    好,就在這邊隨便說幾句朦混過去吧。


    「不好意思~我是剛好路過這邊的廢墟迷啦。這間廢棄學校感覺實在很棒呢~像陳舊課桌上頭的刮痕啊,看起來實在太美妙了~好啦,我也差不多該迴去囉~」


    「我說你,剛剛說自己是公務員對吧?」


    完蛋,已經露餡了。


    她該不會是那種光聽到對方是公務員,就二話不說當成敵人看待的怪物市民吧?在此順道告訴各位一個小知識,這些投訴者當中,偏偏有些人曾有過公務員考試落榜的經驗,因此不得不慎。真要說起來,這種人比果凍球更難纏,可以的話真想排除掉。


    「對、對啊……我是公務員。不過你想想,每個人都要在社會上求生存。換句話說,大家都可以算是公務員對不對?」


    我猶豫著是否要說出跟自己任職地完全不同的事務所名(例如縣內土木事務所職員,或者是前來管理備用品狀況的市內教育委員會的職員等)借此混淆視聽,但總覺得堂而皇之說謊的行為會牽扯到某方麵的倫理規範,因而如此迴答。我最喜歡的四字成語就是明哲保身了。


    我希望能以言語巧妙說出模擬兩可的答案,就此脫身。


    「那你是哪間事務所的人?」


    魔法少女開始逼問起我,脫身大計宣告失敗。


    剛才她自稱藥師寺繪娜,是有名的投訴者嗎?來查查看使用訪客名單好了。不過她看起來像是高中生,這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卻相當具有投訴者的特質呢。而且要是那種將自己的過錯推得一幹二淨的類型的話就更麻煩了,必須多加留意。


    既然對方都提出疑問,我隻好據實以告。


    「你好,我們是果凍球公共政策事務所,簡稱果凍球事務所。簡單來說,就是負責對應果凍球相關疑難雜症的窗口。我們七年前於埼玉縣等地開設,整個縣內的主要城市裏共設置有七間事務所。要是你有關於果凍球的煩惱或疑慮,歡迎找我們商量。事務所禮拜六也有營業,但請注意禮拜天公休。」


    隻要照事務所手冊上寫的說明就可以了吧。


    「啊,你用普通的語氣講話就行了。我也是這樣跟你說話的。」


    你年紀比較小,講話應該用敬語才對——雖然我是這麽想,但會岔開話題,就暫且不管。


    「那果凍球事務所的人又為什麽會來到這間廢棄校舍呢?」


    要是在這邊用敬語講話似乎會激怒對方,我決定用普通口吻交談。在可接受的範圍裏傾聽投訴者的要求,應該比較保險。


    「這間廢棄校舍裏聚集了為數不少的果凍球,尤其在這間教室數量又特別多,我正是來調查這些果凍球的。」


    不論是藥師寺繪娜的身後,或是教室的角落,都存在著半透明的可疑物體。


    那些物體看起來有類似眼睛的東西,但無法確定它們在看哪裏。不曉得那到底是不是眼睛。


    更無法確認它們究竟算不算生物。


    隻有少數人能清晰地看見或觸摸到它們。大部分人很少能見到。


    這就是果凍球。


    用一句話形容大概就是「完全不恐怖的妖怪」。但大約在十年前開始,人類突然變得能看見果凍球的存在,等察覺時世界各處已經遍布它的蹤跡。到了最近,出現次數甚至比野貓還要頻繁。


    起初雖引起一陣騷動,不過果凍球看起來安全無害,而且對大多數人而言既看不見也碰不到,應對措施便顯得馬馬虎虎。當然也會有人感到惡心,因此縣內設有好幾處專門對應的窗口。


    隻要想成除掉蜂患就行。被蜜蜂刺到會痛,但果凍球不會刺人。就算觸碰它也隻會有軟唿唿的觸感而已。


    可是這裏為什麽聚集了這麽多果凍球?


    這裏是人造建築,雖說並非不可能,果凍球的數量算起來也太多了。看得見的人會來委托我們調查也情有可原。


    不過目前的問題不在果凍球。


    是人類。


    「竟然在這邊碰上果凍球事務所的人……」


    藥師寺繪娜擺出非常難看的臉。那是遇見麻煩人物的厭惡神情。


    就外表來看,很明顯是你看起來比較怪異吧。


    「沒辦法,隻能這麽做了。」


    藥師寺繪娜將目光轉向瓶裏的果凍球。


    那個瓶子裏的果凍球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等等,發、發光!?


    這是什麽神秘現象啊?怎麽可能……


    果凍球會發光可說是極為稀有——不,已經不能用稀有來形容。


    我好歹也算是這方麵的專家,這種現象我不僅沒看過、沒聽過、更沒在書上讀過。


    「你在瓶子裏加了什麽螢光劑嗎?是從哪間東京手創館買來的派對用道具啊?要是聖誕節的時候用,看起來倒是不錯。」


    「怎麽可能是商品啊。這可是果凍球。是果凍球在發光啦。」


    「果凍球怎麽可能發光!又不是螢火蟲!」


    「你很煩耶!果凍球就是會發光嘛——把這個公務員的記憶turn off!」


    她說要turn off?


    以我通過公務員考試的英文程度來看,turn off就是「關掉」的意思。


    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會被殺掉……


    「慢著慢著慢著。消除記憶是怎麽一迴事?你該不會要用那個瓶子當作兇器打我吧?這種犯罪行為應該要發生在大都市才對。怎麽能夠在這種廢棄校舍行兇呢!這種事還是請你到人口總數達到百萬以上的大城市去做吧。」


    「我才不會做出這種野蠻行為。隻是要借魔法的力量來消除而已,你這個邪惡的國家公務員!」


    「開什麽玩笑!還有,我不是國家公務員!是地方公務員!」


    「哼,就我看來你們這群人全都一個樣。讓我來消除你三十年到四十年,或者是四十年到六十年的記憶。」


    「你也太馬虎了吧!」


    「真是抱歉啊!拜托你不要講跟父母一樣的話好嗎!『你實在太散漫了,個性應該要更細心謹慎一點』,像這種話我都聽膩了!」


    「我也被父母這樣念過啊!像是要不要喝點紅茶或咖啡來休息一下啊。你說勒?」


    「紅茶跟咖啡還不都一樣。」


    「你果然太馬虎了!」


    我鶴見滿流,目前二十四歲(單身)的記憶即將全部被消除掉。雖然當中也有自己想被洗掉的記憶,但這個粗枝大葉的女孩能達成我這種私心嗎?


    ——非逃不可。


    可是我腿軟動不了。這是因為一時之間麵臨記憶即將消失的危機之故。


    另一半原因則是那正在發光的果凍球。那是新品種嗎?


    「我說啊,魔法少女的事情不能夠隨便讓人知道的。這就跟警察喝酒後開車撞上電線杆後逃逸的醜聞一樣呀,你懂嗎?」


    「這百分百是那個警察不對啊!怎麽能這樣算了!」


    「魔法少女就是正義。是妨礙魔法少女的你有錯。」


    「可惡!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啊!」


    藥師寺繪娜緩緩靠近我。


    「魔法少女不是應該站在愛或法律這邊嗎!」


    「魔法少女w off,也就是超脫法律的存在。」


    「那也超脫太多方麵了吧!而且這句英文是這種意思嗎?」


    「我所認為正義的事物就是正義。我所認為愛的事物就是愛。我為了正義與愛而戰。然後,也會為了自己而戰!」


    多麽自我中心啊……這就是現代人最終的命運嗎……而這種無法與他人互相理解的「個人」將會越來越多。不,現在不是當紀錄片旁白述說的時候。


    看來想祈求對方高抬貴手也是徒勞。


    來想想看要是消除我的記憶,會讓魔法少女感到不利的理由吧。唯有這麽做才能保住我的性命……要是記憶消除大約一年份的話還能接受。但要是完全洗白的話,人生等同走到窮途末路。而且我沒有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女朋友。會來醫院探望我的隻有父母。這種人生我可不要!


    「我們冷靜下來談談吧,肯定是哪些小細節讓你產生了誤解,這一切全隻是誤會。別看我這樣,我嘴巴很牢的。念國中時,吉田同學曾被假情書騙去後麵空無一人的校舍,這件丟臉的事情我整整十年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那真的太淒慘了。因為吉田同學當時春風滿麵,卻在幾個小時後麵如死灰,仿佛他受過何等恐怖的拷問。


    「你現在已經把吉田同學不想被提及的過去全都說出口了不是嗎!」


    「完了。」


    我屈服於恐懼之下,一個不小心全都講出來。抱歉,吉田同學。


    「是說……對了,要是攻擊平民百姓,會對魔法少女的內部報告啦,或者是工作評價產生什麽影響之類的……」


    「魔法少女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隻要邁向自己相信的道路前進就好!」


    「可惡,馬虎程度已經上升到反社會的等級了!」


    我得趕快逃。


    無論會腿軟還是骨折,為了得救我都必須逃。


    我用誇張的駝背姿勢飛快竄逃。


    車子就停在校舍旁邊。隻要逃到那裏,通報這裏有可疑人物的話——


    噗。


    雖然這是碰觸到女性胸部時常有的擬聲詞,但我可沒做這種事。我完全沒碰到那像夥的胸部。說起來那家夥根本沒什麽胸部可言。我想就算碰到,也不會發出這種聲音。


    閑話休提,重新拉迴有關出現「噗」聲音的理由。


    這是因為我踩到了某種像柔軟靠墊形狀的東西。


    所以才重心不穩。


    「嗚喔喔喔!」


    就這樣摔個四腳朝天。


    果凍球就在我腳邊。正是踩到它,我才落得如此下場。果凍球相當具有彈性,會發生這種意外也合情合理。


    即便踩到果凍球,它也死不了,所以不必感到內疚。雖說它是否有生命與死亡,這點亦沒有明確事實證明。


    ——但拜此之賜,我立刻被她追上。


    視線往上移動,藥師寺繪娜就在這裏。


    「你已經無處可逃囉,公務員。今天碰巧來到這裏算你倒黴。」


    她露出十分邪惡的笑容。


    「明明是魔法少女,你的台詞也太像反派了吧。正義的魔法少女啊,快點來救我吧……」


    「你所說的人,不正站在這裏嗎?」


    藥師寺手指著自己。她到底多想強行引申自己的正義啊……


    「那我要開始囉。」


    藥師寺繪娜倒轉手中的瓶子。


    滴答。啪答。


    黏黏膩膩的東西開始從我頭頂落下。


    是果凍球。不曉得為什麽是融化的狀態。


    感覺仿佛從頭上被澆了蜂蜜一般。不,其實我並沒有經曆過如此變態的情境。


    不僅如此,移動到腹部附近的果凍球,散發出比先前更加強烈的金色光芒。


    「既存的迴憶啊,就此喪失不見吧,就此消失殆盡吧,從這個男人本源中的本源……」


    不曉得她在做什麽舉動,但從動機來看,可以解讀成她正在詠唱消除我記憶的咒語!至少先讓我過得幸福一點,再來遭遇這種悲劇吧!我應該沒有十惡不赦到這種地步啊!我明明想過著平安無事的日子!神啊,請告訴我為什麽?難道是前世業障太深的緣故嗎?


    但是,我還記得重要的迴憶。


    像是在公務員考試時老是搞錯經濟學因此大受打擊啦、大學入學考試時完全寫不出小論文變得灰心喪誌啦、高中時模擬考成績拿到d而悶悶不樂啦等等,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話說我的人生根本一直老是在消沉挫折嘛。


    果凍球依然持續閃閃發亮。


    但也僅隻於此。它並不會突然爆炸,也不會像煉金術那樣變成什麽異質的物體。


    「咦?什麽事也沒發生……既存的迴憶啊,就此喪失不見吧,就此消失殆盡吧……」


    她剛剛說了什麽事也沒發生對吧。


    藥師寺繪娜因為咒語沒有效果,開始詠唱起第二遍。難道說這種咒語要詠唱到第二次才會開始發揮效果嗎?


    雖然這一點也不重要,這家夥八成是那種會在遊戲中心不停投入硬幣,一直到成功夾取布偶才肯甘心的人。是那種絕對不能教她賽馬玩法的類型。


    她果然是在玩角色扮演嗎?深信自己是魔法使,整個人從內在開始都無藥可救的女高中生?


    至少我肯定自己現在平安無事。


    「怎麽會……為什麽沒辦法成功呢?到底是哪裏做錯了?運氣不好?還是做人失敗?」


    隻有做人失敗這個選項吧——雖然很想這麽講,但是出於恐懼我保持沉默。對於公務員最重要的並非跨越界限的勇氣,而是打消念頭的勇氣。


    無憂無慮公務員川柳(注:日本中類似俳句,不過作詩規範更加自由的短句。)1 工作過度,反而會,衍生更多問題。


    要是一個公務員打亂了工作的規範,有可能會造成很大的混亂。比方說要是對某位客人的服務太過親切,導致全體員工被要求做出同等服務,這就讓人傷腦筋。


    「看來失敗了呢。」


    我戰戰兢兢地站起身。雖然很想出言抱怨,還是就這樣打道迴府去吧。


    「要惡搞別人也該有個限度,我可是因為工作才來這裏的。因你的玩笑舉止所產生的加班費用將由稅金支付。雖然是額外加班啦……」


    就寫在出差報告書裏當消消氣吧。像是「有個約莫十多歲,自稱魔法少女的女性持著瓶子襲擊職員」如此這般。


    要是真的寫出她的名字實在太可憐,還是略過名字不寫好了。但要是放著這個女孩不管,可能會有其他人成為犧牲者。


    關於這點就在迴程途中好好想想吧。不適合待在廢棄校舍思考事情。


    到家之前都算是遠足,而返迴事務所之前都算是出差。


    但要迴去時,我聽見了令人在意的聲音。


    「嗚嗚……我果然還是太沒用了……果凍球,像以前一樣把力量借給我嘛……」


    藥師寺繪娜坐在地上開始哭泣。


    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好哭的,但要為了什麽事情悲傷或歡笑都是當事人的自由。


    「是哪裏變了呢……我甚至打扮成魔法少女,不惜裝上貓耳跟尾巴,到底還少了什麽呢……」


    應該不是少了什麽,反倒是那對貓耳太超過了……


    「啊,對了,是我不該想著自己沒用。是我不相信自己能夠施展魔法的緣故……」


    藥師寺繪娜持續著她的反省與眼淚。


    要是身為善良市民或不懷好意的人,應該在這邊出聲詢問「你怎麽了嗎」,但我既非前者亦非後者


    ,決定無視這一切迴去辦公室。


    其實我當然會在乎。對方又淚流滿麵,更是在意得不得了,我很清楚她是真的在落淚。


    雖然我是個無憂無慮的公務員,卻並非鐵石心腸的人。


    可是跟她有所牽扯,之後肯定會被卷進麻煩至極的事情裏頭……


    本能如此告誡著我。身為一個地方公務員的本能告誡我,想要安穩地工作到退休,就應該立刻離開這邊。


    這世上的麻煩與問題多如繁星。根本不可能去解決所有問題,而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僅僅占其中極小一部分罷了。


    不要冒險。我隻是一個地方公務員。這是充滿勇氣的撤退……


    「喂……你為什麽要哭啊?」


    結果我還是開口了。


    明明應該展現的是撤退的勇氣,我卻輸給挺身而出的勇氣。不對,並非我輸給勇氣,而是自己抱持著滿腹疑問,才不得不開口的。也就是說我輸給的是好奇心。


    幸好褲子的口袋放有尚未拆開包裝的麵紙。這是在車站拿到的通訊行宣傳贈品。


    「給你。這是麵紙。拿去擦眼淚吧。其實根本沒什麽好哭的。」


    藥師寺繪娜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收下了麵紙。


    「嗚……我真的好無能……竟然連一個公仆的記憶都洗不掉……」


    「你啊,在這種時候好歹斟酌一下用詞吧……」


    「要是會這麽難堪的話,一開始不要擁有什麽才能就好了……這樣我就能當個普通的高中生,交到很多朋友跟男朋友,現在會過著充實的人生……」


    「你太小看人生囉。還有,交太多男朋友不叫人生充實,那是修羅場。」


    「為什麽我會這麽沒用呢……到底哪裏做錯了……是政治不好嗎?是國家不對嗎?是時代的錯嗎?」


    「是你不好。會這麽說的人,通常都是當事者自己的錯喔。」


    我已經開始後悔對她開口了。


    「而且,你施展的魔法根本一次也沒成功啊……」


    「我可是魔法少女!」


    藥師寺繪娜斬釘截鐵地說。


    「…………至少,以前是這樣沒錯……」


    「這麽快就加上附注啦。」


    「其實每個人在小時候本來就能夠使用魔法喔。但是隨著年齡增長,便會逐漸忘掉。我們已經再也無法見到長得像貓咪的巴士了。」


    我在小時候並沒有看過外型像貓咪的巴士。正確說來,是長得像巴士的貓咪才對吧。


    難不成這女孩也是深受影響的人嗎?


    當初剛發現果凍球存在時,令大批世上的超自然現象迷欣喜若狂。


    僅有少數人類能夠看見與碰觸它,外表如果凍狀,會自行活動。


    是不是未知的智慧生命體啦,是否會動搖科學領域的世界觀啦,當時有各種不負責任的揣測滿天飛。


    果凍球便是如此充滿謎團且超乎常理的存在。


    借由果凍球的能力讓這百無聊賴的世界變得更有趣,抱持這種想法的人不隻一個兩個。


    而且能看見果凍球的人類僅限於少數,自然會有人認為這些人是被選中的幸運兒。或許藥師寺繪娜就是其中的這種人。


    ——話雖如此,這世界仍舊沒有任何改變,現在依然持續轉動著。


    當曉得果凍球對人類無害,也起不了什麽幫助時,人類便對它失去興趣。現在它不過是個軟唿唿的東西而已。


    當我迴過神來,果凍球已經聚集到她的身邊。


    藍色的、紅色的、黃綠色的,甚至還有混合兩種顏色的奇特果凍球。


    果凍球並不會開口說話。


    說起來它們是否擁有情感也是未知數。


    至少以我工作的官方觀點來看,果凍球並無具備情感。被當作是無生物的東西不可能擁有感情。硬要說的話,雖然它外表看起來似乎有一雙眼睛,那單純隻是外型。


    但在我看來,那些果凍球仿佛正安慰著藥師寺繪娜。


    「謝謝你們……」


    藥師寺繪娜向果凍球道謝。


    「雖然很難過,不過我會加油的……一定會將大家的力量用在和平上……」


    果凍球相當容易聚集在看得見摸得到它們的人身邊。


    啊,要是從以前就有這種經曆的話,也有可能會認為自己是特別的人。


    噗、噗。


    藥師寺繪娜捉住果凍球。應該說,捏住。


    「啊,果凍球大小真剛好,用手揉起來好舒服。」


    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


    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揉捏。


    「你揉得太過火了吧?」


    我看見藥師寺繪娜的臉,頓時啞口無言。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既快樂又享受。


    「哈啊,像這樣揉捏感覺好舒服喔……這是什麽奇妙的感覺……」


    吐出的氣息也帶著熱度。


    這該不會是用來這麽玩的啊?


    我可沒聽過這種事……而且這幅景象看起來不太好吧……見到女孩子露出這種表情該怎麽講……就倫理上來說不太好吧……


    「唿……像這樣捏著果凍球,就能夠忘掉所有煩惱……像是考試、數學、還有數列……」


    「至少我明白你相當不擅長數學這門科目。」


    即使感到有些躊躇,我還是將目光轉向藥師寺繪娜的胸部。


    她沒有什麽胸部可言。剛剛我稍微目測過,已經知道那裏很平坦,再一次確認果然沒有胸部。


    評價:a級。(罩杯的意思)


    果然啊。


    我知道某種人很喜歡揉搓果凍球。似乎那種行為能夠讓人感到安心。不可思議的是其中尤以苗條的女性居多。(個人調查結果)


    看來是對自己沒有的東西產生補償心理。真的說出口的話,會成了性騷擾發言,因此我保持沉默。要是被人提告就太可怕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好舒服……總覺得,這裏多了自己本來沒有的東西……」


    答案正中紅心。


    「啊、啊……果凍球謝謝你們……啊,唿……啊、啊啊、啊!」


    這完全是呻吟聲啊……太不像話了。


    「我建議你還是別在異性麵前做這種事情比較好喔……不,也不要在同性麵前做比較好。要的話就在自己家裏或者洗手間做吧。」


    「啊、啊啊………………咦?…………哇啊————」


    藥師寺繪娜終於察覺到我的視線,馬上停止自己的舉動。


    「這、這……不是什麽奇怪的行為……隻是普通的情感交流而已……像這樣捏著果凍球就會不知不覺忘掉煩惱,變成那個樣子……」


    「根本沒人問你這個。」


    不過托果凍球的福,藥師寺繪娜看來又重新打起精神了。


    「各位,我稍微振作起來囉。」


    藥師寺繪娜露出微笑,並不是朝著我,而是對著果凍球。


    好,如此一來工作的餘韻變得好多了,也該是離開的時候。


    「那我先迴去啦,藥師寺繪娜。雖然我無法在縣內報告書寫沒發生過任何事,至少不會泄漏出你的名字。好好感激我吧。」


    「嗯,謝謝你,公務員……」


    她向我道了聲謝。雖然是以公務員的名義,畢竟我沒有報上自己姓名,這也理所當然。


    但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我的褲腳被人拉住。


    「等等,我想跟你要個東西。」


    「你想要什麽?發誓不說謊


    的承諾書還是其他東西?」


    「你的名片。」


    我想自己的嘴角肯定抽動了一下。


    說真的,我不想給她。


    不,這種相遇隻來個一次還能接受,但這女孩以後絕對會再惹出大麻煩的。她是這種體質的事實已經明擺在眼前。


    【問題】可以在二次元世界觸發,但是最好不要在現實生活觸發的事物,是什~麽?


    【答案】與魔法少女相關的事件。


    不可以在這裏隨意發放自己的名片。要如同堅守貞操般慎重以對。


    藥師寺繪娜在各方麵實在過於粗枝大葉,是容易引發麻煩的體質。而我是個公務員,處於能夠的話最好別跟麻煩扯上任何關係的立場。


    這既不是動畫,更不是遊戲。是現實世界。


    這條無憂無慮公務員人生的道路,可不能走岔。


    「啊~抱歉抱歉。我忘記要帶名片過來~」


    「剛剛你從口袋掏出麵紙時,我看到裏麵有名片盒。」


    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能注意到!原來她不是個粗心鬼嗎!


    我的確放在同一個口袋裏。


    出差時我總是隨身攜帶名片。像來到廢棄校舍時,附近居民懷疑我身分的話,就能將名片拿出來證明,可說相當方便。


    但我沒料想到竟有將名片交給可疑人士的風險。


    還有機會,我還有朦混過去的方法。身為一個人,絕對不能輕易認輸。


    我刻意打開名片盒,旋即又闔上。


    「哎呀~名片盒是空的。我都忘記要補了~迴到事務所後得記得再放一些進去才行呢~我真糟糕~」


    這可是會後悔不去當演員太可惜的精湛演技。


    「讓我看看裏麵。」


    為什麽她老是在這種地方顯得特別精明!既然如此就應該活得更踏實才對嘛!


    我不得不給出名片。


    埼玉縣 箕原果凍球公共政策事務所 市民服務課 鶴見滿流


    「雖然上麵寫有市民服務課的電話號碼,你可別打過來喔!絕對不要打過來!就算我退個一百步,你要打過來也行,但是別說出我的名字!」


    「嗯~你的名字好奇怪。好像在玩文字重組遊戲(注:主角鶴見滿流的日文發音為つるみみつゐ,因此藥師寺繪娜才如此形容。)一樣。」


    「要抱怨去跟我父母講。」


    迴去算了。該做的事都已經完成。甚至連沒必要的事情也做了一大堆。


    「天色已經變得很暗,你也快點迴家去吧。要是真的可疑人物來了很危險啊。」


    「嗯,今天就到此結束。」


    「是說你沒有名片嗎?」


    我半開玩笑地問。要是魔法少女也有名片實在挺搞笑的。


    藥師寺繪娜似乎有些害羞,從衣服裏沙沙作響地掏出名片來。原來真的有啊……


    市民團體 果凍球保護培育會 代表 藥師寺繪娜


    嗯?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是我的錯覺嗎?


    「不是魔法少女嘛。」


    「要是名片寫著魔法少女,別人會以為是怪人啊。」


    「你果然對自己身為魔法少女的事沒有自信?還是早點麵對現實吧。」


    「所以我才說公務員沒用嘛。」


    被人批評公務員很沒用……


    「像你這種成年人馬上就會叫人看清現實。可是你們也沒看清楚現實不是嗎!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知道魔法存在於現實裏!」


    她清澈的眼眸直視著我。那神情比我所原先以為的還要認真,而且充滿熱——現在我才感覺到自己真的說了不該講的話。


    「不過我現在無法施展魔法也是事實……」


    藥師寺為此歎了口氣。


    「喂,那種事情果然還是不可能——」


    「那就讓這孩子證明給你看。」


    藥師寺拿起一個果凍球。


    那個果凍球仿佛被啟動開關般,散發出光芒。


    藥師寺將發光的果凍球拿到我麵前。


    「你摸摸看。」


    「嗯、嗯——」


    我戰戰兢兢地將手放在果凍球上頭。這動作稍微碰到了那家夥的手。


    「好暖喔……」


    說起來這大概是我初次體驗到果凍球的溫度。


    「跟你說,這份溫暖正是果凍球賜予我們的魔力——魔法的力量喔。」


    我無從得知話中的真假。我隻明白果凍球正在閃耀發亮,發生不可思議的神奇現象。


    透過果凍球,藥師寺露出笑容。


    藥師寺所講的話根本毫無道理可言。邏輯支離破碎。


    但是聽到她所說的話,我竟然認為那是正確的。


    也就是說,僅僅在那一瞬間,藥師寺看起來是個真真正正的魔法少女。


    不久後光芒消失,我也放開手。


    「我一定能夠施展魔法給你看的,你就拭目以待吧。」


    「我才不管。想要的話隨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可不幹我的事……」


    總覺得有點難為情,我將視線轉向她給的名片。市民團體的代表啊……


    「你還在念高中吧?年紀輕輕就當起團體代表來啦?」


    「你有意見嗎?武田信玄在這個年紀就已經第一次披掛上陣出戰了。」


    「別拿自己跟信玄公相提並論。你口氣還真不小。」


    「再見囉!」


    魔法少女奔出廢棄校舍。當然,她並沒有飛到空中。


    迴到事務所還沒到七點。我的上司——六條課長輔佐不知是否去吃晚餐,人不在座位。


    來到廢棄校舍結果碰上好奇怪的人,實在好可怕喔——總之我先寫了出差報告書。寫完後立刻下班迴家。


    途中想到超市買個便當,便當卻全部賣光光一個也不剩。


    遇到那個魔法少女——藥師寺繪娜,我想自己的好運大概都被她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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