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洞中,他渾身血跡凜然,幾乎被開腸破肚。


    靈種被剝離,丹田被拍碎,就連肚子上也被開了一個口子。


    甚至…從肚子上那汩汩湧出的血水中,依稀可以看見內髒。


    那時他不滿十五歲,一身的青澀還未褪去。


    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天地似乎都變的肅穆、莊嚴。


    沒有風聲,沒有雨聲,聽不見鳥獸祥鳴,看不見花草搖曳。


    隻有一聲聲微不可聞的破碎聲。


    這是每個傷心人,在孤獨無助的時刻,唯一可做的事情。


    那是他眼角劃過淚水,掉落石板上的聲音。


    他都不知道為什麽,淚水會不停的湧出。


    其實,他也不會看見,那一珠珠清澈的淚水中,充斥著鮮豔、繽紛四射的血絲。


    這些血絲,在晶瑩的淚珠中綻放。莫名中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竟讓人不敢相信。


    淚水之所以會無休止的滑落,或許、是因為他想到了一些什麽吧。


    人,在被死亡包圍的時刻,總會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東西。


    轟隆!外界一聲怒雷,震耳發聵。


    天地間一片肅殺!


    嘩!瓢潑大雨,瞬間傾瀉。


    難道,上天也會哀慟?


    銀龍貫徹天際,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


    它是不是也擁有情緒,此刻憤怒了?


    每一位特殊體質的人物,都受上天庇佑,擁有難以預測的福緣。


    它是不是覺得,自己所庇佑的人要隕落了?


    所以,它憤怒。這算是一種宣泄情緒的表達方式嗎?


    “他一定知道吧?一定知道這靈種是我的吧?他那麽驕傲,永遠不會言敗。的確,他真的很強。融合靈種後,他會更強罷?”


    石洞中無助少年,心中隻有悲戚,憑著一些神經,連貫著悲傷,模糊想著。


    是不是因為如此,淚水無休止的滑落?


    現在他僅存的一些意識更加朦朧了,在最後一刻,在他腦海中卻是這樣一幅畫麵。


    那個小跟屁蟲,總喜歡圍著他的大哥哥轉。


    他心目中的大哥哥,簡直如神靈,無所不能。


    當然,他心中很是敬佩這位大哥哥。心中亦暗暗決定,以後要像這位哥哥一樣威風,要把他當作自己一生的榜樣。


    心中把大哥哥奉若神明,但他實際上卻不怕這位疼愛自己的哥哥。


    這時用髒兮兮的小手,揉了揉鼻子(就是因為流鼻涕才不舒服的揉了揉)手上全是粘稠稠的鼻涕,胡亂抓著那個人不染凡塵的青衫。鼻涕弄髒青衫,小家夥絲毫不覺有何不妥,抓住衣角,蹣跚的跟在後麵。


    那個人迴過頭來,目光中全是溺愛,撫摸了一下小家夥腦袋,沒有一點厭惡呢。


    每每這時,小家夥就開始沒心沒肺的大笑。


    是不是隻有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才會讓他深切的感受到親情?


    沒人會探查,這個走路蹣跚,還流著鼻涕蟲的小家夥。他那純真清澈的眸子深處,竟隱藏著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


    也沒有人會想象,這般大的孩子,會有如此複雜的傷感。


    “感受身體中的靈種,你是否、會想起還有我這個弟弟?”模糊的意識,最後消沉的那瞬間。


    在他心底深處,一直重複著這樣一句話。


    靈種麽?


    其實,看似無憂無慮的他,根本沒有在乎。


    如果,那些人需要他身體中靈種,他會毫不在意的雙手奉上,也要維持這血濃於水的親情。


    可是、沒有如果。


    那些人親手摧殘了,這份在他心中珍貴至極的親情。也在他心靈上,劃上一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痕。


    沒有人會想到吧,不會有人想到吧?


    他活下來了,曾經恬淡、平靜,甚至連朵花兒都不忍心折斷……


    如今竟變成了這番模樣,兩年啊…多麽短暫的時間,卻生生將他變成,狠辣、強勢。如此心狠手辣,殺人如草芥啊!


    是什麽將他變成如今模樣?


    仇恨嗎?


    是仇恨!但最重要的還有守護。


    他要保護自己的姐姐,已經不足一年了。


    她就會下山歸來,有機會迴到家中嗎?


    迴去之後呢?聽到自己莫名失蹤的消息,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不!墨軒完全不敢想象。


    自己可以修煉,到底有多麽興奮?


    難道、那粗糙幹燥,裂開一道道縫隙的老樹皮,真的很好吃嗎?


    難道、那看似翠綠欲滴,散發莫名芬芳的柳精也很好吃嗎?


    不!


    他…隻是想著,它們身上含有精華。


    隻是為了變強!


    衝脈…煉體…多少次險象環生,多少次剜心之痛?


    這次,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啊。


    真的要死了嗎?


    自己真的太冒失了嗎?


    隻是想提純玄力,可以多幾分保命手段。


    真的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困難。


    玄者階中,已經少有敵手。


    還是要去追求那極境。


    是不是自己太執拗了呢?


    如果…不去追求那極境之力。


    如果…還像以前一樣,自然而然的修煉。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如此了?


    但是,這…真的是自己本心嗎?


    其實…墨軒早就不是以前那名不諳世事的世家子弟了。


    種種黑暗背後,經曆過這一切,他成長了太多。


    火雲雀那種氣吞山河之氣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強者之心。


    這樣一種烙印,已經深深刻在他的靈魂之中。


    每一個境界,每一個層次,他都要展現出超凡之姿。


    衝脈引太陽之力,太陽之精,置之死地而後生,也要爭一線那渺茫無垠的生機。


    這是他一種堅韌。


    賭氣啃食槐怪、柳精,一個人自娛自樂。


    這是他一種還未泯然的本性。


    以毒煉體,引火淬體,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痛。


    這是他一種執拗。


    隻為句求饒之言,心甘情願的救助戰霓凰。


    這是他一種心性。


    以及如今,定要在玄者階領悟屬性奧義。


    也是他的執拗。


    ……


    墨軒魂體看著,因火浪變的扭曲、模糊的真羽。


    心中暗歎一句:“我終究還是要被它吞噬。”


    稍稍一頓:“生生把我神魂迫出體外,有些事終究不能顛覆。”其實他並不知道,如果沒有蜂皇漿內神性物質護持。如果骨骼間的顆粒沒有激活,現在他肉體已經碎成一塊一塊。


    這是決然的形體俱殺!沒有一絲僥幸不死的可能。


    心中苦澀:“這次被你坑死了罷?以後不能再吭我了罷?”他嘴中的你,指的自然是人影了。其實他怎能不明白?人影事先已經提醒過他,還是以正兒八經的語氣。這隻不過是他將死之時,卑微的自嘲罷了。


    真羽不凡,像是有了生命。


    它仿佛在注視墨軒魂體,散發神秘氣息,像是要與之溝通。


    墨軒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看著它。最後,不甘就此死亡,掙紮著欲要離去。


    嗡!


    真羽蕩開一圈透明漣漪,將他魂靈困住,不可動彈。


    那種神秘氣息,這時已經收斂了。


    它像像是一位智者,依舊注視著墨軒。像在考慮,在琢磨。


    真羽直立在火焰中心。


    就像一柄絕世神劍,佇立在熊熊烈火之中。


    它在接受火焰洗禮,也在沉澱自身鋒芒。


    爐火青青,巋然長存。


    千錘百煉,初現鋒芒。


    經曆孽火透徹骨,才得光華蕩千秋。


    是不是真羽也如這般?


    現在看來,它果真如爐中神劍。


    終究一天。


    真羽浴火重生日,便是日月失色時。


    那麽…墨軒可否如此?


    真羽考慮良久,似乎下定了決心。


    然後,它決然而然的一顫!


    透明漣漪持續蕩開,如精靈跳動,宛仙雨飄舞。此時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那是大道氣息。


    大道漣漪,可滋潤萬靈,魂體十分舒適,恍惚間…


    墨軒看到,穹頂似乎裂開,許多潔白的靈氣宛若絲綢,傾瀉而下。


    各種各樣的奇花異卉,搖擺著身軀,爭先恐後的沐浴天地道氣。一個個紅豔欲滴,仿佛要頓悟,產生靈識。


    還有枯幹的樹木,他們重新煥有生機。抽出嫩綠的枝條,長出嫩芽。


    一些靈禽愉快的飛舞在天地間,它們在戲耍,格外的祥和。


    ……


    這些都是道的體現,真羽蕩開道之漣漪,故此墨軒看到了關於道的一角。


    持續的時間不長,但隻是這一會兒,墨軒得到極大好處。


    “這怎麽可能?”頷骨一張一合,魂體墨軒在言語。


    “不是要吞噬我嗎?”


    這時,他感到莫名的舒適,靈體飄飄然,欲要飛升。


    真羽黯淡了,周遭霞光流轉,不再晶瑩璀璨。


    道之漣漪也沒有持續蕩開。


    神魂凝練的更為清楚,不再模糊,宛若實質一般。


    最後一圈漣漪,終究沒有到盡頭,無奈的消弭於無形。墨軒魂體,突然就可以動了,沒有被禁錮。


    墨軒還是難以置信,又是一股神秘氣息吹來。


    他隻感覺眼前一花。


    轟!


    全身像是有電流四躥,他驀地睜開眸子。


    眼珠滾動,左看看、右瞅瞅。


    最後他顫抖著抬起胳膊,身體也自然而然的坐了起來。


    這一刻,他欣喜若狂!


    沒有觀察身體,忍不住的縱聲大笑。


    嗡嗡嗡,小蜜早已恢複常態,這時頗為激動,圍繞墨軒歡快的震動小翅膀,嘰嘰欲言。


    小鼎也重新變成灰撲撲的樣子。


    神魂歸體!


    真羽並未如墨軒所想,欲要吞噬他神魂。


    反之,神魂在真羽旁邊,得到莫大的好處。


    並且,真羽憑借戒指與墨軒肉體接引,助他神魂歸體。


    靈識沒有增長,但他的神魂更加凝實,這對他以後修行之路,影響甚大!


    就算沒有真羽相助,墨軒也可以憑靠凝實後的神魂,直接迫入軀體。


    從未有像這般貼切感到死亡的威脅。


    對墨軒而言,這是一種極為珍貴的感悟。


    大笑過後,墨軒看著小蜜蜂歡快的模樣,再次欣慰的笑著。


    周圍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變的美好了。


    忽然,墨軒表情痛苦,非常難受,小腹間一種難以言喻的饑餓感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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